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华的碧绿色眼眸闪着光，带着一丝恐惧，以及她那少有流露的严肃，开口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萤火皱眉想了想，颇感头疼地说道：

“先去确定情况，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上报给冒险家协会。”

萤火端起盛有柠檬苏打水的玻璃杯，凑到唇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叮嘱道：

“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们遇见了灰烬教团的人，想办法逃跑，或者，杀了他。”

她小抿了一口柠檬水，语气没有起伏地继续说道：“我和他们的人接触过不下四次，相信我，那就是一帮已经丧失了人性的疯子。”

霍顿村的肉虫，废村中血肉寄生的怪物，埃德蒙男爵城郊农庄下建立的实验室，民俗草药店缝合了一半金毛犬脑袋的店老板，几乎每一次与灰烬教团相关的事物接触，都给萤火带来了不好的印象。

她曾一度怀疑玛丽诺安死亡的事件也与灰烬教团有关，深究之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灰烬教团的理念是人与生物的融合，他们想让人在这种状态下存活，而不是成为寄生虫的养分。

想到这里，萤火放下玻璃杯，视线恰好落在桌面的一份纸质文件。

财务报告？萤火伸手拿起，随意扫了两眼。

她敏锐地捕捉到在收入一栏中的数字“2”写的十分蹩脚，和前文书写存在差距，有二次更改的痕迹。

这里的数字……应该是“7”才对，线条写的很直，诺尔贝托这是在做假账啊，真把我当傻子了？

和他刚换上的那身行头联系一下，不就是把贪污的钱花在自已身上了。萤火心底不屑，没有选择当面说破。

有贪心是好事，起码证明了诺尔贝托追求的目标，不然萤火就得考虑是不是对她有所图谋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她重新转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表情似笑非笑。

“您指的是……？”诺尔贝托的眼球在少女的血瞳和那份文件之间来回切换，额头微微发汗。

“关于新来的女郎，我在楼下看到了她的父亲。”萤火将手中的文件放回桌面。

诺尔贝托的面部表情故作镇定，有模有样地装出犹豫模样，过了几秒才说道：

“她……她是自愿来到这里的。”

“自愿？”萤火和凤华同时出声，狐疑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没错，是自愿。”诺尔贝托点了点头，仰头望向天花板，用回忆的口吻回答：

“安东尼一家欠下了大概30镑11先令的债务，噢，安东尼就是她的父亲，因为还不上利息，他的女儿自愿把自已以20镑的价格卖给我们，用来抵消这笔债务。”

“30镑11先令？！”凤华的声音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当中，贫民窟过的稍微好一点的人，每周的薪水才有差不多30个先令，也就是一镑半，达到这个前提还必须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萤火侧头看了一眼诺尔贝托，疑惑发问：

“为什么会欠这么多？”

她对这笔金额的由来有了一定的猜想，但还是想听听真实的情况。

肯定不是医疗，没有哪个家庭能承担起如此高昂的费用，大概率是赌博……萤火内心嘀咕着，又喝了口柠檬水。

诺尔贝托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其实一开始只有5镑的债务，那天安东尼喝多了酒，飘飘忽忽地跟着那群所谓的朋友上了二楼的赌桌……后来的事，您应该已经理解了。

“按照格伦西曼留下来的规矩，一个月没有还清债务，此后每过一天，债务就会在总金额的基础上增长百分之十。”

诺尔贝托的语调不急不缓，语气没有起伏，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他的女儿穿上了那种衣服。”

诺尔贝托叹息一声，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些许同情，他看着自家老板说道：

“安东尼是个很好的人，他会把不够吃的食物分给身边的朋友，他舍不得给自已买一双工作用的手套，却愿意给女儿买一件新衣服，他偶尔会在酒吧帮忙回收盘子以换得一小撮砂糖带给家人……而且他也帮助过我。”

说到这里，诺尔贝托瞟了眼少女的反应，鼓足勇气试探着说道：

“如果……您想要发发善心，安东尼一家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他不是没想过帮助对方，只是能提供的内容实在杯水车薪，而在“免除债务”，“修改利息”等方面又没有自主决定的权利。

要知道，这家酒吧乃至整个灰鼠党都是属于眼前少女的私有财产。

唉……都是可怜人啊……萤火轻轻叹了口气。

老头子，要是你还在的话，会不会现场给我来个因材施教，告诉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能对同类，能对其他生命生出怜悯、救助的想法，说明你仍具备作为人类的善良。”

“孩子，无论你以后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已。”

曾经的教导在萤火的脑海中闪过，又忽地一空，化作看不清说不出的指引。

“诺尔贝托。”

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用低沉的语气说道：

“安东尼一家的债务利息就此无期限停滞。”

“另外。”回忆起那位父亲刚刚说过的话，萤火压制住情感，平静说道：

“他的女儿只是在这里工作，你可以适当给予一些关照，等到他们还清30镑11先令的债务，她就可以回家了。

“再拿出5镑，这笔钱会用来改善他们一家的生活质量，支撑他们找到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

听完之后，诺尔贝托心中压住的石头终于悄然粉碎，他勾勒出笑容，激动说道：

“我一定会将您的善举如实告知安东尼一家！”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萤火笑的有些邪魅，“这5镑从你未来的薪水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