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管什么来路，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可惜它所以不肯交出！贪财之人还惺惺作态，真是恶心！”杜采儿冷笑着驳斥。

“姐姐这就不知道了。妹妹的玉佩是生父生母所赠。妹妹除发肤之外再无亲生父母所留物品，而这一块玉佩更是妹妹名字的由来，也是将来认回父母的依仗。养父母对妹妹有恩，妹妹自然不会忘记，纵然回了家，这一声爹娘妹妹也绝不会忘。”杜无灵一条条慢慢说着，眼神之中竟然带上了一丝玩味，“只是不知这回养父讨要玉佩是什么缘故呢？若是真有什么用处，妹妹自当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若是为了旁的事物，伤了这玉佩……离散亲父母子女，在律法里，明知故犯的养父母也是重罪啊，姐姐，你可明白？”

被噎了一口怒骂的杜采儿几番张口，却感觉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闷得她一口气喘不过来，险些就是一阵眩晕。一张还算是可人的脸上惊怒交加，狠狠将杜无灵往后一推，恶声道：“好，好，好！”

她这一连串的好显然是气急攻心，胸膛急促的起伏几下，拧着眉毛咬牙道：“哈，我早就跟爹娘说过，你这贱种是养不熟的！十几年的恩情却让你想着把爹娘投入大牢！娘！”她猛一转头看着李氏，略带几分尖厉凄声道，“娘！这回你可是听见了！女儿便是死也要让爹看清楚她的真面目，把这个贱种赶出去！”

说罢一扭头，提着裙摆快步向着前厅走去。

李氏伸手欲拉住她，却被一把甩开，险些摔倒，眼睁睁看着杜采儿飞快离开。她转头看向方才赶忙过来扶着自己的杜无灵，思量不定，却还是犹豫着开口，“无灵……娘知道你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是娘没用，才让采儿这般待你……”

扶着李氏进屋坐好，杜无灵递给养母一方绢帕子擦拭泪珠，目色泛了几分暖意。她并不怪养母的软弱无能，毕竟一个普通妇人在养女和亲女之间能像李氏这般讲理，已是很不容易。杜采儿的性子又是一向能耐惯了，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曾有什么好脸色。

“娘你且坐着，女儿不曾怨你。只是这事儿迟早也该有个了断，如今却让娘你忧心，是女儿的不是。”

单手执壶三转，沸茶顿生满室馨香，挽柄高倾，烟柱混着茶水一滴不落地倒进茶盏里，先前就刚摘下的桃花瓣置底，被冲泡的猛然打旋，激起几分花蕊初绽的芬芳。再用茶盏规规矩矩倒出一杯茶，杜无灵双手执杯奉给李氏。

“女儿昨日见这桃花开的绚烂，春桃瓣佐味的茶水这时候喝，最是养生，还望娘不嫌弃。”清丽的声音一如之前与杜采儿置气时的稳重，娓娓简述，好似今日这一切都不值得她挂心一般。

李氏接过茶，袅袅升起的雾气却氤氲了视线，那个记忆里腼腆怯懦的养女，再度在眼前清晰时却已是眉间钿，眼波生，肤如凝脂丹唇含笑，晨光正好斜斜透来，在她身后扑棱飞过几只鸟雀。

闺阁有伊人，俗士不曾识。

最是陌生杜无灵那分清冷神色，好像大梦方醒，人走茶凉的了然。这一手泡茶的说道的技艺，更不是他们杜家能养的出来的。春光正好，可杜无灵的眼中已是枯凄。

“娘，喝吧。”杜无灵垂眸，低声说道。虽然佩戴的是下品的珠翠，垂落在耳畔也碰出细碎的声响。

这一句惊扰了李氏的思绪，她目光复杂，想着许是在杜家受尽了欺压苦楚，活泼可爱的养子养女才会变作如今这样。一人此生容颜尽毁，另一人小小年纪却目显寂灭。再思及自己不明事理的丈夫和女儿，不禁感觉到阵阵胸闷。

李氏静静饮茶，却在茶水入喉的一瞬怔了怔，这茶水瞧着清冽澄净，可在口中却有着新茶与桃花缠绕的清苦味，扫掉心头烦恼之后咽下，又细细回出一股淡而不腻的清香。

就算是不懂茶的人，也要忍不住拍案叫好。

就在李氏忍不住要靠口询问这烹茶之法是从何学来之时，目光所及的院门却气势汹汹踏进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个男人身材高壮，身上跟杜采儿的衣裳一样是双色丝线滚边的花式，跟杜无灵和杜扶苏所穿的棉麻混织相比，岂止是高了一个档次，这男子便是杜安昌，或许是今日没有饮酒，平日里醉醺醺的姿态全然不见，愤怒的眼神越过敞开的屋门，直直盯着屋内安坐的杜无灵。

一旁的杜采儿此时没了凶悍样子，竟然哭哭啼啼地随在一旁，只是那落泪不断的眼里掩不住暗藏的快意。在这对父女和所带的家丁后面，才是沉默寡言的杜扶苏，他沉沉的眼眸扫过杜采儿，没有一丝情绪，看向杜无灵的眼神却隐含了一丝担忧。

“爹这番样子前来，可是找女儿有什么事？”杜无灵恍若未见这一派要将她就地正法的架势，欣然出屋，目光定定看着杜安昌。

这一番折腾已是近午，院里的叶愈发显得浓绿，清风曳去，飘摇日光，流泻满院，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许是镇头西的哪家小姐在弹箜篌，声声拨云而来，本应是大好的春光。可惜这院子却是朝向最不好的，正好从光线中正斜横过去，屋背挡了大多的光，里头幽深阴暗，唯有那几缕顺着屋檐漏在门前，投出几道深长的影子。

杜无灵正好在那日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站定。面色平静的直视杜安昌恼怒的样子。

光天化日，魑魅魍魉多销声匿迹。

无惧者，乃挚仇挚怨的冤魂，踏阴阳两界，不屑残害苍生，亦不屑天地道法，所求唯一个己字。

女子无言，却已让人心生三分惧意。

杜安昌眼角一跳，冷冷喝到：“你对你姐姐无礼，我这个做爹的自然要好好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