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氏虽教子无方 , 究竟年考 , 不必与理国公府众人一同管禁 , 便由爱卿接出去罢 。 “ 他命 , “ 及温息之妻何氏 、 其子之妻纪氏 , 亦可自回本家 , 听候落 , 但不许私携财物潜逃 , 违者罪加一等 1 “

皇帝令太监 : “ 去后宫请皇后选几个女官 , 押送几人归家 。“

想起皇后 , 他又严命 : “ 着令禁军 , 不得侮辱一切妇女 ! 违者 , 军法处置 1“

满朝又高呼陛下宽仁垂恩 。

广川子趁机出列 , 拜求道 :“ 陛下 , 臣之长姐虽为温息之妻 , 却于沈家之事实不知情 ! 还求陛下查实 , 准臣接长姐归家和离一一 “

“ 武事查实再议 。 “ 皇帝只道 ,“ 若何氏果不知情 , 和离与否 , 便是你等家事 , 不必回禀于胱 。“

广川子忙叩谢圣恩 !

安国公便有些进退两难 。

张家 、 何家都为自家女眷求了情 , 他嫁到温家的可是自己亲女儿 , 更该求一求 ! 否则岂不是显得他太没人情 !

可据他所知 , 都察院上折弹勋的不止理国公府 , 还有他与齐国侯等五人 。 只是他们的罪名只在家里奴才身上 , 多不过一个 「 约禁不力 “ 之过 , 所以先不提起 。 也或许陛下落了理国公府 , 杀了傲猴的 「 鸡 “, 暂已觉得足够 。

若

他此时为明达出面一一

就在他犹疑的这几瞬 , 都察院都御史已然出列 。

“ 陛下 , 臣还有事启奏 。 “ 苏御史道 ,“ 沈氏之死 , 并不在理国公府 , 而是在安国公府 , 是温息将沈氏相赠安国公 , 由其侍始姚氏谋害至死 。 安国公亦有知情不报之罪 。“

“ 陡下 , 臣冤枉 1 “

安国公匆忙拜倒 :“ 臣只知沈氏是内子贤惠选出 , 以为是买来的丫鬟 ,

并不知其真实来历 ! 且杀害沈氏之人姚氏早已伏法 , 案件就在顺天府决断 !

臣 … 虽不修内宅 , 致使家中作出人命 , 但臣的确不曾知情不报 , 替温息隐瞒罪责 , 还求陛下明鉴 1“

齐国侯便也忙道 : “ 陛下 , 男子婆妾纳姬亦为世间常理 。 安国公夫人贤惠 , 以美姬相赠 , 安国公又不曾强买良民 , 怎会疑心这姬娟的来历 ? 自然是笑纳 。 至于姚氏杀害沈氏 , 亦是女子常有的嫉妒之心 , 便要怪罪 , 也是安国公夫人管教姬姑不利之过 , 与安国公并无干系 ! “

亦有人帮腔说 : “ 陡下 , 安国公既不知情 , 这便只是他内宅家事 , 于国朝律法无碍了 。 且既然杀人凶手早已伏法 , 想来 , 也不需再追究过甚 。“

苏御史便道 :“ 除此之外 , 还有安国公府 、 齐国公府数家豪奴倚势强买田地 、 勒索百姓之事 , 皆有实证 ! “

沈相清回到了宫外车上 。

数九寒天未过 , 他却出了一身的汗 , 连内里棉衣都湿透了 。

先被毫无遮挡的冷风吹了一路上百丈远 , 再进到温暖紧闭的车内 , 他不由打了个寒喉 。

“ 二哥 , 快喝姜汤 ! “ 沈耆三塞给他一个碗 , 又小声用气音说 ,“ 这是淑人先预备下的 。“

他又感觉 , 淑人好像没有那么冷心 。

沈相清接了碗一愣 , 却没立刻喝 , 而是赶着说 : “ 淑人 , 成了 ! “

他这时才想起来笑 , 话音也欢欣雀跃 : “ 那理国伯一一温息一一当场就被拖出去下狱了一一 “

“ 我知道 。“ 纪明遥轻轻地说 ,“ 我看见了 。“

看见了理国伯是怎样只着中衣 、 脚步踝跆 、 面如死灰被押出宫外 。

可他受的这点屈辱能算什么 ? 还及不上娘当年遭受的百中之一 !

沈相清忽然又不敢笑了 。

“ 淑人 …“ 动了动腹 , 他不安问 ,“ 你 , 不高兴吗 7“

“ 高兴啊 。“ 纪明遥垂下眼帘 ,“ 但再高兴 , 我娘就能回来吗 7“

妈妈是因病早逝 , 她认了这是命 。 她不向命运抱怨 。

可娘本不必被人强买 、 本不必被人谋害 ! 这是人祸 , 并非虚无缥缈的

“ 命 1

这是只要强权一念看开 , 就能避免的人祸 。

“ 温息只是下狱而已 。 “ 纪明遥轻声说 ,“ 就算他真死了 , 我娘也回不来了 “

沈相清重重垂下头 。

“ 是我 、 是我当年软弱一一 “

“ 二哥 … 淑人 !1 “ 沈考三壮着胆子开了口 ,“ 淑人你可能有所不知 , 其实 、 其实我们上京来找人 , 都是二哥一个人的主意 。 大哥不敢来 , 我 、 我是为了分家的银子 , 只有二哥 , 他是全心要来找姐姐 ! “

说着 , 他脸上早已滚热 , 腹得想钻进车底 :“ 二哥都二十八了 , 去年也到二十七了 , 这么大年纪 , 总不肯娶妻 , 就是记着大姐姐的缘故 。 娘给二哥娶妻的钱 , 他全摸起来 , 都用在找大姐姐上了 。“

“ 淑人 、 淑人 ! “ 他求道 ,“ 你怨我 、 恨我 、 不认我 , 都是我该得的 , 可二哥对姐姐是真心的 1 “

车轮滚滚转动 , 驶回崔宅 。

纪明遥一动不动看着他们 。

在沈老三眼中 , 她便如冬夜的冰雕一般 , 从内到外都沁出寒意 。

他也出了一身汗 。

但纪明遥却笑了 。

“ 我知道 , 你一直怕我杀了你 。 “ 她问 ,“ 现在还怕吗 7“

沈考三肩膀猛地一落 。

「 倒是 、 倒是 …“ 他大声喘气 ,“ 倒是不太怕了 1 “

「 那就好 。 “ 纪明遥继续问 , “ 你不记得你大姐姐 , 是吗 7“

“ 是 … 是不记得 。“ 沈者三抠着手说 。

可他确实差点忘了 , 他用姐姐的卖身银子当着小少爷的时候 , 姐姐 …

… 正在挨打挨骂 , 忍辱受屈 , 给人做始 。

“ 你不记得 , 可我记得 。 “ 纪明遥平

静地说 , “ 所以我会想 , 她被卖之后 , 会不会想起你们 ? 应该会想吧 。 每次被打 、 被骂 、 被逼学习做事 ; 每天晨起眷眼 、 入睡之前 ; 每吃一口饭 、 每走一步路 ; 应该都会想吧 。 想她的娘和兄弟妹妹们在做什么 , 有没有因为她把自己卖进了牢笼过上安生日子 , 有没有也想起她 ? 是不是还记得她 ? 会不会 , 早已把她忘了 7“

“ 你们说一一 “ 她问 ,“ 她受了死的打 「 还不肯改姓氏的时候 , 在想什么 2“

沈相清路了下去 。

沈老三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

“ 你们说 , “ 纪明遥还在问 , “ 临死之前 , 她会不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

梦醒 , 她还是上有母亲兄长 , 下有幼弟幼妹的长姐 , 在自己家里 , 过着虽无荣华富贵 , 或许清贫艰难 , 却和乐安稳的生活 27“

“ 她那时才多大 ?“ 纪明遥看向沈考三 ,“ 直到她死 , 她也不过和你一般年岁 。 你还能长到二十岁 、 三十岁 , 你们总会娶妻生子 , 再有新的家人 , 她

不能了 “

她只有我 。

“ 她从没对我提过家人 , 她不敢 。 “ 纪明遥说 ,“ 我不知她对你们有无怨恨 , 还是已经原谅 。 我也问不到她 。“

所以 ,“ 她说 , “ 我也不能替她原谅 。“

女官和禁军同时抵达广川侯府 。

简单说明朝上之事 , 禁军直接将温从阳带回理国府看管 , 没有理会何夫人的哭喊哀求 。

何夫人追了出去 , 与儿子一起走 。

为的女官却多给纪明达一个时辰 :“ 娘娘仁德 , 知纪氏身怀有孕 , 特令我等耐心护送 , 不得有失 。“

「 这里是安胎药 , 可保你胎气今日无损 。 “ 她示意 。

身后宫女捧上药碗 。

恍若被天外飞石础中 , 纪明达眼前一片晕眩 。

她心里只重复念着两个字 。

孩子 。

她想 。

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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