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前那种无忧无虑四处游荡的生活也消失了一样。至此,在阿涅丝看来,这种已经成为事实的消失和忘却足以使道路成为美的象征,正如——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波希米亚古典音乐之于路德维克,基督礼拜仪式之于不可论者萨比娜一样。因为美在昆德拉的世界里,从来都是有一定距离的,荒无人烟,荆棘遍布。
道路是一种审美意义的表现,然而它还有其他潜在的含义。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与昆德拉小说艺术特别吻合的一种模式或者说参照。这种小说的艺术在昆德拉以前的小说里已经有所显露并且越来越精致,而在《不朽》中,应该说这种艺术前所未有的明显。为了给这种艺术以某种意象,我且称它为“道路小说”的艺术。
这样的一种接近道路的艺术,其实在这一部的前几章里,叙事者自己已经有所提示。在叙述与阿弗纳琉斯教授的对话中,叙事者阐明了自己关于小说的偏好(或者说厌恶)。“如果当今还有疯子愿意写小说,如果他想保护他的作品,他应该写得让人无法改编,换句话说,就是写得让人无法叙述。”要做到这点,就必须放弃“情节一致的准则”,放弃“戏剧性的张力”,正是这种张力将每个因素变成“导向最终结局的简单阶段”,使得小说变成“一条狭窄的街道”,“一场自行车比赛”。我们可以继续补充说:变成一条叙事公路。在这条公路上,惟有读者的阅读速度和故事开头与结尾之间毫无障碍阻隔才最有意义。然而,在叙事学的大纲里,我们已经习惯将小说缩减为所谓的“根本”之所在:缩减成一条从“起始状态”至“终结状态”的通道,而所有在这两极之间的只能是一系列的“作用”,它们惟一(或者说主要的)存在的理由就是以最经济的方式和时间保证上述的这条通道的畅通。
然而,这正是“道路小说”不做并且拒绝做的。与此相反,“道路小说”满足于缓慢、绕弯,它经常离题,插入许多插曲和哲学“暂停”,既不怕所谓的“偶发”情节,也不怕插曲中衍生出去的岔道。总而言之,仿佛作者和读者都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从来不计算他们的脚步,仿佛他们只乐于随时停下来观察和欣赏沿路的风景。《不朽》的结构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具有典型意义,我们可以说在这本小说积聚了昆德拉自《生活在别处》尤其是自《笑忘录》以来所显露的某些形式特点,只是这些特点已经更为尖锐更为“恶化”。
第一个形式特点应该说是“主人公”的溃退,或者说得更好听一点,是“主人公”的文本地位被废黜。可是千万不要弄混,人物并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