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绯消失的这一段时间,应朝辞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梦里都是她离开的那一幕,每每从睡梦中醒来,都觉得心脏揪紧,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世界好像崩塌了。
在应朝辞有记忆的二十多年以来,他的人生,一直是压抑的、束缚的,像一滩死水,永远孤冷死寂,看不见任何鲜活的气息。
他近乎麻木地活着。
从幼时得知自己宿命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再是“应朝辞”——他被剥夺了为自己而活的权利,必须按照前人安排好的路,听从命运的指引,做一个他们希望看见的人。
应氏的天赋,既是馈赠,也是诅咒。
自开族以来,应氏就相信,皇帝是被上天选中的龙子,而应氏,同样受到上天的恩赐,庇护一个王朝的气运。
这是应氏的责任,是他们一生所奉行的使命,一代一代,坚定不移。
直到这份使命感被利欲所蒙蔽,被污染、被践踏,直到掀开血淋淋的面纱,将真相赤。裸。裸地展现出来,才发现内部早已腐坏,成为了一种满足一己私欲的工具。
建立在无数欺骗、隐瞒之上,建立在无数牺牲之上。
应朝辞厌恶这样的自己。
幼年的他,会用尖锐锋利的小刀划破自己的手腕,看着鲜血一滴一滴顺着伤口流出,从浓墨重彩的红,到沉淀,到干涸,变成浓郁的紫黑色。
后来,他学会了伪装。
学会用冷淡与温和来包装自己,学会了漠视一切。
在师父临终前得知应氏付出的代价之后,他又学会了蛰伏。
将一颗残破的心压得扭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可一个人闯了进来。
在他贫瘠的、荒凉的、被大雪淹没的土地上,开出了一朵鲜艳的山茶花。
把他的世界撕开一道裂口,让他看见鲜活的另一面。
干净的,美丽的。
从未见过光的人,在透过缝隙看见明亮的光线之后,头一回产生了贪念。
想将她据为己有。
夺走她,占。有她。
顾绯伸出手,摸了摸应朝辞的脸。
他温顺地低下头,墨发自身后散开,露出了最为脆弱的脖颈,像一只被驯服的野兽。
脸不是她的脸,手却是她的手。纤细白皙,温热柔腻。
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教她如何握笔,沿着他的字迹,在纸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