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胜于我知他,虽然同他柔和的虔诚相比,我是个粗鲁的俗人,但是我们却感到彼此相同,相互需要,这种感觉就像温暖的天空,笼罩着我们。毫无疑问,父亲比我宽容得多,也更能忍让。因为他虽然并非圣人,却拥有成就圣人的珍贵品质。最后一次坐在他安静的小房间里的情景我记得很清楚——在我,那小房间是远离尘世的安全地和隐蔽所,于他,这里却是监狱和折磨人的牢笼——此时他失明已有好一段日子了,夜里常失眠,他有不少借以度过漫漫长夜的办法,他讲了其中一种给我听。睡不着时,他就尽力想一些拉丁文警句和成语,按照字母的顺序一条条背下去,这不但能够训练记忆力,还能够更加紧凑地将保存在记忆里的财富显现并使用出来。那天他要我同他一起做这游戏,从A开始。我想了半天才想出两三句。先想起“大局已定”,再想到“艺术长存,生命短促”。父亲则闭目思索,接着像个水晶探寻器般,仔细地按照字母的排列将一个个美丽完美的句子搜索出来——我记得最后一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怀着对美丽、简短、悦耳的语言的喜悦和敬意,仔细而清楚地说出每一个句子,就像一个有教养的收藏家小心翼翼用手拿他珍爱的收藏品一样。
想着想着我又能够见到父亲整个人了。他的长发向后梳去,面容像骑士,高高的额头,高贵而优美,盲目上的眼睑闭着,上面高高隆起两道弧眉。得知父亲的死讯后,这是我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感到所有这些亲爱珍贵的东西都已经失而不可复得了,我浑身发冷。再也感觉不到他温柔的手了,那在我头上抚摸祝福的手,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这是何等的损失啊!站在颠簸的车厢窗口旁,有好一会儿我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父亲被夺之痛,以及一些愤怒,对那些不认识他的人的愤怒,他们不知道那么正派的一个人已经死去,他们感觉不到损失。
不一会儿我想起一件更糟更可怕的事——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想起来呢!我最后写给他的信,或许他在临终前收到了——一张匆忙写下的非常简短的明信片,没有关爱,只有几句随便问候的话,还抱怨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写信。天啊,这是多么可悲、可恶、可耻,比不写还糟!与此相比,我少年时代给父亲带来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虽然那也很严酷,可那是当然而不可避免的;但是现在这种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