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杜无灵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开口说道:“女儿一直谨守本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姐姐,想来爹爹也是不介意说一说?”
“采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知道你有些嫉妒也是理所当然,但你开口辱骂长姐家教,还动辄说道要将我和你娘下狱,岂非是大逆不道?!”许是被杜无灵的态度所激,杜安昌开口便是一段数落,条条罪状说的清清楚楚,想来也是在过来的路上早就在心里想好的。
听见杜安昌的话,杜采儿又嘤嘤朝着杜安昌倚靠过去。
目光在父慈女孝的画面上一晃,触及那些一个个肃立的家丁,杜无灵慢慢地将这些人一个个看过,眼里竟忍不住漫上一丝笑意。
先是眉眼淡淡一弯,然后唇角抿起的弧度愈深,渐渐的微笑变作轻笑,那森冷的笑声像微风拂过水面泛起涟漪,少女银铃一般的嗓音悦耳动听,却莫名让听到的人脊背泛冷。
“女儿何错之有?父亲欲夺女儿亲父母所留玉佩在先,后有拘禁绝食等荒谬惩罚,再是姐姐辱骂推搡女儿在先。女儿欲护血亲所赠玉佩何错之有,维护养母何错之有,谨遵律法何错之有?”杜无灵的语调轻快,仿佛不过是诉说一个笑话,所说内容却句句诛心,“爹,你这般大动干戈,是想让外头人都知道你如何对待女儿?”
“你!”杜安昌万万不料杜无灵敢反驳他的话,一口气噎住不上不下,气的眼白泛红,神色蓦然显露出几分狰狞来,“你这孽畜,这般颠倒黑白倒是好意思!我与你娘辛苦养你十几年,倒养出这么个反咬一口的东西!我不过是手头无钱,想借玉佩救个急罢了,到被这狼心狗肺上纲上线!”
他手一挥,身后的家丁便冲上前去抓住杜无灵将她狠狠压跪在地上。一身蛮力的家丁下手极狠,在场的人都清楚听见了膝盖撞在地砖上的响声。杜安昌脸上余怒未消,杜采儿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站在他们身后的杜扶苏拳头紧握,紧绷着嘴角,有几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过是一个养子,总有名头却亦是卑贱,心里不忍愤恨却没有分量在这时候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妹妹被冤枉,自己一个男子却无能为力的站在一旁。空给叫做哥哥,身为哥哥该做的事情却一样也做不了!
一口牙几欲咬碎,那喑哑的声音终究是带着七分不甘三分屈辱响了起来:“……够了!……爹,采儿,你们明知道无灵没有错!”
身形还是清瘦高挑的少年低着头,却坚定的挡在杜无灵和杜安昌之间。不算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竟似一己承担所有可能随之而来的怒火。脊背挺得笔直,宛若泼墨的风骨。
杜无灵垂头,他人看不清她神色如何。或许是双腿痛极,许久没有答话。
一片枯叶从枝头飘飘忽忽的落下,大概是去年的旧物了,被新春萌出来的芽给顶断了根,恰好掉在了杜无灵眼前。
这叶子边缘完整,色泽金黄宛若上好的金饰。
可惜了,跟着院子的春景,不搭。
杜无灵波澜不惊的开口,“爹,姐姐,你们倒也受得起我这一跪。”
她顿了顿,抬头微微一笑,勾出几分嘲讽:“你们忘了我是谁。”
“十三年前,将我抱到你这儿托养的女人,姓宋。宋妈妈是江南大族吕家的奴婢,嫡女吕大小姐的心腹。”
杜安昌在听见十三年前时脸色剧变,青白交加,在听到吕氏时更是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举起手指对着杜无灵颤抖了半响,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丁们看到这番情景,都惊疑不定,不禁松开了桎梏杜无灵的力气。杜无灵用力挣开,抚平衣服的褶皱,挺身而立,面上的微笑却分毫不变,颜若桃花眸似点漆,竟是灿的要灼煞人眼。
这些本是她前世被本家寻回后才知道的事情,却在此时成了杜无灵初步立足的刀刃。杜安昌假装不了解杜无灵身世的事情,对她非打即骂,更是任由自己的亲生女儿杜采儿在杜无灵头上作威作福。
不论杜安昌到底是因为失意或是发泄心中隐晦的富贵欲,他和杜采儿的行径都是对吕家的一种触犯。更何况杜无灵是吕家嫡女的孩子!
杜扶苏和杜采儿尚且还算小,不清楚也就不清楚了。他杜安昌却知道这吕家在江南一带的地位!
俗话说得好,北有帝王陵,南有吕家园。
天高皇帝远的这地界儿,吕家就是令人忌惮的存在。而吕氏嫡女的孩子,无论男女,一旦回归家族,必然飞黄腾达,不是杜安昌这种小门小户可以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