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走了。秦东岳目送他离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和秦巍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家的父子之间是这样的一种相处方式,心疼重岩的同时,他也不免有些同情李承运。
秦东岳提着李承运送来的东西走进病房的时候,重岩正靠在床头想心事,见他进来,淡淡扫一眼他手里的东西,“他走了?”
“走了。”秦东岳把东西收进柜子里,在床边坐了下来,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想见他?”
重岩把脸扭向一边,“张赫有消息吗?我什么时候能回家?”他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这种味道会让他想起杨树病重的那段日子。那时的他虽然还很小,却已经凭着小动物一般的本-能,知道他的天要塌了。
“暂时还没有。”秦东岳说:“我去问问大夫。”
病房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又安静了下来。
重岩呆呆地看着窗外乌沉沉的阴云,他以为的开春后的最后一场雪并未如期而至。阴云如厚重的棉被,沉甸甸地堆积在城市的上空。中午的时候就起风了,干枯的树枝在风中哗哗直响,或者到了明天,又会是一个明媚的晴天——就像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样一个蓝天白云的好天气。
公园、草地、鸽子、嬉闹的孩童以及张赫给他买的抹茶冰淇淋,这些东西一旦想起就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无比清晰。闭上眼,重岩甚至能回忆起那天的阳光洒在脸颊上的感觉,那么柔软,那么温暖。
重岩从未像这一刻这般痛恨李承运。这个男人,这个本该让他称呼“父亲”的男人,为什么要让他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上满足他对于父亲的幻想?为什么本该由他来赢得的信任与依靠,却被他弃如敝履,而最终被一个心怀叵测的男人来取代?
重岩始终不知道在他的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一个因欲-望与冲-动而产生的孩子,一个并不被他期待的孩子,一个被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看作是累赘的孩子,一个只有与他的利益挂钩时才会想起的孩子?
重岩心里涌起强烈的屈辱感,随之而生的是一种阴戾的暴怒。仿佛那些被时光压抑在灵魂最深处的怨毒、痛恨、以及深入骨血的兽类一般的嗜杀的欲-望,在这一刻统统被唤醒。他回想起自己是怎样将李承运从李氏的宝座上拉下来,再一步一步踩进泥里,最终像一个老乞丐一样被他关进了精神病院。这一刹间,将这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做一遍的冲动强烈到不可思议。
“重岩,大夫说……”秦东岳推开病房门,未说完的话在唇边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