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满身血污,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离开锦州之时,他的脸还是白白净净的,如今不过半个月,他已满脸风霜,嘴唇干涸,整个人像是苍老了三十年。
赵玄璟坐在上首,沉眼看着眼前的青年,也不急着开口。
还是春阳自己先遭不住,他喊了一声王爷,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跌坐下来。
春阳从来没有去过平阳城,但他先前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僚就是平阳的。
同僚讲,平阳虽是小城,但很美很安宁,站在古老的城墙上,他们可以看到最好看的落日,夜晚的风,十分沁人心肺。
一条小河穿城而过,每日清晨都会有很多人在河边洗衣服聊天,小孩在不远处打闹追逐,卖糖糕的货郎的叫卖声由远而近,小孩们只需向自己家大人撒几句娇,便能得到一块甜滋滋的糖糕。
然而春阳见到的平阳城……
城墙早已坍塌,小河不再清澈,里头还飘着浮尸,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牵着几个三四岁的孩子经过,他们用竹竿将尸体捞起来,麻木地把它晾在旁边。
“哥哥,我们没有家了,是吗?”
“哥哥,我们没有爹娘了,是吗?”
“哥哥,我们最后都会死,是吗?”
残阳如血,乌鸦哀鸣,几个孩童的低语,却像是铁锤一样,砸进了春阳的心里。
而这仅仅是开始。
年轻的妇人被十几个叛军当着全家老小的面凌辱至死;
年老的老妪被斩成十八段了,那双手还死死护着年幼的小孙女;
一个青年冲进城里,哭喊着要替父母报仇,却被叛军栓在马后拖行,等到马儿停下,青年已四肢分离;
刚出生没几日的襁褓,被叛军当成藤球抛来踢去……
春阳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婴儿临死之前那个茫然的眼神,他似乎在问为什么,却是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春阳冲出去杀叛军,却害得带他过去的侍卫三死十伤!
从回忆抽身,春阳嚎啕大哭:“九王爷,刘勉就是个渣滓!他该死!他全家都该死啊……”
春阳哭昏了过去,但马上被水泼醒。
他看着坐在上首的赵玄璟,泪流满面:“王爷,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据春阳交代,刘勉曾在他家藏了不少炸药,刘勉也曾令他发誓,一旦有人破坏锦州的安宁,他就得用这些炸药将入侵者炸成肉末,否则他就是无信无义之徒。
“……另外,我李家祖坟里,也全是炸药。”
“这些年,受刘勉恩惠的人不少,但我不能确定别人家里有没有藏着这些东西。”春阳低声念出一串名字,最后问,“王爷,小的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没资格。”赵玄璟淡声,“来人,将他带下去!”
春阳爬起来,默然地往外走,然而走了两步他突然抽出腰间短刀,狠狠照着心脏插!
青云眼疾手快,见势不妙立即行动。
他一脚将春阳踹到墙上,春阳手中的短刀比他的身体先一步落地。
“我那么多兄弟护着你去平阳,有三位兄弟还为你而死,你竟敢说死就死?”青云愤怒,“你这条命是我们兄弟的,你什么时候死,怎么死,我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