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擒贼擒王(1 / 2)

🎁美女直播

谷缜话一出口,门外众人无不变了脸色。门内安静了一下,跟着传来哐哐当当、瓷器破碎之声,呛呛啷啷、刀剑出鞘之声,铿铿锵锵、铁甲撞击之声,踢踢踏踏、奔跑跳跃之声。

姚晴猛可明白了谷缜的诡计,气得俏脸发白,不及发作,“轰隆”声响,铁门中开,门内人头耸动,刀甲耀眼,众寇仓促之间布成了一个阵势。

“好重的杀气!”谷缜笑嘻嘻说道,“这就是徐兄的待客之道?”徐海厉声道:“足下是谁?”谷缜道:“徐兄当年不吝赐信于小弟,小弟感佩万分,承兄美意,小弟在狱岛住了两年,这几日静极思动,特来与徐兄喝喝酒,叙叙旧,谈谈心事。”

徐海咦了一声,意外道:“是你……”谷缜接口笑道:“正是小弟。”徐海沉默一下,忽地朗声说道:“稀客稀客,就你一个人吗?”

“小弟还有三位同伴,”谷缜笑道,“第一位是西城新任地母……”话未说完,桓中缺厉声叫道:“新任地母?温黛死了吗?”

姚晴气急,狠狠白了谷缜一眼,谷缜假装不见,又笑道:“第二位是天部少主。”此言一出,倭寇中生出一阵骚动,有人恨声道:“沈秀老弟,你也来了?”

沈秀面如土色,硬着头皮道:“子单兄好。”陈子单冷冷道:“托你的福,我再好也没有了。”谷缜呵呵一笑,又道:“至于第三位,是区区做生意的合伙人,没有什么名气。”

徐海道:“东岛西城,誓不两立,你是东岛少主,怎会和西城的人搅在一起?”谷缜笑道:“多亏兄台成全,小弟在东岛无法立足,只有投靠西城了。”说罢又道,“兄台不肯相见,没奈何,小弟只好打道回府。”说罢转身要走。

“且慢。”徐海喝道,“放他进来。”众倭寇应声分开一条路来,谷缜微微一笑,冲陆渐低声道:“戴上面具。”陆渐点点头,将人皮面具戴上。

谷缜跨入门中,漫步穿过人群,不时左顾右盼,笑眯眯点头致意,众寇何曾见过如此对手,一个个拿着刀枪面面相对。

陆渐却知谷缜虚张声势,暗自苦笑不已。姚晴此时进退两难,退回地面,难逃风君侯的追踪,若是进门,必有一场恶战,两相权衡,还是倭寇更容易对付。沈秀手脚受伤,不能独自逃走,只得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门内是一座石砌大厅,横直二十余丈,四壁打磨平整,嵌有八只铁铸兽头,形态各异,下方铁环插有火把,照得厅中如同白昼。

徐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左右各站一人,陆渐认出左边的是陈子单,右边一人从头至颈包裹布条,仅露口鼻双眼,死死盯着姚晴,目光不胜怨毒。姚晴微感奇怪,不由多瞧了他一眼。

四人刚刚进门,两名力士举起铁闩,“哐啷”一声将门抵住。一时间,群寇舞刀跺脚,呼声震耳,势如两军对峙。

谷缜却似虎入狼群,顾盼自若,走到大厅中央,在一条长凳上从容坐下,提一坛酒大口喝了起来。群寇见状惊疑,呼喝怒骂也随饮酒声稀落下来。

谷缜喝罢,将酒坛扣在凳上,抹嘴笑道:“徐兄,咱们多久没见了?”徐海冷冷道:“三年吧!”

“可惜啊可惜。”谷缜笑了笑,“当年小弟眼福不济,未能亲睹尊颜,只是远远望见兄台的背影。想那时徐兄亲操舟橹,望风而遁,小弟拍马也是不及。”

他这番话似褒非褒,听得众人满心糊涂,忽见徐海面皮涨紫,额上青筋跳动,手攥刀柄,似欲站起,只一瞬,忽又于盛怒间平静下来,笑道:“老弟过奖了,当年你沉我宝船,害我弟兄,这笔血债徐某牢记在心,须臾不敢忘记。”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陆渐却是心生狂喜:“谷缜与这大倭寇是敌非友,那么他的冤屈也是真的了?”想到这里,心中如卸千斤巨石,长吐一口气,腰背挺得笔直。姚晴觉出他心情变化,忍不住瞧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又有什么傻念头,可转念又想:“他有什么念头,与我有什么关系?傻小子尽跟我作对,哼,今生今世我也不想理他。”

忽听谷缜打个哈哈,说道:“徐兄言重了。有道是‘财色动人心’,谁叫你抢了那么多宝贝,大张旗鼓运往东瀛?小弟见了,不免眼馋,本想借几船宝货玩玩,徐兄偏又不肯,没奈何,小弟只好小小用些武力。再说了,徐兄杀百姓,小弟杀徐兄,都是杀人,又分什么前后对错了,徐兄如此气愤,其实大可不必。”

他说得阴阳怪气,徐海愤怒之极,一攥刀柄,腾地站起,瞪了谷缜片刻,忽又慢慢坐下,冷笑道:“你想惹我生气,我偏偏不生气。如今东岛高手遍天下寻你,就算你今日生离此地,也逃不过东岛四尊的手底,徐某只跟活人计较,对于必死之人,素来宽大得很。”

“徐兄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谷缜一拍大腿,“小弟此来,不为别的,只求徐兄一纸书信,说明上次给小弟的书信是假非真,也好洗刷小弟的冤屈。”

徐海瞧他一眼,冷冷道:“你做梦!”谷缜摇头道:“徐兄何必如此决绝,小弟与你做一笔买卖如何?”徐海心中狐疑,皱眉道:“什么买卖?”

谷缜道:“那日徐兄宝船上的货物,至多不过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如今我赔你两倍的价钱,换你为我伸冤如何?”

话一出口,众皆哗然,倭寇无不露出贪婪神气。沈秀一脸的不信,陆渐更觉疑惑,怎么也猜不透谷缜的心思,但觉无论如何,也不该与这大倭寇做交易。

徐海愣了一下,冷笑道:“银子多就了不起吗?你杀了我两千多名弟兄,银子再多,买得了人命么?”将手一扬,众倭寇躬身持刀,只待徐海手臂落下,便要放手围攻。

谷缜不急不恼,微微笑道:“徐兄这笔账算得糊涂。”徐海冷笑道:“我怎么糊涂?”谷缜道:“有道是:‘人多好办事,人少好分赃’。徐兄的弟兄已经死了,别说人死不能复生,就算能够复生,多活转一人,便多一人来分这三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若是凭空多出两千人来,徐兄算一算,须得分去多少银子?”

众倭寇乌合之众,利字当头,一听这话,嘴里不说,心中均是大大赞同,莽撞些的,居然连连点头,露出憨憨笑意。徐海瞧得吃惊,不想谷缜三言两语,搅得自己一方军心大乱,若不以理服人,必然横生变故,当下微一沉吟,拈须道:“人在江湖,不为求名,便为求利,若真有如许银两,你我的旧怨大可一笔勾销。但你凭什么拿出这许多银子?”

谷缜笑道:“凭我谷缜二字还不够吗?”说到这里,他徐徐起身,“若不然,凭这个如何?”他举起右手,中指上多了一枚毫光四射的翡翠戒指,三缕血纹贯穿戒身,十分醒目。

“财神指环!”厅中响起几声惊呼,数十道贪婪目光汇聚在那枚戒指上面。

倭寇中不乏商贾出身,许多人或多或少听说过那个江湖传闻,是故一瞧戒指,无不吃惊。

“翡翠之环,血纹三匝,财神通宝,号令天下。”徐海望着那戒指,神色微微恍惚,他身旁的陈子单和蒙面人均是死死盯着谷缜,身子略向前倾。

谷缜笑了笑,忽地抬手,用那指环敲击酒坛,发出叮叮之声,口中笑嘻嘻说道:“诸位,这玩意儿不大结实!”众人应声一惊,心知若是强抢,谷缜随手便可毁掉指环,只得勉力吞下馋涎,收敛心中贪念。

徐海一定神,扬声道:“足下若真是‘财神指环’的主人,三百万两银子确实不算什么。但你如何叫徐某相信,这枚指环就是真的?”

谷缜笑道:“敢问徐兄高见?”徐海漫不经意地道:“你把指环给我,我瞧过真伪再说。”

“好主意。”谷缜笑道,“那么再问徐兄,脸和屁股,是上面的皮厚呢,还是下面的皮厚?”徐海不耐道:“问这些闲话作什么?自然是下面的厚了。”

“那就奇了。”谷缜笑道,“照我看来,徐兄上面的皮更厚,难道是长反了?”

徐海面皮涨紫,眼中凶光迸出。陈子单忍不住喝道:“兀那小子,你污辱我家主公,也不怕碎尸万段么?”

谷缜笑道:“谁叫你家主公脸皮厚,贪图我的戒指?”陈子单道:“只是瞧瞧真伪……”

“废话少说。”谷缜脸一沉,“要么做交易,我沉冤得洗,诸位也有钱赚;要么大家放开手脚,拼个鱼死网破!”

群寇面面相对,徐海想了想,露出决然之色,沉声道:“就做交易。”谷缜拍手大笑,忽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再添一百万两,买你在东岛中的内奸。”徐海摇头道:“什么内奸,徐某不知。”

“奇了。”谷缜笑了笑,“没有内奸,你怎么能将假书信送到我的卧室里来?”徐海沉默时许,阴阴一笑:“你若给我五百万两银子,我就告诉你谁是内奸。”谷缜不假思索,拍手道:“成交!”

“爽快!”徐海大笑起身,“这么说,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桓先生,你来倒酒,我要与谷兄弟痛痛快快地喝一碗,结为盟友兄弟。”

“不错,不错。”谷缜拍手道,“这世上三种酒不能不喝,第一种合卺酒,可惜徐兄是个男的……”徐海啼笑皆非,呸道:“废话!”谷缜又笑道:“第二种是断头酒,对于徐兄这等人,不大吉利。”

断头酒是死囚犯临刑前喝的绝命酒,徐海大贼巨寇,落到官府手里,不免喝这一碗。他面有怒容,谷缜却视如不见,笑嘻嘻接着说道:“唯有这第三杯结盟酒,我跟徐兄共饮,才算合情合景,最是恰当不过。”

徐海转怒为喜,笑道:“说的是。”一挥手,桓中缺拖过一张木桌,放在徐海、谷缜之间,又取来两只大碗放在桌上,跟着捧一坛酒,汩汩注满两碗。

陆渐冷眼旁观,忽对谷缜耳语:“这人就是‘尸妖’桓中缺。”谷缜点了点头,一瞅姚晴,见她两眼望天,微微点头,当即笑了笑,端起酒来。

徐海也举碗笑道:“请。”谷缜口中道:“请……”话音未落,一扬手,碗中酒水化作一道水箭射向徐海。徐海躲闪不及,陈子单离他最近,伸手一挡,酒水四溅,顷刻间,陈子单一只左手由白变青,由青变紫。

陈子单不料这毒发作如此迅烈,只觉左手又麻又痒,头脑一阵晕眩,耳边桓中缺一声厉喝:“好贱人。”忽觉重重束缚自下涌起,几根粗大藤蔓将他死死缠住。

陈子单被藤蔓一缠,越发酸软无力,只听喝叫谩骂,此起彼落。他听得奇怪,茫然望去,一转眼的工夫,石厅内成了洪荒密林,无数藤蔓破地而出,如怪蛇厉蟒,将两百倭寇尽数缠住。陈子单初时一惊,继而心神恍惚:“幻觉?是了,一定是幻觉……”念头一转,忽地昏死过去。

“擒贼擒王。”谷缜一声锐喝,陆渐身如脱弦之箭,一把抓住徐海胸口。“哧”,满厅的‘孽缘藤’化为飞灰,姚晴倒退两步,脸上血色全无。

原来谷缜虚张声势,说了许多废话,全为转移群寇心神,让姚晴从容布下“孽因子”。姚晴也知道谷缜千方百计将她骗来,只是为了借用她的神通,此时共御强敌,不容她袖手旁观,是以自进门开始,随手布下了“孽因子”。谷缜与徐海虚与委蛇之际,她也把“孽因子”布好。姚晴手法奇妙,厅内的火光又摇曳不定,众寇被谷缜吸住心神,无人察觉其中的异样。

众寇之中,只有徐海深知谷缜的厉害,是故一团虚假。再见“财神指环”,更生杀人夺宝之心,当下假意交易,与谷缜共饮结盟酒,暗中却示意桓中缺下毒。

桓中缺双手蕴有尸毒,斟给徐海那碗,酒未沾手,是以无毒;斟给谷缜的时候,他将大拇指上挪几分,扣住酒坛边缘,酒水注下时掠过指尖,沾染尸毒,故而酒到碗中,已是剧毒无比。

桓中缺的手法神鬼不觉,谷缜一方无人瞧出破绽。但他万没料到陆渐中掌未死,认出他来,谷缜料到他的身份,知道他必会下毒,至于如何下毒,也就无须理会了。

双方均为口是心非,敬酒时齐齐发难。但姚晴内功尚浅,“化生”又极耗真气,困住两百来人太过勉强,刹那间,“周流土劲”用光,“孽缘藤”失去真气支撑,登时化为乌有。

陆渐刚刚抓住徐海,就觉腥甜之气狂涌而来,他不敢硬接,一闪身,将徐海挡在身前。桓中缺变掌为抓,扣住徐海左臂,左手绕过徐海身子,呼地抓向陆渐面门。

陆渐向后急仰,桓中缺一抓落空,中指从他额上掠过,怪叫一声,想要运劲夺回徐海,忽听谷缜喝道:“瞧暗器。”一蓬酒水迎面泼来,原来他留了心眼,毒酒只泼了半碗,留下半碗以防万一。

桓中缺也是血肉之躯,双手凭借内功可以驾驭尸毒,双眼要害却不敢叫这毒酒溅着,当下放开徐海,转手护住面门。

陆渐趁机后退,将徐海递给谷缜,桓中缺怒不可遏,怪叫一声,又挥爪子扑来,他失了徐海,只想擒住陆渐,迫谷缜换人。

陆渐避无可避,挥手迎出,左手迎上桓中缺的右爪,右手抵上桓中缺的左掌。两人四手一交,陆渐左手二指钩住桓中缺的无名指,“咔嚓”一声,将指节拉脱。

桓中缺还没感觉痛楚,陆渐势如破竹,噼里啪啦将他双手骨节一一卸脱。卸了双手,又卸脱双腕,直卸到两肘之间。桓中缺拼死后纵两丈,这才算摆脱这双怪手。但到此时,他从指到肘成了一堆碎骨,牵筋引络,痛不可当,不由得仰天摔倒,翻滚哀号,脸颈上的布条随他滚动寸寸散落,露出本来面目,众人一瞧,无不心惊。桓中缺从额至颈布满细小孔洞,孔洞四周皮肉枯缩,漆黑如墨。

姚晴咦了一声,流露讶色。陆渐却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他方才性命交关,无意中用上了“补天劫手”,不料只一招便废了桓中缺的双手。虽说桓中缺败于轻敌,但这门劫术之强,委实超乎想象,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过神来。

众倭寇被这奇变惊得发呆,跟着醒悟过来,哇哇怒叫,舞刀扑上。谷缜厉声叫道:“谁敢过来?!”手握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紧紧抵在徐海胸口。

一时间,徐海被擒,陈子单中毒昏迷,桓中缺双手被废,三名首脑均陷困境。众倭寇没了主张,纷纷收刀瞠视。

桓中缺忍住奇痛,勉力坐起,盯着陆渐叫道:“臭小子别得意,你中了老子的毒,去死不远了。”陆渐怪道:“中什么毒?”桓中缺森然道:“你额头被我的手指划了一下,是不是又痛又麻?”陆渐一惊,急忙凝神默察。

徐海见状大喜,笑道:“谷老弟,‘阴尸吸神掌’中者必死,你若放了徐某,我让桓先生给你解药。”

谷缜心一沉,目视陆渐,微微皱眉,姚晴也望着陆渐欲言又止。沈秀见势不妙,忙道:“千万不可放人。”抢上一步,挡在谷缜之前,双眼透出凶光。

陆渐凝神片刻,摇头道:“既不痛,也不麻。”说着扯下面具,但见中指处有一道淡淡的乌痕,不由恍然大悟:“好险,这面具隔住毒质,救了我一命。”一抬眼,忽见桓中缺呆呆望来,忽地尖声叫道:“你……你是那晚的小子,你……你没死?”陆渐点头道:“你打我一掌,我废你双手,大家扯一个直。”

桓中缺气恨交迸,心想陆渐没死,那么偷袭南京的事十九要败露,如此一来,更不能容这一干人离开。

转念间,忽听谷缜笑道:“徐兄,我不杀你,但问你一件事。”徐海见陆渐无恙,失望已极,冷冷道:“若问东岛内奸,徐某宁死不说。”谷缜笑道:“不问这个,只问一件私事,因为事关隐私,不便被令属下听见。”徐海皱眉道:“你又有什么诡计?”

“诡计不敢当。”谷缜笑笑,“还请徐兄下令,让手下退出大厅,免得你我的话被人听见。”

徐海大为疑惑,但怕谷缜铤而走险,只得说:“你们退到秘道中去。”桓中缺心想这条秘道只有一个出口,守住了通道,不怕他们飞上天去。当下点了点头,由同伴扶起,双眼瞪着陆渐,恨不得将他囫囵吞下。

姚晴脆声道:“桓中缺,你被蛇牙荆伤过吗?”桓中缺应声一震,回头望来,眼里闪过一丝狂怒,咬牙道:“不错,都拜那贱人所赐。”姚晴莞尔道:“地母温黛?”桓中缺叫道:“不是她是谁?”

姚晴又笑一笑,说道:“她没杀你,真是奇怪!”桓中缺凄然大笑,忽地双目喷火,厉声说道:“她弄得我不人不鬼,跟杀了我又有何分别?”

姚晴望着桓中缺目不转睛,仿佛那一张丑脸十分耐看,一边注视,一边默默点头。沈秀瞧得心生妒意:“姚师妹天仙般的人儿,瞧这丑八怪做什么?”恨不得伸出两手捂住她的双眼,要么教她转过头来,多瞧自己几眼。

桓中缺率众退至秘道,谷缜叫道:“再退后些。”桓中缺心中疑云大起,驻足不动。谷缜喝道:“退不退?”将匕首在徐海颈上抹来抹去,桓中缺纵有野心,也不敢担上逼死主人的名声,无奈麾众再退。两百多人挤在狭窄甬道,接踵摩肩,叫苦不迭。

谷缜忽道:“陆渐,关门。”陆渐应声纵上,“咣当”一声,关上铁门,而后奋起神力,将铁闩重重挂上。

众寇不料有此一着,桓中缺心中纳闷,想这大厅四面巨石,谷缜关上铁门,不是作茧自缚么?

沈秀也不由怒道:“姓谷的,你要寻死,干吗拿我垫背?”谷缜笑而不语,徐海忍不住叫道:“姓谷的,你要问爷爷什么鸟事?”

谷缜从怀中取出罗盘,晃了一晃,笑道:“徐兄,这是什么?”徐海怒道:“罗盘!”谷缜道:“罗盘有什么用?”徐海见他尽问废话,大为恼火,冷冷道:“既是罗盘,不是指方向,便是瞧风水了!”

“正是正是。”谷缜笑道,“小弟正想给徐兄瞧一块好风水,保佑你断子绝孙!”徐海大怒道:“姓谷的,士可杀不可辱。”

“少给自己贴金。”谷缜微微冷笑,“你一个草寇,大字不识几个,也配称士?”找来绳索,将徐海五花大绑,又扯一块衣料,将他嘴巴牢牢堵住。

门外倭寇撞击铁门,砰砰有声。姚晴不耐道:“臭狐狸快些,这次走哪一方?”谷缜走到一面墙壁前,摸着墙上铁铸的兽头:“这是什么兽?”姚晴一瞧,那兽弯角巨眼,铁环穿鼻而过,不由恍然道:“牛头。”

谷缜道:“牛为坤,坤位在南,路在南方。”转动罗盘,循南走去,径直来到另一尊兽头前,那兽如狮如虎,口衔铁环,形容狰狞。

谷缜取下火把,抓住铁环奋力一拧,一阵刺耳声响,兽头应手转动,转到第四圈,忽听轰隆之声,兽头下方千斤巨石徐徐向内退去,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大洞。徐海口中呜呜乱叫,眼里透出绝望神气。

撞门声更沉更乱,谷缜忽道:“陆渐,你带这厮先入。”陆渐押着徐海钻入洞中,沈秀其次,姚晴正要跟入,忽见谷缜取下厅中火把,一一踩灭,姚晴寻思道:“是了,洞内必有机关让铁兽头回复旧观,却无人将火把插回,倭寇若是破门,聪明的凭这一点破绽,便能猜到兽头玄机,若将火把打灭,这干贼子一定琢磨不透。”

想到这里,深恨自己后知后觉,忍不住暗骂一声“臭狐狸”,气恨恨钻入洞中。谷缜随之爬入,入口虽窄,其内渐宽。谷缜摸索一阵,又摸到一枚铁环,拧了四转,只听嘎吱连声,巨石重新合上。

“谷兄厉害。”沈秀阴声说道,“沈某想不佩服也难了。”谷缜听出他话中妒恨,笑道:“不知沈兄伤势如何,还要小弟搀扶么?”

“不劳谷兄费心。”沈秀经此一事,他对谷缜十足忌惮,怕他暗算自己,宁可忍痛自行。

谷缜落得轻闲,走在一边,皮里阳秋地调侃沈秀的伤势。沈秀落了下风,面上冷笑,心中却暗暗发狠:“臭小子,到了地面上,叫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但见岔道,谷缜便寻路标,众人在迷宫中走了小半个时辰,忽被一堵石壁阻住去路。姚晴正要寻找路标,忽地尖叫一声,蜡烛落地,甬道中一团漆黑。陆渐、沈秀齐声叫道:“怎么了?”姚晴浑身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

谷缜俯身摸到蜡烛,轻轻点燃,一眼望去,墙角躺着一具死尸,料是死了多年,仅余骷髅,乍一瞧十分骇人。

谷缜回头望去,姚晴脸色惨白,余悸未消,不觉笑道:“大美人也有害怕的时候?哈,有趣,有趣。”姚晴咬牙道:“臭……臭狐狸,作……作死么?”嘴上虽硬,终是受惊非轻,双腿发软。

谷缜笑了几声,望着骷髅沉吟。陆渐说道:“这人怎么死在这儿?”谷缜蹲下身子,端详枯骨上的袍服,忽道:“这是皇家之物。”众人吃了一惊,谷缜撩起袍子,低声道:“你们瞧,底子明黄,上有五爪飞龙,不止是皇家之物,还是皇帝的龙袍。”

众人更惊,陆渐冲口而出:“难道他是皇帝?”谷缜不答,在那骷髅身上摸索一阵,摸到了一个黄绢包裹,展开时只见一方玉印,龙钮金镶,晶莹通透,烛火一耀,更是毫光四射。

谷缜目视印文,低声念道:“授命于天,既寿永昌……”念到这儿,忽地住口,抿嘴皱眉,再瞧那包裹,却是一面黄色绢布,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若干字迹:“逆叔篡国,恶奴悖主,复辟无望,千秋有恨,可恨,可恨……”一连写了六个“可恨”,初时还算清楚,渐渐笔画散乱,写到最后,几乎辨认不出。

陆渐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谷缜叹道:“这是一幅血书,这人临死前所写,年代久远,鲜血已经变黑了。”陆渐道:“这人是谁?怎么死在这里?”谷缜叹道:“遗书写得明白,他本是一位皇帝,但遭叔父背叛,夺了他的江山。后来他的奴仆也背叛了他,他临死前逃来这里,孤独死去。”陆渐皱眉道:“有这样倒霉的皇帝?”

“有的。”沈秀冷冷开口,“朱元璋的孙子,建文皇帝朱允炆在位时,他的叔叔燕王朱棣造反,攻入南京,夺了他的皇位,事后宫城失火,这位建文帝不知所踪……”说到这儿,他凝视谷缜手中那方玉印,双眼异彩涟涟。

谷缜又解开龙袍,说道:“他来这儿之前,便受了重伤。”众人定睛望去,骷髅的左胸塌陷下去,断了四根肋骨。沈秀皱眉道:“这是铁砂掌!”众人想他一国之君,落到如此地步,心中均感凄凉。秘道中寂无声息,阴惨惨的气息弥漫开来。

过了一会儿,谷缜打破沉寂:“他受了重伤,无法走远,这秘道的出口必在附近。”他四面瞧瞧,不见路标,心下疑惑,凝视那具尸体,拱手笑道,“皇帝老哥,得罪一二。”俯身挪开骸骨,尸骸身后的墙角里,赫然露出一枚钢环。

谷缜握住钢环,向后一拽,带出三寸长的一截钢索。只听“轰隆”一声,左侧石壁翻转,露出一道门户,秽臭之气扑面而来,众人慌忙后退,待到秽气散尽,才敢入内。

谷缜举烛一照,忽道:“小心。”众人一瞧,门内是一段甬道,墙上地下,插满箭镞,近门处趴着一具骸骨,锦衣皂靴,身上露出几支箭尾,手中死死抓着一个卷轴。

谷缜取那卷轴,死者抓得甚紧,稍一用力,“咔嚓”声响,五根白惨惨的指骨散落一地。谷缜笑道:“罪过罪过。”展轴一瞧,嘴角透出一丝冷笑。

陆渐好奇道:“写了什么?”谷缜道:“这是朱元璋写给孙子建文帝的一道传国诏书。”陆渐道:“这有什么用?”

“大大有用。”沈秀接口道,“有这一道诏书,足以证明建文皇帝是正统,成祖皇帝是谋逆。以之下推,成祖皇帝之后的大明帝王,均是欺宗灭祖的篡逆之徒,不足以治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