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醒了。父亲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戴帽,然后走出楼门,直到走出楼门父亲才清醒过来。出现在他面前的,已不是列队整齐的军人,而是一些极自由化的老头老太们,在那里散漫地遛弯儿,聊天,打哈欠,父亲对眼前的一切很不满意。
接下来,父亲就开始跑步了,这么多年了,父亲似乎没有学会任何锻炼身体的招数,只学会了跑步这一项。从十五岁参军那一天起,他就学会了跑步,跑步撤退,跑步追赶敌人,跑步攻占阵地,总之,父亲这一生是跑过来的,每天他不跑出一身透汗他就不舒服,于是父亲就跑。
在自由懒散的干休所里,父亲铿锵地跑步,招惹来许多人新奇的目光。
老尚望着父亲跑步的身影就说:操,这老石,还是那德行。
父亲跑了一辈子步,早就练出了一套标准姿势,握拳,甩臂,两眼目视前方,表情雄赳赳,身体气昂昂,父亲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跑下去。父亲的样子和干休所的氛围格格不入,相差十万八千里。
正在练气功的老王、老李等人,见父亲这个样子,就收招换式,冲父亲喊:老石别跑了,老胳臂老腿的,折腾出毛病可不好。
父亲听到了,对老王的话不理又不睬,仍一路跑下去。老李就说:咱别管,让他跑,看他能跑到啥时辰。
父亲绕着干休所的花坛,没能跑到啥时辰,毕竟六十岁的人了,父亲跑了一气,终于停了下来。父亲吁吁地喘着,意犹未尽的样子。
老尚、老王、老李等人就围过来,意思要嘘寒问暖一番,三个人觉得,自己毕竟是过来人了,又是父亲的下级,多年养成的习惯,使他们总要不失时机地关心一番自己的上级。他们面带微笑,样子有些嬉皮笑脸,这样显得亲切自然,他们就七嘴八舌地说:老石呀,咱们都离了,就该享受生活了,人嘛,一辈子还想咋的。
父亲面对着这些散淡的人们,不知为什么就有了火气,他指着围过来的一群人道:瞅你们的样,哪还有一点军人的样子,立正,都给我站好。
老尚、老王、老李等人,在父亲的突然命令中,都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几年的干休所生活已经让他们学会了散漫,在父亲面前,在父亲的一声命令中,散漫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们立正站在那里,望着父亲远去的身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你望望我,我瞅瞅你,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老尚掩饰什么似的说:操,这老石,离休了,还整啥景。
老王、老李等人也尴尴尬尬地笑一笑。他们在那天早晨预感到,日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