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断弦音消(2 / 2)

灵飞经(全) 凤歌 17081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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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遍弹罢,梁思禽飘然落下,盘膝而坐,宝相矜持,通身上下融融发光,整个儿仿佛脱胎换骨。

“城主!”水怜影为这异象所慑,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乐之扬收起神通,环视四周,发现风眼消失不见,峰顶上空清朗一片。

“风停了?”乐之扬不胜诧异。

“不!”梁思禽张开双眼,遥指远处,“在那儿!”

乐之扬举目望去,北平上空乌云聚合,一场风暴蓄势待发。

“朱微!”乐之扬念头闪过,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悸动。

燕军生出疲态,南军并未如愿溃败。

朱棣盔甲染血,双臂酸软麻木,战马已经换了两匹,唯有手中战剑明亮如恒,仿佛春冰秋雪,不染点滴鲜血。

漫山遍野都是南军尸首,可是前方人海汪洋,南军阵势不弱反强,饶是朱棣一世英雄,见这情景,也觉倦怠不堪。他所以赶回北平,全赖从朵颜三卫带回的从马,一名骑士两匹战马,轮番骑乘,节省马力,故能长途跋涉,奔袭对手。当年蒙古骑兵就是一人数匹从马,神出鬼没,朝发夕至,袭破无数劲敌。朱棣事先放出风声,透露大军远在漠北,用来蒙蔽南军将帅,而后衔枚疾进,昼夜兼程,往返数百里,突然出现在北平城下,本想出其不意击溃南军,谁想久战不下,诸军血勇耗尽,斗志大不如前。

朱棣观望南军阵势,忽见一杆“郭”字旗迎风抖动,他恍然大悟,懊悔起来:“我大意了,这些开国功臣,先帝还没有杀完!”

郭英撤回围城之军,布下三重阵势,第一重步骑并用,拼死阻挡燕军;第二重以“玄武车”列阵,南军藏身车内,燕军冲至阵前,弩炮齐用,杀伤战马;第三重郭英轻率轻骑,来回游击,防范燕军迂回两翼。

燕军攻势受阻,锐气消磨,仿佛陷入沉沙泥沼,虽然杀敌无数,但却无法致敌死命。南军重振旗鼓,人马越打越多,燕军将士杀之不尽,渐渐心生沮丧。

激战两个时辰,始终难分胜负。燕军人少,铺张太广,阵势显露破绽;郭英趁机派出骁将轻骑,凿穿敌阵,回头逆击。

燕军顿生混乱,朱棣亲率番骑,击退南军,可也折损了不少兵马。他见燕军七零八落,各自为战,急令大军后撤,收缩阵势,再寻战机。

南军死伤惨重,眼看燕军撤退,竟也无力追击。郭英缓过气来,整顿败军,他深知番骑厉害,不敢与燕王争锋,打定主意巩固守势,挫其锐气,再行反击

燕军退出两箭之地,人困马乏,箭矢射光,一时也陷入困窘境地。朱棣观望形势,但觉南军人多势众、防御重重,看来看去,并无可趁之机,不由心生退意,寻思先入北平,休养士马,改期再战。可是一来人马太多,若被南军堵在城里,北平苦守多日,所余粮草难以供给大军;二来大宁之军兼并而来,未及整训,忠诚有限,连战皆捷无话可说,一旦受了挫折,难免生出二心,那时投降兵变也未可知。

双方各有顾忌,都是按兵不动,适才的动荡战场,忽然变得异常安静。风雪也停了下来,阴霾密布,浓云翻卷,仿佛上苍不仁,正在蓄积怒气。

忽然传来一缕笛声,飘逸有神,婉约动人,放在铁血沙场,当真突兀之极。

数十万人应声望去,西面山坡上来了一人一马,人是美丽少女,马是秃毛瘦驹,身着华美黄衫,手持翠玉长笛,一面吹奏,一面骑着瘦马进入两军之间。

“宝辉!”朱棣眼尖,认出女子。

“阿微!”宁王朱权急匆匆越众而出,想要上前,但被将士拦住。此时两军对峙,好比两张扯满了的强弓,一方动作,另一方必然有所回应,那时炮轰箭射,朱微死无葬身之地。

朱微吹着《周天灵飞曲》,按辔徐行,直到一曲吹尽,这才驻马不前。她放下玉笛,环顾四周,尸首一望无尽,鲜血染红了皑皑冰雪。

朱微怔怔地望着,泪水无声流下,化为冰珠雪片。

“阿微!”宁王焦躁不安,嘶声叫喊,他尽力挣扎,可是摆不脱众人阻拦。

朱微听到叫声,茫然回头,望着宁王,神情木然。

“快过来!”宁王用力招手,朱微一动不动。

“宝辉公主!”李景隆得到消息,也来到阵前。

朱微回过头,也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李景隆,你的祖母是我的姑姑,你先父是我的表兄,我们有血缘,是亲人!”

李景隆一头雾水,哼哈两声,说道:“十三姑说得对!”

朱微又注目燕王、宁王,说道:“四哥、十七哥,我们是兄妹、是骨肉。”

朱棣皱紧眉头,宁王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说什么胡话?”

朱微凄然一笑:“亲人反目、骨肉相残,已是莫大的悲剧,你们还嫌不够,还要连累天下人吗?”

“十三妹!”朱棣徐徐开口,“你想说什么?”

“别打了!”朱微嗓音发颤。

战场寂静一下,响起嗡嗡私语、夹杂无数窃笑。宁王怒道:“大言不惭,你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只懂一件事!”朱微悲哀地扫视战场,“这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朱家人的天下。总有一天,大明也会亡,可是天下的百姓还会繁衍下去。”

燕、宁二王脸色阴沉;李景隆也抿起嘴唇,连连摇头;嘲笑声越发响亮,双方将士嘲弄地望着朱微,就像看着一个呆子、傻子。

朱微脸色发白,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叹了口气,掣出一把匕首,噗的扎入心口,晃了一下,就如凋谢的优昙花,飘飘摇摇,坠落马下。

鲜血染红白雪,朱微闭上双眼,右手攥着碧绿的长笛。

风吹有声,雪落无痕,天地之间,一片空寂。

两军将士呆住了,直愣愣地望着地上的女子。宁王张大嘴巴,两眼发直,仿佛置身迷梦,四周的一切都缥缈起来。

一道人影掠过雪地,来到朱微身边。叶灵苏白衣斑驳,俏脸惨无血色,她俯下身子,抱起朱微,肩头微微耸动,似乎正在哭泣。

哭了一会儿,她抹一下脸,挺身站起,跳上瘦马,两眼环顾四周,充满轻蔑愤怒。她将朱微横在马上,轻轻喝叱一声,抖动缰绳,奔向北平。

数十万人马一言不发,目送女子离去,并无一人动弹。

雪野茫茫,朱微死去的地方,留下一摊血迹、两行马蹄,还有一缕笛声,尽管听不见了,那旋律还在众人心中盘旋。

轻风掠地而过,卷起淡淡雪尘,恍若一束白烟,袅袅升上半天。

雪烟飘荡两下,陡然向南飘去,一股狂风猛烈袭来,从北向南,卷起冲天雪尘。

南军人人迷眼,纷纷伸手遮挡风雪,谁知那风并非一阵吹过,而是绵绵不绝,狂风劲吹,飞雪猛起,南军阵势陷身其中,人缩头,马闭眼,人马盘旋,躁动不安。

燕王见此情景,也觉不可思议,一时愣住,不知所措。道衍纵马上前,急声说道:“王爷,天予不取,还等什么?”

“你说这风?”燕王瞪视道衍。

道衍点头:“天地一掷,就在此时!”

朱棣醒悟过来,夹马挥剑,纵声高呼:“跟我来!”跃马当先,身边番骑紧紧跟随,一名朵颜骑士狂奔之际,举起牛角号冲天吹响,其后数万铁骑,跟随号角冲向南军。

风势越来越烈,把苍天吹破,将大地翻转,卷起冲天雪暴,拔木滚石,人仰马翻。玄武车的车盖也被掀开,剩下光溜溜的一群士卒,环顾四周,风雪弥漫,无论人马都一片模糊。

咔嚓,李景隆身后“帅”字旗拦腰折断,旗帜乘风,打着旋儿飞上高天。

燕军汹涌而来,万蹄杂沓,胜似风雷,狂风怒雪从旁助威。这一刹那,南军将士只觉天穹崩塌、当头压来,个个心胆欲裂,手足发软,漫说应敌,就连站立也很困难。

燕军气势大壮,马借风势,其速倍增,似有一只无形大手在后面推送。刀砍枪刺,所向披靡,南军掉头逃蹿,往往没挨刀枪,先被狂风吹翻,挣扎不起,惨遭铁蹄蹂躏,踏成一团肉泥。

到了这个地步,郭英纵有孙吴之才,也无法约束大军。燕军趁着风势,冲锋陷阵,全无顾忌,南军人无战心,数十万人丢盔弃甲、抱头逃窜,可是眼前一片混沌,压根儿不知逃向何方。

原本势均力敌,变为一场屠杀。风暴持续了半个时辰,平息之时,北平城下已是一片狼藉。南军不死即降,十成中逃走的不足两成,数十万精兵全军覆没,名将锐卒死难一空,从此以后,建文帝再也凑不齐一支像样的大军。

李景隆仅以身免,连换数匹快马,一口气逃到雄县。燕王追到卢沟桥方才回师,望着汤汤流水,他志得意满、放声大笑。历经种种磨难,他总算活了下来,手握数万铁骑,足以横行天下,眼下只有两座城池,可他已经有了必胜的信心。

灵堂冷冷清清,青灯如豆,焚香如缕。叶灵苏白衣缟素,对着棺木灵牌,向着火盆燃烧纸钱。

远处鞭炮雷鸣,欢歌笑语,远隔数里,也能闻见醉人的酒香。城中正在欢庆胜利,谁也无暇理会一个自杀的女子。

几个宫娥太监跪在灵前,有气没力,恹恹欲睡。叶灵苏看见,幽幽地说道:“你们出去吧!”

那几人低着头默然退出,偌大灵堂,只剩下叶灵苏一人,她站起身来,轻轻抚摸灵牌,牌位上写着“大明宝辉公主之位”。叶灵苏忽然心中一酸,轻声说道:“你也忒可怜,人死了,只有封号,连姓名也没留下。”劲贯指尖,抹去“之位”二字,刻下“朱微之位”四字,刻完之后,浑身乏力,仿佛所有精神气魄,也都随之刻入字里。

她呆了一会儿,从怀里取出《天机神工图》,翻看一下,自嘲苦笑,一页页撕下,随手丢进火盆。

“叶指挥使……”一个细软的声音从后响起,“王妃请您过去。”

叶灵苏回头一瞥,却是郑和。郑和看见她手中图册,好奇问道:“这是……”

“一些杀人的机关!”叶灵苏撕下数页,丢进火盆,“现今也用不着了。”正要再撕,郑和忽道:“且慢!”

“怎么?”叶灵苏皱眉。

郑和指着图纸上的船舶式样:“这是海船?”

叶灵苏略略点头:“这是元宝海船!”

“这船也能杀人?”郑和又问。

“倒也不会!”叶灵苏摇头,“此船其大如山,不惧风浪,经行万里,顺风日行三百余里,无风也能航行百里……”

“好东西啊!”郑和抚掌慨叹,“烧了岂不可惜?”

“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造设机关了。”叶灵苏意兴阑珊,瞥了郑和一眼,“你一个太监,一辈子呆在宫里,就算有船,又有何用?”

“指挥使有所不知。”郑和恭声说道,“郑和是回人,信奉真主,梦寐以求就是去圣地麦加朝拜穆圣。麦加远在西极之地,隔了无量海水,当年先祖和先父前往朝圣,从广州乘船出发,一去一回,足足航行了三个多月。”

叶灵苏见他虔诚模样,心头微微一软,撕下海船图纸交给他道:“送给你也好,只怕你福缘浅薄,没有用到它的时候。”

郑和道:“世事难料,昨日之前,谁又想得到王爷能够取胜?”

“说得是。”叶灵苏微微叹气,“王妃找我何事?”

郑和道:“请你赴宴庆功!”

“我不去!”叶灵苏冷笑,望着朱微灵牌幽幽说道,“你告诉王妃,守满头七,我就告辞!”

郑和知道这奇女子一言九鼎,劝也无用,当下点燃线香,跪在灵前拜了三拜,方才躬身退出,向徐妃回命去了。

叶灵苏懒得再撕,将余下的图册丢入火盆,不消片刻,化为灰烬。她望着残灰呆呆出神,忽然间,心神一动,回头喝道:“谁!”定眼望去,灵堂前站立一人,形影萧索,仿佛一个活鬼。

“你……”叶灵苏的心一阵刺痛,“你怎么才来?”

乐之扬脸色惨白,一言不发,走到棺木之前,抓住棺盖轻轻一掀,棺盖轻如落叶,翻滚着飞出数丈,落在中庭,发出砰然巨响。

奴婢受了惊动,纷纷拥到堂前,见这情形,无人敢进。

乐之扬望着棺中女子,眼泪一行一串地滴落下来,整个人神气全无,仿佛一具空壳,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你去哪儿了?”叶灵苏问道。

“我走错了道!”乐之扬的声音又轻又细,“我一念之差,走错了道,选错了人……”

“你说什么?”叶灵苏皱眉不解。

“我是个傻子!”乐之扬喃喃说道,“我早该明白,可偏偏糊涂得很。”

叶灵苏抿嘴皱眉,满心愁意,半晌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你要节哀。”

“节哀?那也得有哀可节!”乐之扬叹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心若死了,喜怒哀乐也全都没了。”

叶灵苏白了脸,涩声道:“你胡说什么?”

“胡说?”乐之扬回头看来,脸色极白,双眼漆黑,“我没胡说,该死的人是我!”他踏上一步,死死盯着叶灵苏,嗓音微微发颤,“你若可怜我,就一剑把我杀了!”

“你……”叶灵苏禁不住后退一步,“你冷静一些!”

“今日我才明白!”乐之扬举头望着屋顶,“有时候,活着不如死了。”

叶灵苏怕他悲哀太过,殉情自尽,忙说:“朱微地下有知,一定望你活着!”

“是呀!”乐之扬冷冷说道,“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能受尽折磨。”

“你……”叶灵苏摇头,“尽是歪理。”

“你真不杀我?”乐之扬盯着叶灵苏,似哭似笑,面庞狰狞。

“你疯了?”叶灵苏又退一步,双拳紧握,手心尽是汗水。

乐之扬沉默一下,忽地幽幽说道:“我杀了云虚!”

叶灵苏应声一震,两眼睁圆,脑中轰隆作响,半晌方道:“你说什么?”

“云虚死了!”乐之扬平静地道,“我杀了你爹!”

“胡说!”叶灵苏锐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杀得了他。”

“他的尸体就在云裳手里。”乐之扬淡淡说道,“全东岛的人都在找我、千方百计想要杀我。不过,叶姑娘,除了你,我不想死在别人手上。”

叶灵苏望着他,忽然捂着心口,后退半步。她看得出来,乐之扬没有说谎。刹那间,叶灵苏没了力气,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她欲哭无泪,往事如烟似云,从心中缓缓飘过。

云虚是她的生父,也是她的师父,尽管十多年父女俩不能相认,可是云虚对她关爱备至,尽了身为人父的责任。叶灵苏不肯认他,一大半出于任性,此时所思所想,尽是云虚的好处,再无半点儿怨恨。他是严师、也是慈父,他一次次迁就女儿,可她却没尽到女儿的本分。子欲养而亲不待,云虚死了,死在她最爱的男人手里。

叶灵苏悲愤难抑,猛地跳了起来,铮,青螭剑出鞘,刺向乐之扬。

乐之扬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剑尖到他心口,微微一缓,悄然停住。乐之扬心生诧异,张眼望去,叶灵苏浑身颤抖,眼中泪水滚动,忽然松开剑柄,当啷,长剑坠地,叶灵苏泪水滚滚落下,瞬间泣不成声。

“叶姑娘……”乐之扬心生歉疚,“你若下不了手,令我自尽也行,总而言之,我不慎害死令尊,这一条命就是你的。”

叶灵苏沉默一下,伸袖抹泪,狠狠瞪着乐之扬,微微咬牙道:“此话当真?”

“当真!”乐之扬木然说道,“要杀要剐,剖腹挖心,随你所愿,我绝无异议。”

叶灵苏目光凄然,暗淡下去,过了片刻,轻声说道:“我要你活着!”

乐之扬一愣,冲口而出:“为什么?”

“你说过……”叶灵苏幽幽说道,“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能受尽折磨。”她略略一顿,“我要你活着,能活多久算多久,顶好活一百年,一千年,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受尽痛苦煎熬。”

乐之扬一时呆住,他打量叶灵苏,猜不透她话中真假,半晌说道:“叶姑娘,我生意全无……”

叶灵苏冷冷说道:“你若想活,杀你才有意思,你若想死,我偏要你活着。你说了,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你就得活下去!”

这些话字字句句,毒刺一样扎在乐之扬心头,奈何他画牢自困,先前把话说满,再无反悔余地;这么一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唯有苟且偷生,日夜伤心悔恨,永远活在对朱微的愧疚和思念当中。

叶灵苏说的没错,这样的日子,才是最大的惩罚,活的越久,惩罚越深。

乐之扬无奈断了死念,冲叶灵苏深深一揖,说道:“姑娘若改主意,我随叫随到。”

转身抓起棺木,连带尸首,棺木数以百斤,乐之扬拎在手里,如拈灯草,他大踏步走出灵堂,无人胆敢阻拦,眼见他飞身一纵,上了屋檐,形如一只巨鹰,两个起落,消失不见。

叶灵苏坐倒在地上,血气冲喉,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溅落在地,心口剧痛难言,仿佛撕裂了一般。

“叶指挥使……”徐妃分开人群,踏入灵堂。她双颊飞霞,妙目流波,庆功宴上的醉意尚未退去,此刻环视灵堂,一脸错愕,“这、这……”

叶灵苏拭去口角鲜血,拾起长剑,冉冉起身,说道:“王妃,指挥使就别提了,你还是叫我叶灵苏吧!”

徐妃眼珠一转,笑道:“也好,那名儿叫来累赘,我托个大,叫你灵苏吧。”

叶灵苏身心俱疲,还剑入鞘,冷冷说道:“朱微的遗体,乐之扬取走了。他武功太高,我也挽留不住!”

徐妃沉默一时,叹道:“他二人情深爱重,劳燕分飞,令人惋惜。十三妹倘若有知,想也情愿跟着他去,王爷和宁王囿于皇家颜面,或许有些生气。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说服他们!”

“我放心什么?”叶灵苏冷笑,“这些事,我半点儿也不关心。”

饶是徐妃冰雪聪明,也猜不透叶灵苏的心思,她亲眼看见叶灵苏甘冒奇险,于万军中夺回朱微的遗体,后来独守灵堂,也数她最为悲恸。而今一派漠不关心,先扬后抑,让人捉摸不定。

琢磨半晌,徐妃说道:“灵苏,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你说吧!”叶灵苏没精打采。

徐妃道:“都是女人家的体己话儿,这儿说不方便,还是去你房里说吧。”

叶灵苏点头应允,二人离了灵堂,来到叶灵苏歇息的小院。

徐妃端着茶杯沉吟一时,笑着说道:“灵苏,你以后有何打算。”

“我本想过了头七再走。”叶灵苏沉默一下,“如今打算明早离开。”

“你真要走了?”徐妃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

叶灵苏意兴萧索,懒懒地不想回答。徐妃踌躇一下,笑道:“王爷跟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当不当讲?”

叶灵苏抬眼瞧她,徐妃笑道:“守卫北平,你功劳最大,王爷和我无以为报,商量再三,加官进爵,太过寻常。姑娘天下奇女子,一定不放在眼里。”

“王妃多虑了。”叶灵苏淡淡说道,“我守北平,不为什么报偿。”

“我知道。”徐妃伸手按住她的手背,“所以希望你能嫁入本藩、同经患难,共享尊荣,高炽已然婚配,高煦尚无妻室,他性子粗野,无人能管,须得是你,才能制得住他……”

话未说完,叶灵苏轻轻抽回手去,冷冷说道:“王妃请回吧,我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徐妃一腔热火登时浇灭,呆了呆,勉强笑道:“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

“没什么好想!”叶灵苏声冷如冰,“过了今晚,我便走了。”

徐妃心里蹿起一股怒火,朱高煦顽劣轻佻,人嫌鬼厌,唯独在她这个母亲眼里是个天大的宝贝。相比朱高炽自幼肥胖跛足,徐妃打心眼儿里更加喜爱次子。朱高煦少年无赖,跟她娇宠溺爱颇有干系。她以之为宝,自然认为众人也当如是,可瞧叶灵苏言谈神气,分明对朱高煦嫌恶之极。徐妃碰了钉子,深感耻辱,可她城府深沉,脸上半点儿也不流露,笑了笑,说道:“也罢,姻缘天定,勉强不来,怪只怪我儿没福。灵苏,你好好歇息,明儿一早,我为你践行。”

叶灵苏冷冷不答,徐妃越发尴尬,磨蹭两下,站起身,微微欠身,退出门外。

叶灵苏满腹心事,望着烛火怔怔出神,一忽而想到云虚,一忽而想着乐之扬,更想到朱微和母亲,深感世事无常,人如蓬草,随风飘零。灯火摇摇晃晃,叶灵苏瞧着瞧着,忽又流下泪来。

有宫女送来人参鸡汤,叶灵苏忽遭剧变,忧愁怅恨,不思饮食,此时又饿又渴,少少喝了两口,忽又愁上心头,将汤盅推到一边,恹恹地靠在床边,欲睡不能睡,欲想不愿想,只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无论做什么都十分厌烦,恨不得拔出剑来,一了百了,可是一转念头,又想:“我若死了,乐之扬无人管束,岂不是想死就死……”

按理说,她本该为父报仇,杀了乐之扬。可是事到临头,说什么也下不了手,鬼使神差地想出这么一个主意。乐之扬素重然诺,一定不会私下寻死,可是伤心难过却是免不了的,好在光阴磨人,任何伤心难过,久了都会淡去。只不过,她放过杀父仇人,却是莫大的不孝,可是那时,看着乐之扬那个样子,她又能做什么呢?

叶灵苏矛盾万分,只觉天下的苦闷烦恼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想来想去,她的神志模糊起来,只觉困倦不胜,头部沉重已极,全身上下都无力气。

昏沉中,似乎有人喊她名字。叶灵苏想要回答,可是说什么也抬不起头来。突然间,她脸上一凉,猝然惊醒,下意识伸手拔剑,忽听有人低声叫道:“叶姑娘,快起来!”

叶灵苏强打精神,定眼望去,江小流站在身前,望着她神情惶急。

“是你?”叶灵苏莫名其妙,恼怒起来,“你来干吗?”

“快走!”江小流低声道,“这儿危险?”

“危险?”叶灵苏环视四周,烛影摇红,一切如旧,唯独头脑闷痛,似要裂开一般。江小流端起汤盅,闻了闻,说道:“汤里下了毒!’叶灵苏应声一愣,潜运真气,果然肝肾经脉隐隐作痛,不但头痛胸闷,身子也如灌满了陈醋,又酸又软,不胜乏力。当即转运内力,喀地将喝下的鸡汤吐了出来。

忽听江小流又叫:“快走!”

叶灵苏一头雾水,忽见江小流穿窗而出,只得站起身来,茫然跟从。她头重脚轻,步子虚浮,远不及往日轻盈矫健。

江小流到了庭院,不走大门,跳进水渠,沿着渠边潜行。叶灵苏也跟着跳入,渠水奇冷,上面飘着一层浮水,冰水一浸,她登时清醒了不少,水渠穿过小院,直通院外。两人从墙下渠洞钻过,叶灵苏听见水渠两侧脚步声响,来来去去,夹杂低声人语,火光微微映照水面,江小流将头一缩,避开火光,藏入阴影。叶灵苏满心疑惑,也跟着照做。

潜行片刻,远离小院,左右无人,两人才爬出水渠。叶灵苏回头望去,吃了一惊,但见许多人围住小院,有的挑着灯笼,有的端着盆罐,向墙上、门上浇泼什么,另有若干甲士,扯开弓箭对准院子。

“他们干什么?”叶灵苏隐约猜到原由,内心一阵翻腾。

“烧院子!”江小流低声说道。

“他们……”叶灵苏咬一咬嘴唇,“要杀我?”

江小流默然点头,叶灵苏不忿道:“为什么?”

“你要离开北平,对不对?”江小流反问。

“对!”叶灵苏回答。

江小流说道:“我偷听到燕王夫妇跟两个儿子说话。他们说,你的机关术足以改变天下大势,你能守住北平,就能守住东平、西平、南平;你这样的奇人,不能留下,就得除掉!”

叶灵苏如堕冰窟,呆了呆,又问:“王妃也这么说?”

“下毒放火的计策就是王妃出的。”江小流说道,“燕王起初有些犹豫,王妃和世子将他劝服了。倒是二王子不情愿,被燕王骂了一顿才消停。王妃的意思,你功劳太大,武功太高,明着下手寒了众人之心,只能暗中行事,事后就说你喝醉了酒,打翻烛台,不慎把自己烧死了。”

叶灵苏藐睨须眉男子,燕王也不放在眼里,唯独对徐妃惺惺相惜,所以情愿守城,一大半是为朱微和乐之扬,小半却是因为徐妃,不愿她城破之后受辱于人。不想徐妃说变就变,转眼设下毒计、要她性命。叶灵苏几经惨变,心思早已麻木,此刻听见真相,仍是禁不住一阵难过,轻声说道:“我只当她是女中豪杰……”

“吕太后也是女中豪杰!”江小流说道,“戏文上说,韩信、彭越都是她杀的。”

“江小流!”叶灵苏叹一口气,“你比我看得透。”

江小流说道:“最毒妇人心,女人心狠起来,比什么都厉害……”忽然自觉失言,忙道,“叶姑娘,我可没说你,虽说你也是女人。”

“是呀!”叶灵苏幽幽地说道,“我终究还是女人。”

江小流迟疑一下,忽地低声问道,“叶姑娘,你会杀王妃么?”

叶灵苏沉默一时,摇头道:“我今日累了,不想杀人了!”她看一眼江小流,“你为何救我?”

“我……”江小流一挥手,“算了,你喜欢乐之扬,反正轮不到我。”

叶灵苏心头一暖,歉然道:“江小流,我以前对你不大友善,你不计前嫌,叫人惭愧。”

江小流摆一摆手,正要说话,忽听远处喧哗,动容道,“不好,我得回去了,二王子久不见我,一定会起疑心。”想一想,发愁道,“叶姑娘,你怎么出去。”

“我自有办法!”叶灵苏说道,“倒是你,半身湿透,如何交代?”

“撒谎呗!”江小流大咧咧说道,“就说喝多了,失足踩破冰层,掉在水池里了。”

“也好!”叶灵苏叹一口气,“江小流,你这么机灵,一定官运亨通。”

“承你吉言。”江小流拱了拱手,飞也似去了。

叶灵苏望着他消失在黑暗中,掉头一瞧,小院火光冲天,放火的人装模作样,在那儿大呼小叫。叶灵苏望着火光,仿佛身在小院,随着烈火焚烧,慢慢枯槁死去,她只觉身子里空落落的,一切傲气雄心,全都飞灰湮灭。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叶灵苏转身离开,她使出“山河潜龙诀”,与万物同化,经过卫兵身边,也无一人看见。练成这门奇功,就是无双的刺客,要杀燕王、徐妃,此时易如反掌,可是叶灵苏心灰意冷,再也无意沾染血腥。

她出了王府,孤魂野鬼一般在北平城里游荡,没有人看得见她,一队队番骑喝得烂醉,从她身边飞驰而过。两边街头张灯结彩,可是再多的灯光也照不出她的影子。

到后来,她终于累了,内伤隐隐发作,参汤里的毒素也在作乱。她找了一间废弃民居,打坐运功,逼毒疗伤,久而久之,物我两忘。

醒来时已是凌晨,天犹未亮,积雪满庭,冰雪映照夜色,幽幽发出蓝光。

“醒了?”一个男子声音忽然响起,苍劲之中透着萧瑟。

“谁!”叶灵苏骇然跳起,可是身软乏力,摇晃不定,她左顾右盼,可是压根儿看不见来人。

“不用看了。”那人幽幽说道,“释印神的把戏我也会!”

叶灵苏应声望去,仍是一无所见,刹那间,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定一定神,问道:“你是谁?”

“我姓梁!”那人答道。

“梁思禽!”叶灵苏冲口而出

梁思禽叹了口气,一时寂然。叶灵苏心神不定,说道:“你一直跟踪我?”

“算不上!”梁思禽说道,“凑巧遇见!”沉寂一时,又道,“令尊去世,还请节哀!”

“假惺惺!”叶灵苏愤激说道。

梁思禽叹一口气,说道:“不错,令尊死在我西城弟子手里,我说这话太过矫情。”

“西城弟子?”叶灵苏奇怪道,“乐之扬入了西城?”

梁思禽说道:“怎么?乐之扬说是他杀的?”

“对!”叶灵苏心子狂跳,“难道不是他么?

梁思禽沉寂一时,叹道:“总之我是西城之主,令尊的仇,你算在我身上好了。”

“好!”叶灵苏说道,“两年之后,我必报此仇。”

“为何定在两年之后?”梁思禽有些诧异。

叶灵苏说道:“当年‘河咸海淡之会’,我和八部未分胜负,约在三年之后的九月八日,在泰山绝顶再战一场。”

“是么?”梁思禽怅然道,“还有两年光景,足够么?”

“足够!”叶灵苏说道。

“还有一事。”梁思禽说道,“元帝宝藏本是乐之扬托付八部看管,令尊使强夺走,看守有责,还望归还。”

“我不是岛王。”叶灵苏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云虚死了,你不做岛王,谁做岛王?”梁思禽似乎有些诧异。

“花眠暂代其职,将来应是云裳接任!”

“云裳?”梁思禽沉默一时,叹道“他可比你差得远了,东岛落入他手,恐有衰败之象。”

叶灵苏说道:“东岛衰败,不是正合你意?”

“谁又没有衰败的时候?”梁思禽幽幽说道,“百年之后,你我也是一堆枯骨。”

叶灵苏一怔,想象红颜青丝,将来鹤发鸡皮,终有一日,化为一抔黄土、几根枯骨。想着想着,心中伤感不胜,泪珠滚滚落下。

“你哭什么?”梁思禽有些讶异。

“朱微死了,将来我也会死。”叶灵苏强忍心中悲恸,“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人苦苦地活着,到底又为什么?”

梁思禽沉寂良久,叹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学究天人、无所不知么?”

“知万物易,知己难。”

“闲话少说!”叶灵苏抹去眼泪,“两年后泰山上见,西城胜了,元帝宝藏自然奉还。”

“也好!”梁思禽一声喟叹,叶灵苏忽觉一股热流注入经脉,雄浑浩大已极,所过瘀滞尽消、酸痛尽去,刹那之间,热气直冲胸腹,叶灵苏胸中翻腾,不由自主,蓦地左膝一软,跪在地上,吐出一大摊乌黑瘀血,但觉胸臆舒张、遍体通泰,从内到外似被泉水洗过,澄净清灵,快美无比。

热流来如潮水,退去也快,不多一时,海静江平。叶灵苏冉冉起身,心中不胜迷茫,叫了声:“梁思禽……”可是无人回应。

她默运内力,但觉多日内伤几乎痊愈,毒素也无影无踪。梁思禽临走之前,居然大展神通,将她体内痼疾洗荡一空。叶灵苏喜也不是,怒也不是,站在当地,心中不胜迷茫:“这人如此能耐,区区两年光阴,怎能与他争锋?不过,话已出口,万无退缩之理,大不了技不如人,死在他手里就是了。”

痼疾消除,功力恢复九成,眼看夜色褪去、天色渐亮,叶灵苏决意出城寻找东岛同门。刚到门前,忽见门扇上龙飞凤舞,刻画几个大字:“令尊遗蜕在香山寺”,入木三分,笔势飘逸。

叶灵苏将信将疑,心想:“这梁思禽似乎不如想象中可憎,若非本岛大敌,或许可以交个朋友……”想到这儿,自觉荒唐,轻轻啐了一口,自语道,“叶灵苏啊叶灵苏,你有这样的念头,如何对得起历代祖师?”

伤愈之后,再使“山河潜龙诀”,越发神出鬼没。到了城门,守城士卒刚刚开门,忽觉寒风吹过,雪花纷飞,可是揉眼再瞧,四周空旷,一无所见。

叶灵苏赶到香山寺,入寺一瞧,但见云虚棺木停在正殿,东岛上下身穿孝服、纷纷跪在灵前。

见了花眠,二人抱头痛哭,其他人围成一圈,也是各各惨然。

哭过拜过,叶灵苏召集众人,将“泰山之约”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面面相对,杨风来沮丧道:“岛王若在,还可一战,而今挑战西城,好比以卵击石。灵苏,这一件事,你做得不妥。”

“不对!”云裳怒道,“打不过又怎么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不了统统战死,也不能留下懦夫的名声。”

杨风来挨了一顿抢白,满脸涨红,瞪着两眼无言以对,其他弟子听了,满胸悲壮之气,都是各各点头。

叶灵苏微微皱眉,问道:“岛王到底谁人所杀?可有人亲眼瞧见?”

众人均是摇头,施南庭说道:“我看岛王伤口,应是宝剑所伤。但看宽窄厚薄,跟云裳所受剑伤颇为相似,刺伤云裳的是真刚剑,故而……岛王也应是伤在乐之扬剑下!”

叶灵苏一颗心沉入万丈深渊,两眼望着脚前,脑中空空如也。

“胡说!”忽听云裳怒道,“乐之扬什么东西?那点儿微末伎俩,也能杀害先父,分明是他跟梁思禽串通一气,围攻先父,先父寡不敌众,惨遭乐之扬暗算。哼,西城也好,乐之扬也罢,都跟先父之死脱不了干系,若不踏平西城、手刃乐贼,我云裳誓不为人。”

叶灵苏握紧双拳,神志慢慢回到身上,长吸一口气,徐徐说道:“岛王武功虽强,可也轮不到梁思禽和乐之扬围攻,这其中……只怕另有隐情。”

云裳跺脚震怒,厉声说道:“我知道你心仪乐之扬,这当儿你还护着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再跟他往来,就是我东岛的叛逆罪人,休怪我不留情面、执行家法。”

“你?”叶灵苏又气又急,“你凭什么罚我?”

“凭我是新任岛王!”云裳扬起脸来,冷冷答道。

叶灵苏一怔,看向花眠,后者叹道:“本岛遭逢困境,不可群龙无首,所以我们四位尊主,共同推举云裳继任岛王。”

叶灵苏知道云裳性子刚强,他当上岛王,与西城的恩怨永无了时,不由心中微微惨然,说道:“云裳,你是东岛之王,我是盐帮之主,你不用拿岛王压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云裳气白了脸,指着她说:“你、你敢说你不是东岛弟子。”

“纵是东岛弟子,我也不会唯命是从。”叶灵苏冷冷说道,“为父报仇是我的本分,但与何人往来,用不着你说三道四。你若不服气,我们刀剑上见真章。”

“好,好!”云裳咬紧牙关,一手按住剑柄。

花眠忙道:“岛王尸骨未寒,你们兄妹就要兵刃相见么?”

“兵刃相见,他也赢不了。”叶灵苏也不理会云裳,“花姨,西城的珍宝在哪儿?”

云裳喝道:“花尊主,不可告诉她。”

花眠犹豫不定,叶灵苏冷笑道:“云裳,除非你不取出珍宝,要么我一定知道。”

云裳为她气势压住,空自连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四尊看在眼里,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叶灵苏担任岛王胜过云裳十倍。可惜她是女子,又是妹子,男女有别,长幼有序……”

花眠叹一口气,说道:“珍宝就是左近,藏在隐秘处所。”

叶灵苏说道:“你们的行踪,梁思禽了如指掌,我来此间,便是受了他的指点。他若逞强夺宝,谁又拦得住他?所幸他画地为牢,跟我约定,泰山谁若胜出,珍宝归谁所有。故而珍宝暂且由我看管,你们护送岛王灵柩先回东岛。”

“也好!”花眠点头道,“我留下来陪你。”

花眠既然应允,云裳也无话可说,瞪着两眼大生闷气。

于是众人商议,花眠、施南庭、谷成锋留下,协助叶灵苏料理元帝遗宝;其他弟子跟随云裳护送灵柩东归。东岛至此,明合暗分,叶灵苏不服管束、自成一统,云裳心中恼恨,但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