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件横十件,颜色和花色多得潽出来,弹簧床木板上头堆积如小山,下头存货如小山堆,各家老板坐在小方凳上举着喇叭拉客:“香港货,香港女人街同步出样,全上海寻勿着格(找不到的)……”
顾家的摊位最简单,统共就出了二十几件样品,还都是搭配好的,衬衫外头套风衣,大衣里头有毛衣,每套旁边都有杂志样版对照,能烫的都烫过了,一看与众不同档次高。一个木质模特像真人一样穿了衬衫毛衣大衣站在摊位外,头上戴了斯江的呢绒贝雷帽,手上挂着南红的一只黑色真皮金链菱纹格坤包,包是东文从复兴岛搬回来的一箱子包里随便选的。北武夸他有眼光,特意画了张“非卖品”的图挂在包上,叮嘱肖为民衣服被偷没关系,这个包千万要看好。肖为民好奇问了声这个包要不要几百块,北武笑弯了眼,说后头再加一个零,吓了大家一跳。东文要换,北武说不要紧,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小摊子也算是南红的面子,就靠包包装一装。
开张一个礼拜,看的人多,问的人多,统共只卖出去三件毛衣,收进九十块。看到人家收钱收到手软,肖为民急得不行,抓耳挠腮的分析了一堆:人家都是卖便宜货,阿拉好像价钱巨着点(贵了点)。人家款式多,阿拉款式好像少着点。人家嗓门大,容易起蓬头轧闹忙,上海人最喜欢轧闹忙,生意越好越多人轧,咱们这样搞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合适华亭路,越冷清越没人来。还有现在全国都流行红裙子,咱们是不是也去批一点红裙子红大衣回来。东文却摆摆手说不着急,笃笃定定地让北武和斯江把明天模特出样的一身选出来。
进了十一月,一场秋雨一场寒,华亭路市场突然冲进来一大帮时髦小青年,从头扫到尾,从尾扫到头,顾东文隔壁卖苹果牛仔裤的老板笑得嘴巴合不拢,给顾东文递了两根烟,巴掌翻来覆去比了比,有数,三十块一条卖出去十条,半个钟头的开张就能吃一个月。肖为民心里酸得冒泡,站在摊位门口把模特儿从头摸到脚,心里骂这帮人册那都是假时髦,假冒名牌牛仔裤人手一条,阿拉正宗国际品牌的版子没人看得懂,呸。不过骂归骂,他脖子抻长了盯着那帮小青年的身影不放,只要人家一个眼神过来,他就毫无尊严地朝人家热情招手微笑,巴望人家看一看他手下的洋气衣裳,可惜人家面无表情地又转开了脸,他便也假装认错了人,自己和自己嘟哝几句。顾东文坐在摊子里的小藤椅上看着他直笑。
临近收摊时,肖为民刚搬起模特,那帮小青年却拎着大包小包呼喇喇涌了过来。
“东东哥,上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