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斗(1 / 2)

震旦2·星之子 凤歌 14467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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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的楼梯大都损坏,简怀鲁使了道“顺风推云符”,众人身子一轻,乘了一阵疾风,飘飘落在地上。

底层一片死寂。方非抬眼望去,吓了一跳——那头猿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铠甲七零八落,嘴巴张得老大,两只眼睛翻白朝天,只有胸口起伏,还能看出少许生气。

就在猿妖身边,趴了一头其大无比的黑豹,皮毛光黑发亮,两只眼睛发出冷冷青光。

“吼!”黑豹抖擞站起,势如一道黑电,呼地蹿了过来。

方非吓得往后一缩,忽听禹笑笑大叫“爸爸”。

黑豹应声一缩,化为一团黑雾,于狂奔中人立而起,跟着青光一闪,禹封城大步流星,走到众人面前。

“哇!”简真惊喜大叫,“禹叔叔,你的变相是豹子?”

“没错!”禹封城一身亮黑铠甲,身子挺拔如枪,“这是我的箕豹甲。”

“好威风!”大个儿羡慕得口水长流。

“好小子。”禹封城收了甲,拍了拍简真肩膀,“怎么样?没事吧?”

“还好!”简真挠头直笑。禹封城一掉头,又见禹笑笑脸色苍白,不由吃惊说:“笑笑,你怎么了?”

“不碍事,一点儿小伤!”

禹封城咬牙道:“这个吹花郎,我要跟他算账……”话没说完,忽又惊叫起来,“老简,你怎么了?伤得不重吧?”

“没什么!”简怀鲁慢腾腾走上前来,“老甲鱼,我今儿失了算,差点儿闹了个全军覆没!”

“你说叶幻士?”禹封城脸色一沉,“吹花郎,你应该不输给他,只不过,我就不好出头了。当年星原大战,我在徒劳龙军做他的副将。撂倒了这老猴子,我本来也想上去,可一听是他,登时就傻了眼。不过叶幻士的性子冷了点儿,倒也不是什么坏人,我猜他也不会真下死手。再听风声,你们两个都有所保留,要不然,这座塔早就没了!”

“我没说叶幻士!”吹花郎摇了摇头,“这次的主谋不是他。具体情形,我们待会儿再说,孩子们还要拜斗,时间怕是不多了!”

禹封城掏出罗盘一瞧:“亥时三刻!还有小半个时辰!飞快一点儿兴许能到!”

“我不去了!”禹笑笑轻声说。

“为什么?”众人都很诧异。

“我的剑飞不了。”少女微微苦笑,“再说我才十四岁,明年还有机会。简真、方非,你们不同,过了今年,就不能再考了!”

禹封城脸色阴沉,简真急得快哭出来,跌脚大叫:“笑笑,你是为了我才成这样,我、我抱也把你抱到绚素宫。”

“呸,谁要你抱!”禹笑笑脸涨通红。

“喂!”禹封城撞了撞简真的肩膀,虎着脸说,“好小子,想揩油哇?”

大个儿急了眼,跳着脚指天画地:“我有那种念头,叫我下辈子还变猪!”

众人都笑了起来,禹封城说:“笑笑,你应该去。我禹封城的女儿,可不是半途而废的孬种!再说,他隔了一副铠甲,连你的身子也碰不到。”

禹笑笑面红心跳,只好默默点头。

简真手捏法诀,喝了声“来”,红光闪动,火豕甲顷刻上身,跟着刷的一声,抖出一对火亮亮的翅膀。

大个儿将禹笑笑横抱起来,他铠甲在身,越发魁伟过人,少女在他怀中,好不娇小稚嫩。

方非说:“简伯伯,禹大叔,你们怎么办?”

“我们是闲人,顺道散散步,聊聊天。”简怀鲁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方非啊,今晚可多亏你了!”

“这个……”方非连忙摆手,“不是我,是别人!”

“别人?”两个老道者瞪大眼睛。方非不及细说,简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方非,快迟到啦!”

少年只好抛起尺木,跳上去飞了一程,回头看去,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小,渐渐溶入茫茫夜色。简真抱了一人,飞得十分吃力,他努力拍打翅膀,瞅着尺木悻悻说:“方非,你还真是羽士啊?”

“对不起,又叫你失望了!”

“呸!”简真气得发昏,“方非,你就是个得志的小人!”

飞了五分钟不到,忽听尖啸震耳,前方一片红光席卷过来。三人正觉诧异,红光到了眼前,只见六个男女,个个风神俊秀,拥着红光联剑齐飞,掠过时看了三人一眼,接着啸风惊云、冲天而上。

“好快的剑!”简真两眼发直。

“那是南溟岛的十二凤凰!”禹笑笑十分惊讶“他门怎么来了?”

“南溟岛?”方非心子一跳,尺木几乎失控,“笑笑,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南溟岛的人?”

“看遁光就知道!南溟岛的驭剑术与众不同,发出的遁光,火红里夹杂一缕银光,要不细看,也瞧不出来。这几个人的羽衣上都缀了凤凰羽毛,羽毛的形状又各不相同,南溟岛中,穿这种羽衣的人只有十二凤凰。这十二个人很少离开南方,今天一来六个,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话没说完,又是一片红光卷来,到了眼前,还是六个男女。这一次有羽士,也有甲士,六人并驾齐驱,排空飞去。

“天啦!”禹笑笑惊叫起来,“十二凤凰全到了。”

方非恨不得转身追赶,问一问燕眉的下落,可是那群人飞行太快,一眨眼的工夫,消失在了天边。

明月将近天顶,浑天城横空独立。这座大城永夜不寐,当四神城渐入梦乡,它却比起帝江还要清醒,满身的孔窍微微发亮,活是人眼的闪光,穿过苍茫的夜空,直达莫测的天心。

三个人终于赶到了圆城,进入了一条深邃的甬道。甬道空旷寂静,四壁融融有光,不时一声啸响,有人驭剑飞过,回音幽幽沉沉,在甬道之中久久回荡。

冲出甬道,方非忽地傻了眼——前面六条岔道,每一条都吐着毫光。

“唉!”大个儿大声叫唤,“绚素宫在哪儿呀?”

两个笨蛋你望我、我望你,目光齐齐一转,落在禹笑笑身上。

“你们连地方都不知道,也敢来考试?”禹笑笑啼笑皆非。

“笑笑,你知道我脑子笨,记性又不好!”傻大个儿居然理直气壮。

“行了行了,我就知道……”禹笑笑取出一道符纸,向天一丢,化为一道火红的流光,“这一道指引符,我特意买的,跟着它就能到达绚素宫。”

“笑笑!”方非高声欢呼,“你就是个女诸葛!”

“什么?”少女变了脸色,“方非,你骂我是猪?”

“不是猪,是女诸葛!”

“什么是女诸葛?”禹笑笑一脸诧异。

“呃,就是女性版的诸葛亮!”

“诸葛亮又是谁?”方非一愣,支吾道:“那是、那是个红尘里的聪明人!”

“少拍马屁!”禹笑笑哼了一声,掏出罗盘催促,“时间到了,快走,快走。”两个男生使出浑身力气,跟着符光拼命飞行。

闯过一条紫色甬道,又经过一道巨大的侧门,指引符向下一沉,倏地消失。三人飘落在地,前方耸起一座白门,门户紧闭,左边设了一个哨岗,执勤的道者板着面孔,正对着镜子通灵。

“快!”禹笑笑跳下地来,三人一阵风跑上前去,少女喘气说:“大叔,我们是考试的学生!”

那人不闻不问,慢悠悠看完镜里的消息,这才转过头来,瞅着三个心急火燎的考生:“你们说什么?”

“我们是考试的学生,请开开门!”

“对不起!”看门人扬起下巴,拖长声气说,“进场的时间过了,这扇门过时不开!你们明年再来!”

“什么?”禹笑笑一看罗盘,指针正指子时,急忙亮给那人,“大叔你看,这不是刚到吗?”

“我瞧见了,子时过了一秒,不,现在是三秒。”看门人面无表情,把手一挥,就像驱赶三只苍蝇,“一边去,别打扰我通灵!”

禹笑笑气得浑身发抖,可又不知如何是好。简真也是眼巴巴的一边干急。方非忽地上前一步,手起手落,啪的一下打落镜子。

“咦!”看门人一跳而起,“反了么?想硬闯是不是?”他从袖里抖出笔来。

方非冷冷地说:“你收了人家多少钱?”看门人一愣,像是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方非尖声怪叫:“你说什么?过时不进,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要进门,干吗不早点儿来?”

方非也抖出星拂,简真、禹笑笑互看一眼,双双取笔在手。看门人目光扫过三人,阴森森地说:“好家伙,你们小小年纪,就急着进天狱吗?”

禹笑笑一咬牙,心里默念符咒;简真也死盯那人,只待动手,就变身冲上去。方非的心坪坪乱跳,只盼这一次“雷枪电斧”不要失手。

“呵!”身后传来苍劲的笑声,“是我眼花了吗?绚素宫改成斗鸡场了吗?”

看门人抬眼看去,脸色一变,不自觉垂下笔尖。三个少年也掉头望去,一个灰衣老者大踏步走了过来,左手提着一个长长的青色囊袋,袋子里勃勃跳动,似乎装了什么活物。

老人个子高瘦,腰背略微佝偻,苍苍的白发势如喷泉涌出,洒落双肩,又向下方奔流,与两簇长长的白眉相混,再和浓密的胡须交汇,好似一道瀑布,潇洒挂在胸前。

须发后面是一张清瘦的脸膛,挺直的鼻梁两侧,是一双静若止水的眼睛。

老人步子沉着,仿佛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随他走近,一股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方非破天荒地感受到,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苍龙人。

看门人望着苍龙老者,结结巴巴地说:“天、天……”

老人一摆手,笑问:“发生了什么事?”

看门人定了定神,忿忿不平:“他们来迟了,要硬闯宫门!”

“迟了?”老者眨了眨眼,“不会吧,时间还没到呢!”

“早过了!”

“你不信?”老者笑了笑,“看你的罗盘好了!”

看门人掏出罗盘,定眼一看,忽地面如土色。那上面距离子时,还差半分多钟,看门人惊叫:“不对,刚才、刚才明明只差几秒,还有……”他一指禹笑笑,恨恨道,“她的罗盘早过点了!”

禹笑笑拿起罗盘,的确过了半分多钟。老者凑近一瞧,摇头说:“这面罗盘坏掉了!”他抬起目光,盯着看门人,意味深长地说,“按惯例,是依考生的时间,还是依你的时间?”

“这、这个……”看门人好似霜打了的茄子,怏怏转身,咕哝两声,白门徐徐打开,露出了一条长长的门缝。

门里漆黑一团,老者笑着说:“你们三个,进去吧!”

三人对视一眼,快步走进门里。方非满心狐疑,回头张望,透过门缝,灰衣老者站在那儿,也正注目看他。这时间,老头儿眨眼一笑,眸子深处,透露出一丝莫名的狡黯。

“小天哇!”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闷闷响起,“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方非闻声一呆,正想看那声音出处,不料轰隆一声,大门紧闭,一片白光呼啸而来,少年头晕目眩,瞬间失去了知觉。

这迷乱来去均快,不过片刻,视觉再次恢复,方非迷迷瞪瞪地举目望去,站立的地方一片纯白,无天无地,也无南北东西。

简真、禹笑笑就在前方,两人左顾右盼,也是一脸惊奇。大个儿忘了卸甲,火豕甲红光四射,白幕下格外惹眼;禹笑笑紫衣翩翩,落到这儿,就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紫罗兰。

一群人站在远处,衣饰形形色色,好似彩笔新画,人人光鲜靓丽,从无边的白纸中凸现出来。

“画像”们听见动静,纷纷掉头看来。三人快步上前,仿佛行走在虚无空中。

“哈!”老熟人司守拙从“画像”里冒了出来,“我还当你们不敢来了呢!”他恶狠狠扫视三人,一手指人,那样子就像一只大茶壶,“就你们这副德行,哼,待会儿拜斗的时候,一颗星也不会亮!”

他公然诅咒。禹笑笑心里恼火,正想还击,忽听方非说:“司守拙,我知道你厉害。待会儿拜斗的时候,别的星未必会亮,有一颗星一定会亮。”

司守拙一愣,简真接口问:“什么星啊?”

“扫把星!”

简真一怔,哈哈大笑,考生堆里也发出一阵哄笑。司守拙气得面皮发紫,瞪着方非,拳头咯崩作响。

“司守拙!”皇秦的声音远远传来。司守拙应声松开拳头,恨恨盯了方非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好小子,咱们出去再说!”

禹笑笑见周围都是白虎人,心中别扭,说道:“我们去那边。”

三人穿过人群,一眼看见天素。蓝衣少女有意无意地瞅了方非一眼,目光冷冷淡淡,好像从不认识。

迟迟不见考试,考生们又兴奋,又疑惑,叽叽喳喳,不住议论。

忽听一声尖啸,一道长长的青光神速飞来,到众人头顶,停滞不前。一眨眼,青光褪尽,露出尺许长的一支大毛笔,笔管斑驳破旧,苍白的笔锋己经泛黄了。

人群里响起一片低呼,有人轻声说:“这是造化笔吗?”

破笔轻巧一勾,画出一张大脸,圆圆乎乎、滑稽透顶,两条眉毛似在跳舞,两只眼睛你冲我撞,鼻子踩到了嘴巴,嘴巴又反咬了鼻子。

圆脸望着众人,忽地眉开眼笑,放声唱起歌来——

“我是笔妖老糊涂,生来不知父和母。

老支收来袖里藏,降妖画画两不误。

青山绿水抹一抹,日月星辰涂一涂。

三光仍在流水去,可怜老支化枯骨。

从此成为自由身,几十万年一倏忽。

八非宫里度日月,天籁树下打呼噜。

神仙笑我太懒散,我笑神仙不知足。

古今只是梦一场,天地不过画一幅。

九颗星星天上悬,要跪要拜随你便。

先从这个门儿进,再从那个门儿出一一”

歌声刚刚响起,方非就觉脚底一空。他吃惊低头,下方白茫茫一片,不知伊于胡底。他连忙抛出尺木,那木棒却像死了一样,停在他的身前,就是一不一动。

方非心惊肉跳,身边风声急响,夹杂着许多惊叫。方非转眼一瞧,所有的考生都在下降,皇秦、天素也不例外。有人翻着筋斗,有人团团乱转,有人浑身绷紧,势如一支急落的飞箭。多数人都下意识手捏法诀,想要召唤法器,可是看男隋形,全是白费力气。

忽听一声鸣叫,方非身下一沉,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仙鹤,轻轻巧巧地将他凌空托住。

方非惊喜交集,搂住鹤颈四面张望,考生一人一鹤,全都飞了起来。简真就在不远处,大个儿骑上鹤背,得意洋洋,看见方非,冲他连连挥手。

方非也想挥手,可又不敢放开鹤颈。犹豫间,身边景象生变,纯白虚空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如烟似云,缥缈起伏。四面八方,变戏法儿似的出现了许多奇峰叠嶂,那峰峦紧随人群,接连涌出,似与仙鹤比快,一阵风向前飞赶。

方非更加惊奇,一低头,下面苍烟起落,隐约可见万水千流,白波涌溅,浊浪排空而出,在崇山峻岭间一泻如注,不时撞上刚刚崛起的山峰,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极目望去,一道青虹横贯长天,那支破旧毛笔,长大了何止万倍?巨笔居高临下,纵情挥洒,笔尖涌出各色烟墨,一眨眼,变山变水,化云生树,这无边的天地,全都成了它的画纸,任其泼墨挥毫、造化万物。

圆脸悬在空中、尽情高歌,歌声掠过高天,放佛滚滚的雷声。突然天色一暗,方非抬眼望去,茫茫苍穹,很快染上了一层墨黑。

一声尖啸,巨笔冲天而起,笔锋扫过,恍如泉眼乍破,亿万星辰从黑暗中一涌而出。跟着歌声消失,那张圆脸合眼闭嘴,悄然化为了一轮满月。明媚的月光洒落四野,人与鹤披银染雪,身处缥缈夜空,气象不胜空灵。

鹤鸣声声,穿过一片烟云,落在一处峰顶之上。那山峰高出群伦,似与天接,峰顶平坦如砥,耸立了一座四合小院。

四只仙鹤背上无人,冲着天空发出哀哀的鸣叫。

“有四个人没来?”那月亮直眉瞪眼地说话,“一共三百人,实到二百九十六人!”

众人跳下鹤背,一个个如梦如幻、左顾右盼。

“拜斗仪式马上开始!”月亮脸大声叫嚷,“我念到名字的考生,从四合院的前门进去,拜完了斗,再从后门出来!哼,谁也别想捣鬼,这是我的地盘,这儿我说了算!”

三个朋友又凑到一起,禹笑笑低声问:“你们知道那支笔是谁吗?”

“我知道!”简真呵呵直笑,“那是支离邪的造化笔,所有符笔的老祖宗……”

“傻大个儿,你给我闭嘴!”老月亮忽然凑了上来,“你妈妈没教过你吗?考试的时候不许说话!”

简真脸色惨白,低头闪到一边,白虎人见了,发出一阵哄笑。

“笑什么笑?”月亮又吼,“谁再乱说乱笑,我就把他丢下山去!”人群里一时鸦雀无声。

“朱雀江采岚!”老月亮开始唱名。

一个淡红衣裳的少女越众上前,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

方非忍不住抬头望去,忽地惊奇发现,北斗九星居然不在天上。

咻,一道红光冲天直上,夜幕恍然一亮,闪现六颗明星,硕大光亮,十分惹眼。

“江采岚六星,二百一十分!”月亮大声宣布。

江采岚从后门出来,笑容满面,跑入人群。

“玄武宋灵意!”

一个水墨短装的男孩儿快步走进院子。不多时,一道乌光破空飞起,星光闪动,可是只有四星。

“宋灵意四星,一百分!”

男孩儿出来,愁眉不展,一脸心事。

“朱雀玉还心!”

“六星,二百一十分!”

“苍龙木太清!”

“六星,二百一十分!”

……

考生一个个进去,出来时有的惨然,有的欢喜,还有的呆呆望天,似乎不肯相信。

钟离焘拜了个六星,出来时神采飞扬。司守拙跟着进去,居然拜了个七星齐辉,赚足了二百八十分,赢得白虎人一片喝彩。大茶壶出来时说不出的得意,目光扫过人群,那样子就像刚刚登基的皇帝。

“老天无眼呀!”简真小声嘀咕。

谁知司守拙的耳朵比狗还灵,两只眼睛剜了过来:“死肥猪,你说什么?”

大个儿白了脸,茸拉眼皮,不敢做声。

“朱雀鱼羡羽!”

一个男生扭扭捏捏地走出人群。方非认得他是大还心镜照出女相的男生,不料他羽化受挫,居然也能杀入黄榜。

鱼羡羽踩着莲步进入院子,惹得后面吃吃发笑,不料一道红光飞出,北斗七颗同放异彩,院外顿时一片沉寂。

接连两个“七星齐辉”,只叫众人压力倍增。

接下来两人是一对孪生姊妹,道种都是苍龙,身高仿佛,模样一般无二,两张光白圆脸,活脱脱是一对新出炉的瓷娃娃。头一个叫贝露,进去拜了个六星,后一个叫贝雨,进去也拜了个六星。不论进门还是出门,两姊妹始终笑笑嘻嘻,贝雨拜完,跟贝露拍了拍手,姊妹俩脸朝着脸,活像是在照镜子。

“太可爱了!”大个儿摇头叹气。

“何止可爱!”禹笑笑微微一笑,“她们可是贝神竺的后代,这次专门从极海赶来的。”

“贝神竺!”简真惊叫,“天啦,天啦!”

“怎么?”方非问,“贝神竺是谁?”

“简单点儿说……”大个儿咽了一口唾沫,“他是通灵镜的发明者!”方非一愣,盯着那对孪生姊妹,心头淌过一股暖流。

“白虎皇秦!”月亮脸高叫一声,场上起了细微的骚动,皇秦应声出列,大踏步走进院子。不多一会儿,一道白光送入夜空。刹那间,八颗大星同放奇光,人群中一阵沸腾。

“八星同光!三百六十分。”月亮脸啧啧称赞,“好小子,跟你老爹一个样!”

皇秦走出院子,迎来一阵欢呼,可他只是笑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苍龙天素!”

人群里发出一片杂音,有嘘声,也有哀叹,嘘叫的自然是白虎人,哀叹的却是惋惜——两大热门早早交锋,没将悬念留到最后。

天素皱起眉头,神色迟疑。众人都能领会她的心情,除非拜到九星共耀,才能胜过皇秦,只要少于八星,她就输定了。

少女默默走进院子,众人望着院子上空,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一道青光如电射出,整个夜空也似照亮,只一瞬,星子接连亮起,一、二、三、四……每亮一星,众人的心子就随之一跳。

“天啦,八颗星,又是八星同光。”月亮脸扯着嗓子尖叫,“小丫头,你比你爹妈都强,他们都只有七星!”

天素走出院子,面色苍白,唯独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可与天上的明星争辉。

“啪啪啪!”皇秦轻轻鼓掌。

天素瞥他一眼,嘴角略微向上,浮现出一丝讥讽。

两人打了个平手,并列第一已成定局。

“白虎巫袅袅!”

一个黑衣少女挺身走出,她高挑白哲,容貌极美,扬起面孔,显得高人一等。她的羽衣黑得发亮,左颊靠近耳垂,洁白的肌肤上纹了一朵艳丽的牡丹花,花光忽明忽暗,显见她此刻心绪不宁。

她与天素擦肩而过,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间有火星迸溅。

巫袅袅发出一声冷笑,昂首走进院子。

白光飞天,天现七星。

“七星齐辉,干得不错!二百八十分!”

巫袅袅走了出来,脸上却无一丝喜悦,倒有几分闷闷不乐。

“嗐!”禹笑笑肘了肘方非,“你认识她么?”方非摇头。

禹笑笑冷笑说:“你不认识她,可一定认识她老爹!”

少女姓巫,方非心头一动,冲口而出:“阴暗星巫史?”他声音不小,巫袅袅隐约听见,掉过头来,狠狠盯他一眼,她的目光凌厉刁钻,刺在方非脸上,就如两把长了倒钩的锥子。

“朱雀屈晏!”

方非听见熟人名字,急忙抬眼,只见黑衣少年走入院落,转眼红光冲天,天上陡现七星。

地上一片哗然。

“咳,又是七星齐辉,今年可真怪。”月亮脸喃喃说,“二百八十分!”

屈晏兴冲冲出来,简真忙迎上去,两个人握了握手,相对一笑。

大个儿乐呵呵回来:“方非,他还记得你呢,叫我向你向好!”

方非转目迫去,屈晏冲他招了招手,接着两手中指相交,拇指相连,结成一个三角形。

禹笑笑低声说:“方非,那手势看到了吗?人家祝你好运!”方非听了这话,也做了一个三角形回赠过去,屈晏见了,微微一笑。

“蠢材!”大个儿老气横秋地教训起他来,“人家都七星齐辉了,你还祝他好运?你应该这样——”简真两拳相抵,“这是谢谢的意思!”

正说着,人群里响起一片低呼,两人抬头看去,天上静荡荡的,一颗斗星也没发光。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服的女孩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捂着嘴巴,靠在另一个女孩儿身上号陶痛哭。

“一颗星都没亮吗?”简真脸色苍白。禹笑笑默默点头,望着那个少女,眼里满是同情。

月亮脸倒也善解人意,没报分数,接着念:“玄武简直八……”场上无人答应,月亮脸又叫,“简直八,简直八没来吗?”

“简直八!”月亮脸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下一个……”

“我……我叫简真!”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大个儿缩头缩脑地举起右手,眼巴巴望着那轮月亮,脸上发出惨淡的绿光。

“我叫简直八,没叫简真!”月亮脸气呼呼大叫,“简直八,该死的,我再叫一声,不答应就取消考试资格!”

简真的身子一阵发软,禹笑笑忍不住大叫:“造化笔,你是不是看错名字啦?”

“开玩笑!”月亮脸理直气壮,“我会犯错吗?小丫头,闭上你的嘴巴,要不然取消考试资格。”禹笑笑气得脸色发白,可又不知怎么是好。

“我是笔妖老糊涂,生来不知父和母!”方非急中生智,大声唱了起来。

“小子,干吗学我唱歌?”月亮脸怒视方非,“你这是扰乱考场秩序,当心我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方非大声说:“造化笔,你不是老糊涂了吗?你连爹妈都不知道,难道还不会犯错吗?”

“你敢顶我的嘴?”月亮脸犹牙咧嘴,“哼,我再瞧瞧,要不是简直八,我就把你扔下山去……唔,嗯,哼,好吧,可恶的小子,玄武简真……”

简真几乎瘫在地上,直叫:“兆头不好,方非,你说,我会不会一颗星也拜不亮……”

方非催促说:“快去,别让老糊涂找到借口!”

大个儿跌跌撞撞地走向院子,后面的白虎人发出嗤嗤的怪笑。

院子里沉寂了一会儿,一道乌光飞射出去,一眨眼,八颗大星一跳而出。

院外一片哗然。

“八星同光,看吧,哼。”老月亮一脸得意,“这叫拆字算命法,简直八,简直就是八颗星,哈哈,我这个字拆得没错吧?”

简真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两眼呆滞,面孔发红,一把抓住方非,大声说:“快,打我一拳!狠狠地打!”

方非打了他一拳,简真模了摸痛处:“哎哟,不是做梦,我真的拜了个八星同光!”

“真的!”方非和禹笑笑双双抓着他,齐声大叫,“你真的拜了个八星同光!”

大个儿站在那儿,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有意思!”老月亮呵呵一笑,“今年三个八星同光了。少见得很呐!如果再来一个,可就要破纪录了!”

不久禹笑笑名字点到,少女进去,拜了个六星,得了二百一十分,虽说少了点儿,可她黄榜分数不低,加起来仍然可观,所以回来时笑眯眯的,与简真击掌相庆。大个儿撞了大运,总分已经超过千分,自觉十拿九稳,心中好不得意,眼神不住向司守拙那边乱飞。白虎人板着面孔,假装没有看见,可是胸口剧烈起伏,足见气得十分厉害。

方非看到两个同伴全都入学有望,心中有些怅然若失,暗忖自己皇榜分数太低,又是一个度者,这次拜斗的高分太多,只怕没什么指望了。

忽听一阵惊呼,方非一抬头,夭上再次跳出八颗大星。他吃了一惊,定眼看向出口,只见一个男生走了出来,伸手挠头,有点儿莫名其妙。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好似多日没有洗过,羽衣穿得歪歪垮垮,双脚踢踏踢踏,居然穿了一双拖鞋。

司守拙快步上前,将那男生肩膀搂住,亲亲热热地说些什么。原来,拖鞋男也是个白虎道者。

男生呆呆地听了一会儿,忽地打了个呵欠,肩头一耸,将司守拙顶到一边,懒洋洋钻进了人群。司守拙站在那儿,脸色阵红阵白,很是下不了台。

一次拜斗,出了四个八星同光,八非学宫开山以来,可是从来不曾有过。

接下来,那星星像是发了疯,要么七星、六星,五星以下都很少见。老月亮啧啧称奇,连说今年拜斗的水准太高,除了两个九星那次,可说是历年拜斗中最出色的。照这情形,拜到四星的考生,都没有什么指望。拜斗仪式还没结束,许多人就已黯然神伤。

方非越来越紧张,可是简真就像一只苍蝇,在一边嗡嗡嗡地叫个不停。他反复吹嘘拜斗的经过,寥寥几下斗步,给他一吹,居然变得百折千回,就好像演义小说里面,某某某单骑入阵,九进九出,杀了敌人无数,自己却没少一根汗毛。

一边夸夸其谈,大个儿还一边谦虚:“唉,其实也没什么,我能八星同光,全都是玄冥转了左眼,唉,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天选儿露出悲壮的神气,大脑袋一摇三晃,实在相当痛心。俨然老天爷已经把大任交到了他的肩上,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忍受功名利禄的折磨,好比给人签名签到手软呀;紫液金太多,没有地方堆放呀;天天大鱼大肉,吃到跟山烂石一样胖呀;还比如说,太多的女生争着做他的伴儿,到时候怎么挑选,倒也是一件伤脑筋的大事。

大个儿正为将来的命运伤神,脚背忽然钻心剧痛。抬眼一瞧,禹笑笑两眼出火,脸也白了。简真大叫:“笑笑,你踩我干吗?”

禹笑笑使个眼色,简真顺势一瞥,才见方非垂头丧气,站在一边发呆。禹笑笑低声说:“你少说两句不行吗,人家还没拜斗呢!”

禹笑笑不说,大个儿倒把这好朋友给忘了,一听这话,他大大咧咧地勾住了方非的脖子,笑眯眯地说:“方非呀,你已经尽力啦,进不了八非学宫,那也是虽败犹荣啊。你能得六百九十分也够了,里面还有两个满分嘛。话又说回来,你这个分数,就是拜个七星齐辉,那也悬得很呢;八星同光更是不可能的,你又不比我,我可是玄冥转了左眼的。所以你也就好好放松,进不了八非学宫,还可以跟我老爹学吹花嘛!”

他的话还没说完,方非的脸就跟石灰刷过一样。禹笑笑气得满脸通红,瞅着简真转过身来,恨不得打他两个大嘴巴。

“苍龙方非!”月亮脸的声音终于响起。

方非身子一颤,就像是罪犯听到了判决。简真就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大个儿一语双关,去也是死,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放心大胆地去死。

方非耷拉脑袋,一步一顿地走到四合院前,抬头望了望天,星光繁密无穷,冷冷将他审视。

他叹了口气,跨进院门,这时月亮在天上咕哝:“最后一个了!”

方非是最后一名考生,他拜了完斗,这场天试就算完了。

院子里十分简陋,树下朝门一方,依照北斗方位,摆了九个脚印。

方非的心子别别乱跳,默了默斗步的口诀,长吸一口气,左脚踏上了阳明位,刹那间,如同过了电,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脚心升起。

息贯通,右阴精——方非旋身一跳,右脚踏上阴精星,一股凉气从天而入,冷幽幽直达小腹。

二闭气,左北极——左脚踏上北极位,右脚落向真人位,跟着双脚并拢,连环三步一气呵成,并足的时候,方非从顶到脚,都是一阵战栗。

屏息跳到丹元星,左脚跨上了玄冥位,方非只脚独立,浑身的毛孔刷地舒张开来,口鼻不再呼吸,可也并不窒息。接下来,他呼吸一次,右脚跨上弼星,再一屏气,左脚又跨上了辅星。

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方非双脚一并,落在天关星上,热流在胸腹间涌动起伏,沉滞有力,呼之欲出。

符笔在手,长长的笔锋就如一盏明灯,微微照亮小小的院落。

一股难言的冲动涌上心头,方非举起符笔,发出的声音沉着有力——

“天光交合,精流东方,仰望九门,飞霞散锋!”

笔锋自在扭转,虚空中出现了一行青字,青字忽地一合,化为了一点青芒,恍若流光彗尾,咻地冲向天空。

夜空沉寂时许,接着震动起来。一连串星斗颠簸涌现,亿万星辰暗淡无光,一个个心虚气短,向着北斗神宫顶头膜拜。

方非只觉诧异,抬头数了一数,一二三四……九颗星,不可能,再数一遍,还是九星。

四周一片死寂,少年望着星空,心里的迷惑大过了惊喜。

站了一会儿,他才默默收笔,转身走向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