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粉描眉刷画眼线,她手抖得厉害,眼线很快晕成一团污糟糟的黑灰色,西窗外的路灯坏了,明一下暗一下的,偶尔噼啪炸响一声。屋里所有人静静地看着她化妆,没人作声。
口红溢了一些出来,南红翘起无名指去擦,擦了一下,两下,死死掐在了唇角边停了几秒,艳红的嘴唇上下互抿了一下,左右照了照:“好像是瘦掉了。”
顾阿婆猛地捂住了脸,肩膀不停抽动,斯江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陈东海一家子还住在七十四弄伐?”南红却问道。
“嗯。”斯江有点讶然地应了一声。
南红戴了顶顾阿婆的绒线帽,拿景生的围巾裹住了大半张脸,跟善礼和顾东文低声说了几句下了楼,斯江和景生想跟着,被顾东文拦住。十几分钟后南红面色平静地回来,把顾阿婆叫到里间说话。斯江坐立不安,只听到里面外婆一边哭一边嘟囔着什么,随后南红就大步走了出来,把她紧紧抱了一抱,走到景生跟前,把围巾还给景生,虚虚地抱了抱他。
“走啦。”
“嗯。路上当心。”顾东文从怀里拿出一个报纸包,塞到她手里。
南红接了过去,低头咬了咬唇,头也不回地走了。善礼对顾东文点了点头:“放心。”
整个八十年代,斯江再也没见过亲爱的可爱的大姨娘,还有亲爱的可爱的赵家三位表兄弟,斯江一直记得他们的大名叫做赵静安,赵长宁,赵长安,很普通很上海的名字。
第167章
悬铃木光秃秃的枝丫密密交叉着,把有气无力?的日光切割成无数碎片,给苍凉的小马路粉饰出了少许暖意。
南红消失了,关于她的各种传说仍在。警察上门了好几次,一开口顾阿婆和斯江就哭成一团,景生一问三不知,顾东文炸过两次脾气,冲着警察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险些?起了冲突,好在被居委会的刘主任她们劝了下来。
平时顾阿婆照旧跟朱家阿奶等老太太一道去礼拜堂,在腊八这天正式受了洗,成了位虔诚的基督徒,虽然?不识字,背起圣经来??滔滔不绝: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在家也不唱沪剧和越剧了,改唱圣歌,得空就抓着斯江和景生布道。好在北武年前寄回来的信里?隐晦地暗示了南红一家已在香港落脚,一家人这才真正放了心。
个人和小?家庭的遭遇,往往不一定?和大时代大社会同步。斯江关心起报纸上的新闻和社会版面后,深觉困惑,看起来被判刑的被枪毙的绝大多数是真正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