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嗡嗡震动,她用着妹妹的手机,结果收到来自自己账号的一条信息。
【你真恶心。】
【抢妹妹的男朋友有意思吗?】
一切都戛然而止。
她们肯定面对面大吵了一架。
企鹅没有记录,但是他们都知道,李婷婷毫无预兆地向黎俊提了分手。
而李媛媛回家之后精神郁郁,一度令老王为之忧心。
姐妹俩再也没有聊天,仿佛彻底决绝。直到今年六月份,李媛媛主动挑起话题。
【听说他报名你的学校了……】
李婷婷:【怎样?关你屁事?你贱不贱啊都是我前男友了还搞念念不忘那一套?】
【不是,我是想说你们可以和好……】
无法确定李媛媛这话是否出自真心。
反正李婷婷真心炸了。
【事到如今你装什么好人啊?不累吗?服了你了干脆去当演员吧!】
【跟不跟他和好是我的事,跟你没半毛钱关系,用不找你成全ok?麻烦你搞清楚,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就算对你产生过一咪咪点的好感,那也是因为喜欢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他都接受,懂吗?你是不是很缺爱啊,还是作业太少啊,快滚吧看到你就烦!】
【还有,装一次就够了,你跟老妈过得不爽吗?都喊上别的爸爸了,怎么还喜欢抢我东西啊?记着,以后别来我这,也没必要拿老爸当借口,他不需要你这种忘恩负义抱大腿的女儿!】
大段大段的讥讽,时间间隔很短。
李媛媛沉默以对。
不知其中是否有隐情,七月,李婷婷突然发了一条:【行啊,我就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明天下午见面说。】
李媛媛回了一个字:【好。】
按照日期推测,就在约定好的那个下午,台风来临的前夕。
她们见上了面。
最终死去一个。
*
“怎么说好呢?”
关闭聊天框,社长无限唏嘘:“李婷婷自作自受,李媛媛放着她爸不管跑去私会就离谱。不过她都劝李婷婷和好了,说明她已经放下了吧?李婷婷这人太反复无常了,干嘛还提这事呢?李媛媛九成九因为这事没的命,还挺冤的……”
学姐:“你怎么知道李婷婷不冤?”
“啊,什么意思?”
社长脑子转不过来,果断求助小姜。
小姜被迫营业:“学姐的意思大概是,李婷婷不一定是挑起事端的人。还有,死的人未必就是李媛媛。”
!!
是他想的那样吗?社长震惊:“就算双胞胎,验尸也该验得出来吧?”
“意外事故不一定需要验尸,尤其在父母没有要求的情况下。”
“你是说……她妈也帮着隐瞒?可她妈不是偏爱李婷婷吗?”
“只是一种可能,我们并不了解林宝芬,她的立场和心理路程难以猜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知道‘双重人格’的存在。”
所以在阁楼之上,林宝芬用那样粗暴的手段对待李婷婷B,其实是一种对李媛媛的‘驱逐’,对真正的李婷婷的召唤。
社长倒吸一口凉气,智商前所未有地上线:“那就是有两种可能,一:李媛媛死了,李婷婷因为内疚、心虚之类的心情分裂出李媛媛的人格;二:李婷婷死了,李媛媛觉得对不起她,分裂出她?”
大方向没有错。
只是都建立在「双重人格」确有其事的基础上而已。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李婷婷’的双重人格与标准病症大相庭径,或是虚假,或是特例。
亲眼目睹一具身体被两个思想所支配、抢夺的场景,姜意眠曾以为可能姐妹中的一个鬼魂未散。表面看起来是双重人格,真相说不准是鬼上身。
可仔细一想,裴一默以鬼为食,却从来没有提过李婷婷身边有鬼。
因此她产生另一个猜想:“也许我们都被骗了,她根本没有双重人格。”
社长彻底跟不上节奏了。
“可你之前不是说——”
“嗯。我说过,她主观装病的概率很低,但在那之外,如果是无意识、潜意识的呢?假设李媛媛杀(无论误杀、刻意杀害)李婷婷,她伪装成妹妹,既可以受到妈妈的保护,又有机会跟黎俊来往,这可以是她的双重动机。”
“为了不被拆穿,她在假扮李婷婷跟黎俊约会的期间,一定了解到不少李婷婷的生活信息,还模仿过她的一言一行,这是实现伪装的基础条件……”
说得通耶!
好黑暗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吗?
“委托可以结束了。” 学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关键你要怎么回复黎俊?”
告诉他实话?
你的女朋友可能在装病。
也可能真病。
她可能超爱你超无辜的。
也可能是个病娇杀人犯。
哦对了,她还有可能不是你的女朋友,而是假扮成你女朋友其实杀掉你女朋友的人?
最重要的是我们没啥确切证据,以上结论你看着挑吧,反正都说得通?
——怎!么!可能!这样说啊!
头一回碰到回复比调查还难搞的委托,社长搓着手臂上竖起的汗毛,纠结来纠结去,觉得一个美好的世界不该为难傻瓜。
“就照实说了得了!反正黎俊那么聪明,不一定瞒得住他,是吧?”
“他是学霸嘛,而且看起来冷静,应该没到杀人复仇的地步,是吧是吧?”
冗长一段自我安慰后,回信的事儿照例丢给社员小姜。
姜意眠早早写完这封信,但始终放在抽屉里,被催好几次都没交出去。
——是的,她在拖延。
她想完成自己的承诺。
然而一周后,上午放学,她刚走到食堂附近的时候,时间……忽然停止了。
周围的人都静止在原地,钟表不再摆动,整座学校被非正常的静谧所笼罩。
【任务完成。】
【恭喜您成功通过第六个副本,十分钟后将返回休息空间,请做好准备。】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机械音响起。
姜意眠垂下眼眸。
结束了。
至于怎么一回事?也许信意外被送到黎俊手上,也可能社长见她几次拖延,出于好意替她完成工作。
无论过程怎样,结果已然注定。
学校食堂的饭菜又香又便宜;
作为学生,再大的烦恼也抵不过成绩的好坏。
虽然诡谈社总是吵吵闹闹麻烦不断,但是拥有同伴共进退的滋味颇为独特。
如今一切都要落下帷幕。
姜意眠沿着走过无数次的小路慢慢前行,仰头遥望前方的教学楼。
“不是可以留下来吗?”
背后倏忽传来声音,散散漫漫地。
“这里没有季子白,没有陆尧,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设定,只有你喜欢的东西。”
——祁放。
默念着这个名字,姜意眠没有回头。
“你好像知道很多。” 她淡淡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和我一样被卷进游戏的玩家,还是高级npc?”
后者未免太过智能。
“都不回头看看我吗?”
祁放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声,给出的答案抽象且模糊:“我们可以什么都不是,可以什么都是,你得问游戏的性质。”
姜意眠顺着往下问:“游戏的性质是什么?”
“游戏就是游戏,可惜你不喜欢它。”
“所以被你当作‘运营者’的那个东西,正在扩张地盘。”
运营者。那个隐藏在系统背后,神出鬼没的人物,似乎拥有一定智能……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姜意眠暗暗戒备,丢出新的话题:“你们好像是一体的,又好像不是。”
仿佛看破她的意图,背后一声轻笑。
接着便是卖场清仓大减价似的免费谜语大放送:
“它控制一切,可它不是一切。”
“我们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身份。”
“有的东西醒过来了,有的没有;有的一开始就醒了,有的到新世界才会醒。”
姜意眠眸光闪烁,回到最初的问题:“运营者在入侵哪里?现实世界?”
“不知道。”
祁放的影子落在她的脚下,一动不动。
“我只知道它不在,后面的世界全部失控,只有我这里比较安全。”
“所以真的不要留下来吗?”
他侧过头,影子的侧脸对着她,有点难以想象这人现在的表情。
会像往常一样困倦满脸。
或眯着眼睛,像狼撕下假羊皮那样的险恶?
姜意眠没有说话。
他们的一问一答花费太多时间,她只剩下最后三分钟了。
“裴一默也不可以吗?”祁放没头没尾地说:“它好可怜哦,才弄到身体。”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说法,下一刻,裴一默的身影出现在路的尽头。
它好像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双眼亮晶晶的,手里还捏着两张电影票。
看到眠眠的时候,它站在楼道阴影下,双手藏在身后,还想给她惊喜。
然而等它看清楚她的表情,看清楚祁放好似怜悯又好似讥嘲的眼神之后。它笨笨的脑袋转呀转,突然明白过来了。
“你要走了。”
它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点儿闷声闷气地重复:“不看电影了,走了。”
“对不起。”
姜意眠说。
裴一默低下头去。
眠眠是不会有错的,它还是坚信这一点,认为是它自己搞砸了所有。
它弄到了身体。
自己排队买了票。
可是太迟了。
所以眠眠必须走了。
都是它做得不好。
它得接受这件事,不能发脾气。
——它反复告诉自己这一点,结果还是没法抑制住身体里好多好多的难受。
“太迟了。”
“迟一点点,就没有了。”
裴一默低低地自语着,身体的轮廓线条发生抽动,瞬间从一个人类重新退化为不伦不类的怪物。
“不要这样。”
还有一分半的时间。
姜意眠眼神闪了闪,走过去,第二次抱住这只又凶恶又无助的笨蛋怪物。
“把头低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三十秒。
裴一默很乖地低下头,睫毛长长的,殷红的瞳孔里仿佛永远只倒映着她。
“不需要像上次那样一直等。”
“来找我。”
她悄声说着,微微地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若有似无地触碰到它的下巴。
她在它耳边最后留下的话语是:“不管我去到哪里,想办法找到我吧。”
说完,计时清零。
姜意眠消失在他们的眼前,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时间重新恢复运转,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里,同学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与这两个呆立的人擦肩而过。
“阿——嚏!阿嚏!阿嚏!”
“奇怪,怎么好端端地打喷嚏?”
社长揉了揉鼻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坐在教室里的学姐忽然抬起头。
而在教学楼的转角,黎俊将未拆封的信对折扔进垃圾桶。他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所有谜团、答案都不再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