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的桂花甜香,他笑了笑,轻轻耸了耸肩,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走回了万春街。禹谷邨方家的园子里就?种着几株金桂,一楼有间佣人房特别宽敞,里面放了很多杂志书?籍和玩具,方太太让女佣们都把孩子们带去,包三餐,说是为了让她们安心做事。到了下午,老洋房里经常很热闹,唱机里传来《天涯歌女》、《夜来香》,也有像《友谊地久天长》这类英文歌,偶尔方太太和方先生还合唱一段越剧和昆曲,给儿童医院或是福利院筹善款。穿着时髦的男人女人有时在跳舞房里跳舞,勾着肩搭着背,甚至脸贴着脸。他大哥有一次跑出去偷看,被阿爹抓住,回家后吊在房梁上抽了二?十?皮带。
想起自?家大哥一边被打一边犟着喊“下次还要看”,顾北武不禁又笑了起来。那时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就?唱机蒙灰房屋易主?。在他印象里,方树人一直是那个在蔷薇花瀑下扯着姆妈裙角一声声追问爸爸去哪里了的小?姑娘,是那个失去父亲失去房子后一直喊着讨厌他全?家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的小?姑娘。大概是她挥着擀面杖冲下来保护斯江的那一刹,他才发现她长大了,正好就?在他眼?前。但是谁又能知道再过几年会发生什么,他只是比她看得远了那么一点,又何尝能保证什么,倒是他糊涂了。她怕是被他吓到了,谁让他一直背着阿飞的名头不务正业呢。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
巡逻的民兵怀疑自?己听到有人在哼唱汉奸歌曲,追进弄堂里,差点绊了一跤,朗月在空,亮堂堂的弹格路两边,只有几个阿爷在听广播电台的革命文艺。
从万航渡路往南,走过第九百货,梅毓华和方树人往右转上了愚园路,路口是以前的百乐门,现在是新?华书?店。方树人不禁看向另一边,那里梅兰照相馆橱窗里,有一张顾北武的照片,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嗤之以鼻,后来每次看都笑的不行,现在想起来却有些酸楚。
“囡囡。”梅毓华突然问:“你?记得东山老家的大妈妈伐?特别喜欢你?,每次都要给你?做绣花鞋——”
方树人回过神来:“嗯?记得呀。我们好像有七八年没回去了,她还年年给我们送棉鞋来,她怎么了?”
“她其实也是你?爸的妻子,第一个妻子。”梅毓华笑了笑:“你?爷爷很早就?结了这门亲,你?爸不愿意,才跑来上海开?厂。”
“姆妈?!”方树人觉得自?己的小?世界好像裂开?一条大缝,脚都不知道怎么抬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