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把她送到一座现代化大楼的顶层,俱乐部就在那儿,还有健身房、游泳池、喷出涡流的小池子、桑拿浴室。在那里还可以俯瞰整个巴黎。在衣帽间里,有几只高音喇叭正在播放摇滚舞曲。十年以前,在阿涅丝加入这个俱乐部时,会员不多,气氛很平静,后来年复一年,俱乐部的条件越来越好:玻璃、灯光、人造植物、高音喇叭、音乐,越来越多,常客也越来越多。根据俱乐部负责人的决定,健身房四周墙上全都安装上大镜子,人数于是好像猛增了一倍。
阿涅丝打开她的壁橱,开始脱衣服。有两个女人在一旁闲谈。其中一个讲话缓慢,声音柔和,就像一个次女低音歌手一样。她在抱怨她的丈夫总是把东西扔得一地:书、袜子,甚至他的烟斗和火柴。另外一个是女高音,讲话速度要快两倍。她那种每句话结束时都要提高八度音的法国腔就像一只生气的母鸡在“咕哒咕哒”叫。“唷,你真叫我憋气!你真叫我痛心!这是不可能的!他不能这样干!这是不可能的!你是在自己家里!你有你的权利!”另一位好像被夹在她所敬畏的女朋友和她所爱的丈夫之间,被他们双方拉来扯去,她神色忧郁地解释道:“有什么办法呢?他就是这样的人,始终是这样,老是把东西往地上扔。”“那么,叫他别再扔了!你是在自己家里!你有你的权利!换了我,我肯定不答应!”
阿涅丝不参加这类谈话,她从来不讲保罗的坏话,虽然她知道她这样不发表意见会引起其他妇女的反感。她回头朝那个尖嗓子的女人看去:这是一个淡黄头发的年轻姑娘,漂亮得像天使一般。
“不行,这是无须多说的!你有你的权利!别让他这么干!”这位天使接着说。这时候阿涅丝发现她的脑袋在讲话时总是短促而迅速地左右摇动,而她的肩膀和眉毛总是往上一耸一耸的,好像她一想到竟然有人漠视她女友的人权就感到既惊奇又愤怒似的。阿涅丝很熟悉这种姿势,她女儿布丽吉特摇头时的姿态和她一模一样。
脱去衣服以后,阿涅丝锁上壁橱,通过一扇双扉门走进一个铺着方砖的大厅。大厅的一边是一排淋浴用的莲蓬头,另一边是通往桑拿浴室的玻璃门。桑拿房里,女人们肩并肩地挤坐在几条长木凳上。有几个女人身上还围着一块特制的薄薄的尼龙布,这块紧包在她们身上(或者只包住她们身上的某一部分,大多是肚子和臀部)的尼龙布使她们汗流浃背,并使她们产生身材变得苗条的希望。
阿涅丝往上走到还有空位子的最高一排长凳前坐下来,她背靠墙壁,闭上眼睛。嘈杂的音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