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一切都是虚假的她,见他准备婚礼时,劝他一切从简,她不知这是他多年夙愿得偿,他要?将这世间最好的给?她,他要?做这世间最好的丈夫。
他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尽管与她只是空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事,但婚后的他,竭尽全力?做一个好丈夫。
他想让她爱上他,他想她从前不爱她,是因他从没?有这个机会。曾经和她朝夕相处时,他太年幼,后来他长大回到她身边,她却已经爱上别人?,是别人?的妻子。
因为八岁的年龄差距,因为世事的无情阻隔,他和她一直在错过,但现在,他们已是夫妻,不会再错过了。
他想她会爱上他,他与她之间的感情经过太多患难,坚贞无暇。她在他心中最重,而他在她心中也很重要?,有着世间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特殊位置。
她从前不爱他,是因她心中有别人?,因她只把?他当孩子,而今她已不爱他人?,他已是她的丈夫,她对他的感情会变,她会爱上他的。
婚后的每一日,他都竭尽全力?做一名?好丈夫,努力?想让她爱上他,想让他们本?来虚假的婚姻,真?正恩爱美满,可相爱相守,至此世白?头。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她都看不到他的爱。她是爱他的,但仅限于亲情,在男女情爱方面,她心似对他完全封锁,她看不见他这个人?,她看不见他深爱着她。
每日里,她都只想着如何为他打击秦党,她甚至制定出了一个非常详密的计划,一个以她自身为饵的计划。她将这计划讲与他听,要?与他一同实施,他自然不肯,她认为他是不愿见她以身涉险,私下里她暗自召集王府幕僚,想要?瞒着他实施这一计划。
他只得出面拦下此事,而她恳请他不要?阻拦她。她说她受他母后恩惠,她愿为他冒险一试,只为他来日能够平安无事,只要?他能真?正平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为了打消她以身犯险之心,为了她不会私下有任何可能伤害她自己的举动,万般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将一切都对她坦白?。他告诉了她他真?正的实力?,也告诉了她他的私心,他一直以来对她的爱。
诉说着对她的爱时,他忐忑地凝望她的面庞,心中忐忑之余,亦有终能倾诉心意的激动。他心中飞快地掠过种种她可能会有的反应,想她定然会惊讶,或会恼怒,又或者?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正视他的感情并接受他呢?
然而他只在她眸中看到了失望和恐惧,她对他这个人?感到失望,她对他的爱深感恐惧。他看不到其他,他唯能看到这些,他见她在惊颤沉默许久后,对他说,既他并无性?命之虞,她也不需再为他担忧什么了。她竟要?就?此离开他。
她一步步地后退,像是从不认识他萧绎一般,最后望他一眼后,便决绝地转身离开。他着急在后追赶,想请她停下、求她留下,却使她离开的步伐更?快,见落日下,她因急走脚滑,不慎摔入了后园的清池。
第94章第94章
她失忆了,因落水时不慎头部受伤,她失去了整整八年的记忆。残存的记忆里,她才十六岁,萧绎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而只是唤她为“小姨”的太子,但同时,她也?不认识云峥、谢沉等,她只认识萧绎,只有萧绎在她心中重之又重,其他男子都无关紧要。
可他是她的丈夫,他与她举办了盛大的婚礼,他与她的“爱情”或是“奸情”世人皆知?,人人都知萧绎之妻为虞嬿婉,就连她所信任的绿璃,也?以为她与他“奸情”为真,认为他是她的丈夫。
他曾向?她坦白?一切,然而得到的只是她的失望和恐惧,她对他坦白?的回应,是要就此离开他。如果他再次向她坦白?,换来的也?只会是这样的回应,她会立即决绝地离开他,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见他,甚至不仅是失望和恐惧,还?有怨恨,怨他对她的隐瞒,使她白?白?为他担心许多,恨他对她的算计,使她曾成为他的妻子。
可如若他对旧事沉默不言,失忆的她就不会离开他,且她就是他的妻子。她记不得她是如何成为他的妻子,但天下人都可以告诉她,天下人都可以为他作证。
他自私地选择了沉默,他想这也?许是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她先前无法接受他的爱,也?许是因为心中还?没有放下旧人,也?许是因为有情伤而不愿再?踏进一段新的感情。但现在失忆的她,记不得旧人也?没有情伤,她心是干净洒脱的,且她的记忆年龄只有十六岁,与他相同,他与她再?没有长达八岁的年龄阻隔。
是十六岁的虞嬿婉遇见?了十六岁的萧绎,是十六岁的他们结为了夫妻。他越想越是疯魔,认定这是上苍给他的机会,也?认定这是他此生最后的机会,如若连这都把握不住,他会失去她,永远地失去她。
他任绿璃告诉她许多“记忆真相”,他极力做一个好丈夫,就像从前做的那样,希望她真的爱上他。可她虽记不得许多事,身体却仍有本能,她会去春醪亭,那地方?对她和云峥意义特殊,她会做蟹黄豆腐,这道菜对她与谢沉来说,应也?意义非凡。
她尚是云夫人时,曾托请他探望病中的谢沉。他从那时起感觉她与谢沉之间有着某种不可说的隐情。越是刻意避嫌,越有嫌疑,他为她往谢府探病,而后又回来告诉她时,凝看着她眸中难掩的关切忧虑,心中疑虑愈深。
他回想她尚在谢家是谢夫人时,与他的通信。除却关心询问?之语,她也?会在信中与他闲聊般说些闲话,她曾有段时间,在信中开玩笑提说好丈夫要给妻子煲汤等,而在那之前,她从不会和他聊说到夫妻之事,他的父皇母后并非恩爱眷侣,她的父母也?不是。
应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在谢府时,她曾有段时间,心中真的藏有男女之情,才会在与他的通信闲谈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两丝来,她与谢沉,应曾有旧情。
虽然她曾为云峥小产过?,在与云峥的婚姻中心灰意冷,最终与云峥和离收场,但她已不记得那些叫她心灰意冷的事,她曾经深爱云峥,她有无可能再?次爱上云峥?
又她与谢沉之间,究竟有何旧事,又是如何隐在她与谢沉心中,他半点不清楚。失忆的她,会否与谢沉旧情复燃,他对此也?甚是惶恐。
每日里面对她时,他是温弱的萧绎,是爱她的丈夫,而暗地里,他的心始终惶恐焦躁忧虑,似暗燃着幽幽野火的荒原,无一刻可以平息心头忧躁,他越发?偏执,为了留住她,不择手段。
他会在她做蟹黄豆腐时,有意引导她的思考方?向?,让她以为她曾为谢沉做菜是为了帮他拉拢谢家,是因为她对他的爱。他会在与云峥打?猎时,故意摔马,让她以为是云峥在报复他、云峥要使他“意外?身死”,她最在意他的安危,不会爱上伤害他的人。
他也?会利用一些事,尝试刺激她对他的感情。秦皇后中毒事件,是他在暗中有意引导,使得他与她俱被软禁在云凉殿,似已被逼入绝境,就将要面临灭顶之灾。
在她以为他们都会死在这里时,他再?次倾诉对她的情意,而柔善如她,在这生死关头,果然不忍再?回避他对她的感情。
失忆的她,虽知?道他们是夫妻,虽以为世人说的都是真的,但内心一直回避“事实”,回避他对她的情意。然在绝境之中、在死亡面前,她终于正视了他对她的感情,正视了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她甚至出乎他意料地,主动亲吻了他。
他自是趁热打?铁,在是夜她醉酒时,使她误以为她与他荒唐了一夜。如此,她更无法再?将他看做晚辈,他就是她的丈夫,与她有“肌肤之亲”。
因查知?秦党与云峥联手,意欲利用江南行置他于死地,他决定顺水推舟,使云峥死在江南。从前他是为她而一再?容忍云峥,若云峥真敢对他有杀心,他也?不需再?对云峥手下留情。
而若谢沉也?敢有何歹心,在江南一并料理干净就是。是刺客所为,他手不沾血,在她那里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但他万没想到,明明没有记起任何旧事的她,竟会去为云峥挡刀,会与云峥同坠江中。他想除去云峥的计划,却差点害死了她,他悔不当初,幸而她最终安然无恙地归来,若她真出了事,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然而回来的她,不知?是开始恢复记忆,还?是尽管仍在失忆,但是再?一次爱上了云峥和谢沉,她对云峥的态度、对谢沉的态度,都在悄然转变。她会私下去见?云峥,回来时连发?髻都重梳了,她也?会在夜里私会谢沉,一而再?地与她的旧人们密会。
他心中愈发?不安焦躁,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杀意日夜蠢蠢欲动地叫嚣,要他将她的旧人们都除尽了,尽快都除尽了。他害怕来不及,他怕她不仅仅是再?一次爱上云峥和谢沉,还?正在恢复记忆,如若她记起了与云峥、谢沉相关的旧事,早晚有一天,她也?会记起他的。
她上一次决绝地离开他,是因他长期的隐瞒。而这一次,他又隐瞒了她许多事,比上一次更为严重的事,她怎可能原谅他,也?许不仅是离开,这一回,她真的会恨他。
但,越怕什么却越来什么,她失踪的那天夜晚,他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等他找到她与谢沉所在的客栈,望见?她正对灯垂泪时,他的心陡然就沉向?了冰渊,他知?她定然是记起了一些旧事。
幸而,她还?没有记起他的。当他衔着万般忐忑,问?她是否愿意随他回去,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时,他心如从鬼门关绕了回来。但他也?知?这只是一时,她既已开始恢复记忆,就有可能也?会想起他的,而若她记起一切,唯有……唯有强权能留住她。
他也?不能再?做文弱皇子,云峥暗地里正纠集势力,谢沉也?越查越深。本来时机就早已成熟,是他为博她怜惜而迟迟没有动手,而今他已不能不动手,一个文弱无能的皇子,留不住他深爱的女子。
尽管事情应是万无一失,但他不想她沾染丝毫风险,在那一个多月里,命人秘密保护着她。诸事尘埃落定后,他却一时不敢去见?她,他思念她,却又担心与她相见?,会促进她记忆的恢复。
然云峥与谢沉在背后的动作,使他不得不走到她的面前。他又向?她说了一番谎言,他带她回东宫,却白?日里不敢与她相守,只在夜深她已睡沉时,来到她身边,默然地凝看她的面容。
他害怕她恢复记忆。他所做的一切,原都是想与她相守朝夕,如今却落到朝夕不敢见?的境地。他像是已身在断头台,那刀就悬在他的头顶,早晚就要落下,他硬是拖延着,能挣得一时喘息,算是一时。
他知?早晚她会想起一切,他甚至想给谢沉和云峥赐婚,就令云峥娶萧沁,也?给谢沉赐婚名门淑女。他了解她,若云峥与谢沉都已有妻室,即使她恢复全部记忆,并放不下云峥和谢沉,也?绝不会再?向?他们踏近半步。
但她的疑心比他的动作更快,竟写?密笺托绿璃暗中交给谢沉。虽然她还?没有记起他的欺骗隐瞒,但她已是对他疑心深重,她对他怀有深深的戒备,她对他说,夫妻亦可和离,说他已无人可加害,她若这时离开,也?不用再?担心了。
竟与她失忆前那日他向?坦白?一切时,所说的话如出一辙。在最是绝望时,他心中的阴暗铺天盖地地疯长,他想他已是皇帝,就不顾一切地强留下她又如何,他爱她,这世间不会再?有人比他更爱她,他会将所拥有的一切都捧送到她面前。
激烈汹涌的情感催使他如此做,内心叫嚣着必须如此,他已无路可走。可理智上,他知?若强逼她,才是真正的绝路。若他用强权逼她真正成为他的妻子,逼她在他身边一世,他会永远失去她的心。以为是留住,却实际将她彻底推走。
他到底用了老?法子,一边厌弃鄙夷嘲笑自己?,一边用了老?法子。皇帝也?不是坚不可摧,他设计自己?遇到所谓的刺杀,他向?她展示他仍身处险境,他需要她,她不可以放心地离开,彻底离他远去。
然而他的最后一搏,却促使她最终记起了一切。所有挣扎都是徒劳可笑的,她不爱他,世上人她最爱他,却也?最不爱他。
第95章第95章
入冬时,我在京中露葭巷租了一处小院,小?院四?四?方方,粉墙黛瓦,庭中一株老梅,枝干曲欹,无花无叶。
年初我想离开萧绎时,曾想带着绿璃远走?高?飞,将萧绎、云峥、谢沉以及所有的旧事都留在这座城中,与绿璃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在经历失忆与恢复记忆后,我心中的第一反应,仍是离开。只是人走?了,心真就能随之远走?,永不受牵绊吗?
也许我当将心事梳理清楚,而后才能真正做出决定,而不是人匆匆远走?了,以为是当断则断、海阔天空,其实却是在逃避,余生都在逃避,身在远方,心却永远受困在此?城中。
我离开了皇宫,与绿璃暂别居在此?。世人当然不知?,只以为皇帝的妻子?仍在宫中,一位尚未封后的皇后。日常会来这小?院见我的,自是知?情的萧绎,但偶尔,也会有?别的人,叩门来访。
那?夜在谢家?时,我真以为此?后都见不到旧人了,当时所说的“遗言”,全是出自真心。那?时,我对云峥说,虽然与他后来婚姻失败,但曾经相识相爱的经历很美好,人生苦短,曾能欢喜相伴一时,也是缘分,我不曾后悔遇见他,但也不会再对旧事执著。
那?时,我已将话说尽了,故当开门见来人是云峥时,我并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云峥亦沉默许久,不似之前知?我失忆或是恢复记忆时,他总有?许多的话对我说,向我诉说旧事的,要与我破镜重圆的,向我道歉忏悔的。
而今那?许多话都像是被寒冰冻凝在了湖底,云峥眸光幽寂,在沉默无言许久后,最后只是轻声问我,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吃顿饭。
我与云峥去了芙蓉楼,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地方。后来做夫妻时,多少日夜的同寝同食,都是从那?最初的源头开始。
来到芙蓉楼时,我像从前一样,按我口味点了个锅子?,又像从前让云峥按他自己的口味来,然而云峥却像从前一样执拗,明明不能吃辣,却没有?另点清淡口味,所食与我相同。
第一次来这儿时,云峥即使被辣呛出泪花,也硬犟着说吃辣是可以练出来的。然而并不能,尽管后来在婚姻中,云峥随我口味,有?意练习吃辣,但他天生与我口味不合,仍是吃不了太多辣,一不小?心就会呛到他自己。
然而他很执着,至今仍是执着。冬日里,锅子?热气腾腾,刚端上桌,就如雾气茫茫弥漫在桌上,遮住我与云峥的视线,使人暂看不清桌对面人的面庞。
汩汩冒热气的锅响中,窗外有?轻沙声响起,是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茫茫雾气的对面,云峥沙哑的声音像是隔水而来,他道:“我原是见天阴欲雪,想来……问问你?,可否……可否与我一起去望岚亭看雪,但……但我说不出口……”
我与云峥婚姻的分界点,就是从那?次未能成?行的赏雪开始,此?后婚姻越发崩塌,再不可挽回。那?一次我与云峥没能一起去望岚亭看雪,此?后至婚姻结束,再也没有?一起去过望岚亭,一直至今。
我无言时,听对面云峥嗓音微哽,也许是辣呛了嗓子?,他声音越发沉哑,似酸沉地坠着千斤,“我说不出口,我知?道……我没有?这样的资格……”他哑声道:”那?个孩子?……”
我持箸的手顿住,心像是瞬停在轻沙的细雪声中。沉默片时后,我对云峥说道:“那?一年,我在法源寺给孩子?供了一盏海灯,就在我母亲的牌位旁。”
我含着浅浅的笑意告诉云峥道:“我母亲很喜欢小?孩子?,对孩子?很是慈爱,孩子?在她身边,不会孤单的。”
也许有?许多的愧悔的言语要讲,但都被更深重的愧悔冻凝在心底,无法言语。缥缈的白雾中,对面的云峥低着头,他手捂着半张脸,隐约似有?泪水无声无息地落在他面前的杯盏中。酒波涟漪漾起,我低眸未看,自饮了一口酒,将喉咙的酸涩压在心底。
从芙蓉楼中离开时,云峥似当年第一次来这儿时,双眸通红。当年我还曾打趣他眼睛红得兔子?一般,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云峥红着眼看我,涩声问道:“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我微笑着朝他摇了摇头,“不必麻烦,我记得路,自己回去就好了。”
走?几步后,我听见云峥又在后问道:“……往后,还可以再见吗?”
很轻的一声,似与细雪融在一处,若不留神?,就会被风卷走?,无从捕捉。我侧身回头,见云峥立在纷茫的风雪中,衣肩上落着白雪。
我没有?回答,我尚不知?我要留在何处,我要去向何方。我一个人默默地走?回了露葭巷,我见有?人站在门前等待,身形修长,眉眼沉静,是谢沉。
其实,与谢沉也将话说尽了,在那?一夜,劝他莫要为难自己、往后珍重自身时。我走?近前去,谢沉似欲向我施礼,但我微一摇首,他就不动了,两条抬至身前的手臂在半空悬凝须臾后,缓缓地垂放了下去。
我与谢沉的太多时候,都得是我先开口。我以为这一次,也要是这般时,却听谢沉先问说道:“你?近来,过得可好?”
我迎看着谢沉注视的眸光,语气轻松道:“挺好,自自在在的,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
谢沉似在辨别我轻松话语的真假,他默然凝看我片刻,道:“陛下他……”
我道:“我还没和他具体谈论?将来,但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我想,他都不会再阻拦我的。”
虽然不管是失忆时还是没失忆时,我对萧绎都曾深深地看走?眼过,但这时的我,竟也能大言不惭地笑对谢沉道:“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嘛。”
谢沉见我笑容,亦微露笑意,浮在唇际的一丝笑,似清晨凝在草叶上的露珠。他再静立片时,似就要走?了,他好像只是为来问我这几句话,得到暂能令他心安的回答,就应当离去了。
也许我当请他进院坐坐,权当待客之道,又也许不该,“遗言”都早说下,就该泾渭分明,既谢沉是很难放过他自己的人,我不该有?任何使他难放下的言行。
我的沉默中,谢沉就要离去。离去时,谢沉走?前几步后,缓顿住步伐,身形凝伫在风雪中。许久,谢沉回头看我,他问:“你?会离开京城吗?”
我没有?回答时,又听谢沉低道:“若是……若是你?不走?,偶尔……我可以偶尔过来喝杯茶吗?”
我依然没有?回答。茫茫飘飞的细雪,将谢沉最终离去的步伐遮掩无痕,使小?院门前似是从未有?人来过,院中老梅的虬枝渐渐落得雪白。
天色阴沉,我点起了一盏灯。绿璃不知?人间忧愁,在灯下一边玩着九连环,一边轻轻哼着一支歌。歌声使我心神?悠悠飘回今年初夏时,下江南的船上,绿璃当时在清凉水风吹拂下,便是扶栏轻哼着这支歌。绿璃自顾轻松自在,不知?当时船上另外四?人,相处是如何尴尬胶着。
那?时我还没有?恢复半点记忆,也不曾坠下山崖。在我心中,萧绎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与丈夫,谢沉是与我交好的故人,而云峥是与我不共戴天的前夫。
我当时还不知?前情种种,也不能预知?后来种种,就已觉四?人关系透着复杂。当时船上的我,为打破那?尴尬沉寂的气氛,不知?怎的,张口就建议道:“要不要打几局叶子?牌?”
我那?时十分感激谢沉,也自以为与他相处轻松,话出口后,就先看向谢沉,客气问道:“谢相可会这个?”
谢沉微微摇首,但唇际衔着一缕笑意,对我道:“可以现学。”
我又看向萧绎,问他可会,见萧绎含笑对我道:“曾见人玩过这个,略懂。”
至于云峥,就几日前还在驿站说死才原谅我的云峥,定是会冷漠拒绝我任何提议的。我硬着头皮看向云峥,想着他一冷漠拒绝,我就让绿璃上桌来打。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问云峥打不打、会不会,我方才眼神?接触到云峥,就见云峥傲然地一昂头,朗声道:“精通。”
我:“……”我令人取了叶子?牌来,玉片镂制的,也不怕被江风卷了。清风与轻歌中,一张张牌落在桌上,我握着手里的牌,我目光逡巡在谢沉、云峥和萧绎之间,大船随波轻荡,清歌宛转,江风浩浩,白日绵长。
虞嬿婉,那?时的你?,眼睛,在看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