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防备小少突然走到我前面,灯光一闪,接着低头调出微信,按了发送键。
“就像刚才这样,我偷拍后发给他呀,你知道的嘛,做属下的,最要紧是讨老板的欢心。”
“你……”
我皱眉,不无讽刺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没什么本事和能力的人,是得懂点这个。”
小少看上去天真可爱、憨头憨脑,其实很难对付。至少我跟他对话就从未占过便宜。不论我怎么挤对,人家心理能量大得很,才不介意他人评价。
“谢谢老板娘夸奖。其实……”他学蜡笔小新羞涩样扭扭捏捏个不停,“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了。”
“呸!”
他又突袭:“说真的,你是不是老早就喜欢他了,却玩欲擒故纵?”
“谁?”
“坏蛋!”他知道我明知故问,夸张地翘着兰花指,戳我的胳膊,“当然是你了。你故意不肯租给我们房子,为的就是让我们老板一次次来,哼!濮如心,我原本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人,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看走眼……你这个……”
我扬起头,我瞪着他:“我这个什么?”
吓得他生生把“心机婊”三个字咽到肚子里,转转眼珠,十分谄媚地,“如心姐,别生气别生气,都怪我这张破嘴。你知道的,咱俩虽然接触不多,但在你和周嘉嘉之间,我还是喜欢你的。”
周嘉嘉身体僵住,他们之间,难道,也不是空穴来风吗?
难怪上次她义无反顾地支持他,保张怡晋级,可见交情不浅。
“我偷偷告诉你,周嘉嘉私下里约了他好多次,他都回绝了。但两人老在一起做节目不是,关系也要维持嘛。最近周嘉嘉跟疯了似的,突然加强了追求的力度,天天爱心便当啊,什么面膜、衣服啊……啧啧,送个没完。现在的女人,咋这么猛呢。可我们老板呢,真是好样的,却丝毫不为所动……”
谈恋爱的女人是不是智商都是零?
醋瓶子被打翻,一点睡意也无心情降到冰点。
不为所动就应该打满分吗?
回想着镜头里这俩人的默契劲儿,我直接下逐客令:“他喜欢谁是他的事情,跟我无关。你走吧。”抓着他的胳膊往外拖,他大呼小叫地挣扎着,身体往相反的方向较着劲,“不嘛,不嘛,我不走。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啦,哎,有人管没人管啊?”
好不容易拽到门口,却见湛澈默默靠在门柱上,望着我,我吓一跳,又惊又喜,松开小少的胳膊。小少弯着身体,还在吃力地往后较劲儿,一时没防备,摔了个仰面朝天。
他哀号着站起来,看到湛澈,哭丧着脸小跑过去,手挽着他的胳膊晃个不停:“湛老师,你终于来了,为了拖住如心姐,我都快以身相许了。”
——能换个词吗?
你真要以身相许,我还不见得要呢,我又没有恋童癖。
所以,其实小少拖延时间,是在耗到他来。
我哭笑不得。
“好了,总算不辱使命。你们聊,我走了哈。”小少边说边往外走,还把食指、中指放在额头上斜飞上扬,向我做了个致敬礼,“如心姐,刚才我在满嘴喷粪,除了湛老师非常爱你想念你之外,其他都是假的,你可别当真啊。”
这个人!
我的表情讪讪的。
没料到湛澈会来,掩饰不住的欢喜,可想起刚才小少说周嘉嘉的话,又恼。
下次敢让我捉住来着,看我怎么收拾,生生被他耍猴般耍了半天。
“还……好吗?”余光中感觉他慢慢朝里走,坐在我对面。
机械地回答:“还好。”
“听说……生意很好?”
“嗯。”
“哦。”
“想我吗?”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整个人都在说着“想”。
是的,很想,很想。
我气咻咻地抠着手指,想到周嘉嘉,挂在嘴边的情话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今天倒是有空找我来,怎么不去找你的周嘉嘉?”
他一愣,片刻明白我是在吃醋,不气反笑,“是不是小少刚才乱嚼舌头?我只是跟他说不论用什么方式,不要关店,直到我来。没想到居然……再说,他临走前不是走了都在乱讲。”
我想了想,“真的?”
“当然,要是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显然我看错人了。”
“他说周嘉嘉疯狂追求你,还……”
似乎在听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终于止住笑,“我和她,是患难之交。别多想。这么多天没见,这样怀疑我,太煞风景了。”边说边撇着嘴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不如,我给你讲个笑话?”
湛澈?讲笑话?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已经自己讲起来,“一个叫‘我丟你个西瓜皮’的网友亲身经历。特别搞笑,”他强压住笑意,“说有个人,平时沉默寡言,却因为一件事,全校闻名。”
——“我丟你个西瓜皮”,这名字,还真是……颇有江湖气!
他这么努力,我也不能掉链子,故作虔诚地看着他:“学习成绩很好?”
他有几秒钟的失神,见我望着他,摇摇头,“有天,在宽阔的操场上,开全校师生大会,突然有个女生昏倒。乱哄哄的人群中,他振臂高呼,全场大乱,却也因此一夜成名。”
“高呼什么?快抢救?”
他仍摇头,憋笑憋得似乎极为痛苦:“危险,有狙击手,快,集体卧倒!”
我:“.....”
“好像并不好笑。”他有点沮丧,“我就说不行,可小少说,女孩子喜欢让她们笑的人。”
“没有没有,”我夸张地大笑,“很好笑。”
“可你刚才……”
“我反射弧有点长,才反应过来嘛。”
他狐疑地盯着我看:“真的假的?”
“吃饭了吗?”
“……没有。”
虽然笑话很冷,可浪漫从来不在于对方付出了什么样的行动,而在于他是不是有心人。
比起冷得让我出鸡皮疙瘩的笑话,我更喜欢他讲这个笑话时眯着眼睛,强压住笑意讲给我听时的可爱模样。
“你不是一向把我的店当餐厅,来了只管往厨房里找吃的?我终于开了餐厅,你倒是不找了。该不会一会儿问我——有没有合适你穿的衣服?”
他听出我的冷嘲热讽,只是笑:“所以,有吃的吗?”
从厨房里端出一杯五谷豆浆,小少还算有良心,酒酿桂圆面包剩下一多半,我切了两刀放在盘子里,一并递给他。
目光撞到他两道剑眉下深陷的眼窝,漆黑的眸子晶光流转,如月光般柔和。
心忽地一跳。
湛澈与别人进行目光交流时,不,应该说,他看人时,眼睛像是聚光灯,锁定谁,谁便如站在舞台正中央,全身长了毛似的不自在。他却浑然不觉,单纯地看着,不带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躲闪的、直接的、全神贯注的,也不说话,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一番风卷残云,盘子里连蛋糕屑都被舔光、做个艺人真可怜,连饭都吃不饱。不对不对,这明明是小少的责任,工作没做好,累着自家老板。哼!没错,就是他,天天不干正事,就知道哗众取宠。
我正默默腹诽,他敲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下,温暖潮湿的手掌神不知鬼不觉伸过来,包住我的手,我假意挣脱,没能成功,便红脸不看他。
“如心,”他依然看着我,目光灼灼,手却暗暗加了劲儿,抓得我甚至有些疼,“小少总说,女孩子的话,常常口是心非的。他说女生说讨厌,其实是打心里喜欢。赶对方走其实是期待对方,死皮赖脸留下来。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
叹口气,他说:“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始终以诚相街。我根本没期望还能再遇见你,你可能无法体会当我知道你是谁后的兴奋和激动。像找到唯一的家人。无法自控地,想走近你,近一些,再近一些。真是好奇怪,”他苦笑道,“你明明就在我面前,可是还是很想你,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任何时候,都请不要怀疑我的心意,好吗?”
手心冒汗,想偷偷伸缩手指活动下,却被他误以为要挣脱,一使劲,便被突发而来的力量重新带入怀中。
我贴着坚实的胸膛,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手指轻轻挠着他的后背。
一下,两下,三下。
我轻声问:“所以,我对你而言,更像是……家人?”
他搂着我腰部的双手一僵,继而脸颊被托住,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我紧张地闭上眼。
温软的吻,蜻蜓点水般落在脸、鼻尖、额头、眼睛上,末了贴在唇上吮吸着,他的鼻子本就大,接吻时两个鼻孔均被他的鼻翼堵住无法呼吸,只得奋力挣脱开。
我听到他压低的笑声:“你的家人,会每天,行使这样,的礼节吗?”
“你……”心脏像是被关了一天的小狗看到主人归家,知道自己即将被主人带出家门四处遛遛,撒着欢地跳,恨不得飞出家门。我摸着滚烫的脸,仍是不敢抬眼直视他,佯装生气的样子:“到底懂不懂接吻的?哪有堵着人家鼻子不让呼吸的,简直……简直是在谋杀。
说完转身欲逃。
他愣了一会儿,终于从后面追上来,双手环住我,紧贴着我的脸:“并没有真的生气,对不对?”
我沉默半晌,终于红着脸承认:“嗯。”
年少时,喜欢一个人,没少做蠢事。
想要的心情越迫切,越是刻意表现冷漠,渴望拥有礼物却不屑一顾,对梦寐以求的机会偏装作不感兴趣拱手相让……那些只要看到或想起就会热血沸腾的人和事,甚至无人知晓。
若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让那个懵懂内向的少女因过于担心被拒绝,不允许、有风险,而表现出与自己真实情感完全相反的看法和行为啊。
中学时曾暗恋隔壁班校草,怕人说轻浮,只敢偷偷打量。小说常用眉目传情写男女间传达柔情蜜意,可现实中害羞胆小的女生遇见心上人,只会垂下眼帘,戴冷漠面具掩饰。
那时男生哪里会懂女生表面越漠视爱得越热烈的小心思。
真真是闷骚极了,明明内心惊如雷,偏偏故作表面平如水。
眼下的我,不希望自己再犯当年的错误。
是的,有能力可以大胆热烈地爱一个人时,我想抓紧那个人的手。
“不过,”想起某件事,我举起一只手,“有件事情,我……想提前交代下。”
他皱皱眉:“濮如心,我对你的,过往情史,不感兴趣,如果你是,想说这个,我想你,未免低估我。”
“我倒是想有啊,不过还没编好,下次编好了再讲给你听,“我白他一眼,“其实我想说的是……我,这里,”指指左嘴角,“之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曾帮我擦过嘴角上的食物残渣,还记得吧?”
“记得,”他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所以?”
“所以,那个,我是想说,并不是我吃相难看,而是……而是我的脸有点残疾,面部左半边神经曾经受损。虽说不影响生活,可不论吃什么,食物碎屑就会粘在嘴角而不自知……”
这种感觉真不好,像嫌疑犯老老实实跟法官交代罪行,一面又存着侥幸心理,希望自己可以免予处罚。
他还是迷惑不解:“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所以,”我继续结结巴巴地解释,“很抱歉之前没有告知。现在你知道了,如果……如果你比较在意这个的话,其实,呃,我们两个,呃……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秒。
二秒
三秒。
空气仿佛凝结,我低着头。
余光中看到他拍着胸脯,一副严重受惊的样子:“吓死我了,以为你想,门当户对,要把我,搞成跟你一样,才肯跟我交往。那样的话,真是为难。你也知道,我是,靠脸吃饭的。”
“神经病啊你,"我真是哭笑不得,“所以……”
他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
“好,你说。”
“现在我,名声这么臭,你,不怕被牵连吗?”
我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愣了一会儿。
“很难回答?”
“不是,”我歪着头,认真地想了几秒,“我爱上你,是因为知道你是什么人。而不是在别人的眼里和嘴里,你是什么人。”
“够义气,”他捏住我的脸,一个大力的拉扯,疼得我直咧嘴,这才满意地松开,大义凛然道,“我当然也不能,掉链子。要知道,你男朋友我,从不歧视残疾人。”
末了双手向上挥舞,从桌角沾了点面包碎屑,学我的样子贴在下巴处,龇牙咧嘴地说:“传递社会,正能量,关爱残疾人,从我做起。”
我:“……”
*7*
我们俩都不想公开,他怕自己的坏名声拖累我,继而影响店里的生意:“你要养如意,我知道。”
真善解人意。
我解嘲道:“我倒没什么。大象事件也不是没被黑过,反正你的名气也够臭,只有更臭,更坏的区别。不过,不公开,是对的。否则店里……”
不只要养如意,将来还得养我爸妈啊。
不过,既然说了对彼此要坦诚,那么有些事,还是要摊开了说。
“你……保张怡和李蕊晋级……是想让她们期待更高,失望更大?是想报复当年对你……我倒不是不支持报复,换作我,估计……只是,呃,为了她们,真的不惜自毁前程?不惜激起群愤?会不会代价太大了些?”我斟酌着用词,“会不会对范小晨不公平?”
他的身体明显一震,修长的手指抓着咖啡杯,看我一眼:“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绝对公平?不过,范小晨,他会回来……”他欲言又止:“算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会什么,难不成还有复活赛?
“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多大的代价,都不算大。更何况,成为艺人?从来不是,我所考虑的,前程。”
我想到大户:“这么说,大户,你也要报复?”
“大户?”他不解。
“就是当年,那个,那个……男生。”
“孟凡亮?”
原来大户的全名叫孟凡亮,我居然是从他这里听来:“应该是吧,大家都叫他大户。他没有参赛,你打算……”
HVX,ZY,LR,MFL——是的,MFL,正是孟凡亮的缩写。
现在只剩下HVX不知道是谁了。
“没参赛才好办。”他冷哼一声,“‘我怎么会,忘记他呢?”
他说这话时,目光暗淡,整个房间死气沉沉。白天充满童趣和怀旧经典的餐厅,不知道多么喧哗热闹。此刻,窗帘、桌椅、板凳、公仔、工艺品摆件……似被寒霜覆盖,他看向哪里,哪里的寒霜便多上一层。
不需要触碰便能感知到刺骨的冷。
想劝他适合而止,又觉得自己没有身份和资格。
如果换作是我呢?
——换作是我,只想叫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是的,死无葬身之地。
挫骨扬灰都不解恨。
千刀万剐仍不解气。
我不要装圣人劝他谅解和释然。
这点说通后,我继续问:“那么,既然说到坦诚,”我托着腮,“你可以告诉我,你和水总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吗?为什么总觉得你俩时时刻刻都在针锋相对?你不是说他,冲洪喜来的?到底什么事情,能冲洪喜来?”
“在洛杉矶,我和他,有一些过节,”他对我的提问并不意外,似乎有备而来,“他和洪喜之间,不该由我来说。过几天,你便会知晓。”
“你跟他的过节,”我问,“比大户他们,更严重一些,还是……更轻一些?”
他喝了口茶,像是在回味茶的味道,又像是并未听到。
时间长到我以为他关闭了心门,砍断了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沟通桥梁。
“两者……两者……没有可比性。”
“你不愿意说?也不愿意随便编点谎言,欺骗我,是吗?”
他松一口气,点点头。
我“怜香惜玉”地想,哎,何必问呢?
“好吧,我理解,”我拉拉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汗津津的,想是因为我突如其来的提问使他紧张。
“什么时候你愿意说了,再说给我听。”
这次长聊后,张怡和李蕊晋级的那晚,我特意查了资料。
不查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媒体报道的校园暴力事件,一直有增无减,以2015年简单举例:
1月,江门市新会区一名9岁小学生疑因踢倒几名中学生的自行车,被逼吞下5厘米长的自行车钥匙。
2月,“初二女生被扇57记耳光,因初三男友疑其劈腿”的视频骇人听闻。
4月,新浪视频上传“初中女生被围殴逼迫吃避孕套,同学嘲笑录像”的VCR。
5月,连云港某校园一女生被同学扒光衣服殴打,全身伤痕累累,头发被撕剪,多处隐私部位暴露。
……
更叫人气愤的是,照片、视频里的参与者,全程有说有笑,对同龄人殴打、拍裸照、扇耳光、头被踩进粪坑、扒光衣服集体掌掴录像……道德沦丧,侮辱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而跟踪后续,有的教育机构表示会处理,之后音信全无。有的说家庭内部在协调,最严重的一个,只是被行政拘留,没几天便放出来。
而比较3月份洛杉矶中国留学生绑架案,“两名年满18岁的中国留学生翟云姚、张兴磊因涉嫌绑架、关押、利用残忍手段折磨另外两名中国留学生,而被警方逮捕面临终身监禁”的新闻,炸翻国内外所有媒体。
……
如此鲜明的对比。
要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暴制暴,要么忍气吞声,不了了之。
这是国内校园暴力事件的残酷现实。
除了人人所能看到的肉体伤害,更不能忽略的,是精神伤害的严重程度和持续时间,以及,因为这暴力事件,受害者所被改变的人生。
想起湛澈所失去和经历的种种,我忍不住握他的手,果然冰极了。
我默默搓了一会儿,双手渐渐回暖。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如心,如果在报复的过程中,我不小心伤害你朋友,会怪我吗?”
我愣住,他指的是大户?
我虽然因为洪喜的原因,承了大户的一些情,但严格来说,我跟大户,算不上朋友。
于是我回他:“为什么会伤害到我?你不会以为他是我朋友吧?才不是。”
他不确定地看着我:“不是朋友?”
我给他猛灌迷魂汤:“就算有,我一向都重色轻友,有冲突,当然你在第一位。这个不用怀疑。”
还是聊些别的吧,我想。
我故意花痴地盯着他看,以前没觉得他帅,谈了恋爱后,真是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越看越好看。
他不满地瞪我一眼。
连瞪眼都这么帅,怎么办才好?
凭什么“秀色可餐”只用来形容女人或风景秀美,男人同样可以啊。
我问:“你与人说话时,会很吃亏吧?”
“为什么?”
“因为长得太帅,跟人讲话当然要直视对方的眼睛。可是我这么做时,只觉心神荡漾,再集中心神也是徒劳,根本不想听你讲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天哪,怎么可以这么帅。谁还会在乎你说些什么?
哎,我真是放荡,连“心神荡漾”这个词都说得出来。
我搬把凳子让他坐在上面,哪怕一动不动,我也可以看上几个小时的啊。
“……呃,没想到,谈恋爱后会让一个女人,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终于无奈地笑,摇着头,“比起厚脸皮的你,我倒怀念从前不敢直视我的你了。”
脑子清醒一些,我说:“当然有声誉,问题,你们艺人不是都喜欢找圈内的吗?越有名气越好,就像商业结盟,而且,谁知道你和周嘉嘉到底……”
他眯起眼睛:“醋味好重。别听小少胡说八道,他故意激你。周嘉嘉早就结婚了,她先生是圈内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而且就算她单身,我也不喜欢女明星。”
这个小少,见到他我一定剥了他的皮。
我夸张地跳起来:“天哪,你的意思是……你……你……你居然喜欢男明星?我是脑子进水了,居然相信你的鬼话,说我是你的什么世上光……没想到我居然……”
他终于忍无可忍,拖过我,吻得我飘忽忽的全身发软才松开:“居然拿这话,揶揄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平常女孩,不想找同行。”
“噢噢噢。”我了然地点头。
啊啊啊,谈恋爱真好。
安静一小下下,换他开始作。
他臭屁地凑过来,问:“喏,说说看,为什么喜欢我?是,因为我的才华吗?”
伸手托着他的下巴,我调戏道:“当然是因为你颜值高演技又棒,不摆架子人品又好,简直德艺双馨。”
接着我抱着小湛问:“是不是啊,小湛?”
右手摆弄着小湛的头,频频点个不停,我又开始一人分饰两角:“是哒是哒。小湛我颜值高又演技棒,德艺双馨。”
湛澈:“……”
事后拿起手机找如意在微信里吐槽。
“难道我要告诉他仅凭那两道剑眉我已经小鹿乱跳吗?只好说德艺双馨了。”
我俩的事慨只告诉了如意。
奇怪,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笑得连发几个“哈哈”。
大户等人的事情,我也和盘托出,她比我还生气,“当然要报复居然敢这样伤害我的男神,哼,我倒要等好戏看。怎么报复都是轻的。还有,你放心,他不会一直被人这么黑的。”她喜气洋洋的,“我们粉丝群里有个富二代和官二代,家里又有钱有权,我们已经在商量怎么反攻和洗白了,就差一个好的时机,把我之前做的洗白视频发上去。再找目前最火的营销账号和大V发微博,你就瞧好吧。”
我将信将疑。
其实我也想把我恋爱的喜悦分享给洪喜,但更想当面讲给他听。
发了微信,说我有很开心的事情同他说。
他回复:心有灵犀,我也有事情对你说。晚点去找你。
因《梦想达人秀》选出全国五强选手后,新一期节目录制定在了洛杉矶。湛澈晚上会与节目组同事聚餐,之后便直奔机场,一周后才能回来,在门口送他时恋恋不舍。
“表现乖一点哦。不许招蜂引蝶,”他说,“否则,当心我发微博,贴你茶餐厅地址,说女朋友,店里的面包,真好吃啊。到时黑粉们,且找不到我,只好来你店里泄愤,看你……”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但想到他刚才脱口而出的“女朋友”三个字,心底闪过一丝甜蜜,整个人晕乎乎的似踩在云朵上。
*8*
晚上洪喜来接我,罕见地穿了黑色西装,一改往日休闲装打扮,还打了浅蓝色领带。新剪了斜刘海儿的蓬松短发,倚在一辆棕色的宝马车旁,捧着一束白玫瑰,十分绅士。
阿盘带着店员们起哄吹口哨,我逃也似的上了车,“干吗这么隆重?”
去了一趟上海,说话倒油腔滑调的,他深情地望着我:“见喜欢的人,自然要隆重些。”
……
“你确定你是去谈合作,不是找人给你的嘴巴抹蜜?”
“我就说嘛,”他解开领带,有点泄气,“确实别扭。不过秦老师说,女孩子都吃这一套。”
“秦老师?秦老师是谁?”
“本来确实是去谈合作的,看到隔壁,恋爱心理课,正开课,于是兴冲冲报了名。”
“恋爱心理课,讲什么?”
“呃,就是给一些不知道怎么谈恋爱的人上课,如何同喜欢的人打交道,如何追求喜欢的异性,如何浪漫地收复女生的心……总之就是大大提高人们恋爱质量的课程。这个老师全国有名的,平时很难请。”
“哦?看不出……”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居然对这个感兴趣。
“你跟如意不是总说我不懂浪漫吗?哼,现在的我,一百个一万个不服,我跟你讲,我要是浪漫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好,那你说说看,都学到了什么?”我故意逗他。
“比如说我记得有次我们一帮人去看电影,突然打雷,你吓得捂着耳朵躲在座位下,我应该直接把你搂在怀里说别怕我在,不应该嘲笑你个子矮,说就算是雷神连劈几斧子,也绝不会劈到你。”
“呃……”
“比如说有次我们去看樱花,风吹过,站在树下的你,身上落下一片樱花雨,你觉得不过瘾,你背过身对我说——哎,踹一下!我应该是一脚踹在树上看樱花落在你身上,而不是直接踹你!”
“呵呵……”我笑得十分勉强,看来他确实学有所得。
想起他追求如意时做的蠢事,想想我们在一起时他耍的活宝,笑得摇头,他的确应该去上这个“恋爱心理课”。
“洪喜,花很香,谢谢。”我捧着花,深深吸了一口,“不过为什么是玫瑰?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现在说谢,还有点早。”他神神秘秘地说,“等到了餐厅再告诉你,到时可不是一个‘谢’字就可以了。”
我歪着头,还有什么新花样?
他订了一家日本料理榻榻米包间,进去时桌上已摆好了色香味俱全的料理,五颜六色的,好有食欲。
脱掉鞋子后相对而坐,绅士洪喜耐心地帮我调芥末:“微辣,不冲的,味道刚刚好。”
忙了一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我顾不上装淑女,况且,在他面前装什么淑女?鲜嫩的海鲜拼盘,烤牛舌温软且香,清酒淡甜微辣,“我们吃自助还是单点?再来三盘吧?超好吃!”美食在嘴巴里咀嚼的快感让我满足得想哭。
缺点是这几间榻榻米包间隔音效果不太好,听得到隔壁间的聊天声,那边想必是公司聚会,吵吵闹闹的,十分欢乐。
洪喜开始看着我吃,见东西越来越少,哭笑不得地叫来服务生,又多点了几份。
嘴里都是东西,说话也含混不清:“你也吃。”
“我今天见了潘羿。”他说。
“潘羿?”我放下筷子,“见他做什么?”
“他打电话说要见我,说不想闹得那么僵,如意结婚后你爸妈给的二十万,还有他给如意的十万块,都在这里。”他推过一张银联卡。
我想了想推回去:“洪喜,他找你?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哄傻子?这钱,是你自己出的吧?你想用这种方式帮如意的话,心意我领了。”
“你说的这法子我倒是想试来着,怕你不接受,才没实施。就知道你不信,”他从黑色手提包掏出一小型木制首饰盒,“这是如意的首饰,你点点看,对不对?真要我自己买的,可买不了这么全。”
我将信将疑打开首饰盒,金项链、翡翠戒指,还有一个剔透的白玉手镯……确实是如意最爱。
想扬起手对着他的后脑勺扇一巴掌,鼻子酸酸的,停在半空无力落下来:“别卖关子,潘羿怎么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他将我的动作看在眼里:“舍不得打了吧?”
“滚,到底说不说,你不说我可走了?”我佯装生气,站起欲走。
他按住我:“好了好了姑奶奶,我说还不行吗。”
原来不久前洪喜把潘羿堵在他家附近的咖啡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两人进行了一次长谈。一来问他为什么那么做,二来问他家人为什么那么做。
潘羿解释说他爸和他妈的相处模式类似他和如意,一个受虐狂,一个施虐狂,老婆说什么都是是是,受他爸妈的影响,原本以为他和如意此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日子久了,难免烦闷。某次跟客户喝酒,对方叫了两个小姐,醒来后虽然也懊悔,可如意怀孕已经几个月不让他碰,吃到点甜头就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
“我是觉得潘羿就算是坏,也不至于坏到那种程度。果然后面换锁、抢如意银行卡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他妈一个人的主意。”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我的眼圈渐湿。
潘羿有愧疚之心,早就想把财产什么的给如意,奈何被你妈那么一闹,工作也丢了,被人肉后天天有人打电话辱骂他爸妈气个够呛,越发藏得紧,根本无法下手。我俩合伙演了一场戏,找人雇用四个东北大汉,每天穿着黑西服、戴着大墨镜跟着潘羿,不说话,也不动手,报警也没用。跟了十天后,他妈受不了,就把东西全交出来了。”
哈!好讽刺。
拿到如意该得的东西,我应该开心,可耗了这么久,闹得这么大……想到她和我妈,眼泪无法控制地往下掉,一边擦,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洪喜,谢谢你。”
他慌得站起来:“按照……按、按照秦老师教的,女孩子哭时,我不应该嘲笑她涂了眼线脸上一团黑,应该……应,应该走过去抱住她,说、说肩膀借,借你借你靠靠……”
我哭得更难过,哽咽着问他:“为什么秦老师不教你,这样的情况不用问,只管过来抱就行?”
这个傻子,终于小心翼翼走过来蹲下,高举双手像吓着我般轻轻搂我在怀。
然而也只是短短的几秒,榻榻米的包间门突然打开,湛澈黑脸站在外面,凝视着我:“如心,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你哭成这样?”
冲着洪喜,语气自然是不客气的:“你这样,乘人之危,不太好吧?”
洪喜愣了几秒,显然他没认出这是谁。
我俩都没有反应过来,湛澈已经一把拖起我拉至最外沿,自己则横在我和洪喜中间,一字一顿地说:“请你对我女朋友放尊重一些!”
洪喜站起来,看看我,又看看他,不太确定:“你是……Noah?”
“那个,”眼看要打起来,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洪喜,你去外边等我,一会儿我跟你解释。湛澈,你不要冲动,你误会了,根本不是你想的……”
可是太迟。
洪喜一记左勾拳击在湛澈的右腮上,那时湛澈还想拉我至身后,完全没提防,半侧的身体直接飞出,撞到外面一对正在吃料理的情侣就座的餐桌上,盘子碟子碗撒了一地。
我吓得动弹不得,大脑放空几秒,双手拦住洪喜:“洪喜,算我求你,这里面有误会……”
他绝望地看着我,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悲伤:“如心,你和他……是……是真的吗?”
“洪喜,你听我说。”我看着他,点点头,想起他今天所有异样的举动,终有所察觉,又懊悔不迭地摇头。
湛澈看在眼里,凌空飞起一脚踹中洪喜的肚子,他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直直跌坐在地。
湛澈并未看我,只说:“这里太窄,不痛快。不如去外面,那里宽敞。”
到处是女人们的尖叫声,正在吃饭的客人们放下碗筷往外跑时的碰撞声,小孩的号啕大哭声……有几个胆大的靠角落的客人迟疑着掏出手机,正在犹豫逃跑还是拍照。
眨眼间,料理店跑得只剩下一个被吓得没有任何血色的男服务生:“你们……你、你们打完了吗?我我我,要报警了……”
“啪!啪!啪!”
突然响起三声清脆的拍手声,隔壁榻榻米的门被打开,一个花白老头从里面走出来,居然……是在节目中同湛澈撕架的水总。
“一点小事报什么警?咱们Noah钱多得很,也没撞坏多少东西,客人们逃掉的单,他当然是赔得起的。”
这声音铿锵有力,十足的吩咐口吻,加上他一副成功人士的标配嘴脸,男服务生直接当成命令执行,得了圣旨一般,点头哈腰地退到收银台后面。
除了湛澈轻蔑地瞥了他几眼,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Noah,我竟不知你还擅长打架,真是艺多不压身。相信赵台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促成你和体育频道的合作,比如散打,比如拳击。”
水总径直走到洪喜面前,神情极其慈祥和蔼,眼睛里满是赞许,甚至还伸出手拍拍洪喜的肩膀:“年轻人,可不能这样沉不住气。否则,咱们可怎么合作?”
什么情况?
洪喜不是说,不认识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之际,有个服务生推着一个餐车从厨房里出来,显然他并不清楚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瞠目结舌地看着洪喜。
那车身插溝了像钻石般闪耀着梦幻光泽的夜玫瑰,最上面放了一盘所有我爱吃的,有我爱吃的,舍得买、不舍得买的水果做成的心形大拼盘:山竹、释迦果、黑樱桃、龙眼、芒果……
然而,最醒目的,是水果拼盘旁边的粉色翻糖蛋糕,身着湖水蓝礼服的王子和穿着粉色婚纱的公主相拥坐在粉色城堡前,城堡顶上粉色的小桃心,一颗又一颗:“如心,爱你那么久,印在最大的那颗粉色桃心上。
落款是“喜”。
以及“喜”字旁边的湖水蓝微信二维码。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
我想起洪喜曾问我——
你不想谈恋爱吗?你想……将来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要浪漫体贴一些啊。
你不知道,我啊,每当看到新闻报道男生追求女生时的各种浪漫大招,夜光玫瑰花啦,二维码情书扫一扫就能看到啊,还有在上映的电影大片后面字幕求婚什么的,商场墙体大屏幕表白……
店里的人群已经有人惊呼,明亮的玻璃窗外,对面商业大楼的墙体大屏幕上,适才还播着汽车广告,此刻却变成了银色的让整座城市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绝对可以满足每个少女最大虚荣心的五个最璀璨的大字——
如心,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