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新霁似乎并不介意她接二连三的拒绝,富有磁性的嗓音听起来比平时要更有距离感一些。
“不好意思,褚先生,和我一起用餐需要预约的。”沈月灼故意拿捏腔调地说。
像褚新霁这种身价级别的,很少出席各种晚宴和商业场合,才是真的费尽心思都难见上一面。
也只有她敢当着他说出这种话。
相隔数十公里的大厦顶层,褚新霁眸底溢出些许柔意,不但没生气,反倒配合地说:“提前五个小时预约晚餐可以吗?”
沈月灼没想到他如此郑重其事,低沉磁性的嗓音夹杂着点电流音,寂寂传过耳畔,有种贴着耳廓呢喃的酥麻。
“勉强可以。”她庆幸这只是一通电话,否则要是让他看到她被他一句话撩得面红耳热,也太丢脸了。
特巴尔迪钢笔盖因磁吸力‘啪嗒’一声合上,通体金属制成的昂贵物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男人松弛地坐在旋转椅上,眺望鳞次栉比的林立建筑群,因触及到后背伤口,眉心轻折,谈及重点:“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沈月灼心思正飘忽着,根本没反应过来,干巴巴地说:“褚先生呀。”
“褚先生。”他轻碾着这个称呼,让沈月灼无端察觉到一股警告的压迫感。
她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佯装不知,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电话那端似是笑了一声。
这几个字的冲击力太大,沈月灼怔愣在原地,连眼泪都戛然而止。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颤着哭腔不确定地问:“……结婚?”
“对,和我结婚。”褚新霁重复。
“现在是下午2点,我们从游轮甲板上直升机,海上航线虽然会有些绕,但到了陆地就能直飞,如果抓紧时间即刻就走,应该来得及赶在民政局下班前办理。”
眼前的人神情镇定,一字一句敲击着沈月灼的理智,游轮破开海面缓慢地行驶着,窗外无边无际的海岸线延绵至天际,仿佛将她带到了一个不真实的幻境。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沈月灼再度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试探性地问:“霁哥,你疯啦?”
她那小心翼翼又带着点不可置信的表情,让褚新霁面色转冷,担心自己的疯狂吓到她,放稳语调平声说:“沈月灼,我现在很清醒。”
他看了眼腕表,再度确认完时间后,才踱步回退到合适的位置,拉开了同她的距离,避免一时贪欢让气氛再次升温失控。
“你有10分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和我结婚。”褚新霁陈述。
沈月灼并不知道,这几分钟的时间于褚新霁而言,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不愿意和他结婚,而是嫁给了褚清泽,又或者是更懂得如何关怀和宠爱她的贺成屹,他会怎么办。
做她的情人?还是把她抢回来?
那天他撑着眼皮坐了一整夜,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应对方案,只要不会伤害到她,他一定会力争到底,哪怕生出兄弟嫌隙、友情破裂,二十几年来铸就的高墙倒塌,他都可以接受。
进行推论过后,他推翻了这种可能。
从那之后,每一步都踩在钢丝上,悬于一线,为的就是这一刻。
“还有9分36秒。”
沈月灼脑子里闪过巨大的嗡鸣,还没消化他刚才说的话,他就已经开始看着腕表读秒。
沉磁的嗓音在耳畔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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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起,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让她根本无法思考,来不及消化他所提议的东西。
褚新霁转过身看向窗外,拨了个电话号码,不多时,就有直升机悬桨的转动声响传来,响应速度快得让沈月灼几乎要怀疑,这架直升机一直盘旋候在周围的海域上空。
“还有8分47秒。”他皱眉提醒。
她像处在懵圈状态,一双大眼睛扑闪,长睫沾着湿意而显得根根分明,脸颊残留着两道泪痕,唇瓣上擦着的橘色系口红颜色淡得几乎快要看不见,唯余唇峰边缘沾着一点。
褚新霁盯着她看了一会,眸色黯下。
刚才的吻很激烈,却让他意犹未尽。忍不住想,或许刚开始不应该太温柔,既然要攻城掠地,必须不留一丝罅隙,她的唇瓣才会呈现出他用力吻过后的一片色泽。
沈月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那双漆黑的眸子越来越深,而他欺身靠近,呼出的滚烫热气铺洒在她颈侧,近在咫尺的距离下,才降下来的旖旎氛围隐有复苏之意。
“考虑好了吗?”
他哑声问她,指腹仔细地抚摸着她的唇瓣,力道极轻,被羽毛挠过似的,掀起酥酥麻麻的微痒感。
和他吻她时的感觉大不相同。
两种奇妙的反差感不停地在沈月灼的感官上烙印,像是在一遍遍加深她对他的新印象,留给她的适应期短到让她应接不暇。
褚新霁眼神里透露出的侵略性太强,沈月灼以为他又要吻上来,下意识阖上双眸,沾着湿的睫毛轻轻颤动,柔软的丰腴贴上他紧实有力的胸膛。
意料之中的吻并没有到来,她听见他的呼吸紊乱粗重。
剐蹭过耳畔,沈月灼心跳在这一刻也跟着绷紧。
然而他克制而君子,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霁:@何时能暴富点菜]
[何时能暴富:那我给爷爷点一个京酱肉丝和葱烧海参]
[AAA泽:不是吧!一个都不给我留,还让我点菜,你们好狠的心!]
[AAA泽:@何时能暴富月灼帮我点(小狗大哭.jpg)]
[AAA泽:@何时能暴富我要吃河豚刺身!]
[AAA泽:有个大事,你听完保证先别生气]
[霁:我记得你去年说炒芙蓉蟹茸不错,阳澄湖大闸蟹需要加上么?]
[AAA泽:之前给你那盒领带,品牌方搞错了,里面有个卡片,写的是褚先生,都说了不要烫金纹字,结果他们还是把‘泽’字印在了里侧]
[AAA泽:你说,褚新霁应该不会拆开吧?]
第 16 章 新雪
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但真要说起来,褚清泽虽然不靠谱,沈月灼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送给褚新霁的第一个礼物,却没有拆开看过。
尽管隐隐有些担心,沈月灼还是决定先搁置下来,只能找机会从长计议,越着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简单稳住褚清泽后,才编辑信息回褚新霁。
[何时能暴富:可以都点上]
[何时能暴富:秋季的大闸蟹蟹膏肥硕,不过有点难啃]
但他是个女儿奴,为了维系一家人奢靡的生活,延续在女儿心中被无数世家敬重的形象,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敛了笑意,话语却不敢太露锋芒:“褚先生说笑了,她们两个年纪相仿,正好也能聊点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
池小姐跺脚,不满道:“daady,我才不要跟她一起骑马!”
沈月灼被她娇嗲的语调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出于‘挡桃花’的职业道德,主动示好,做起了自我介绍。
虽然被对方冷哼一声,连她伸出去的手都不肯握。 沈月灼躲开他,拨弄着他扯松的领带,温莎结哪有早上系得一丝不苟的样子,她指尖插进去,小拇指自顾自地勾着玩。
摆明了就是不想理他。
只是她作乱的指尖偶尔不甚触碰到他的喉结,她的手指温度极低,冰凉清透,犹如玉。两相触碰,犹如雾冰融化在火焰里,蒸腾成雾气被吞噬的同时,也轻而易举地勾起他更想吻她的欲望。
如果不是太了解她的脾性,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怀疑,她是在和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知道她经不起逗弄,褚新霁也压抑着那份汹涌,“你有继续拒绝的权力,我也保留强吻的主导权。”
沾了哑意和爱欲的声线比平常更苏,糅着慵懒的气音,丝丝缕缕地缠住她。沈月灼红着脸,正想同他争论,要把拒绝的话讲一万次给他听。
谁知下巴被男人扣住,男人的唇瓣错不及防地吻上来,氤氲着炙热酒香的气息强势地弥漫而入。热气腾腾的厚舌绞着她的舌根翻搅,翻江倒海般侵占着她的思绪。
一点也不温柔,和绅士更是搭不上半点边。
他接吻的时候,也只剩下双臂克制,稳稳地将她一亲就软得无力的腰肢拖住。何止是在明亮开阔的商场上翻云覆雨,就连在这灰暗密闭的空间,他也隐秘地扣着她,霸道而又急促地搅弄着一池春水。
同她吻了一会,他眼底欲色横生,不再清冷似神祇。退开她嫩红柔软的唇腔,褚新霁低阖着眸子,就连他溢出的潮热气息都裹挟着极强的侵略性,令人眩晕般撩拨着她,沈月灼的眼睫下意识颤了颤,蝴蝶似的。
盯着她潮红的脸颊,他喉咙发紧,隐藏在西装下的肌理线条因此而绷紧。
什么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都抵不过半秒。而他也放纵自己沉沦深陷,被泥潭包裹,被她的眼泪钳制,甘愿一生都为她而痴狂。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喘口气,沈月灼唇瓣微微翕开,见他乌暗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仿佛要将她吃掉,沈月灼愈发羞窘,伸出手交叠着遮住胸前风光。
他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并不深入,只柔情蜜意地吮咬着她的唇瓣。
旋即很快又分开。
这个吻结束得急促,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沈月灼睁开眼,眯起一条缝睨向他,殊不知这样的姿态,犹如一朵盛得正艳的海棠,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勾人极了。
“这个姿势不方便吻你,坐我腿上好不好?”
接吻要问,坐腿上也要问,沈月灼面红耳臊,一句话都不想回答。她要是答应了,就显得不矜持,却又忍不住诱惑,他要是真的和她保持距离,心里肯定多少会有失落。
观察和分析情绪这件事,褚新霁只在十几岁那会做过,现在轮到别人看他脸色行事,如今又为了她拾起这项技能,他倒甘之如饴。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他温声诱哄。
沈月抿唇,忸怩道:“我没有。”
才没有默认。
听出她的意思,褚新霁停顿两秒,嗓音放得极轻:“那我以后都不问了。”
听到他这么说,沈月灼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分明不是事事都需询问的个性,今天三番五次征求她的意见,还是在这种事情上。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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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思考,褚新霁端坐着,拖住她挺翘的臀,抱至腿上。
车内的空调温度并不低,她光洁纤细的小腿和他的直筒西裤紧紧相贴,摩擦,带出一点热意,裙子很短,连膝盖都遮不住,她下意识要遮。
手腕却被他握住。
“车里没有监控,挡板的隔音效果很好,司机听不见。”
这样的姿势和先前很像,沈月灼不可避免地想起先前的触碰,三分底气一下子烧成了八分,脸颊绯红,却比从前更骄纵,忍不住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她的手肘被他钳制,抵在他劲猛有力的胸膛,难以动弹,而他除了领带有些松以外,依旧温雅矜贵,等她发泄完,扬起嚣张的笑意。
才发现他眼睫轻动,一双黑眸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月灼,你第一次喝醉的时候,咬的也是我这里。”
沈月灼心里咯噔一声,察觉到抵在后腰的力道不容小觑,视线下移,看到他的喉结上沾着暧昧的湿色,羞耻极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在解释上次的行为,没什么底气。
尽管都是意外发现,并非她本意,在察觉到他如此轻易地就被她抓住把柄后,还是不可抑制地乱了呼吸。所以,哥哥两个字是禁忌,咬他的喉结,似乎比禁忌还要严重。
那是不能触碰的逆鳞。 褚清泽想,幸好刚才上台前,他为了耍帅,特意带了口罩。上次在湖心馆那夜,整整六次,就足以证明。
沈月灼想到这里,腿根也随之发软。
她从指缝里悄悄觑他,糯软的嗓音没什么底气,“再往后就是除夕,民政局都要关门了。”
见他一言不发,她继续细说后面的日子,“按法定节假日调休,至少七天,不过全国各地都要开工,霁哥肯定也很忙,所以也不现实——唔——”
褚新霁将她的遮羞布扯下,发狠地吻上她喋喋不休,却满是推辞借口的唇。
这个吻结束后,他像是气笑了。“沈月灼,你真的很擅长敷衍我。”
“我说的是实话嘛……”
她低着眸子,尾音的腔调拖得绵长。
接吻的时候,覆握在腰际的大掌收拢,进攻的动作也更猛烈。
褚新霁不会逼迫她,却也不是完全拿她没有办法。
“要等这么久。”他眉尾微抬,“月灼怎么向我保证,不会忘了我?”
后半句顿了声,沈月灼心脏莫名发沉。
“最多才半个月而已。”她狡辩。
褚新霁眯了眯眼眸,平声说:“那就是360小时。”
“我会从今天开始倒计时。”
“要是延期1小时,作为补偿,月灼该赔我3小时。”
沈月灼:“?”
“资本家都不带这么压榨人的!”
“那就换一种方式。毕竟我还算比较人性化的资本家。”褚新霁不咸不淡道。
沈月灼闻言半信半疑,“你先说给我听听?”
“比如,记住一些永生难忘的画面。”
她羞于低眸往下看,而他却偏要恶劣地掐住她的下巴,在她迷蒙失神之际,哄她看清楚彼此紧密嵌实的场景。
从未见过如此暧昧的结合。
沈月灼双眸睁圆,羞愤的同时心有余悸,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是怎么吞下那青筋毕露的烫,愤愤作势要咬他。
褚新霁主动送上虎口任由她发泄。遮瑕膏早已用绵密泡沫洗掉,露出掌背的弦月刺青。
她微微怔然,忽然就不舍得咬下去了。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笑,沈月灼更不满,语气也凶巴巴的:“你笑什么?”
“笑你也会心软。”褚新霁注视着她被他吻得莹润泛红的唇瓣,对她的情感早已烧灼得热烈,却偏对她无可奈何,“我还以为,你没有心。”
这话就让沈月灼不乐意了。“你污蔑我。”
褚新霁眉目稍松,显得有些懒散,“怎么。”
“我很难过,并且可能会为此难受好几天,所以你最好现在向我道歉。”她理不直气也壮。
“可以。”
意外的回答,让沈月灼生出疑惑。她刚才纯属胡搅蛮缠,他怎么答应地这么快?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将她悬空抱起。
彼此呼吸交缠。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沈月灼浑身都像是着了火,臊得双颊绯红,“这算什么道歉,放我下去。”
褚新霁没有给她后悔的选项。
“据我观察,你最喜欢,我们现在这样。”
“可惜这个姿势声音太大,上次没能带你尽兴。”
沈月灼大脑很快一片空白。
因为此刻,他慢条斯理地关上了浴室里外两道门。
不然她一定会看到他自嘲的笑。
沈月灼先前喝的酒劲上来了,头有些晕,抿了抿唇,半晌没有说话。
另一侧,一袭西装的男人在原地凝视了许久,如墨色般幽深的气质仿佛要和黑夜融为一体,转身进了VIP会客室。
他通体的气度太强,眼底仿佛缀着凛冽寒光,压迫得人踹不过气来。
酒吧负责人朝他鞠躬,战战兢兢道:“褚先生,今晚的视频和照片不会泄露,赔偿已经有序送达,后续还会跟进,请您放心。”
老板池止千叮铃万嘱咐,说这位万万不能得罪。负责人先前还好奇是什么来头,毕竟池少在京市也算是横行无阻,直到见了本人,听他淡声说给在场的每人3万封口,才惊觉这分明是活阎王。
今晚的场子少说也有上百人,加上各种服务人员,都快顶上POP几个月的净利润了。
“嗯。”男人懒怠地抬了下眉,对电话那头的特助道:“赵檐,你再确认一遍,别出岔子。”
褚清泽觉得有些奇怪,怎么酒吧里的人转眼散得干净,从卡座里出来后,才看到池止的十几个未接来电。架子鼓乐队的人也不见了,手机信号被屏蔽,消息发出去全是红色感叹号,他烦躁地往外面走。
许夏和孟安然对视一眼,抱臂看着沈月灼,气氛顿时变得古怪。
“月灼,你到底怎么想的?”许夏也是今天才得知她跟褚清泽订婚的消息,联想到前几天沈月灼追褚新霁的艰难,“难道你打算借订婚的事来刺激褚新霁?”
沈月灼借着酒精好不容易才让世界安静下来,不想继续被绕进那个无解的死胡同,开了一瓶新的酒,给大家依次倒满。
“我只想我的工作室能够顺顺利利,出完曙光之后,还有出第二款游戏的机会。”
“好端端干嘛说这个。”许夏悟了会,簇然拔高音量,“你爸妈该不会拿你的工作室来给你施压吧?”
沈月灼乌睫轻垂,纤长的指尖摩挲着杯壁,“反正一开始也打算这样啊,是我自己要去折腾,想着试一下,没准运气好就成功了呢。但是我忘了,我又不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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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中心,它才不会围着我转。”
月亮高悬于天际,从未坠落。
也自然不会为她而陷。
许夏还想劝,孟安然示意她别说话,眼神往后探。沈月灼现在已经有些醉了,自然注意不到两人拉扯的小动作,许夏顺着孟安然指的方向望过去,在看清来人硕长而清隽的身形后,瞬间明白。
许夏悄悄对着孟安然比了个OK,什么都懂了。
两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孟安然把玫瑰花束挪开,故意调侃:“之前不还听你说,喜欢褚新霁这种斯文败类老狐狸吗?”
沈月灼并不知晓身后那道深冷的视线正锁定着自己,她此刻能想到的,只有上次吵架时,他冷冰冰的眼神和反应。
她自认为是个高傲的人,却偏偏在他这里弯了腰。
眼眶里不知为何涌出酸意,沈月灼猛灌了一大口酒,把情绪压了下去,故作不屑道:“斯文败类老狐狸?不不不,他表里如一,是真挺没意思的。”
抬眸时,眼前出现了重影,以至于她以为自己一定是醉了。
男人臂弯间搭着西装,或许是才结束完会议,一身风尘仆仆,眉宇间积着浓到化不开的郁气,深邃轮廓在纸醉金迷的光影里显得阴郁而冰冷。
“是没意思。”褚新霁微顿,“还是钓到了就不珍惜?”
本是两个小孩的事,池宗俊淡笑不语,却见褚新霁脸色沉了沉,周身泛起薄淡的戾气,不动声色地牵过沈月灼悬在半空中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安抚性地握住,语调亲昵而柔和:“Kincsem和Ribot你想选哪一匹?”
沈月灼:“我倒是无所谓,这两匹性子都挺烈的,看霁哥想要哪只,剩一只给我就好。”
褚新霁很淡地挑起一边眉峰,“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分别训马了?”
沈月灼没忍住瞥他一眼,怔愣稍许才反应过来,“……同骑?”
褚新霁的马术水平极佳,沈月灼也不差,都不是初学者,何必同乘一匹马,当着池家两父女的面这样说,很明显是在为她撑腰。
这其中有多少做戏的成分沈月灼并不清楚,只是先前还在房间里被他吻过,待会又要同策乘一匹马,身体难免会有触碰,她感觉自己的脸颊隐隐又在发烫。
褚新霁却显得温文尔雅,一派正人君子的清霁模样,“池总谦让,将俱乐部最优秀的两匹马都留给我们先挑选,我们自然也要行地主之谊,免得怠慢了贵客。”
“……”好冠冕堂皇的话。两个人也在浴室里折腾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沐浴露打圈搓成丰沛的泡沫,均匀地抹在柔滑的肌肤上,从精致干净的锁骨,一路绵延往下。
海盐混杂着清淡的奶香,充斥在整个房间,以至于沈月灼被褚新霁抱着回到床上时,身体餍足过后,思绪也跟着放松,望着天花板出了会神。
“霁哥,你怎么会用海盐味的东西呀,跟你身上的味道不太像耶。”
见他简单收拾完浴室走过来,沈月灼从柜子里翻了件宽大的毛衣套上。
那边简单寒暄叙完旧,径直往两人的方向走来,沈月灼临时打起了退堂鼓,“要不我还是先走吧。”
许夏一把将人按住,“正常社交应酬,他褚新霁陪那群糟老头子的时候,眼皮都没眨一下,你心虚什么?”
沈月灼隐隐头痛:“别的倒好,这种人情不好还。”
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像上次那种意外,最多请顿饭,送点无关紧要的礼了结。但这事不同,得搅进纷争里,沈月灼前段时间才得了沈歧的警告,自然有心避开。
许夏跟她打包票:“算我的。”
一前一后步伐落定,许夏拉着沈月灼站起身,赶在薄司礼开口前介绍了沈月灼,都是长袖善舞的角色,没怎么费力气就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沉家那位公子没给明确回答,只说:“我跟我爸提一嘴,事情成不成,就和我没关系了。”
有人愿意牵线搭桥就行,后面的事,沈月灼自然会想办法。
话没说上几句,姓沉的就被人拽去玩桥牌了。灯影晃动,有个别没眼力见地要贴上来,被薄司礼淡淡斥开,整个大厅就属他们这格格不入的冷清干净。
薄司礼为两人倒了果汁,“沉让是我大学同学。”
这话什么意思谁都听得出来,许夏脸上笑意不减,沈月灼心里不高兴,脸色自然沉下来,“我的事情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许夏笑嘻嘻地解释:“她刚才喝了点酒,你也知道她那脾气,没恶意的。”
薄司礼:“嗯。”
他又说:“我父亲跟沉局长08年那会一起支援过救灾,说起来也算缘分。”
许夏打趣:“看来薄少这忙是非帮不可了。”
“不过月灼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们还在筹备期,多等一两月也不要紧,不着急。”
许夏虽然八面玲珑,在帮姐妹这件事上,绝不让沈月灼吃亏,此时笑意也冷了不少。
谁稀罕跟他薄家站队似的。
沈月灼直起身,乌黑的眸扫过孟安然那边,对许夏说:“我有点不舒服,你陪我过去休息下吧。”
许夏露出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薄少,失陪了。”
“听说你最近搬回褚宅了?”
沈月灼脚步微顿,转过身时,精致而明艳的脸庞泛出寒意。
“你什么意思?”
许夏知道她极少生气,这次是真的惹到逆鳞了。
薄司礼:“你别误会,我没有调查你,只是刚好撞见了褚先生的车,他的车牌号比较特殊,顺带就记住了。”
沈月灼眸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去,“我不喜欢别人过渡解读我的生活。”
她现在总算看出来薄司礼的可怕之处,他就是随时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知道她为什么事而烦忧,精准地在她有需要之际抛出橄榄枝。
沈月灼恍惚间想起,褚新霁说他辅修心理的事情,想来今晚的相遇,绝非巧合。
薄司礼站在明暗交接之处,沉而静的目光笼罩着她。
“我这里有一段录音,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我。”
见到了关键人物,后半场她们也没兴趣,留孟安然一个人在那泡新看上的海归。
“莫名其妙。”沈月灼上了车,才放开胆子吐槽。
她把偶然撞见薄司礼那段,以及沈时和薄司礼他爸那段隐秘的爱恨情仇都讲了一遍,许夏总算明白沈月灼为何会突然变脸。
“我去,难怪你姑姑这么多年来愣是没结婚,原来当初被伤得这么深?薄……他爸典型的凤凰男吧。”
沈月灼在心底腹诽,天下资本家一般黑,其中褚新霁最黑。
她想笑,却又碍于这样的场合,只能抿着唇,极力维持着表情管理。
池宗俊表情微妙,早在先前那场宴会中,就辨出些端倪,如今看来,褚新霁对这位沈小姐的情愫并非作假。
他顿时有些懊悔下了这场棋,“心怡跟着马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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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就好,就不劳烦沈小姐了。”
刚才还坚决不愿让沈月灼教的小公主,听见褚新霁要和沈月灼一起,当即改了主意,心高气傲对沈月灼道:“算了,反正都来了,比起那些歪瓜裂枣的马术教练,我还是宁愿跟你学,至少你长得还过得去眼。”
这家马术俱乐部服务的都是中高端客户,上至经理下至马工、场区园丁,都长得周正端庄,若是评价标准放低点,甚至可以称得上养眼。
沈月灼先前还对这小公主没什么感觉,这会倒是觉得凶巴巴的样子透着几分可爱。
两个小姑娘有了主意,也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选了马匹后,沈月灼抚着马背,利落翻身上去,驾着Ribot围着池心怡绕了一圈,把小公主吓得吱哇乱叫。
那刺破耳膜般的尖锐分贝让Ribot险些受惊,好在沈月灼深谙马匹特性,稳定了Ribot的情绪,她微伏低身子,朝池心怡伸出手,“训马其实和训狼犬差不多,你越害怕它,它越会欺负你。”
“它好脏啊!我才不上来!”
沈月灼:“Ribot可是俱乐部的摇钱树,马场上的常胜将军,你嫌它脏,它还嫌你连上马都不敢呢。”
小公主将信将疑,表情嫌弃,“它要是踹我怎么办?”
沈月灼无语一瞬,却还是握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将池心怡的手在Ribot的耳后摸了摸,或许是毛绒绒却又温驯的手感让池心怡的排斥心理降低了不少,沈月灼又耐心地带着她依次摸过腹侧、腋下、腿部等。
“先让它熟悉你的气味,俱乐部的马都是有教练定期训练的,就算是烈性马,也会遵循这样的原则,只要把握规律,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等Ribot熟悉池心怡的气味后,在马术教练的帮助下,总算完成了第一步。
褚新霁隔着辽阔的草原,远望见沈月灼混环着那位池小姐的腰,引导她拉着缰绳,再到松开手,将自由放权给池小姐,她微微后仰,拉住马鞍背部的勾环。
池小姐从最初的惊慌尖叫,到最后勉强能驾持着Ribot在围栏边缘慢跑,沈月灼的耐心出奇得好,神情不见戾色,愣是把那位骄纵难驯的大小姐教得服服帖帖。
就连池宗俊也感慨:“先前带心怡的好几个马术教练都直摇头,没想到竟然被沈小姐教会了。”
或许是察觉到褚新霁的视线,沈月灼朝他挽唇,金光洒落在刚浇完水的草原上,宛若粼粼波浪,她坐在马背上,长发挽在头盔里,身姿清飒干净。
他很少见她露出这样的一面,鲜活、灵动,对一切未知和挑战都充满好奇。在他面前,她总是本能地隐藏那份纯真和狡黠,表现得小心又谨慎,只有在醉酒那天,那份骄矜可爱才不自知地展现。
她大概以为站在他身边的人,需要知书达礼、温婉大方,但其实,她并不需要苛责自身,只要做自己,做最真实的自己就足够,哪怕纵情享乐一生也无所谓,但若她有追求,他自会给她铺垫一条康庄大道。
褚新霁眉间郁色稍松,薄唇的弧度极轻地勾了勾。
淡声道:“名师出高徒。”
沈月灼怔愣在原地,眼眶的湿意就这么挂着,熏红的眼尾看起来像只无措的兔子。
下一秒,她被人拽着抵在墙边,房门被顺势带上。
遮光窗帘挡住了室外的柔和光线,视野当中,只余下一片黑暗,雪松香气侵略性地覆在她身上,下颔被滚烫的指腹抬起,褚新霁眼底的前所未有怒意和汹涌海浪几乎要将她吞噬。
“沈月灼,你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褚新霁的吐息落在她面颊,几乎快要贴着她的唇瓣,嗓音隐有颤意,说着令她都心惊的字句,“故意接近我,把我从兄长的位置拉下来,只是为了告诉我,我不过是你们玩闹的一环?”
第 17 章 新雪
二十多年来,沈月灼从没见过褚新霁有过如此大的情绪起伏,他素来持重端和,即便是创业初期惨遭背叛,他眼底也依旧无波无澜,利落地肃清羽翼,后来提起时不过轻描淡写一句。
那时候她以为,他永远不会有失态的时候。
可是此刻,凝在她身上的视线饱含讥诮,像是要将她完全洞穿。
脊背贴着冰冷的墙面,她退无可退,连逃避的机会都没有,下颔被滚烫的指腹捏住,力道不道,却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逃离。
沈月灼呼吸一紧,像是受了惊吓,眼底的湿泞在黑暗中分外可怜,滞涩的嗓音显得委屈又心虚,“不是的,你误会了……”
“误会?”
为首的人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忐忑。
褚新霁面上的一派阴霾在看向沈月灼时,转瞬化成深色。
沈月灼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先前不过是装作镇定而已,几近强弩之末,眼眶里溢出热意,隔着人群同他遥遥相望,安全感犹如落叶归根。
他走到她面前,沈月灼在脑中想了很多词,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揽着腰往他的方向带,手臂呈现出极富占有欲的保护姿态,温温沉沉的视线罩住她,静默片刻后,眸光柔和些许。
刚才还猖狷的万泽见状,脸色绿得发黑,挥手示意几个保镖退下,谄媚的笑意也藏不住战战兢兢的惶恐,“褚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刚才的事纯属误会……”
话音未落,就被褚新霁抬手打断。甚至都没抬头看他一眼,视线唯一的落点还是怀里的人。
即便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已众人感受压迫感如山倾般席来。ATE是来自巴黎的顶尖服装设计团队,旗下的高奢品牌深受时尚圈喜爱,但团队极其高傲,仅为娱乐圈的两位三金影后定制过红毯礼服,一件礼服定做短则半个月,多则长达整年,价格都是七位数往上。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他们的行程一向很紧,光是预约都要提前很久。
沈月灼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些安排,褚新霁究竟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他说只要她点头,剩下的都交给他来完成,竟然没有半句偏差。
“订婚宴总不能太马虎。”褚新霁看出她的惊诧,“都是为你量身定制的,考虑到你以后也会出席各种活动,所以就多选了几套。”
沈月灼装模作样地说:“感觉好像有点太麻烦你了。”
“是么。”褚新霁压着几分不明朗的兴味,“先前给我制造麻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客气?”
沈月灼:“……”
ATE团队效率果然高,依次将不同款式、不同风格理念在水晶灯下展现,美得如梦似幻。
每一件都是重工制作,让人挪不开眼,哪里还需要挑。
恐怕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孩会拒绝这样惊艳的礼服,沈月灼唇角翘起来,找了一件相对而言没那么隆重的,偏向于赫本风,头发高挽起,配合圆润的珍珠项链及耳饰,整个人显得轻盈又优雅。
“褚先生,您认为怎么样?”因为他身体的反应,明显比先前更强烈。
褚新霁灼然而深沉地看着她,“我知道。”
“那这一次呢?刚才在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