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回家还能见到人吗?不知道能不能很快拿到护照?我的兄弟姐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忽然我又想到应该有一套黑西装。深切的羞愧和哀痛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间折磨着我,我愧于此刻不能集中精神以一颗平静的心献给父亲,我的心神如此紊乱分散,让这么多的琐事占据着。
时而半意识到丧父之痛,使我非常压抑,呼吸都感到困难,头疼不止。我力图集中精神全心全意想像亡父的形象,可是无法完全见到父亲清晰和真实的面容。此刻惟一的安慰是:父亲得以安息,他现在好了,能遂其所愿,走上归家的路。我又想起从前亲见父亲卧病的情形,那是他备受疼痛折磨的时候。于是,父亲的形象突然清晰万分地出现在我眼前,我见到他和蔼可亲而痛得令人揪心的表情,他深深呼吸着,用张开的手把额际的长发掠到后面去,目光好似来自陌生的远方,平静而悲伤地盯着我看。现在我重新感受到父亲整个的人了,他纯然而清晰地在我心中,于是我对自己说:“他们从未了解他,没有人,连他的朋友们也不了解他。只有我完全了解他,因为我和他一样,孤独而不被理解。”
夜晚,火车到达我居住的地方,我上了电车,见车里有相识的人在聊天,就把脸转向车窗,目光对着夜晚熟悉的街道和桥梁却觉得陌生,好似我正疲惫地途经一个陌生地方。我太太到城外电车终点站来接我,我们一起穿过漆黑的田野走回家,我今晨才离开的家。
家里我的书桌上放着一些信,上面就放着那封电报,我看了电报,禁不住浮起一丝微笑来。电报上写着“溘然长眠”,这听起来多好,多温和,与父亲是多么相称啊!这完完全全就是他的作风,我十分了解,并且与父亲颇有同感,感觉这是场小小的胜利,因为他成功地逃逝了,一点也没有被人察觉到。他就像一只鸟儿,像一只关在屋里的森林之鸟,在窗户开着而屋里无人时飞走了。
到了夜深时刻我才真正感觉到我的根、我心灵深处神秘的处所受到的震撼,感觉到这一切的凄美和不可再现。到了此刻,我才能够哭出来。
第二天直到中午时分我都在为护照奔波,一切就像在噩梦中那么不顺当,事事受障碍,处处有欠缺,每个地方都还得等上一刻钟,惟一适合的火车班次早已开走了,而我还头脑疲乏双手冰凉无所事事在各个办事处等来等去,我心中难受,像中了魔咒似的站在办公室的黄色椅子和钉满规章和公告的墙之间,这真是个可怕的世界。这个如此严酷、如此可咒、如此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