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拐角处,迎面就有颗毛茸茸的脑袋撞入了他的怀里,他的心脏又止不住地乱跳。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眼神里多了一些直白,“干嘛呢,慌里慌张的?”
沈慕云紧张到有些结巴,“那个,那个钥匙拿到了吧?”
江东两指一提溜,钥匙就挂在了沈慕云眼前。
“在哪儿找到的呀?没有把我的东西翻乱吧?”沈慕云认真打量着江东的表情,试探他有没有看到她的秘密。
江东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没呀,钥匙在衣柜的抽屉里。”
沈慕云松了一口大气,“赶紧下去吧,嬢嬢等着你修箱子呢。”
江东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箱子修好,箱子里有一大块红布盖着,他并不好奇里面装了什么。
他把箱子修好递给徐老师,徐老师捧着箱子坐在书桌边上的木椅子上发着呆,眼角慢慢湿润。
江东偏过头,斑驳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落在沈慕云周身,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沈慕云低着头在徐老师的书桌上认真临摹着字,一如她虔诚叩拜的样子。
他凝视着那个身影,那样专注,温柔,只有他自已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么见不得人。
“江东,你看够了没?给钱了没?”略带些玩味的清冷嗓音响起。
江东撇嘴一笑,这丫头真的是一点亏不肯吃。
沈慕云写完最后一笔,徐老师轻声呼唤了一声,“慕云,你过来。”
沈慕云放下毛笔,蹲在徐老师脚边,徐老师把那个红箱子摸了又摸,颤颤抖抖地把箱子递给沈慕云,“我知道你爸一直瞒着我,偷偷把那个老房子卖了给我治病了,这些是我的嫁妆和彩礼,全都在这儿,你拿去给自已置办些东西,我看现在女孩子也都有车有房的,不结婚也好有个傍身的底气。”
“嬢嬢,你这干什么呢?你身体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沈慕云听着像在安排后事一样,她听不得,眼睛瞬间通红。
江东意识到徐老师要对沈慕云讲什么,终究还是别人的家事,他起身,虚指了一下外面,“我去外面抽根烟。”
踏出房间的那刻,他停顿了一下,瞄了一眼书桌上的宣纸,写了八个大字,“克已慎独,明心见性。”
他心里又为之一惊。
江东走后,房间安静了许久许久,徐老师叹了口气。
“你这丫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还有人这个年纪把自已坟都买好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买车买房我自已都可以。反正我不要你这些,你好好的。”沈慕云又把箱子还给了徐老师。
“慕云,你听我说,我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你是我最疼爱的孙女,你这么忙,我只是想把东西亲自交给你,你懂吧?听话。”
沈慕云非常沉重地接过了那箱子,眼泪砸在了箱子上。
“还有,这件事情我也和你爸爸商量过了,等我去世了,就不和你爷爷葬一起了,我想葬到西地,和我的妈妈在一起,”
“嬢嬢!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最近检查的都很好。”沈慕云厉声打断道。
徐老师笑了笑,“我知道,就是聊聊天啊,你在医院里不吉利的话难道说的少?”
“我再偷偷地告诉你,我呀,从来没喜欢过你爷爷,那时候都是父母之约,我想反抗又没有能力反抗,我喜欢的是我婆婆家戴福镇那边木匠的儿子,我就见过他两三回,他做的木箱子可精致了,你手里的箱子就是我找他做的,他还说我这么小年纪就想嫁人啦。”
徐老师提到那位让他心动的少年时,脸上竟有了别样的少女的害羞。
“后来呢?”
“然后就战乱了,听说他去当兵打仗了,他去之前送给了我箱子里的木簪子,听说男孩子送女孩子木簪子情定之意,我等了两年没等到他,也没顶住压力就离开戴福镇,嫁给你爷爷,熬了这一辈子,想想也是够了。”
徐老师用温柔的手指擦拭着她的眼泪,握住了她的手,“我一辈子顺应着命运和家人的安排,从来没有过过自已的人生,这是我最后的坚持和反抗。所以慕云,你应当是能理解我的,我说这些也是想让你不要重复走奶奶的老路,你们这个年代是可以找到自已相爱的人共度一生的,别太着急,你就是太玲珑剔透,太清醒现实,不用听别人,你可以走自已的路。”
沈慕云哑着声音,“嬢嬢,你再给我唱一下小时候唱给我听的民曲吧。”
悠扬的歌声在四周回荡。
江东顶着一张招摇的脸站在桂花树底下,一呼一吸地抽着烟,烟雾弥漫在空中。
沈慕云洗了一把脸出来,可还是盖不住红红的眼眶,她右手提着一袋东西沙沙作响,左手拿着素色的围巾。
江东掐灭了烟头,迈着大长腿朝沈慕云走去。他拿起挂在沈慕云左手的围巾,轻轻地把她白皙的脖颈连带着嘴唇都围了起来,侧腰一弯又把一大袋子的东西拎了起来。
沈慕云手上一下轻松了不少。
江东弯腰找寻着沈慕云的视线,腾出来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毛茸茸的头发,像哄小孩子一样。
沈慕云被他这个动作,惊的亮晶晶的眼眸瞪的圆滚滚的。
只见江东眼里漫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压低着嗓音,“舍不得的话我们可以经常来看看奶奶。”
沈慕云茫然地点了点头,却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在院子里转了又转,这边捣鼓一下那边捣鼓一下,徐老师看不下去,拉过沈慕云的手,把她送上车,“快走吧,耽误我搓麻将。”
沈慕云趴在车窗上,“那你多输一点,明天好扳回来。”
徐老师笑着瞪了她一眼,紧接着又看着驾驶位的江东,笑成了一朵花,“江东,下次再和慕云一起来啊,嬢嬢做好吃的!”
“好。”
江东眉眼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