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谋临走时,她对他说:
“何苦呢?朱律师,别拿那些业务来烦他吧,他走的时候,什么都带不走的,你们就让他多活几天吧!”
“你知道他的个性的,不是吗?”朱正谋说,“如果他不把一切安排好,他是至死也不会安心的!”
于是,江雨薇明白,老人是在结算账务,订立遗嘱了。这使她更加难受,也开始对生命本身起了怀疑,一个人从呱呱堕地,经过成长,经过学习,经过奋斗,直到打下了天下,建立了事业,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剩下的是什么呢?带不走的财产,无尽的牵挂,以及一张遗嘱而已。人生,人生,人生是什么呢?
六月初,老人变得更加暴躁和易怒了。这天晚上,为了嫌床单不够柔软,他竟和李妈都大发了脾气,当然,李妈也明白老人的情况,可是,她仍然偷偷地流泪了。江雨薇给老人注射了镇定剂,她知道,这些日子,老人常被突然袭击的疼痛弄得浑身痉挛,但他却强忍着,只为了不愿意住医院。那晚,照顾老人睡熟之后,她在那沉重的心事的压迫下,走到了花园里。
这晚的月色很好,应该是阴历十五六吧,月亮圆而大,使星星都失色了。她踏着月光,望着地上的花影扶疏,竹影参差,踩着那铺着石板的小径,闻着那绕鼻而来的花香……她心情惆怅,神志迷茫,风雨园啊风雨园!此时无风无雨,唯有花好月圆,但是,明天呢?明天的明天呢?明天的明天的明天呢?谁能预料?谁能知道?
穿花拂柳,她走出小径,来到那紫藤花下。在那石椅上,已经有一个人先坐在那儿了。耿若尘!他坐着,用双手扶着头,他的整个面孔都埋在掌心中。
她轻悄地走了过去,停在他的面前。
“是你吗?雨薇?”他低低地问,并没有抬起头来。
“是的。”
“告诉我,他还能活多久?”他喑哑地问。
“我们谁都不知道。”她轻声说。
“总之,时间快到了,是吗?”他把手放下来,抬眼看她,眼神是忧郁的,悲切的。
“是的。”她再说,恳挚地回视着他。
“假若我告诉你,我很害怕,我害怕他死去,因为他是我的支柱,我怕他倒了,我也再站不起来了,假若我这样告诉你,你会笑我吗?你会轻视我吗?”
她凝视他。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个冲动,想把这男人揽在怀里,想抱紧那颗乱发蓬蓬的头,想吻住那两片忧郁的嘴唇,想把自己的烦恼和悲苦与他的混合在一起,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