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禾坐进了一顶小轿子里。
说来也奇怪,穆府明明家大业大,偏偏轿子如此狭小,小到只能勉勉强强装下一个人。
“娘子,祛邪仪式为夫不能在场,还得辛苦你了。”穆离掀开轿外的帘子,半探进身子来与她说话。
允禾浅浅笑着,答了句好。
男人轻拍一下她的手,接着放下帘子,朝外面的车夫低声说了句话。
他的声音太低,允禾并没有听清穆离在说什么。可不知为何,允禾突然觉得内心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朝四周望了望,绛红色的轿辇内部密不透风,连一扇透气的窗户都没有,着实让人觉得格外压抑。
轿子外安安静静,允禾听不见一点声音。见车夫迟迟未动身,允禾暗觉奇怪,她正想掀开轿帘看看究竟什么情况,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咔哒”一声。
像某个关节被扣住声音。
只见薄薄的轿帘似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般,轿子内骤然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怎么回事?”允禾有夜盲症,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下意识地惊恐发问。
“娘子莫怕,”穆离的声音从右侧传来,隔着厚厚的轿身,他的声音有些许失真,“这是在上锁。娘子的魂体薄弱,驱邪仪式中稍有不慎可能会打散你的灵体,所以需要加上镇魂锁,才能保娘子平安。”
允禾听着一层一层扣上枷锁的声音,她没说话。
很快,最后一把锁链被扣上,轿子晃晃悠悠地被人抬了起来。
上路了。
允禾在一片颠簸中扶住了内壁,现在她的眼睛已经有些适应黑暗了,她勉强能够模模糊糊地看到轿帘的外面被蒙上了一块巨大的铁板。
她隔着帘子,摸了上去。
冰凉坚硬的质地,让她想起了棺材板。
下葬时也是这样,在出殡前,人们会将棺材上的盖板用钉子封死。
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为了防止逝者在出殡途中起尸,二也是为了锁住已去之人的灵魂,保佑家宅安宁。
而现在,在允禾的祛邪仪式上,穆家居然也用这顶像棺材一样的轿子困住了她,美其名曰用锁魂二字,将轿子用铁门焊死,把允禾送去森罗殿。
不得不说,这两者之间竟然出奇地相像。
明明是婚礼,却处处和葬礼相吻合。
看来司南韵之前的推论是正确的,穆家的七日婚礼,就是葬礼。
守灵、吊唁、告别、入俭、出殡、安葬、安宁。
守灵对应允禾第一天出嫁,她作为新娘踏进了婚姻的坟墓里,暗示着她的去世。而第二日的祭祖,是允禾去祠堂祭拜那些与她有着同样命运的女子们,这意味吊唁。第三日的归宁,是允禾对她穆家的告别。四日的送女,是将允禾装进棺材里,踏过奈何桥,送回穆家。
那今天的祛邪,就是把已经装进棺材中的允禾,带去出殡。
允禾的心脏狠狠一跳,她攥紧手心。
七日婚礼,在此刻掀开了它的面纱,露出了内里残酷的真相。
这根本不是周允禾的婚礼,而是她的葬礼。
轿子还在歪歪扭扭地走着,拐过了不知多少个弯,绕过几条山路,这行人才真正走进了这座蒿里山中。
魂归蒿里,迷失的灵魂渡过千山万水,回到了真正的归宿。
林烟穿着一身白衣,站在这座诡异的宫殿前。
她的四周围绕着长势旺盛的松柏林,郁郁葱葱的枝叶挡住了天色,静谧幽深的林间小道里,赫然伫立着一座庞大的宫殿。
此刻天色早已暗下,宫殿似是听到他们的到来,殿前的两只庞大的石狮子眼中突然亮起两束幽蓝的火焰。
诡谲的蓝焰烧得旺盛,照亮了玩家们脸上惊恐的神情。
站在轿子最前方,披着一件黑色僧衣的和尚转过头来,他手持一根金刚杵,俯身朝他们彬彬有礼地说道:“接下来的路,穆府的下人们不便进入了,还要劳烦各位施主,帮贫僧抬着穆少夫人的轿辇进入森罗殿。”
一口一句施主贫僧,看起来这和尚倒是好说话的。
可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没人敢上前说一句不是。
玩家中的五位男性,除了李兴以外,他们纷纷站了出来,四人主动抬起了轿辇的四角。
而剩下四名女玩家和李兴接过下人递交给他们的祭祀物,站到了轿辇的前方。
林烟捧住一鼎香炉站到了司南韵的身边,她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青铜灯,小声问了句:“怎么我们捧的都不一样?”
司南韵听了她的话,也偷偷看了一圈其他人手中的祭祀品。除了她和林烟手中的蜡和香,季红手里拿着的是一盘用水晶碟装的蔬果,而姜与乐则是捧了一尊玉壶,里面大概灌的是清酒。唯一一个男性拿的更加与众不同,他抱着的是一叠布衣。
每一个人拿的东西都不一样。
司南韵心中觉得奇异,她盯着李兴捧着的麻衣,目光凝固。
林烟察觉到司南韵的不对,她顺着看过去,只见那叠布衣样式熟悉,她细想片刻,突觉脊背发凉。
赤红色的锦缎,上面绣着牡丹和喜鹊。乍一看是婚服,可细看下来,这分明是一件寿衣!
她瞪大了双眼,下意识想尖叫。
司南韵眼疾手快捂住了林烟的嘴,趁着她们站在最后一排无人注意,司南韵悄声道:“别声张,你看李兴,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经司南韵提醒,林烟这才发现,捧着寿衣的李兴神态已经有些古怪了。
他像是被人扯住了脸皮,明明眼神是惊恐的,可脸上却硬生生扯出了一抹喜庆的笑。只见他手脚僵硬地捧着那叠衣服,一步一步走到队列的最前方。
这个状态,看起来就像是穆家那些下人一样。
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林烟这下彻底被吓傻了,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已的惊恐,生怕自已也变成李兴那副模样。
随着李兴归位,轿子被抬起。玄度站在最前方,他大手一挥,宫殿的大门突然从内打开。
里面的幽光一点一点泄露而出,等到宫殿内的景象全部映入众人眼帘,他们这才发现,这座诡异的宫殿里,竟然没有一人。
那刚刚开门的是谁!?
点灯的又是谁!?
可惜没人敢问出口,他们只能颤抖着身躯,强忍住自已的害怕。
玄度的声音再次传来:“各位,请吧。”
他的声音明明轻飘飘的,听着没有一丝分量。却像一顶重山,死死压在他们的脊背上。
玩家们流着冷汗,被迫抬起了脚,跟在他的身后。
男子身材高大,明明是个眼盲的,偏偏步子又大,走得也格外笔直。
他几步不到便踏入内殿。随着他脚步的落下,室内的灯才一排一排幽幽亮起。
青蓝的鬼火从那些形态各异的小鬼头顶冒出,殿内的景象被彻底照亮,端坐在最主位的阎王睁着一双被挖空瞳仁的眼,死死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李兴站在玄度身后,他是第一个直面阎王真容的,见到如此怪诞的一幕,李兴的手脚一瞬便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