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噗呲”一声刺于地砖之上,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像蜘蛛网一般蔓延出一小块。
陆不言松一口气,却不想又听到一阵破空之音。
这次,不是朝着朱肆而来,而是朝着杨彦柏而去。
“杨彦柏!”陆不言嘶吼一声。
“少爷!”
陆不言为了救朱肆,距离杨彦柏较远,即使现在飞身而去,也根本就来不及救他。正在此时,一道黑影飞出,挡在了杨彦柏面前。
锋利的匕首刺穿心脏,散发着血腥味的空气中能听到清晰的血肉没入声。
“黑一!”杨彦柏惊喊一声。
挡在杨彦柏面前的黑一捂着心脏处的那柄匕首,身体缓慢瘫软下来。
杨彦柏手忙脚乱的把人抱住。
黑一靠在杨彦柏怀里,艰难呼吸,“公子,不怕,黑一护着你……”
“你别说话了,医士呢!快叫医士来!”
胡离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黑一身边,替他把脉,然后摇头道:“没救了。”
“不会的!”杨彦柏搂着黑一,双眸赤红。他艰难的把黑一从地上扶起来,却不想自己力气不够,刚刚站起来,两人又双双跌倒在地。
陆不言上前,托住黑一的身体。
黑一靠在陆不言的臂弯里,睁着双目,却已然没有了呼吸。
西竹那一刀太狠,直戳心脏,半点没有回转的余地。
杨彦柏颤抖着手,替黑一合上了眼,然后突然起身,双目含泪朝西竹的方向走过去。
西竹侧躺在地上,她的腹部已经被陆不言的绣春刀捅穿,鲜血蔓延,浸润素雪,整个人仰倒在血泊之中。
杨彦柏站在西竹身边,从宽袖内取出一柄匕首。
朱肆上前,一把按住杨彦柏的手,“你要干什么?”
“她杀了黑一,我要杀了她。”杨彦柏怒火攻心,悲切至极,双眸几乎沁出血来。
“她是朝廷钦犯,应该由朝廷来处决。”
“我管她是谁!”杨彦柏一把挥开朱肆的手,语气激动,“我今日不杀她,我就不姓杨!”
杨彦柏高高举起匕首,猛地刺向西竹。
想象中血肉崩裂的场面并未发生,陆不言单手握住杨彦柏的胳膊,紧紧攥住了那柄堪堪没入西竹身体半寸的匕首。
“唔……”西竹闷哼一声,根本无力反抗。
温热的血飞溅而出,落在杨彦柏脸上。男人紧紧攥着手里的匕首,呼吸急促,双眸血红。
陆不言缓慢而坚定的替杨彦柏拔出那柄匕首,然后又摊开他的手,将匕首取出。
“叮当”一声,匕首落地,陆不言冷声道:“别让你的手,沾上血。”
杨彦柏转头,眼角流出泪来,“可她杀了黑一……”
“我知道。”陆不言的表情十分平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活不下来的。”
陆不言将西竹从地上扶起。
西竹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她失血过多,伤可见骨,就算杨彦柏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孩子,我的孩子……”西竹挣扎着苏醒,她努力握住陆不言的手,喃喃轻语,“对不起,求你救我的孩子……”
陆不言皱眉,西竹突然反水要杀朱肆和杨彦柏,是因为她的孩子被劫持了?
陆不言想起那个尚未满月的孩子,面色变得阴冷。
“我知道我该死,可孩子是无辜的,她才刚刚满月……唔……”西竹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衣襟。
陆不言没有回答,只道:“胡离,你把人带到锦衣卫暗桩内关起来。”
“是。”
“还有,让暗桩的锦衣卫出去找人。”
“找谁?”胡离顿住步子。
陆不言道:“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
.
佛堂香案前,男人戴着面具,慢条斯理拨弄香灰,“西竹已经没用了。”
赵大郎站在男人身后,“那她的孩子……”
男人脸戴面具,看不清表情,声音清晰道:“杀了吧。”男人轻飘飘一句话,就扼杀了一个婴儿的生命。
“是。”赵大郎却没有任何异议,仿佛已经习惯,他拱手离开。
天色已晚,房廊之上挂满了漂亮的红纱笼灯,赵大郎走到门前,便见一人蹲在那里,正无聊的用手画圈圈。
赵大郎上前,神色温柔道:“湄儿。”
苏水湄立刻惊喜地站起来,“赵哥哥,我等你很久了。”
“是关于江儿的事吗?”
“嗯。”苏水湄重重点头。
赵大郎道:“进来说吧。”
苏水湄跟着赵大郎进了屋。
屋内装饰古朴,摆设简单,苏水湄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是脂粉香。她仔细嗅了嗅,那股味道却又不见了。
奇怪。
小娘子坐了下来,赵大郎给她沏了一碗茶,推到她面前,“天气这么冷,怎么一个人在外头等我,不先自己进来?”
“你不在,我怎么好意思进来。”苏水湄捧着茶暖手。
茶碗微烫,茶水蕴热,捧在掌心之际让苏水湄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男人滚烫的手掌,包裹着她,轻轻摩挲。
小娘子垂下眼帘,收敛心神,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思春的时候。
“赵哥哥,你找到江儿了吗?”
赵大郎摇头,“没有。”
苏水湄的眸子一瞬黯淡下去。
赵大郎宽慰道:“放心,只要江儿还在苏州城,我就一定能找到他。如果找不到,那他就是已经出了苏州城。”
“不会的,”苏水湄摇头,“他不会出苏州城的。”
苏水江想杀陆不言,陆不言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出苏州城。除非他放弃,可苏水湄清楚苏水江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既然如此,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找到他的。”赵大郎保证道。
“嗯,谢谢你,赵哥哥。”
“谢什么,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客气,那个时候,你会横冲直撞的进我的屋子,你与我可是很亲密的。”赵大郎说到这里,眸色微暗。
苏水湄不好意思道:“那都是我小时候不懂事。”
“是啊,长大了,你都长成大闺女了,再过不久,说不定我就要送你出嫁去了。”
苏水湄面色一红。
赵家大郎看到她的眸子,脸上笑意一顿,装作不在意道:“怎么,有心上人了?”
苏水湄没有回答,面色更红。
如此表现,赵大郎还能猜不到吗?自然是有了。
“他是谁?”赵大郎问,“是哪家的郎君有这么好的福气?”
苏水湄羞涩地摇头,“我,我还不能说。”
“怎么了,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赵家大郎摩挲着手中茶碗,“若是苏州城内的人,我还能替你查查他的过往经历。”
苏水湄摇头,“他不是苏州人。”
“不是苏州人,那应该就是京师人了?”赵大郎沉思半刻,“是陆不言还是那个胡离?”
苏水湄面露讶异,她没想到赵大郎居然直接就猜到了这两人。
一直盯着苏水湄的赵大郎看到她惊讶的表情,明白过来,他猜对了。
苏水湄的心上人不是陆不言就是胡离。
“这两个人呀,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副使。皆是身居高位,意气风发的人物。”
“我知道……”苏水湄抠了抠手,“我也没奢望着能有什么好结果,只是想着……”就算是梦一场也好,她只是想做一场漂亮的梦,等梦醒了,她就会回到她该回去的地方。
“在想什么?”
“没,没有。”苏水湄快速否决。
赵大郎笑一声,声音很轻,“若非改朝换代,你又何尝不是千金贵女。”说完,他不等苏水湄说话,又问她,“用过晚膳了吗?”
苏水湄摇头。
“我去吩咐厨房做。”赵大郎起身,叮嘱苏水湄,“在这里等我。”
“赵哥哥,不用那么麻烦的。”苏水湄有点不好意思。
赵大郎道:“不麻烦,难得与你吃一顿饭。”说完,赵大郎便去了。
男人一去,屋内顿时安静不少,苏水湄撑着下颚四处看,鼻尖又嗅到一点那脂粉香。
她蹙眉,起身,在屋内乱转,然后将视线落到书案上。
味道好像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苏水湄走过去,凑上去闻。
嗯,确实有味道,可太淡了点,好像还有别的地方。
苏水湄四处环顾,注意到书案下面似乎有一块翘起的地砖。
她半跪下去,伸手掰了掰,没掰开,然后又使劲往下按了按,也没按下去。她屈起手指,轻敲了敲。
“叩叩”两声,地砖下面好像是空的。
苏水湄脸上疑色更重,然后突然又是一阵恍然,难道是赵家哥哥在这里面藏了一些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想到这里,苏水湄就忍不住起了一点捉弄心思。
没想到啊,赵家哥哥平日里看着如此斯文君子,居然还藏着这种东西。
小娘子捂嘴偷笑一声,伸手去抠地砖。地砖虽有缝,但很密实。苏水湄想了想,取出一枚绣花针,顺着地缝往里一插,然后慢慢的将地砖缝抠出来。
这块地砖应该经常被移动,已经松动。
苏水湄用绣花针轻轻那么一划,下面凝结起来的地方就被划开了。
苏水湄磨开缝隙,刚刚掀开那块地砖,身后便突然传来一道声响。
她转头看去,后颈一疼,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大郎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小娘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唉,差点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