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下来的时间,玛丽诺安再没见过海伦娜,她也没想过要刻意去寻找对方。
三个月的时间,她依旧努力生存,存下了5先令的钱财,其中绝大部分来自于工厂的非法岗位,一星期11个便士的粉尘加工车间。
在这个过程中,玛丽诺安询问过出城来往商队的行程时间日期,在脑海里设想如果有人追寻的应对方案,做好了一切准备。
三个月后的礼拜日,这一天玛丽诺安什么都没做,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蜷缩在棚窝里,静静等待某个人出现。
一直到黄昏的光芒落下,玛丽诺安都没有见到海伦娜,她的心头悸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海伦娜在红灯区……她也许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被拦住了……也许明天她就会来找我……不论如何我得去看看……
出于对朋友的担忧,玛丽诺安趁着夜幕降临之际跑到了红灯区,一路上她看到了很多穿着暴露的女郎站在屋檐底下朝着这边招手。
她仔细观察,试图从女郎们之中找出海伦娜的身影。
找到了是一件好事,没找到也是一件好事,或许海伦娜正和客人在一起……玛丽诺安在心中安慰自已,幻想事情是好的一面,同时放缓了脚步,改跑为走,压制住有些颤抖的心跳。
沿着最新建造的煤气路灯走了二十几米远,玛利诺安在一家规模尚可的酒吧门口看到了一具尸体,一具被扒光了衣服,身材瘦小的女性尸体。
玛丽诺安的腿脚猛然僵硬,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她脑海,但又立刻被否认。
来不及产生太多想法,她努力控制走路的姿势,尽量以平常的速度从尸体旁边走过,随意扫了两眼。
扑通!扑通!世界在这一刻静得能让玛丽诺安听见自已的呼吸和心跳。
是海伦娜。
看清死者的脸庞,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她的思维几乎停滞,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明悟过来,理解了发生的一切。
海伦娜死了。
死在她内心期望的黎明到达之前。
死在那三个月的约定即将来临之际。
玛丽诺安没有缘由地想起了与海伦娜相识的第一个晚上,她大方地分享了手中的烤老鼠,在寒风中让出一块篝火的位置。
她没有缘由地想起了两个人结伴探索外面的世界,幻想能够成为超凡者,却被灌木丛里的野兔吓破了胆子。
她没有缘由地想到了海伦娜与她争吵的画面,她记得对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她说:
“我只想活下去,这难道有错吗?”
有错吗?玛丽诺安在心中发出疑问。
她抬起双眼环顾四周,发觉身体已经走出了红灯区,并且越走越远,恍惚间回到了她用烂木头拼出来的棚窝。
在那里,她平躺在地上,眼神空空洞洞,偶尔一次的眨眼证明这具身体还活着。
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海伦娜的死亡只是一场噩梦,和她时常有过的噩梦并无不同,只要醒来就好。
……
几天后,圣保罗教堂后的墓园里。
玛丽诺安花费了一些时间收回了好友的尸体,用海伦娜留下的2先令将她安葬在这座墓园当中。
她没去深究海伦娜死亡的原因,那已经不重要了,在她看来,死了就是死了。
一切不再拥有意义,一切的道路到达终点。
牧师念完悼言,有模有样地降下盈辉的祝福之后,他面朝女孩,叹息着开口道:
“她可以拥有一行墓志铭。”
看着墓碑,玛丽诺安怔怔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该写什么……”
“你可以写她生前的事迹,人际关系……”牧师提议说:“或者你对她的评价。”
玛丽诺安沉默了片刻,强压着伤感说道:
“我不知道……”
沉默之中,牧师叹息一声,自顾自地在墓碑上刻写单词,说道:
“你们应该是朋友关系吧?”
“是的。”玛丽诺安轻轻点头。
牧师不再回答,直到刻写完成,他拍了拍玛丽诺安的肩膀,指着墓碑上的单词柔声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最好的朋友’。”
“……谢谢您。”玛丽诺安低下头致谢,而牧师则摇了摇头,表示不必客气。
哀伤的气氛里,牧师无声离去,徒留玛丽诺安站在墓碑前,她盯着墓碑上的字看了许久,伸出食指,照着牧师刻出的痕迹一笔一划地写了一遍。
“最好的朋友。”
……
贪鳄城贫民窟,圣保罗教堂后的墓园。
毁灭季的红光永恒地笼罩着这座城市,一位老妇人步伐平稳地行走在隆起的土堆之间。
妇人头戴黑色纱帽,半遮住面孔,修身的长裙遮到脚踝,腰背微驼,浑浊的碧绿色眼眸透过薄雾般的黑纱,凝望着墓碑上的句子——
最好的朋友。
艾玛琳太太无声笑了笑,看向紧挨着的另一座墓碑——
“称职的女仆;”
“善良的女孩;”
“玛丽诺安。”
艾玛琳太太弯腰放下一束白花,立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难以言喻的冷清氛围中,好长时间,她才苦笑着仰起头,有些孤独地自语道:
“女儿啊,玛丽诺安也死了,妈妈现在真的是一个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