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组(2 / 2)

震旦2·星之子 凤歌 14703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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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奇怪!”瞌睡虫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今年的女生比男生多嘛!”

出了龙尾阁,一路上都有学生冲着方非指指点,还有人挥手招呼:“嗐,九星之子!我是某某某某……”

方非浑身都不自在,闻子路笑嘻嘻肘他一下,低声说:“好兄弟,我给你扬名咯!”适才分手以后,闻子路到处宣扬,九星之子住在龙尾阁,跟他老闻还是隔壁,要不信,待会儿带他吃饭云云。

一路走去,闻子路虚荣满足,沿途指点说:“喏,那边是栖凤楼,这儿跟卧龙居相反。凤尾阁最舒服,其次凤翅阁,再次凤翎阁,最次才是凤喙阁!”

“哼!”简真不无嫉妒,“天素肯定住凤尾阁,就不知禹笑笑住哪儿?”

“她考多少名?”闻子路问。“五十八名!”

“少说也住凤翎阁了!唉,沧海桑田哇,想当初,我也住过龙爪阁的!”

“咦!”简真怪道,“怎么又住龙尾阁来了?”

“还不是叫人拖累的。学宫里的名次年年在变。进学宫按八非天试排名,可打分组起,名次就按全组的总分算!你们如果运气好,和几个狠角色分在一起,那可就发达了。今年住龙尾阁,没准儿明年就住龙首阁。我就倒霉了,组里来了两个蹩脚货,第二年就搬到了龙尾阁,到现在也还没翻身呢。”

“真有天罡地煞数吗?”简真问得战战兢兢。

“当然!”闻子路正色说,“你们要当心,第一年最凶险,为了留在八非学宫,有些人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大个儿白了脸,心子一阵哆嗦,就连吃饭的胃口也打了折扣。

吃饭在“如意馆”,远远看去,馆舍像是一只倒置的白色瓷盘,进了馆里,刚刚坐下,各色菜肴就挟着金光,雨点似的落在桌上。

简真面前落得最多,好似一座小山。方非桌上落得最少,只有寥寥几盘。

喜从天降,简真瞪着满桌佳肴,就如做梦一样。

“吃吧,吃吧!”闻子路呵呵直笑。

“怎么回事?”简真大吼一声,几乎难以置信。

“怎么?”闻子路眨了眨眼,“不满意?”

“太满意了。”大个儿的脸上乐开了花,“可是为什么……”

“这儿可是如意馆,每一份餐都是量身定做,包你吃到称心如意,要不然,又怎么配得上‘如意’两字呢?”

“天啦!”简真激动得热泪盈眶,“我明白了,为什么山烂石那么胖?那个,我要吃咯……”

大个儿何曾享过这样的清福,叫过之后,一阵心虚,坐顾右盼,但见无人阻拦,这才放开肚皮大快朵颐,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心生感慨,也只有到了如意馆,这十年的寒窗才算没有白过。

吃得正欢,禹笑笑进来,笑着招呼:“你们来得挺快啊!”方非起身说:“笑笑,你安顿好了?”

“多亏了桓谭!”禹笑笑指了指身边的二年生,“要不然呀,学宫那么大,我连东南西也不知道。”

“九星之子!失敬失敬!”桓谭伸出手来,方非迟疑一下,与他握了一下,还没放手,忽听简真怒哼一声,掉头看去,大个儿头也不抬,恶狠狠扫荡一盘鸡肉。

禹笑笑见他这副嘴脸,心里有气,冷冷地说:“方非,我们去那边坐,你们慢慢吃!”说到吃字,不由咬牙切齿。

大个儿又哼一声。禹笑笑拖长声气说:“看不出来,这儿的苍蝇还真多!”

“哪儿有苍蝇?”桓谭取出符笔,打算驱虫。

“那哼哼哼的不就是苍蝇吗!”

“哼哼哼?”二年生摸不着头脑,忽见简真抬起头来,死死盯着自己,嘴里塞满食物,发出一阵哼哼哼的怪叫。桓谭又吃惊,又好笑,眼看禹笑笑离开,慌忙跟了过去。

方非心里难过,两个好友在蚣明车上吵过一架,居然从此有了嫌隙。

简真化愤怒为食欲,只比平时吃得更多,那饭菜也随他心意予取予求。突然间,向门的墙壁明亮起来,化为了一面巨大的通灵镜,镜子里塞满了乐当时的尊容:“全体学生,酉时正到水殿集合,举行开学典礼,千万不要迟到哟!”

“水殿在哪儿?”方非忍不住问。

“待会儿一起去!”闻子路目光一转,仿佛惊讶,“唉,那位老兄在干吗?吃饭还是睡觉?”

方非扭头看去,吕品坐在一边,左手托腮,两眼紧闭,脑袋一点一啄,活是遭了瘟的母鸡,右手的筷子夹着饭菜,等到脑袋下垂,顺势送入嘴里。这举动离奇古怪,方非瞧得也很惊讶。

“呃!”简真打了个嗝儿,“装模作样。他要真睡着了,怎么不把筷子捅到鼻孔里去?”他吃得心满意足,面前碗碟堆得老高,还剩一碗热汤没喝,大个儿一边讥讽吕品,一边双手端起,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

刚想放碗,忽觉不对,双手纹丝不动,就似长在碗上。简真只一愣,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一扯,汤碗依然故我,倒是大个儿用劲太过,差点儿把手心的皮肉扯下来。

简真又惊又怒,腾地起身,不料下面的坐椅随身而起,椅背狠狠向前,将他摁倒在桌上,椅腿呼地翘了起来,扫中了后面的学生。

那个二年生勃然大怒,转身就要开骂,可见简真这个怪样,忽又瞪大两眼,一脸惊奇。

“见鬼了!”简真狼狈爬起,奋力砸碗脱身,谁知瓷碗坚硬出奇,大个儿使尽力气,也没磕坏分毫。

只是汤碗也还罢了,那张椅子不知怎的,也死死粘住他不放。方非和闻子路双双上前,合力要把椅子扯开,可是无论怎么使劲,也没办法分开人椅。

“见鬼了!见鬼了!”简真两手捧了一个碗,身后背了一张椅子,陀螺似的团团打转,周围的学生一边仓皇躲闪,一边发出哄堂大笑。

“老闻,快想想法子!”方非十分着急。

闻子路抖出笔来:“物我两分!”乌光闪过,汤碗椅子还是不动。

“不行!”闻子路连连摇头,“一定有人给他使了‘三才合体符’,碗和椅子还加了一道‘坚不可摧符’。”

“你也破解不了?”方非吃了一惊。

闻子路面露尴尬,目光一转,落在吕品身上。四周喧嚣一片,少年却若无其事,仍是一边睡觉、一边吃饭。

方非想起寝室里的过节,心头一动,拍了拍吕品。瞌睡虫一惊,张眼叫:“谁?”

“你干的吗?”方非一指简真。

“干什么?”吕品举目望去,“咦,他端碗干吗?讨饭吗?他背后的是什么?乌龟壳吗?”说到这儿打了个呵欠,掏出仙罗盘一瞅,“酉时快到啦!喂,你们去不去水殿呀?”

他矢口否认,方非苦无证据,拿他没法,大个儿在那儿呼天唤地:“方非,救命哇!”

禹笑笑和桓谭闻声赶来,禹笑笑吃惊地叫道:“谁这么缺德?”

“笑笑!”大个儿快要哭出来,“我不跟你怄气了,你快帮我弄下来!”

少女连使两道符咒,可是全都没用。桓谭试了几下,也是无功而返。简真恼羞成怒,冲他大吼大叫:“吐痰的,你不是二年生吗?连这点儿小法术也破不了?书都读到狗脑子里去了吗?”

二年生臊了大红脸,三年生闻子路更是老脸羞惭。禹笑笑只觉气恼:“简真,你别乱怪人!好哇,你只管耍脾气,我不管你了!”一扯桓谭,怒冲冲走了。

大个儿傻了眼,望着两人的背影茫然失措。闻子路叹气说:“再不去水殿,真的要迟到了。”

“我这样子怎么去?”简真哀叫。

“不去也不行呀!”闻子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吕品站在一边连打呵欠,懒声说∶“喂,再不去,我可走了!”

方非和闻子路只好扛起简真,大个儿倾身压来,重得像是一座小山。三个人磕磕绊绊地一路向前,其余的学生看见,无不笑得岔了气。

这么走了一程,忽见一片汪洋大湖,在这绝顶高峰,出现如此湖泊,实在叫大惊奇。

“到了,到了!”闻子路抹着汗喘气。

方非左顾右看,湖上烟波浩渺,湖畔草木丛生,别说峥嵘广殿,就连砖瓦也不见一块,少年奇怪地说:“老闻,水殿在哪儿呀?”

“在下面!”闻子路指着湖水。

“什么?这个怎么下去?”方非大大犯难。

简真随身带着椅子,这时正好坐下来休息,听了这话连连摆手:“潜水我不行,这椅子是木的,下水就飘起来了。”

闻子路还没回答,一群二年女生笑嘻嘻地走过来。到了湖边的一棵老橘树前面。带头的女生伸出手来,在树干上连拍三下。橘树应声一抖,闷声闷气地说起人话:“口令?”

“日月交辉!”拍树的女生应声回答。

老橘树哼了一声,树根下青光一闪,左近的湖水泪泪分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石阶,幽暗深邃,不知通向哪里。女生们说说笑笑,踏上石阶向下走去。

“快!”闻子路大叫,“跟上她们!”

方非扶起简真,简真却叫椅子别住,磕磕绊绊地连摔两跤。众人扶起他时,那湖水又合上了。

“唉!”闻子路摇了摇头,伸手拍了三下树千,老橘树又叫:“口令!”

“日月交辉!”

“呸,那是女生的口令!”

闻子路挠头片刻,忽地握拳高叫:“对了,一定是‘星月无光’!”

“算你蒙对了!”老橘树不情不愿地咕哝一声,湖水分开,露出石阶。众人直往下走,越往下走,两边水墙渐高,清光荡漾,身后的湖水徐徐合拢,水若飘云,浮空不下,天色越发暗淡,水墙里透出炫目的光亮。

凝目望去,灵鱼成群结队,在水墙里游来游去,一忽而左,一忽而右,一忽而又聚到头顶,照得甬道亮如白昼。突然光亮一暗,一张怪脸凑了过来,刹那间占满了整面水墙。

方非、简真吓了一跳。可有一股无形力量,将那巨脸拦在水里。那张脸苍白透灰,头顶一只独角,那双眼金灿灿的比窗户还大,打量众人时许,一掉头,露出后半身子,半牛半鱼,鳞片泛青,巨大的鱼尾好似一条独腿。

“这不是夔牛吗?”简真还记得潜江里的见闻。

“不!”闻子路摇了摇头,“这是夔龙!”

“夔龙?”大个儿一拍脑门,“《妖怪词典》里写过,无角是牛,独角是龙,世上的夔牛都是夔龙的子孙。这老家伙自诩为龙,可龙族却不承认,两边打了上没说一仗,夔龙战败,几乎死掉。后来怎样,书上没说,原来它躲到这儿来了!”

水墙里传来一缕琴声,方非只觉耳熟,循声望去,无数俊美小人,白衣飘飘,抚琴鼓瑟,紧贴水墙,冲着自己卖力微笑。

“琴水妖!”方非心慌意乱,双腿发软,可是听了一会儿,只觉旋律动人,再没有了从前那一股痴迷。他心中惊讶,忍不住问:“这些琴水妖都是家养的吗?它们的琴音怎么没有魔力?”

众人都笑了起来,闻子路在他肩头一拍:“你可是九星之子啊,这种小妖怪算什么?”简真也说:“是啊,你开了灵窍,这些小玩闹对你没用。”

水妖们弹了一会儿,意兴阑珊,纷纷化身水母,飘然远去。

又走百步,前方水花涌溅,两股绝大水柱,结成了一道壮丽的水门,门嵋梁柱全是湖水,水中灵鱼游走,光色变化万千。

水门后一片沉寂,闻子路脸色一变,叫声“典礼开始了!”顾不得三个新生,快步跑进了水门。

“我也去了!”吕品笑嘻嘻一招手,摇摇晃晃地进了大门。

丢下一对宝贝面面相对,大个儿抵死不肯进门,方非只好陪他站着发呆。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进去?”身后有人说笑,两人回头一看,却是羽化的考官,那个十分俊美的青衣男子。

“小子!”青衣人瞅着简真,“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我……”简真哭丧了一张脸,“我叫人陷害啦!”

青衣人目光一闪:“你惹了狐狸?”

“狐狸?”另两人一愣。

“这是狐妖幻术,许多道者都不知道怎么破解!”

“对啊!”方非眼巴巴望着男子,“好多人都解不开!”

青衣人笑了笑,一扬手,啪,椅子率先脱落。大个儿喜不自胜,双手一分,汤碗当啷落地,摔成了一团粉碎。

男子又一挥手,碎片合拢,汤碗归于完好。二人连连称谢,青衣人只一笑,飘然跨进了水门。

两人将椅子放在一边,也偷偷溜了进去。一进门,眼前豁然开阔,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殿堂,地上铺着水晶,流水化为墙壁,水流环绕不断,幻化成了各种奇景。灵鱼熠熠发光,照得殿中十分亮堂,夔龙湖怪,巨鱼神蛟,不时掠过水墙,投下骇人的暗影。

一排排水晶长椅,延伸到水殿的尽头,那儿是一座高台,台上的长桌后面坐了若干道师——山烂石、云炼霞,就连帝江也装模作样,飘浮在一张坐椅上方。

“……这是一次了不起的天试!”刚一进门,就听乐当时在那儿咋咋呼呼,“出现了两个黄榜满分,四个八星同光,还有……”他的目光投向殿门,两眼向外一鼓,不情不愿地说,“……一个九星共耀!”

一个道师走上前来,低声怒喝:“你们两个怎么才来?一年生吗,哼,坐前面去!”方、简二人不敢吭声,闷头向前走去。

“……跨入八非学宫,是你们人生的一大步,你们脱颖而出,从此成为了响当当的精英。不久的将来,你们中有的人会进入斗廷,在至人院占据一席之位。更有幸运儿,还会成为斗廷的星官。那时候,幸运儿们,不要忘了你们的乐当时老宫主,这个含辛茹苦、勤勤恳恳的老道师!”乐当时说到这儿,自我感动,眼里泪光闪闪,一个劲地四处扫视。

“啪啪啪……”水殿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乐当时皱了皱眉,对这声势很不满意。这时青衣男子走到台上,老宫主掉过头去,狠狠瞪他一眼,青衣人笑了笑,仿佛没有看见。他与乐当时之间隔了一张椅子,空荡荡的没有人坐。

“天试顺利结束,各位好端端坐在这儿,全都离不开斗廷的功劳,尤其是巫史星官,他为天试操尽了心。”乐当时说到这儿,冲巫袅袅含蓄一笑,接着大声说,“可是,我们更不应该忘记,在斗廷的后面,还有一位了不起的伟人——”老头儿脸红筋胀,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白王无上!”

学生们齐刷刷站起来,举手覆额,应声高叫:“白王无上!”

方非没动,简真左瞧右看,也没起身。台上只有三个道师起来,方非一个也不认识,其中两个男道者,一个高大壮实,秃顶溜光;一个瘦瘦小小、眉眼滑稽;还有一个女道者,雷公脸,黑羽衣,头顶围了一块黑纱。

至于别的人,云炼霞若无其事,山烂石闭目养神,帝江无腿无脚,没有站立一说,青衣人乐呵呵地瞅着众人,仿佛欣赏一台好戏。台下的天素、禹笑笑不必说了,更可怪的是,身为白虎人,吕品也没起身,道理很简单——这懒鬼趴在前排睡觉,口角流出了长长的涎水。

司守拙两眼如炬,死盯着吕品不放,直到坐下身来,目光也没挪开。

“这小子惨了!”简真冲方非耳语,方非的心里也有同感。

“现在,请新生代表讲话!”乐当时大声宣布。

沉寂一下,皇秦站了起来,水殿里响起一阵风雷般的掌声,女生们更是鬼哭狼嚎,发出的声浪几乎掀翻了水殿。

掌声还未平息,天素也站了起来,一眨眼,掌声变得稀稀拉拉,有男生吹了两声口哨,可是吹了一半,发现气氛不对,顿又低弱下去。

“两个新生代表啊?”方非身后有人议论。

“年年都是青榜天元做代表,今年两个天元,只好两个人一起上咯!”“嗐,要是不知底细,他们站在台上,倒是天生的一对!”

“说得对啊,他们就是天生的一对——冤家!”

“哈,有好戏看了!”

皇秦漫步上台,挥笔一指,平地拱起一张讲桌,他的举止潇洒优雅,又惹来一片尖叫掌声。

天素也走到台上,一扬笔,同样涌起一张讲桌,比起皇秦的高出一截。白虎人大为不忿,台下嘘声四起。

皇秦笑了笑,扶着讲桌大声说:“这个世界,需要秩序!”

话音未落,天素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个世界,更需要自由!”

“嗐!”乐当时在后面低声叫喊,“轮流来,皇秦,你先说!”

皇秦瞥了天素一狠,少女神气冷淡。他沉吟一下,清了清嗓子说:“为了秩序,人总要舍弃一些自由!”

“人人都有飞翔的自由!”天素的声音就似一阵寒风。

台下嘘声大作,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叫:“把她赶下去!”

皇秦一皱眉头:“无论如何,白王之光已经照耀震旦!”

“你错了!”天素针锋相对,“伏太因之魂还在燃烧!”

台下哗然大乱,白虎人全都站了起来,怒吼声震得水殿瑟瑟发抖——“把她赶下去!”

天素一言不发,冷冷扫视台下,身子傲然挺拔,势如冰峰峭立。

“滚下去!”咆哮声越发厉害。乐当时不由得站起身来,挥手高喊:“安静,安静……”可是没人理睬。

红光一闪,圆道师消失了,跟着轰隆一声,水殿上方,冒出来一团巨大的火球,千百火蛇满天乱窜。

“你们这群蠢货!”老妖怪吼声如雷,“统统给我坐好!”

众人僵在当地,陆续有人坐下,可也有人伫立不动。

“喝!”帝江冷冷高叫,“小的们,想跟我较量较量?别客气,一起上,给你们三分钟,先把遗嘱写好!”这话一出,死硬派服了软,直眉瞪眼地坐了下去。

乐当时抹了一把冷汗:“新生代表讲完了,欢送他们下台!”说完带头鼓掌。天素拂袖下台,冷冷坐回原处,皇秦不尴不尬地呆了片刻,也慢慢走下高台。

“现在,道师代表讲话!”乐当时目光一斜,落在那张空位上,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说,“山道师,你来说两句吧!”

“道师代表?”山烂石也不张眼,慢悠悠地说。

乐当时脸色发青,怒冲冲一指:“周观霓,你来说!”

小个儿道师一愣,刚要起身,帝江呼地一闪,从他面前冒了出来:“周观霓,你敢代表我?”

“嗐。”矮道师哀哀叫屈,“帝江道师,这不是宫主叫我的吗?”

“好哇,你代表我试试?”

“不敢,不敢!”周观霓连连摆手。乐当时无可奈何,只好说:“帝江道师,那么你来说。”

“说不来!”帝江哼了一声,“我是妖怪,不会说人话!”

宫主恨得牙痒,好容易咽下这口气,悻悻宣布:“好吧,道师代表发言取消……”话没说完,一个苍劲的声音朗朗响起∶“抱歉,我来迟了!”

学生们齐刷刷向后望去,方非也应声回头,一个灰衣老者走进了水门。

水殿里一片沉寂,老者面色凝重,大步走来,方非忍不住说:“简真,这不是绚素宫那个老人吗?”大个儿默默点头,望着灰衣老者,不知怎的,眼里透出一股莫名的敬畏。

老者走上高台,悠然坐进那张空位。

“天道师哇!”乐当时挤出一丝笑容,“你可害苦我了,现在是道师代表发言!”

老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啪啪啪,几个道师一起鼓起掌,就连老帝江也卖力地扇动翅膀。学生中发一声喊,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欢迎来到八非学宫!”灰衣老人的声音夹在掌声中间,可是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和蔼笑笑,将手轻轻一按,掌声又平静下来。

“我刚从斗廷回来!”老者叹了口气,“北方出了一件惨事!”他默默扫视人群,“魔徒袭击了一个村子,村子里的人都死了,从年过百岁的老人,到初生未久的婴儿,全都叫人食了魂州!”

台下起了一阵强烈的骚动。

“嗐!”乐当时慌张起来,“天道师,今天是开学典礼,你说两句鼓励的话就行了,这些都是斗廷的机密吧,还是不要,哎哟……”他叫帝江的触须缠住,狠狠扯回到椅子上面。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老道师扬起脸来,目光深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道魔战争无休无止,真是叫人灰心丧气。不过,每次看到你们,看到八非学宫的学生,看到你们年轻的面孔,我这个垂暮的老人,忽然间又有了希望!”

“刚才,我走过摩云圣道,站在道路的中央,仰视道祖的雕像。天极盘的指针一刻不停,光阴和虚空相互交织。我不由在想,我们为什么站在这儿,作为一个道者,我们生存于世,又是为了什么?可我想不明白。也许,每个人生存的意义都不一样。在这一点上,裸虫比我们看得远,在遥远的红尘,有一句光照千古的格言——‘认识你自己!’没错,认识你自己。这就是你们进入八非学宫的目的,也是你们人生的所有意义!”

台下响起风雷般的掌声,白虎人不情不愿,可也跟着悻悻拍手。

“下面,还是老节目!”老道师瞧了瞧上面,“夔龙,你的鼓声小一点儿,不要吓坏了孩子们!”

“多嘴多舌的小东西。”万古奇兽发出惊天的怒吼,“天皓白,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

“琴水妖!”老道师又说,“调好你们的弦!”

动人的旋律悠然响起,小人儿们用琴声作答。

“蛟龙们!吟啸声要婉转一些!”

四周响起一片长号短笛。

“孩子们!”老道师注视台下,“我们来唱《道者歌》吧!”

众人纷纷起立,就连山烂石也抖着满身肥肉,一本正经地站得笔挺。

夔龙敲起了定音鼓,水妖的琴声整齐划一,老蛟们长吟短啸,点缀得恰到好处,灵鱼们游来游去,比起任何焰火都要绚烂。

歌声嘹亮清扬,一时响彻水殿——

“踏歌灵山外,不做洞中仙,

易得千春树,难觅不老泉!

世界能几何,万物皆有终,

流年掷梭去,红颜挥手间。

朝见苍田白浪起,暮看碧落九点烟,

骑龙且入无情海,乘鸾也上奈何天,

回首一笑君莫问,醉卧桃花树下眠!”

这词儿古意十足,方非一个字都不会唱,他站在那儿滥竿充数,嘴巴一开一合,却不发出声音。

短歌终,曲也尽,夔龙一声鼓响,敲散了袅袅的余音。

众人坐下,乐当时站在台上,手拿一张大纸:“分组仪式开始!”大宫主清了清嗓子,“依据‘有强有弱、有男有女、有羽有甲’的原则,入宫的新生分为二十八组!念到名字的新生,请应声起立,接受本组的纹章!”说到这儿他眯起眼睛,一扫台下,忽地大声叫道:

“角字组——皇秦、巫袅袅、司守拙、钟离焘!”

台下一片哗然,简真大吼:“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怎么离谱?”方非好奇问道。

“你不知道吗?”简真气得发抖,“角宿是二十八宿的头儿,也是苍龙七宿的魁首,在星象里面,代表无往不胜。以前的角字组都由苍龙人领衔,今年却给了四个白虎人。还有,你不奇怪吗?这四个人里面,三个青榜前十,皇秦是羽士头名,司守拙是甲士头名,这样的组合,压根儿就没有对手!”

那四人应声起立,皇秦不动声色,其余的三个都是喜笑颜开,钟离焘更是欣喜若狂,进了这个组,到了明年,他铁定要住龙首阁了。

乐当时一挥笔,四人胸前多了一枚耀眼的纹章,精白的底色上,纹着一条舞爪奋鳞的青色蛟龙。

方非偷偷向后一瞥,天素面如冰雪,两眼幽幽发冷。

“亢字组——京放、楼南、寿巧巧、烈然!”

人群中又是一阵躁动,简真咕哝说:“还是没有苍龙人!”

四人应声站起,纹章是一条八爪金龙。

“氐字组——屈晏……”简真应声一抖,浑身绷紧,不住口地念叨:“简真、简真、简真……”

“……百里秀雅、贝露、贝雨!”

“简……”大个儿浑身一软,面如死灰,“完了,完了!”

双胞胎分在一组,喜不自胜,紧紧抱在一起,氐字组的纹章是貉,一种狐狸模样的小兽。

“房字组——裴言、木太清、凌琅、江采岚!”

“心字组——伏啸、墨亭、樊长铗、寒烟紫!”

“尾字组——薛尘、姬凤、窦冷、玉还心!”

“箕字组——南昭、韩妙卿、鱼羡羽、禹笑笑!”

方非心往下沉,抬眼望去,禹笑笑已经站了起来,目光投向这边,神色似欢喜,又似失落。她继承了父亲的纹章,心里自然高兴,可只她一人进入了箕字组,三人同组的梦想从此破灭,失望也是免不了的。

“完了,完了!”大个儿咕咕噜噜,将头埋得更深。乐当时念完苍龙七组,又念白虎七组,这七组分别是一一奎、娄、胃、昴、毕、觜、参。

白虎之后又是朱雀七组——井、鬼、柳、星、张、冀、轸。

听到这儿,简真冷不丁问:“方非,你听到天素的名字了吗?”

“没有!”方非摇头。“怎么回事?”简真大声嚷嚷,“她可是青榜天元啊!”

这时念到了玄武七组,也是最后七组。

“斗字组——詹儒、水流镜、武大衍、左洞真!”

“牛字组——浪抚月、公西倩、王射虚、蓝觞!”

“女字组——琴照、温如、谷空音、庄毅。”

“虚字组……”

“方非!”简真大声哀叫,“我们不会是最后一组吧?”方非一阵苦笑。

“危字组——天素……”

台下哗然。

“……方非……”

小度者一惊,慌乱站起,四周的骚动更加厉害,他掉头一看,天素也正两眼出火,冲他死死瞪来。

“简真!”大个儿一脸的不敢置信,迟疑着站了起来。

“吕品……吕品……”乐当时连叫两声,无人应答,忍不住发出“风雷叱咤符”——“白虎吕品!”

“谁!”瞌睡虫一跳而起,揉眼大叫,“谁叫我?”

水殿中哄笑一片。天素望着三人,脸色阵红阵白,白得像冰,红得似火,胸口起伏两下,忽地大声说:“乐宫主,我申请调组!”

“什么?”乐当时抬起头来,语带讥讽,“你要调哪一组?”

“随便!不是这一组就行!”

“办不到!这一组有男有女,有羽士也有甲士,有强手也有弱手,哪一条原则也没违背!”

天素盯着老头,脸色惨白。乐当时露出一丝诡笑,轻轻一挥笔,与之同时,天素一扬手,空中炫光迸闪,声如闷雷。

乐当时白了脸,三个男生的胸前都多了一枚纹章,唯独天素的胸前空空如也。

大宫主的符法被女学生挡了回去。

“你、你……”乐当时指着天素,浑身一阵发抖。

“我要调组!”天素扬起脸来,目光冷锐逼人。

“你当你是谁?”乐当时跳了起来,正想大吼大叫,忽觉肩头一沉,他掉头看去,却是灰衣道师。乐当时没好气说:“天皓白,你要怎样?”

天皓白一耸眉头,目光投往台下:“天素!你太放肆了!”

“天道师!”天素叫了一声,眸子潮润起来,浮起迷蒙的雾气。

“天素,你顶撞道师,危字组记大过一次!”天皓白一挥手,天素的胸前多了一枚纹章。

“这不公平!”天素咬着下唇,眼里闪动泪光。

“记大过两次!”天皓白面沉如水。

天素浑身一颤,颓然坐下,她望着脚前,两眼空茫,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方非瞅着少女,心里忐忑之余,又有一丝同情。他低头望去,心头猛可一跳——碧如晴空的底色上,纹了一只莹白如雪的飞燕。

“简真!”方非难捺激动,“我们的纹章是燕子!”

“这是危月燕!”简真一脸晦气,“分到了危字组,实在太倒霉了!”

“倒霉?”

“二十八宿,危宿最凶!”大个儿愁眉苦脸,“谁分到这一组,都得战战兢兢地过日子。唉,笑笑是个乌鸦嘴,完了,完了,跟天素分到一组,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她可是青榜天元!”方非忍住笑说,“你不是一直想抱大腿吗?”

“她不是大腿!”简真瞅了天素一眼,“她是冰山!”说到这儿,不禁打了个哆嗦。

“……壁字组,冯荒、万歌行、宋艾、宫奇!”至此分组停当,乐当时扫视众人,“从今天起,这二十八组人马,就要展开竞争。竞争又公平,又合理,以每一组的总分来见高低。总分的一部分,看各位平时的测验成绩,另一部分,却要看年终的大考结果。大伙儿想必知道,到了本年结束,分数最少的一组,将会离开八非学宫,呵,那可真是一件遗憾的事……”老头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天素,“可这就是竞争,没有激烈的竞争,就没有伟大的道者,惩罚不是目的,惩罚只是手段,是为了督促你们力争上游。也许用不了多久,天道者的候选人,就会在你们的中间产生……”说到这儿,他又注视皇秦,脉脉含笑,点头不已。

“还有一些校规,大家也要谨记。比如未经允许,在学宫里飞来飞去,旦发现,记小过一次。至于考试作弊、顶撞道师、出入禁地、非法斗殴这四件事,只有一个结果一一记大过。诸位,大过记了容易,取消可就难了,除非立下无可争议的大功,才能抵消一次大过。一年累积九次大过,本组的学员全体开除……”

说到这儿,老头儿意味深长,又瞥了天素一眼,清了清嗓子说∶“还有一件事,我要郑重提醒,任何学生,不要在云巢过夜。这件事当然不会记过,可是,事情的后果,比起任何惩罚都要严重得多!”乐当时神色严肃,目光扫过全场——

“那就是——死亡!”

台下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二十多年来,云巢过夜的学生,已经死了六个,我可不想看到第七个!”乐当时冷冷说完,扬起脸来,把手狠狠一挥,“行了,散会!”

学生们应声跳起,一窝蜂涌向水门。方非给人推推搡搡,裹挟向前。好容易走出水门,却不见了简真的影子,正在东张西望,忽听有人叫喊,一转眼,前面站了四个老生。当头一个直眉瞪眼,开口就叫:“你就是方非?”

“你是……”方非打量来人,那人下颌削尖,眼神飘忽,看那模样神气,恍惚似曾相识。

“我是太叔明,太叔阳是我弟弟!”尖下巴凑近方非,眼露凶光,“我弟弟死了,你知不知道?”

方非心头一沉,点头说:“我知道!我很难过……”

“假惺惺,天试的时候,他跟你同寝室吧?”太叔明狠狠咬牙,“他死了,你倒活得好好的!”

“魔徒食了他的魂……”

“少来这一套!”太叔明尖声怪叫,“你是度者,魔徒不食你的魂儿,倒食他的魂儿?呸,什么鬼话?小子,别以为人人都好骗,你现在站的地方,本该是我弟弟的,你害死了他,抢了他入学的机会!”

这一席话强词夺理,方非转身就走,那些老生抱着两手,横身拦住去路,方非心里有气,大声说:“太叔明,你要怎么样?”

“怎么样?”太叔明咬牙狠笑,“臭小子,你给我听着。用不了一年,我就会把你从这儿赶出去。离了这儿,你一个子儿也不值,我要把你丢到忘墟,那儿的恐怖你连做梦也想不到……”太叔明说到这儿,忽地瞟了一眼远处,脸上流露迟疑,他冲方非使了个威吓眼色,掉转身子,匆匆走开。

方非回头一看,天皓白与山烂石并肩出来,两人也不瞧他,边走边聊,逍遥上了石阶。

他呆了一会儿,走出水殿。简真和闻子路都在老橘树下等他,见到方非,大个儿咋咋呼呼:“你怎么才来,我还当你叫水怪吃了呢!”

方非情绪低落,不想理睬,三人默默走了一段,闻子路忽说:“方非,还有那个……简真,分在危字组,实在不太妙。迷信也好,巧合也好,历年受淘汰的,就数危字组的最多。打我进入学宫,我的上一届,危字组出了局;我的这一届,危字组也遭了殃;我的下一届,二年生,还是危字组完蛋。连续三年,危字组霉星高照,谁分到这一组,谁就要倒大霉!”

两个新生对望一眼,无不垂头丧气。分在危字组的,除了吕品以外,统统都是异见者,乐当时这样分组,摆明了是想铲除异己。方非一低头,纹章落入眼中——那一只危月白燕,浸润月光,晶莹空透,一如纯白如雪的少女,汲足了空明的月色,拥有着非凡的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