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聊以自慰:对他来说,了解人生比为权力而斗争更加重要。他所有的朋友追逐名缰利锁的生活,他觉得既咄咄逼人,又单调空虚。他认为艳遇会把他引导到真正的生活中心,真正充实、丰富而又神秘、诱人而又具体的生活的中心,他渴望拥抱这种生活。他猛然看到自己的错误:尽管他有无数艳遇,但是他仍像十五岁时那样对人类不甚了解。他一直庆幸自己生活充实;可是,“充实地生活”这个词组纯粹是一种概括;在寻找“充实”的具体内容时,他只发现一片狂风呼啸的沙漠。
时钟的指针向他宣告,今后他要被往昔所烦扰。然而,如果在往昔只看到狂风席卷破碎的回忆的一片沙漠,往昔怎样烦扰他呢?这是不是意味着要他受回忆碎片的烦扰?是的。连回忆碎片也能烦扰人。再说,我们不用夸张:关于年轻的女大夫,他也许记不得什么有意义的事,而其他女人执着而又热烈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说她们出现,怎么想像这种出现呢?鲁本斯发现一种相当古怪的现象:记忆力不是在拍电影,而是在拍照。他所保留的所有这些女人的印象,充其量只是几帧精神照片。他看不到他的女友们连续动作;动作即使很短促,也不显现为连续的过程,而是凝结在瞬间之中。他的情爱记忆力给他提供一小本色情照片簿,而不是色情电影。我说照片簿是夸张说法,因为总而言之鲁本斯只不过保留了七八张照片。这些照片是美妙的,令他着迷,然而照片数目毕竟少得遗憾,七八秒钟,在他的记忆中,色情生活缩小到这点时间内,而他从前是决心以全部精力和才能投入这种色情生活的。
我想像鲁本斯坐在桌旁,把头埋在手中,酷似罗丹雕塑的思想者。他在思索什么?他隐忍地想到他的生平只限于情爱的体验,而这种体验由七张凝然不动的图像,七张照片组成,他至少希望他记忆的一角还在某个地方隐含着第八张照片、第九张和第十张照片。这就是为什么他坐在那里,头捧在手中。他重新想起那些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力图为她们每一个再找到一张被遗忘的照片。
在这样想像时,他得到另外一个有趣的发现:他有过一些特别敢于色情创造并且在肉体上非常吸引人的情妇;但是,她们在他的心里只留下很少的具有刺激性的照片,或者根本没有留下照片。如今他沉浸在回忆中,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往往是动作似乎经过筛选,表面谨慎的女人,尽管当时他很不看重她们。仿佛记忆力(和忘却)此后使一切价值观念起了惊人的嬗变,将他的爱情生活中一切他渴望的、故意显露的、大加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