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或者,在这三个月中,他会摔飞机死掉,那就名副其实地符合了徐志摩这句话:“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的琴声遽然地急骤了起来,力量也加重了,如狂风疾雨般,那琴声猛烈地敲击着夜色,敲击着黎明。他狂猛地敲打着那些琴键,手指在一种半麻木的状态中运动。似乎他敲击的不是钢琴,而是他的命运,他越弹越重,越弹越猛,他一生弹的琴没有这一夜弹的多。然后,一个音弹错了,接连,好几个音都跟着错了,曲子已经走了调。“我是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连这样的曲子,都成不了完整的,他猛烈地一拳敲击在那琴键上,钢琴发出“嗡”的一声巨响,琴声停了,他砰然阖上琴盖,把额头抵在钢琴上面。
孟太太忍无可忍地震动了,孟樵最后对钢琴所做的那一下敲击,似乎完全敲在她的心脏上,她觉得自己整个的心都被敲碎了。她震动、惊慌、恐惧而痛楚之余,只看到孟樵那弓着的背脊,和那抵在钢琴上的后脑,那么浓黑的一头头发,像他去世的父亲。她的丈夫已经死掉了!她的儿子呢?
站起身来,她终于慢吞吞地、无声无息地走到他的身边。她凝视着他,伸出手去,她想抚摸他的头发,却又怯怯地收回手来。她不敢碰他!她竟然不敢碰他!吸了口气,她投降了,屈服了,彻彻底底地投降了。
“樵樵,”她的声音单薄而诚恳,“我明天就去段家!我亲自去看宛露,亲自去拜访她的父母,代你向她家求婚,如果时间赶得及,你还可以在去美国以前结婚。”
他仍然匍匐在那儿,动也不动。
“樵樵,你不相信我?”她轻声地,“天快亮了,我不用等明天,我今天就去。我会负责说服宛露,如果她还在生气,如果必要的话,我向她道歉都可以。”
孟樵终于慢慢地抬起头来了,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白色的琴键,他的面颊已经凹进去了,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但是,那眼光却仍然是阴鸷的、狂猛的、灼灼逼人的。他直视着母亲,脸上一无表情。他慢吞吞地开了口,声音里也一无感情。
“太晚了!”他麻木地、疲倦地、机械化地说,“她已经在三天前结婚了。”
站起身子,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卧室,砰然一声关上了房门。
孟太太愣愣地站在那儿,好久好久,她无法移动也无法思想,然后,她觉得浑身软弱而无力,身不由主地,她在孟樵刚刚坐过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出于本能地,她打开了琴盖,轻轻地、机械化地,她弹了两三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