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京找到了金肃的后人。从金肃当时的日记里,找到了兄弟两人“不对付”的原因。
1910年4月7日,兄弟俩在东京的一家酒馆里吃饭,聊起报上的一条新闻:逆党谋刺摄政王事发入狱。
这名逆党,叫汪兆铭。3月底,他与几个人在北京后海一座桥下埋了炸弹,要炸死从此经过的大清摄政王。[1]没等到摄政王上桥,一名车夫钻进桥下,发现了炸弹引线,事情败露。据说,这车夫是在追赶偷汉的老婆,以为老婆跟人躲在桥底下。
兄弟俩都知道这个汪兆铭,他曾用笔名“精卫”在东京的《民报》上发表文章,谈论国事政局,言辞激烈,还骂过梁启超。
不管按照《大清律例》还是清廷新政拟定的《大清新刑律》,刺杀摄政王都是死罪。汪兆铭这种舍身精神,感动了大太爷金肃,他拍案而起,拎起筷子为革命者击节叹赏。
太爷爷金木却很平静。他放下报纸,皱起眉头,问大哥:“他确实胆儿大,但这事儿太蛮横,万一成了,炸死的恐怕不只摄政王。”
金肃彼时已加入同盟会,满脑子革命救亡。他一把搂过弟弟,大讲革命的好处。哥哥所讲的事,金木自然明白。他也深知家国衰弱,但却不理解哥哥整天所说的“驱除鞑虏”。在他看来,大清亡不亡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都能过得好点。
他问哥哥:“不是要救亡吗?那为何又先杀人?咱们京城那些朋友,不少都是满人——再说,父亲不也在为朝廷做事吗?难道也要驱除?也要炸死?”
金肃咣当一下摔了酒杯,扭脸就走。
大太爷晚年在日记中回忆此事:“我一是生气,这弟弟(金木)就知道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没个立场;二是因为他说中了我的心事——那时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如今想来,或许他是对的。”
从那次争吵,直到1910年10月回国,两人再没说过话。金肃追随革命,去武昌入了新军;[2]金木则决定继续“关心这个关心那个”,做个记者。
从回国那年起,金木一共做了近六年记者。1916年底,他从《申报》离职,在写给总经理史量才的辞职信中提到,自己当初进报社,是要“做个观察者”,如今离开,无非想“更自由底(地)观察”。
他写道:“……彷徨数载,常怀此种心绪:人如树木,枝叶愈向阳舒展,根须愈深入黑暗之地底。或许,宣统三年目睹那场烈火之时,便已心怀此念,唯不自知而已。”
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