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猗氏县的监牢,虽不如京兆狱那般大,却更要阴森些,因为这地的年岁,更为古老,据说,从秦时就开始用了,故而潮湿的石墙上上,全是洗不掉的污垢,阴暗的廊道中,尽是散不去的呻吟。
“吱呀”满是锈迹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李缜提着灯笼,走进了这间满是异味的牢房,房中墙角处,郝四郎戴着枷锁,缩着。
“你好计策,以给我鸣冤为由,骗我来县衙,便是为了勒索我!”郝四郎尽管怕官,但看见来的人是李缜,登时就满脸怒容。
“你没几两肉。”李缜道。
“哈哈哈哈哈,胃口不小!那就看你的命。”郝四郎说着,身子往前一探,忽地张开嘴,露出黄黑的尖牙,“硬不硬了。”
“你猜,郭行健是愿意杀了你,还是杀了我。”李缜道。
“哈哈哈哈,若是旁人,会杀我,但阿郎。”郝四郎故意停顿,以增加自己的气势,“会埋了你。”
李缜摇摇头,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不差郭行健一个,所以郝四郎的话,吓唬不了他:“埋了我?可以。但下月来的,就是裴公的兵了。”
“不不不,你太不了解阿郎了,他狂妄,是因为他的依仗,在长安,在圣人身边!”郝四郎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谁?”李缜问。
“你猜……啊!”
李缜收脚:“我没什么文化,不会猜谜,只会动粗。”
“咳咳……噗……哈哈哈,像,太像了。”郝四郎挨了一脚,却是哈哈大笑,“你与我,真的太像了。”
“大哥,找到了,这郝四郎,没有家人,但有一个相好的,就住在清雅阁。”胖子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对李缜道,“叫如烟。”
“你!你们想干什么?”
“欲效!”这回,轮到李缜贴脸冷笑了:“魏武故事。”
“唯无?谁!这,这是什么意思?”郝四郎大骇,他虽然在外闯荡多年,见过世面,但书,却还是读得少了点。
“大哥的意思是,这开过苞的,才有味。”
“回!回来!我说,我都说!”郝四郎用力摇着铁栅栏,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两人换了身寻常衣服,又各在腰间绑上两贯钱,同时将横刀扛在肩上,就这样,形象粗野地来到城南清雅阁。
这清雅阁,名字虽是极妙,但想要进去,却必须先穿过一条黑暗幽长的小巷,而后才能看到,一座齐整,大气的宅院。
“哎呦,二位爷,这……这可不兴这样啊,我家阿郎,手底下可是有两……两百人呢。”浓妆艳抹的老鸨一见两人这尊容,立刻吓得花容失色。
“瞎囔囔什么?长得粗野,就不能来花钱找乐子了吗?”胖子嚷道,声如洪钟。
“啊……哈!”老鸨一愣,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狗眼看人低的。二位爷,里面请。”
这大宅虽极力堆积昂贵的装饰,但品味,却是远远不如迎春楼。若真要以品味来命名,迎春楼才应该叫“清雅”,而这清雅阁,最多担一个“市侩”。
“二位爷也不要嫌这里残破,实际上啊,这长安的歌姬、舞姬,但凡籍贯是河北或是塞上的,有一半,都是从我们这里买的。”老鸨却是会做生意的,一句话,就点明了为何这清雅阁看上去会不如长安三曲,因为这里是批发市场。
“另一半是从哪卖的?”
“偃师啊。哎呦,二位看着也像是走南闯北的,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老鸨开始嫌弃两人了。
“我自然知晓,不过是想考考你,看你是真的懂,还是装模作样。”李缜却忽然出现在老鸨身后,往她的耳朵里吹了口气。
“哎呦,郎君,忍忍吧,娘子们马上就来了。”老鸨轻“哼”着,左手捂着耳朵,脸色微微发红,“妾身都三十好几了,玩不开了~”
“正合我意。”胖子自从知晓“魏武遗风”讲的是什么后,恶趣味就多了。
“得得得,那就先拿五十贯,摆在这,我再去请阿郎来,跟你们完成交易。”
“你也太贵了。”李缜道。
“呵呵,知道我为何这么贵吗?”老鸨满是脂粉的脸往李缜脸上一蹭。
李缜赶紧避开:“为何?”
“因为啊,别人卖的是身子,才艺。而我,卖的是这。”老鸨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脑子。”
“这么说,你是能管一个楼还是怎么的?”胖子一下子就想到了九怀。
“不敢夸口。客人们的口味可叼了,有的喜欢嫩的,有的喜好老的,有的喜好唯唯诺诺的,有的喜欢威风凛凛的,甚至有的,喜好龙阳。”老鸨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但这少年们刚进来的时候,哪里懂这些啊?这便需要我,手把手地教了。”
“大哥,那这般说,九……”胖子心目中,九怀的形象忽地崩塌了。
“那是杨妈妈。”李缜捂着他的嘴,然后转向老鸨,“咳咳,带我看看人。”
“不知爷想要的,是男,是女啊?”老鸨又问。
“怎会有男的?”胖子瞪大了眼。
“刚不是说了吗,有客好龙阳,又不想让人知晓。”老鸨扭着腰,带着两人转过一个走廊,推开了一雅间的门,然后径直上前,拉开珠帘。
珠帘后,坐着一女子,目似秋水,面如碧玉,玉指纤纤。
“起来~见过二位爷。”
女子道了个万福:“见过二位爷。”
“撕拉”老鸨却是扯开了那女子的衣带,而后在女子羞涩“嗯啊”声中,脱掉了他的伪装。
“霓凰可贵了,寻常花魁也不过十数贯,而他,便要二十一贯。”老鸨说着,手指从霓凰脸上抹过,还调皮地吐出一口热汽,逼得霓凰闭着眼别过通红的脸,“可真美啊,我也嫉妒了呢。”
李缜正想吐,忽地,就听见雅间外有人道:“老鸨,霓裳我要了,明日送吴王渡。”
“好,好嘞~”老鸨喜笑颜开,手指又点了男妓一下,“哎,恭喜了~”
“他这是要被送去哪?”李缜问。
“长安啊。”老鸨嗔道,“净不长记性。”
“听说,这有个叫如烟,什么价?”李缜又问。
“哎,她啊,你可别碰。”
“瞧不起我大哥?”胖子唱起红脸。
“不不,她可是渠帅的娘子。渠帅一旦凑够了钱,就要将她买走的。”老鸨急忙解释。
“渠帅是何人?”李缜明知故问。
“就是吴王渡的郝四郎,可凶了。”
“你东家原来怕他啊。”李缜道。
“什么话?渠帅跟我一样,都吃东家的饭。故而,犯不着为这小事吵架。”老鸨道。
“认得这个吗?”李缜摸出一枚竹牌,递给老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