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你有什么话就问,我们知道的,准说得明明白白。”
大荒商队的兽人有黑熊,说起来这里面的黑熊也都是黑熊部落里出去谋生的。
算是黑熊部落里混得比较好的那一批。
所以在此之前,黑熊耳已经知道了自己部落里其他兽人的情况。
他没有说话,只护着自己三个熊仔仔,身边挨着伴侣,安静地听着。
白杬问道:“你们之前不是去西边了吗?怎么又会被抓住?”
“哎!”兽人齐齐叹气。
“大荒商队的东西之前一直放在兽王城里,所以我们走之前还进去取了一趟。”
“本来都已经成功出来了,可是却遇到黑鹰兽人在兽王城外围巡逻。就这么被抓住了。”
“所有被抓到的兽人都在这里了?”
“嗯,死了一些。剩下的就我们几个了。”
白杬手指轻颤,捏紧自己的兽皮衣。
他喉结动了动,有些艰涩道;“那松跟葵……”
“他们是先走的那一批。”
“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只是在地下城里面没有看见他们。”
白杬手上一松。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那你们在里面呆了多久?”
“大半年吧。从去年待到今年。”
“这么长时间了……”白杬坐直,顺手捞了只熊仔仔,像玩偶一样抱在盘起来的腿上。
“那堕兽的事儿,你们清楚吗?”
猫头鹰兽人睁着眼睛,实际上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听到堕兽两个字儿,他肩膀一抖,立马仓皇地扑腾着翅膀,挣扎着。
边上的黑熊兽人熟练地捏住他两个翅膀,将人控制住。
半晌,猫头鹰兽人睁大眼睛,语气里充满了恐惧。
“堕兽,堕兽……是他们养出来的。”
白杬沉着眸子:“怎么养的?”
“应该是食物。”
白杬:“具体说说。”
“我们被扔进地下城的时候,他们就再也没有管过我们了。每天就给一顿吃的。”
“起先还好,我们一直没有事儿。但是后来,兽人们越来越暴躁,我们经常会因为看不惯对方而打一架。”
“不只是我们,几乎每天,我们附近的房子里都能听见打斗声音。”
“兽人们打得头破血流,我们也一样。”
“那时候我们还有理智,都以为是关久了关出来的毛病。直到……”
几个清醒的兽人眼里都充满着恐惧。
“直到我们亲眼看见对面的房子里拖出来一个死了的兽人,而另一个……”
黑熊只要一想到当时地场景,就头皮发麻。
“另一个进去的时候跟我们是一样的,但是当时却是白着一双眼睛,啃咬着一截断了的手臂!”
他声音抖得厉害,不受控制地溢出几滴生理泪水。
“是、是那个被拖出去的,已经死了的兽人的……”
当时所有兽人直面堕兽,被吓得脸色苍白。
脑子里暴躁的东西好像骤然散去,还在打斗的兽人们顿时分开,一个占据石头房子的一方。
他们互相打量着,思考着他们此前的行为。
“我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闹过矛盾,又怎么会大家呢。”
“当时,我们就隐约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了。”
“后来我们翻来覆去地想,直到看到第二个、第三个死了的兽人被拖出来。我们确定,他们在养堕兽。”
“而那些成为堕兽的兽人,也是因为性子要强,为了填饱肚子将他们给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所以,我们怀疑是食物的原因。”
“再后来,我们为了验证。停止吃了一段时间。果然,心中没有那股暴虐的,恨不能发泄出来的情绪。”
“但是不吃会饿死,也会被发现。”
“所以我们只能轮流吃,一次吃一点点。”
“能活下去就行。”
“那边看我们逐渐不打架了,之后那边就不怎么管我们了。
黑熊说着,摸了一把眼角。
他眼眶通红,闷声闷气道:“老子就算是死,也不要变成堕兽去死。”
一旁的黑熊耳听得焦躁。
活生生的兽人,怎么会被喂成堕兽!
枫轻轻抓过他比自己大一倍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手指。
耳冲他苦涩一笑,动了动,还是忍不住将人整个抱住。
瓮声瓮气道:“其他的黑熊兽人,真的救不回来了?”
所有兽人低下头,眼中闪过痛恨。
他们无能为力。
黑熊哑声道:“他们已经变成堕兽了。”
白杬:“他们不是通过成年仪式变成的,按照你们的说法,是通过吃的东西。那如果有解药的话,会不会……”
黑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抓挠,眉头紧皱:
“他们把那些东西弄成了糊糊,我们都吃了不少,可是都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白杬:“那些喂堕兽的黑鹰知道吗?”
“他们就是最低等级的黑鹰,是接触不到这些东西的。”
之前就听说过兽王城的兽人有等级。
没想到真的有。
白杬嘴角紧抿:那岂不是只能把那个被叫做大人的兽人抓来试试?
正想着,头顶落下一道阴影。
光线被挡住,白杬侧头便被拥入了个宽厚的怀抱。
鼻尖抵着硬邦邦的肩膀,白杬弯唇:“你不是在睡觉吗?这么快就醒了。”
“嗯。”曜收拢手臂,暴凸的青筋消了下去。
他像一个大型的玩偶整个从后面拥住白杬,下巴搭在白杬的脖颈。懒懒地闭上眼睛。
白杬心上一抽。
自己不在,曜没睡安稳。
他握住曜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捏了捏。
回身,见几个兽人脸上都有些疲惫。
白杬将要继续问的话咽回去,对兽人们道:“你们也累了,先好好休息,我之后再来。”
“好,阿杬慢走。”
大荒商队的兽人通常来的都比较精明。做生意就需要脑袋灵光的,不灵光的被坑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白杬让他们休息,他们就先不着急。
他们知道,至少在身体好之前,兽人会负担他们的生活。
白杬先将窝在腿上的小黑熊抱起来递给了枫,随后撑着腿站起来,拉着曜的两个手臂,带他回到帐篷里。
刚一躺下,长手长脚就缠了过来。
白杬头一次感受到自己八爪鱼抱住人时的感受。
跟钢筋绑住一样,动都动不了。
他轻叹一声,一边想着兽王城里的糟心事儿,一逮着曜的长发,无意识在手中缠绕。
被窝里暖呼呼的,男人的鼻尖挨着自己的脖颈。
呼吸撩动汗毛,痒痒的。
白杬微微扬起下巴想要避开,正好露出修长的脖颈。
曜眼睛都没睁开一下,勾着人的腰紧紧抱住。唇贴着那脖颈,抿住软肉,阖眼呼吸沉沉。
白杬皱了皱鼻子,无奈地闭上眼。跟着他睡个回笼觉。
*
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兽人们已经搭锅建灶,煮着新鲜打来的猎物。
在西边的时候不敢吃个热乎的,在这个隐秘的山谷里,兽人们吃了个够。
捧着肚子,兽人们像个不倒翁一样,歪歪扭扭地往自己帐篷里一坐。
呆呆地望着远处,放空自己。
这是在狼山常做的事儿,但是因为这边不安全,又少有空闲。所以兽人们一直都绷紧了神经。
见兽人们如此,白杬也没去打扰,而是拉着身后影子一样跟着他的曜,往山上走了走。
春季过半,这边的林子里水汽越来越充足。
林子里都是掉落的松针,厚厚的一层。
走起来软绵绵的,要是没有兽王城的威胁,一定也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走着走着,白杬发现刚刚还拉着的人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像麻绳一样,缠得紧紧的。
白杬无奈停下。
“你这样抱着,我不好走。”
曜低头,鼻尖贴着白杬的鼻尖。
手上一用劲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那就不走。”
白杬低呼一声,勾住他的脖子。
“我才吃完饭,你小心将我吃的东西颠得吐出来。”
曜的稳稳当当地走在山林间,低声道:“不会。我抱得稳。”
白杬捏住他的脸,又舍不得使劲儿,干脆松手。
一样的话还给他:“你就仗着我纵着你。”
曜这才嘴角有了笑意。“嗯。”
见他笑,白杬也没忍住,扬起嘴角。
“下一次什么时候去?”
曜:“明天。”
白杬点点头,在他怀里安心窝着。“明天就明天吧。那今天晚上咱们继续吃顿好的。”
说着,白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个地方。
曜:“菇?”
白杬扬眉:“小鸡炖蘑菇,吃吗?”
曜额头抵着白杬的侧脸,盯着他眼睛里闪烁的星星,笑道:“吃。”
上山溜达,没想到还能找到点儿吃的。
林子里正是出蘑菇的季节,只一会儿,白杬捡的蘑菇连衣服都兜不住了。
他兴冲冲的拉着曜立马下山找人。
刚到山谷,狸带着自家的几个猫兽人忽然从草丛跳出来。
白杬飞快提脚,就怕给这些小猫来一脚。
“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狸跟在白杬身后。
“有事?”
“有。”
白杬将手上的小香菇给了树,顺带点了今晚上的餐。
看着树带着一队伍的兽人往山上去,白杬收回目光。
狸往前走了几步,停下,看着白杬。
白杬跟上他,一直到几个猫兽人住着的帐篷外面。
外面铺着兽皮,几个猫兽人抖了抖自己的爪子,矜持优雅地坐在上面。
白杬见状,笑了笑,
这就是谈事的态度了?
白杬拉着曜,面对几个猫兽人坐下。
“你们要说什么事儿。”
“祭坛。献给兽神的祭品。”
“什么?”白杬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血池里的祭司犯了错,他们要代替部落受惩罚。这是兽人希望看到的,也是黑鹰做的事儿。”
“但是血池原本是兽王弄出来的,目的是用血祭沟通兽神,完成他的愿望。”
“原本的血祭的血用的都是堕兽,后来堕兽不够,他便四处找堕兽。”
“找不到,他就悄悄创造堕兽。”
狸认真地注视着白杬,道:“堕兽,是兽王创造的。”
白杬不急不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们是兽王仆族。但现在已经被追杀得只剩下我们几个。”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不怕因为这个我把你们抓起来审问吗?”
狸肯定:“你们不会。”
沉默了会儿,他坚定道:“我带你们去找兽王。”
白杬:“你想要什么?”
“成为你们部落的兽人。你们要像保护族人一样保护我们。”
白杬笑笑:“恕我不能同意。”
就算是雪原部落,也是需要经过考察的。狼部落又不是收垃圾,随便什么兽人都能带。
狸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当他惊愕地看着白杬的时候。白杬才看出他身上一点点的少年气。
还小呢。
也是经历了事儿才变成现在这样。
“既然你这样说,那么就说明现在兽王还是活着的。找出他来,是迟早的事儿而已。”
“不过鉴于我们还没有摸清楚你们的底细,所以麻烦你们之后就不要跟着我们进去了。”
“白杬!”
曜拎着小猫的后颈:“不礼貌。”
“你!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们族长!”其他猫兽人喊道。脆生生的,听着比狸年纪还小。
白杬扬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看出来啊,小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