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灰却不飘散,仿佛受到什么指引一般,在方鸿云不远处试图在靠近一些,却忽然发出一阵惨叫,声音极其尖锐可怕,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掐住了,倏忽变成细小的悲鸣,那灰扭曲着旋转着盘桓一团黑气,蜿蜒着朝着笙歌楼的方向飞去,渐渐的在夜空之下看不见了。
乌云遮月,月下方鸿云的那双眼睛中有什么难以按捺的东西呼啸而过,难以捉摸却让人更想去探寻。
若是仔细一看,眼底仿佛暗藏着心事无数,那似乎是……痛苦之色?
他喃喃自语道:“碧瑶……何必呢?”
那低语声随着翻山越岭而来的亘古长风送去未知的远方,温柔喑哑,其中无数的回忆和纠结,都一并被埋入深沉的夜色之中。
只是,藏的再深的疤痕,也终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方鸿云抬头看去,九天之上,重云环绕,赫然是一轮血红的月亮。
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在躁动,仿佛有什么随着血液的流动在他体内游走,那东西阴冷冰寒,贴着心脏擦过去的时候人如坠冰窟,连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在那东西的蚕食之下,自己还能苟活几天呢?这幅身躯,终究也是有一天要化成尘土,再大的权势,再多的金钱,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方鸿云勾着唇角无所谓的一笑,在浓雾之中渐渐隐去了身形。
杜无灵猛地睁开眼,冷汗淋漓,向窗外看去,仿佛被人注视的感觉却又消失,窗外除了这些日子看腻歪了的翠竹和白色浓雾,再无他物。
就算是之前让她怀疑的诡异小动物脚印也再没出现过。
梦里前世一幕幕的场景又飞快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好像跟眼前的景色重叠在了一起,原本安静了几日的脑袋又开始狠命的疼起来,濒死时那种疯狂和恨意时时刻刻都挥之不去,逼得人几欲发狂。
杜无灵没办法忘记,自己其实是个死人。
哪怕如今再锦衣玉食,再怎样生活顺遂,甚至于风餐露宿,追杀逃命,在午夜梦回时都像是一个幻梦。
她有时候根本没办法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还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还是真的再次站在阳光下了。
许许多多曾经背叛过自己的脸一张张在眼前掠过,或许是因为身处江南的原因,她今夜梦到了一个人,前世曾受了她和欧阳翎许多恩惠,甚至于皇子们争夺皇位的时候还遭受诬陷,正是因为欧阳翎和杜无灵为他平反,那人才免受牢狱之灾。
号称江南七公子之一的,徐梓梵!
杜无灵清楚的梦见,正是徐梓梵带着穷追不舍的追杀者,来到她逃亡躲藏的山庄,将她捉住了亲自押送回去的。
如今正好在江南,也不知这徐梓梵去了安京没有,若是还没去,不如等料理完李家的李洪光,连他也一并收拾了!
窗外透进来几缕晨光。
没有温度的光线穿过白雾,凉凉地洒落在桌子上,有一些落在杜无灵的手上。她伸出手掌去接,一捧阳光。
好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没有温度的日光,随时会背叛的人心。
连心都变得苍凉无味。
杜无灵紧紧咬住下唇,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还不到时候,还不到回安京的时候。如今自己如同蝼蚁,别人可以随意拿捏碾死。如今既然不想回归杜家认祖归宗,更没想过要借助吕家的力量,那就要自己点点滴滴的攒起来。
如今她最不缺的,或许就是耐心。
“杜无灵,你好好记住,如今,还不是时候。”她压低了声音,几乎听不见什么,仅仅是气息从唇齿间溢出。掌心被收紧的指甲掐出了血痕,杜无灵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一般,静静地看着天际泛出鱼白,与白色雾气融为一体,渐渐地,浓黑的夜色褪去了。
然而雾依然未散,日依然未出,恨不肯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