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她笑了一下,又开始长吁短叹和饮泣,渐渐变得没有声音了。戈特孟站起来,扑向她已经变色的脸上,发现在她高烧而将死的气息里,隐藏着痛苦与纷乱。他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亲爱的雷娜,善良的孩子,你也要离开我吗?你已厌倦我了吗?
他巴不得逃走,去旅行、流浪,不断地走,去呼吸新鲜的空气,疲倦地去欣赏新奇的风景,这对他也许是好的,也许就会减轻他那深深的忧郁。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让雷娜独自死在这里,这太不像话了。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他每隔两三小时就出去走一会儿。雷娜已不要饮羊奶,只有他一个人喝,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他也把山羊牵出去几次,让它喝水、吃草和运动。随后他又立在雷娜床边,绝望地对她说些好听的话,牢牢盯住她的脸容,黯然神伤地注视着她的死亡。她还有一点知觉,有时睡了,醒来时,只是木然地张开眼睛,眼珠疲乏无力,从她的眼睛与鼻子周围看来,这年轻的姑娘正慢慢老去,鲜嫩的颈子上是一张急速萎缩着的老太婆的脸。她难得说一句话,顶多是“戈特孟”或“最亲爱的人”,嘴唇浮肿而发紫,舌头干燥。这时他便给她几滴水。
第二天夜里雷娜死了。她死时没有怨言,只是痉挛了一下,随即断了气。这种情景使戈特孟麻木地想起,渔市场里那些濒死的鱼。鱼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痉挛一下痛苦的身体,然后把鱼身的光泽与生命一起带走。戈特孟在雷娜旁边跪了一会,然后走到外面,在茂密的野草里转了几圈就躺在地上了。戈特孟也躺在山羊旁,把头放在手上,一直睡到天亮。清晨他最后一次到小屋和草编的壁后,最后一次去看已死而可怜的雷娜的脸。他不愿让她躺在那里,找了好些干柴与枯草,丢进小屋之后,烧起火来。干草壁一时火光熊熊,他站在火光之外注视着,脸被火烤得红红的,直到整个屋顶烧掉和倒塌为止。羊惧怕得哀鸣蹦跳起来;也许把羊打死,把肉切下来烧了吃是对的,这样在旅途上就有活力了。但是也不能这样做,他得把羊赶到荒野里,一起逃走。当余烟从林中冒出来时,他又带着悲伤的心绪开始流浪了。
现在他的情形比想象中的更糟。从最初看到的人家与村庄开始,不断的悲惨遭遇,愈来愈糟。整个大地都被死亡、恐怖与害怕的阴影笼罩着,家家户户都是未埋的死人,鸡犬不留,所见的无非是一些乞食的小孩和合葬的墓地。最糟的是活人都已因死亡的恐怖而失魂落魄。戈特孟到处看到、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父母遗弃染病的儿女;丈夫不顾妻子;收尸人与医院的公役则如同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