“那寒暑假也没来过啊!”
关勇看了眼许孟阳淡淡的面色,转移话题:“行了,点菜。”
他把菜单交给桌上唯一的女士夏昕,夏昕又把这个重任转达给阿冰和小凯,两人不负众望,一口气就点完,又叫了一箱啤酒。
火锅上得快,关勇先开了两瓶啤酒给几个男人满上,再单独给夏昕倒了一杯酸梅汤:“我们喝酒,小夏喝酸梅汤。”
以前在球馆的时候,夏昕虽然偶尔也觉得这些人挺有意思,但其实心底是有点瞧不上他们的,也一直不明白许孟阳这样的好学生,为什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人值不值得交往,不应该看他们读了多少书,做什么职业。刚刚那位辛二代,显然是受过高等教育,职业也必然光鲜,但在某些方面和这些没受过什么教育的社会哥相比,那是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关勇这些人,别的不说,至少足够豁达重情义。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许孟阳,难怪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和他们关系如此融洽亲密。
关勇先举起杯:“来来来小夏,关哥先敬你一杯,欢迎你回归,以后可要经常来球馆玩。”
夏昕举起酸梅汤和他轻轻一碰:“一定会的。”
关勇豪爽地一口闷掉,砸了砸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说起来,那年你被你们班男生欺负,就是阿冰和小凯去找人算的账。”
夏昕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阿冰连连点头:“对对对,现在已经不记得那小子叫什么名儿了,就记得我和小凯拿着棒球棍去你们校门外堵人的时候,什么都还没干,那小鳖孙子就吓到两腿筛糠,当下就发誓再也不找你麻烦。”
夏昕一头雾水:“你们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关勇拍拍脑门,朝许孟阳道:“孟阳,你这事儿没跟小夏说过?”
许孟阳淡声道:“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
关勇:“怎么不记得?当年你跟我说小夏在学校受了欺负,让我叫两个兄弟去警告一下那男生。你小时候被大孩子欺负,都没找过我,第一次开口让我去警告人,那肯定是大事,我能忘么?不过……”他又看向夏昕,“当年孟阳不让我问你,我也就没好多问。所以高三那会儿你到底是怎么被人欺负的?我怎么看你,都是欺负人的不像是能被人欺负的。”
夏昕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许孟阳,等待他的解答。
许孟阳舀起刚刚煮好的一漏勺羊肉卷,放在她的小碗里,言简意赅道:“陈运飞。”
夏昕愣了下,很快恍然大悟:“难怪。”
那晚陈运飞堵自己失败后,她原本以为他还会找自己麻烦,但一直到高三结束,他不仅没再找自己麻烦,每次见到自己只差绕路走。
她以为是自己那把刀起了震慑作用,还颇有几分得意,并且对许孟阳没收自己作案工具的行为,不止一次表达过强烈不满。
直到过了这么多年,她才知,原来自己高三犯了众怒之后,还能安然过完最后几个月,顺利参加高考,是因为许孟阳默默在保护自己。是因为她有了他这个真正的朋友。
只是……后来让她搞砸了。
她心头微微酸涩,低声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许孟阳漫不经心说:“这又不重要。”
夏昕想说很重要,但旋即又想,如果当时他告诉自己,大概也只会迎来当年那个乖张蛮横的少女嗤之以鼻,甚至骂他多管闲事。
她举起杯子:“我敬你一杯。”
许孟阳低低笑了一声,拿起啤酒杯同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好。”关勇朗声笑道,“赶紧吃,今晚咱们哥儿几个不醉不归。”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阿冰戏谑:“哥,又跟嫂子报备?”
关勇道:“不报备不行,你嫂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头电话很快接通,他大着嗓门道:“我今晚跟兄弟喝酒,晚点回去,不用给我留饭。”
“还能是谁?就孟阳阿冰他们。”
阿冰配合地鬼叫一声:“嫂子!”
“听到没?”关勇道,“我妹子回来了,就叫上哥几个聚一聚。”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是我妹子,是孟阳的妹子,就……他高中同学,以前给你提过的。”
“好好好,那我挂了,让两个小鬼过来亲我一下。”
听到电话中啵唧的声音,关勇才笑着挂上电话。
夏昕笑道:“关哥现在的生活很幸福啊!”
关勇笑着感慨道:“是啊,我也是结了婚,有了孩子有自己的家,才知道家庭生活有多好。阿冰和小凯如今也都有对象,你和孟阳可得加油。”
夏昕:“……”被一个社会哥教育结婚生子有家庭的重要性,这种滋味有点酸爽,但仿佛又更有说服力。
她悄咪咪看了眼许孟阳,发觉他依旧神色平静,只是勾了下嘴角,轻笑道:“哥,放心吧,等到你这个年纪,我孩子肯定比你大。”
“嗨,你可别说大话,就你这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子,等找到媳妇儿再说吧。”
这回,连夏昕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关勇是真开心,这些年不比年少轻狂时,有了家庭,就得挑起担子,像这样聚会的机会少之又少。
他是看着许孟阳长大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许叔过世后,原本是想着要照顾他,但这孩子从小就独立能干,根本不需要他的照顾,这些年他出息了,反倒是他帮衬了自己不少。
自己这兄弟什么都好,就一样让他头疼,凡事都藏在心里不说。自己又是个大老粗,哪能猜得出他的心思。
当年他一直以为许孟阳和夏昕就是玩得来的高中同学,也没太在意。他高中毕业那个暑假,一开始还三天两头带着夏昕去球馆,后来不知怎的,小姑娘忽然就没有再来。
他好奇问许孟阳,得到的答案是说夏昕考上了帝都的大学,以后都不会来了。
他虽然没上过高中考过大学,但也知道毕业各奔东西很正常。而且他提起这件事时的语气很平淡,让人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就只是说一件很普通不过的事。
可是就在几天后的夜晚,他偶然发觉许孟阳坐在球馆后门抽烟。
他抽烟的姿势还有点陌生,但也看得出来不是第一次,含在唇上的烟已经只剩半截,年轻男孩子清俊的面容,在轻烟中,泛着一丝淡淡的阴郁。
他从小是知道分寸的好孩子,哪怕经常和他们这些人在一起,也没染上任何坏毛病,成绩永远名列前茅,这回高考还考了全市第三全区第一。
照理说,这些日子他应该过得很开心,他想不通怎么会忽然躲在一边抽闷烟。
他在他身旁坐下,拍拍他单薄的肩膀,笑问:“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去教训他。”
许孟阳过了许久才淡声开口:“哥,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
关勇大惊:“这是什么屁话?谁说的?告诉我,我去教他怎么说人话。”
过了许久,许孟阳才低声道:“不然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了我。”
关勇微微一怔。
父母离异,母亲再婚后与丈夫和继女搬去了帝都生活。随后是父亲去世,奶奶爷爷相继离开。他十几岁的人生里,仿佛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告别。
关勇虽然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大老粗,但也是破碎家庭出来的孩子,他能感同身受许孟阳的痛苦,却又觉得他这样懂事上进的孩子,不应该经历这种痛苦。
他不知如何安慰:“孟阳……”
许孟阳轻笑了笑:“哥,我没事,只是有点想我爷爷了。”
那时许老爷子已经去世一年多。
关勇到底心大,虽然狐疑,但还是信了他的话,还安慰有空一起去祭拜老爷子。
只是后来那么多年里,他学有所成事业顺风顺水,却一直没有交过女朋友,也没有带过任何女孩子来他这里。
而有关夏昕,他绝口不提。
直到今天再见到他把人带来,他这个当哥的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暑假,他抽着烟说那些话,也许并不是因为怀念过世的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