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是一排整齐划分的屋子,慕清辞小时候在这里住过,每间屋子里都住了六七个人,睡的是大通铺,连个帘子遮挡都没有,更遑论隐私。
慕清辞去了东边最偏角的那间屋子。
进门听到一阵水声淅沥,瞧见一名八九岁大的女童挽起袖子,将巾帕打湿了为炕上的女人擦脸。
缺乏保养的缘故,女人看着比年纪显老,脸上已然有了较深的皱纹,只看其宁淡的眉宇气质,依旧有垂暮美人的风采。
听到门槛被鞋底踩上的声响,柳氏一偏头,未语先笑,惊喜道:“辞儿,是辞儿来了吗?”
她按住了女童为她擦拭的手。
慕清辞走上前去,尽管女人看不见,她依然行了一个晚辈礼。
柳氏准确无误地拉住她的手,粗糙的手掌仔仔细细的抚摸着她,摸得越久,她嘴角的笑容就越盛。
柳氏拉了慕清辞在一旁炕上坐下,慕清辞递了个眼色,周嬷嬷识趣地把女童带走,关了门。
柳氏问:“辞儿近来很忙吗?为何不来看望母亲?”
慕清辞侧眸望着纸糊的窗户:“宫中情形复杂多变,女儿没有完全的把握,不敢轻易来看母亲。”
柳氏颔首,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口里温和笑着:“好,好,我就知道我的儿心里有我。”
她神情缓了缓,叹道:“只是母亲不怕凶险难测,只想你和韵儿能多来看看我,我这一世,也就知足了。”
慕清辞道:“母亲千万别有如此想法,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她又道:“我以后会多来看望母亲的。”
柳氏笑容满足,慕清辞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痛。
“母亲近来可好?周嬷嬷对您有无怠慢?若有,您只管同我说。”
柳氏摇摇头:“周嫂对我挺好的。”她朝门那边偏头,“这不,恐我眼瞎行动不便,还特意寻了个丫头来照顾我呢,这深宫大院的,我已经是在享福了。”
慕清辞垂眸思量片刻,道:“母亲,其实我已经与大姐取得了联系。”
柳氏听了,激动得要起来:“是言儿吗?”
慕清辞忙将她扶回去,“是姐姐。”
柳氏待起伏的心绪平静,才问:“言儿过得可好。”
说着,落了泪。
“她嫁入侍郎府成了少夫人,满府上下自然是无一不敬她的。”
其实慕清辞说了谎话。
慕清言在吕府备受欺凌,过得十分糟糕。
这些事她何必说出来让柳氏糟心?
柳氏听了,沉默许久,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眼泪珠子一直往下落。
慕清辞起身取了水盆里的巾帕来给她擦脸,随意地说:“姐姐来信问母亲安,想叫母亲给她回信。”
柳氏又啼又笑:“回,自然得回,只是我老了,这双手也在从前浆洗衣物时落了病根,只怕握不拢笔呢。”
慕清辞竟没想到这点,她低眸扫了眼柳氏骨节肿胀的手,轻声道:“可是姐姐想看母亲亲笔写的信呢。”
柳氏高兴道:“好,既然是言儿想,我就算烂了十根指头也要写信给她。”
慕清辞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也许是门窗都关上的原因,她一条腿搭上炕沿将纸窗推开一条缝隙,手指落在单薄纸面停了瞬。
她唤来了纸笔,抓握着柳氏的手指头给她定位置。柳氏也是许久没有握笔了,提笔时手腕有些发抖。
慕清辞再也看不下去,俯身靠着柳氏后背,替她握住了笔,柔声道:“母亲,女儿扶着您的手写吧。”
柳氏嘴角拉开,笑得高兴,“辞儿对母亲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