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部落密集,越往北,部落就稀疏了起来。但也只是稍稍稀疏。
被驱逐的小部落极多,不是往西边走就是往东边山脉走。极少极少会往他们东部走。
还有,河边那些如渔猫部落的兽人那样养得好的部落只是极少数。从南到北,走了不下五十个部落,也就河边三五个日子过得稍微好。
如此看来,山脉里的日子也只比他们东边好上一点点而已。
这下被拦住,兽人们都停下。
涯被游背着,疲惫地闭着眼睛不想说话。许霜辞冷得往晴毛毛里钻,没空说。
常祭司轻轻一叹:“我们没有恶意。”
“那也不欢迎你们。”
呼族长也上前跟着道:“让你们族长出来说。”
“我们族长才不会见你们!”也是知道几个兽人不会闯部落,所以鸟兽人们底气足,敢这么说话。
晴冷不丁开口道:“算了。”
众兽人看向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是放弃这个部落,还是其他的都不找了?
晴道:“走吧。”
涯咕哝:“赶紧回,再不来了。”
许霜辞重新从晴怀里爬上晴的背上,抱着他脖子问:“回去了吗?”
“不回去。往西走。”
鸟兽人惊骇。
晴慢悠悠道:“都到这里了,不回去看看……岂不是白来一趟。”
让这些弱小部落离开故土是不现实的,不管是晴还是其他兽人都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
小部落抗风险能力弱,日子得按部就班地过。不敢冒险。
不激一激……
“你疯了!”常祭司当即道。
许霜辞紧张抱紧晴。
涯却是笑,哑着嗓子道:“你这样说我倒感兴趣了。”
之前那些个海鹰兽人不也能跑到中部跟那些他们说的大部落抢领地,在涯看来,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不过是小部落无力反抗,放大了恐惧而已。
他们两个海鹰,一个老虎。外带霜跟常祭司,又不是护不住。大部落被盯上了带他们飞就是了。
“你、你们想做什么?”鸟兽人惊恐,连身体都在打颤。
许霜辞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微闪,手挠挠晴的毛毛小声道:“咱们真的往中部去啊。”
晴定定地看着鸟兽人,声音极清楚地传到鸟兽人的耳朵里:“嗯,去中部,找虎部落。”
说完当即往西边方向去,呼族长也被自家猫兽人拉了回去。
如此四五天后,下了群山。便体感暖和许多,见草木丰茂,动物稀少。
而在他们走后,一行兽人去中部的消息在山脉传遍。
各族长汇聚一堂,七嘴八舌道:“……他肯定是要找虎族给他撑腰。到时候将我们藏在山脉的事跟那些兽人一说,我们肯定会被驱逐出山脉。”
照领地划分,这些兽人们也该去往东部。
猛兽霸道,只因他们鲜少往山脉来,加上这边正正好是中部跟西部的边界,所以他们敢偷偷藏在山里的。
那些兽人不是没有驱赶过他们,只是在兽人离去,他们又回悄悄回来。
“快点收拾东西跑吧。”
“可现在是冬季,离开山脉我们怎么活!”
“也不一定他们就能找来帮手,那些豹兽人、虎兽人没准会直接将他们杀了。”
“你傻啊!那里面有祭司,还可能是两个祭司!”
谁脑子有病,会杀能沟通兽神的祭司!
“那、那他们毛色又不一样。凭什么就因为他们一句话过来找我们的麻烦!”
“因为那些兽人本来就不让我们藏在山脉!”
除了几个稍微大点的部落族长稳如泰山,其他都一脸着急。不管那些凶猛的兽人会不会被他们几个招来,他们都得走。
忽然有鸟兽人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先悄悄把他们杀了。”
“呵,你去!我们这边部落虽然多,但一个部落才多少兽人。”
说杀就能杀的?
他们部落跟部落之间本来就有点竞争关系,谁又能驱使谁。不过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才能偶尔团结罢了。
鸟兽人沉默。
他们部落小,赌不起那一点渺茫的可能性。
*
下了山,晴带着兽人们踏上熟悉的一段路。悄悄只走了一段,就找了个山洞住下。
这里还是中部兽人部落领地边缘的边缘。
常祭司有些谨慎问:“我们到人家领地,不会被抓吧。”
晴淡淡道:“有可能。”
“那!”他气得胡子翘起,“怎么能冒险!”
晴道:“不这样,他们不会动。”
许霜辞拧眉想了想,问:“所以咱们来找你从前的部落是幌子?”
晴爪垫勾住他往怀里藏。
“也不是。”
涯闷咳着往火堆边一躺,道:“那就是两个都试试呗。”
说完他又嘀咕:“你也不怕他们先把我们吃了。”
晴道:“所以你俩得做好准备。”
山洞里顿时安静下来。出来之后他们不是搭棚子就是睡山洞,连续走了几天的路,现在停下大家都累了。
许霜辞想着涯还生着病,这地方又危险。虽然看晴稳住不怕,但早给涯治好早多一份保障。
许霜辞架锅生火,给晴熬草药。
药苦,喝多了安眠。
涯拧着眉头一口气灌下,裹着兽皮毯子靠着游,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许霜辞拖着有些疲惫得身子往晴肚子上一靠,手指穿过他颈侧的毛毛,搓揉几下,又弯下腰躺下去。
他贴着晴的耳朵小声道:“我们还有多久回去啊?”
晴看着被帘子遮挡的洞口处,鼻子动了动,道:“暂时还不知道。”
夜晚。
月亮被浓云遮住天光,一行兽人走在雪地里。
他们身材魁梧,个个皆是两米高。身旁跟着巨虎,走路无声,如鬼魅一样在雪地中前行。
忽然,领头的兽人抬手。
“队长?”
“有入侵者。”为首的兽人声音浑厚,望向山脉。
“该死的!是不是又是山脉里的那些兽人!”
“现在食物一年比一年少,族长叫我们将他们驱赶出山脉。”
“先不急。去看看哪家兽人又跑到我们领地里来了。”
……
在山洞待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游悄悄出去捕猎。
这在人家领地上捕猎被发现了很容易挨揍,游出去许久,整个山洞里的兽人都忐忑着。
好在游回来之后没见什么兽人跟着。
晴去清理了的猎物,直接砍了炖肉吃。吃饱后兽人们精气神回来了些。
许霜辞又给涯熬了药,端到他跟前道:“昨晚上没听见你咳了。”
“小病而已。”涯将药接过,皱着眉头一仰而尽。
另一边,游到了晴跟前。
晴问:“外面什么情况?”
“发现一队兽人。”
“什么兽人?”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一声震耳的咆哮声。
许霜辞听得脑袋一木,常祭司更是直接炸毛成了一个球。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天然畏惧。
瞬间,游冲出洞口。
而洞外积雪中,十个队伍的兽人围在一起,一个兽人迎上来,与游缠斗。
其余兽人纷纷看向中间打斗的老虎与海鹰。
雪沫飞溅,混着鸟毛与虎毛。一个会飞,动作灵活;一个皮糙肉厚,轻易抓伤不得。
两个你来我往,要不是情景不对,围着的兽人们都是要拍手叫好的。
空眯眼打量,道:“这是……海鹰?”
“这么久不见,原来是躲进了山里。”
虎兽人们闲适,纷纷抱臂没个插手的想法。一虎一海鹰下手狠,闷响都传到山洞里。
“行了,别玩儿了。”
虎兽人要发狠,晴忽然从洞中冲出来。他找准领头的空一扑,犬牙往他脖子上咬。
空一惊,抬起极粗的胳膊挡住。腰腹绷紧,拧着身子一翻,同时双拳打去。
围观的虎兽人惊呼,却见空落下的拳头忽然改为抓,一左一右抓住银虎的两个圆耳朵。
晴吃疼要下爪。
空低吼:“好小子!你阿叔都敢动手!”
“咦?”冲击在一起的游跟另一个虎兽人顿停,默契退开,互相隔开两米相对。
晴甩了甩头,眼中暗光一闪。
“空叔。”
“就是你小子!”空压着晴,蒲扇似的大掌搓搓他圆脸盘,“好小子,你这毛色我就没在大陆上见过第二个。”
“好小子、好小子……”
他念着念着声音哽咽,晴便看他眼睛也红了。
晴翻身蹲起,看着空一脸动容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喉咙莫名干涩,他垂头,好半晌才道:“阿叔,我过得挺好。”
“你放屁!”空怒吼。
洞中,堵在门口的涯挑眉。手一松,放任许霜辞跟常祭司冲出去。
他就说,有霜在,晴再冒险能冒多大险。
“晴!”许霜辞出了洞口,晃眼便见好几个魁梧大汉如巨人般围着游以及另一个汉子。
他直直撞在晴身上,被他爪垫一扒拉,藏进了他胸前的毛毛里。
空瞥过山洞里又走出来的一个海鹰跟猫兽人,没多打量,就回头盯上晴身前的许霜辞。
“都找伴侣了!”
晴鼻尖碰了下许霜辞的脸,道:“这是空,叫阿叔。”
许霜辞转身,莫名有种见家长的既视感。
他道:“阿叔。”
“诶!”空激动得险些跳起,他在原地走了两步,那嘴角快咧到后耳根,眼睛笑得直剩一条缝。
许霜辞都被他感染,唇角翘着缓缓放松下来。
一番介绍后,兽人们又全部进入山洞。
空大马金刀坐下,手搁在膝盖上,目光不愿从晴的脸上离去。他感慨道:“我竟然不知道是你回来了。”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啊。”
空说得哽咽,小山一般的汉子肩膀抽搐,看得一整个山洞里的兽人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晴垂眸,只将许霜辞扒拉到身前抱着,等着他自己缓过来。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早抛在脑后了。
“队长……你哭得我渗得慌。”一边坐在兽皮上的兽人闷闷道。
都活了几十年了,晴嘛,他们谁不知道。
就因为毛色当年被祭司说不详。后头他阿爸跟阿爹接连去世,似乎印证了祭司的说法,所以还未成年的晴便被逐出部落。
说实话,隔了十几年,兽人们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而见到了,又看他活得好好的,心里又有那么一点惭愧。
当初族长让他离开,他们也没帮着说说话。
……
等空缓下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晴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是部落领地边缘,他想过可能会遇到虎兽人。但概率极小,却没想到还是撞见了。
“叔,为什么你们都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了?”
空道:“也是不得以。”
虎兽人们嗅着山洞里的肉味儿,默默压了压自己肚子。
“现在各部落领地里的猎物越来越少,为了保证第二年能有猎物,部落都会派兽人出来巡逻。目的是维护猎物种群,免得大的吃绝了,明年就不会有小崽。”
涯听了道:“怪不得那群海鹰要离开。”
再怎么说,他们只要脱离了海兽人的保卫圈,吃鱼还是够吃的。
空点头。
“他们要是在,差不多也该搬走了。”
虎兽人们沉郁,但又不知该作何打算。
祭司占卜,说留在原地有出路。但这都几年了,食物越来越少,他们要吃饱只能出去啃草皮。
涯来了点儿兴趣,问:“不是说中部西部食物最多?”
“那只是相对东部而言。”空道。
他看着晴,脸上浮现出几分慈爱。
“既然都走到领地里了,不然回部落里看看去?”他问得小心,生怕晴不同意。
“祭司已经去了,部落里现在的接任祭司还小。族长也卸任了,新族长你也认识,该不会再赶你出去。”
“这么多年你没回来,就去看看。”
“你阿爸跟你阿爹肯定想着你呢,他们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晴定定看着空,忽然点头,干脆得许霜辞几个直接愣住。
还真要去啊?
涯不免想到自己被逐出部落后对海鹰的态度,再对比一下晴,只觉得没有比他更大度的兽人了。
“那就走吧,我带你们去。”空撑着膝盖起身。
就是这么干脆。
路上,兽人变做巨虎,在雪地上结队奔跑。空有些高兴地问:“你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其他虎兽人闻言纷纷竖起耳朵,等着晴的回答。
晴道:“要回部落的。”
空问:“在东部哪里?”
晴道:“东部中间。”
空又问:“那你这次过来是不是就是想回来部落里看看?”
晴却道:“不是。”
干干脆脆两个字,空耳朵垂下。
连趴在他背上的许霜辞听到都心凉了一下。
也是,晴早对虎部落没什么感情了。说真话而已,总比假模假样的好。
空显然被堵了下,好半晌才恢复声音。
他跟晴阿爹玩儿得好,当初晴离开时他正在外捕猎,回来就听族长已经下了决定。
他没法子,只能悄悄接济。
但晴在部落里逗留久了,祭司心狠,就叫兽人给他赶走。赶了好几次,最后赶得远了,晴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明明都那么久的事儿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堵得慌。
空一直并排跟晴跑着,想跟他多说说话。听晴不是专门回来部落的,又问起他要干什么。
晴就将在山脉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
许霜辞脸贴着晴后背,两手抱着他脖子。耳朵听着他清冽的嗓音,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
晴难得多话。
现在说得这么仔细,难不成是山脉里的兽人招揽不成,盯上了中部的兽人?
*
虎部落的领地极大,直接横跨整个中部,北至雪山,南接林豹部落。几乎占据了半块中部的地。
所以也不怪晴诧异,那点能遇上兽人的可能性极小,但却也遇见了。
而从边缘到部落中心,也就是兽人们居住的地方,他们需要跑上半个月。
这期间同吃同住,他们关系倒亲近不少。
半个月后,终于,虎部落到了。
中部的虎部落有上千兽人,多是壮年兽人。幼崽少,年老的兽人也少。
所以当空领着他们进去时,见低矮的石头房子前处处是魁梧的兽人走动,许霜辞莫名有种进了巨人国的感受。
晴也不避讳,直接用兽形驮着许霜辞进去,惹了层层围观。
“这是……晴?”
“晴?”
“就是。”
显然,部落里的大多兽人的记得晴这个毛色特殊的兽人。
大部落会驱逐小部落,也会驱逐部落里医治不了的兽人。而晴是头一个无病无灾,却因为毛色而被驱逐的。兽人们自然印象深刻。
现在见到空领着晴回来,各自心下犯嘀咕。
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没死也是能干。
但这会儿回来,又是干嘛?部落里可养不活更多的兽人了。
许霜辞坐在晴背上暗自观察,见大多兽人见了晴也并不热络,甚至冷眼以待。
他们对自己祭司的话深信不疑。
许霜辞本来还有些高兴能看看晴生活过的地方,现在一进来,印象却大打折扣。
大部落……也不过如此。
空领着晴先去见现在的族长跟祭司。
新祭司年纪比晴还小,但他听过前任祭司说过晴的事,也不避讳,当即起卦占卜。
族长立在他旁侧,只一心等着占卜结果,也没见多欢迎晴。
放眼整个部落,对晴最热络的,就属空了。
占卜结果出来,新祭司绷着的脸一松,对晴几个露出头一个笑。
“变化了。”他喃喃,目光打量过晴,又盯上他牵着的许霜辞,“……大吉。”
族长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态度也没怎么变化,而是让空招待晴就行。
晴无所谓,来这一趟本来就是看看自己的阿爸跟阿爹。
空领他到自己的石头房子,道:“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空的伴侣接待了他们,倒是跟空一样欢迎晴。他看着晴,说起自家已经成年又找了伴侣的崽子,一派温柔。
说了会儿话,空跟自己伴侣离去。
晚上部落里送来了食物,不过送食物的兽人送得不情不愿。让许霜辞对部落的好感又降了不少。
睡觉时,许霜辞靠着晴,小声道:“咱们跑这么远,是送上门让别人给冷眼看的?”
“不是。”晴摸着许霜辞的头,轻声道,“不喜欢以后就不来了。”
涯也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晴道:“最迟不过三五天。”
听见这话,常祭司也舒坦了。大部落又怎么样,还不是吃不饱。
次日醒来,空就带着晴一行先去看了埋葬他们阿爸跟阿爹的地方。
那是一片草木茂盛的位置,在半山腰上。跟前河流蜿蜒而过,山林寂静。若是春天,必定也是鸟语花香。
位置很好。
晴拉着许霜辞立在那片地方看了许久,什么都没说。
许霜辞却偏头看了一眼沉静的侧脸,忽然对着跟前的茂林笑着叫了声“阿爸”和“阿爹”。
感受到晴抓着他的手紧了,紧得恨不能捏碎他的骨头。
许霜辞笑了笑,道:“要不……带阿爸他们去我们那里?”
晴却摇头,只道:“不用了,这里是他们的部落。他们该呆在这里。”
“走吧。”叹声随风而去,消散在林间。
零星落叶飘下,摇摇晃晃如扁舟,伏在晴的肩头。
许霜辞看了会儿,抬手将树叶撇下。
“晴。”
“嗯。”
“我陪着你。”
晴与许霜辞十指相扣,道:“我知道。”
回程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涯他们留在部落没跟着来,所以只有许霜辞跟晴,还有带路的空。
“你阿爸他们也走了这么多年了,看你过得好,肯定安心。”
“不过你们年纪也到了,有崽子了没?”
许霜辞一愣。
晴捏了捏许霜辞的手,回道:“还没有。”
空笑了两声,正要劝劝。刚走近部落,忽听声音嘈杂。
许霜辞定睛一看,是一群鸟兽人跟豹兽人在虎部落的领地里打起来了。
涯正跟游在一旁看好戏。
晴眼神闪烁,偏头在许霜辞耳边轻声道:“可能明天就能回。”
许霜辞眼睛发亮,“真的?”
晴揉了揉他的头发,浅笑道:“不骗你。”
第77章第77章
部落里的群架打得激烈,你来我往的,都下了狠手。
顷刻间,好几个兽人见了血。
像晴之前说的,中部是山虎兽人,林豹兽人,蟒兽人以及巨鸟兽人占据大部分领地。
他们结了盟,虎部落算是首领。
现在兽人们在部落里打起来,只看到越来越多的虎兽人出来围观,还有起哄的,却不见一个出来拉架。
“这么打下去,会死人的。”许霜辞握紧晴的手,瞧那带血的的拳头四处挥打,看得心惊胆寒。
晴:“不会。”
虎部落不会允许。
血腥暴力让兽人们兴奋,打斗是常有的事。
虎部落不会允许其他兽人在他们部落里被打死,最多打残而已,又或者是出了他们部落再死。
晴拉着许霜辞从兽人们身后绕过,走到涯身边。
“怎么回事?”许霜辞悄声问。
涯:“抢食呗。”
眼看打得差不多了,虎部落的族长果然走出来了。
围观的虎兽人们见状,立马收敛笑意,上前将巨鸟兽人跟林豹兽人拉开。
两边打得不可开交,拉开时还互相踢腿挥拳,嘴上道:“那兽群明明是在我们领地,被我们先发现的!死豹子!”
“鸟眼睛瞎不代表我们豹兽人眼睛瞎!那明明踩着我们边界了,又被你们吓了过去!”
“行了!”虎族长沉声道。
霎时,石屋前听不到任何响声。
虎兽人退去,留出中间的蔫巴的两族兽人。
他们鼻青脸肿,脖子上被抓出了血痕。兽皮衣破碎,胳膊腿儿被勾出了肉。
血淋淋的,看得许霜辞不忍直视。
“联盟要求,冬季不能捕猎。之前的话你们都当做耳旁风了?”虎族长沉声道。
“我……”
“好了。”虎族长抬手,威严深重。眉头川字纹紧皱,“我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原因捕猎,但做了就是错了。”
“空。”
“在。”空垂眸走出来。
“猎物上缴,你带兽人去运回来。”
看巨鸟兽人跟林豹兽人惊诧抬头,似有怒意。虎族长凝着脸色道:“现在食物紧缺,我再三说过冬季不能捕猎。就是饿,也得给我忍着!”
“念在你们是初犯,要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就过了。”
空闭眼,从进入部落后眉头皱着就没松开过。
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豹兽人愤怒,想闹。但刚跟他们打了一架的巨鸟却压住他们的肩膀。
闹了又如何,他们联合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虎部落。
看好戏的虎兽人散去,空地上只剩下刚打过架的兽人,以及许霜辞几个。
空带着兽人服从族长的命令走了,空的伴侣安来到许霜辞的身边道:“进屋吧。”
许霜辞看兽人手上的还在滴血,有些不舒服问:“他们……不治吗?”
安疑惑道:“他们自己打出来的,为什么要治?”
“你们祭司……”
“祭司忙,不会管外面的兽人。”
“可你们不是联盟吗?”
“那也是他们听我们的。”
许霜辞从安的话中听出了属于一方之霸的高傲。
联盟这都不散?
安领着他们进屋后却是笑道:“今天能多分一点食物了,你们就在屋里安心等着。”
说完,他转身离开。
*
小半天后,空带回了猎物。虎兽人们欣然围上去等族长来分。
晴没让兽人们出去讨那个嫌。
他们在这儿就相当于是吃白饭的。
晴圈着许霜辞,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道:“霜、常祭司,可能要麻烦你们一件事。”
“说就是。”常祭司爪子踩着尾巴,团起来让自己暖和些。
涯随口道:“你不会是让我们去救那些鸟跟豹子吧?”
晴眼皮一掀,眼中确有此意。
许霜辞仰头,后脑勺抵着晴的肩膀看他。“你想招揽那两个部落?”
晴唇碰了下许霜辞额角,“嗯”了一声。
“中部食物紧缺已经成了个大问题。”
许霜辞想着虎族长刚刚处理事儿的手段,小声道:“不止呢,我看他们联盟内部也有问题。”
明明虎族长就是谋私嘛,还说得那么大义凛然。
都没东西吃了,现在省着饿肚子,明年那群野兽又能繁殖多少出来?也该想想其他办法不是。
还有……
“他们抓的是自己领地里的猎物吧,怎么虎部落还管起来了?”
涯笑嘻嘻道:“野兽又不是没长腿儿,没准明年就跑到他们部落来了呢?”
晴拢着许霜辞,点了点头。
许霜辞抿唇,恍然道:“所以还是为了自己部落……”
“晴!快来,今天肉多。”空搬着处理过的肉进来,就往那木板子是一放。
肉晃动两下,一股腥气弥漫。
“你们慢慢吃。”说着就要走。
晴道:“叔,留下一起吧。”
“你们怎么够……”空有些馋地喉咙滚了滚。
这半边的肉有族长给的,但给的那点儿怎么够。所以还有一半是从自己口粮里省下来的。
“够。”许霜辞起身道。
许霜辞拿了锅来,涯拖着游去外面取水。
之前那顿吃得草草,看在空对他们还算好的份儿上,怎么也不能他们吃饱了,让人家饿肚子。
所以许霜辞直接用铁锅炖。
一半的猎物,炖个三次,里面放甜根、菜干,让他们吃撑了都能有剩下的。
晴还让空将他伴侣叫来一起。
炖肉简单,也最管饱。
肉切成一坨一坨的,煎炸过,炸出多余的油脂盛出来放进储油的罐子。放盐跟香料植物炒过,加水炖煮。
水开后下甜根,菜干。
快出锅时,空伴侣急急忙忙出去,又弄了些新鲜菜来。
这一大锅的东西,还怕不够吃?
涯他们都吃腻了,唯有守在锅前的空二人频频咽口水。连关紧的门外,都有兽人刻意时不时路过。
香味儿飘了出去,馋得兽人们直嘀咕:“里面到底做的是什么?”
“明明看空拿的一样的肉进去,怎么就这么香。”
许霜辞搅了搅肉汤,尝了个味儿正合适。抬眼见热切看着锅里的两个叔,笑道:“可以吃了。”
晴拿来了碗筷,递给他阿叔让他们自己盛。
刚出锅的炖肉滚烫,许霜辞没急着吃,而是等锅里腾干净后要再煮一锅。
晴却弯腰撑着许霜辞腋窝,将人往后提抱。
“我来。”
兽人吃生肉,或是吃烤肉。炖肉用的是石锅,比较麻烦,虎兽人们也只有亚兽人喜欢做。
但味道这么好的,空还是头一次吃到。
肉汤虽热,但第一碗,空跟他伴侣吃得不吭声。
等第二锅好了,空捧着第二碗时,才满足喟叹一声,抽空出来跟晴说话。
晴道:“外面那些兽人都回自己部落去了?”
空点头。
“不回去又能怎么样,呆在虎部落更不受族长待见。”
“那他们的伤呢?”许霜辞问。
空道:“伤就那样。”
“不治疗?”
“就我们跟巨蟒部落有祭司。但我们祭司不喜欢给外面的兽人治疗,而蟒……”空想到这事儿情绪低落,“他们早搬走了。”
“走了?”涯一愣,然后翘起嘴角,眼里满是嘲讽。
还以为联盟多能耐呢,见识了之后还不如他们部落。
空叹息着摇头。
“是啊,走了几年了。”
许霜辞看向晴,晴捏捏他的手,让他继续吃。他早看兽人们出现在山脉那边的时候就知道部落情况不好了。
现在听来,更加不好。
空看晴感兴趣,就将这事儿仔细说了。
其实近几十年,部落里猎物都是肉眼可见的少,而近十年,兽人们饥一顿饱一顿更是常态。
六年前,巨蟒部落祭司见中部生存无望,所以卜了一卦。之后就退出联盟,往南方迁徙。
而之后,联盟就跟开始散了似的。
食物紧缺成了难题。吃不饱,部落已经是在衰亡中。虎兽人虽有威慑力,但隐隐也引起另几个部落的兽人们不满。
不止他们。
西部除了食草的几个部落,像狮部落,雪山那边的雪狼、雪豹那些个部落跟他们也一样情况。
甚至兽人中传言,是兽神要灭了他们。
这对兽人们来说是坏消息,但对晴一行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肉炖了三锅,空吃得一滴汤都不剩。
他脑袋上冒出了白烟,捂着的肚子瘫靠在兽皮上,舒服得哼哼闭眼。
“好吃,好吃……”
“要不是……我就跟你们走了。”空瓮声瓮气道。
这么多年了,就没吃这么饱过。
晴闻言,淡声道:“叔来,我们欢迎。不过阿爸跟阿爹也看了,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嗯?”空歪头,捧着肚子坐起来。
“你说你要走?!”
晴:“下午就走。”
“这、这……这才在部落里睡了一晚。你放心,就是再待个三五天,族长也不会说什么的。”
晴眸色温和些许,他看着空道:“叔,我等着你来我们部落。但部落里的事确实着急,我们还要去办。”
空那么魁梧一个汉子垂头丧气道:“好吧。”
“那你们去哪儿?”
晴顿了一下,还是将他的打算告诉空。
“我想试试鸟部落跟豹部落。”
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他这么想。赶紧提醒:“叫不叫得去另说,可叫过去了你们能不能压得住!”
兽人都有侵略意识,一旦压不住,兽人反噬。部落里的一应东西全会被这些兽人占了。
巨鸟和林豹,可不是什么好管的。
晴难得笑了。
“叔放心。”
空拍拍他的肩膀,“好,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午饭过后,晴跟兽人们收拾行李,先去族长那边告知一声。也不休息,直接就离开了。
走时,路上虎兽人拦着问:“你们中午那肉是怎么做出做出来的?味儿忒香。”
兽人憨直,杵在路中央就问。其他兽人一听,纷纷围拢过来。
晴道:“只简单炖煮,放了甜根和菜干。”
安笑着出来解围:“这个我看着做的,步骤我都记下了。到时候咱们部落里的亚兽人琢磨琢磨就行。”
兽人一听,这才放行。
还跟晴哥俩好似的,想抬手勾过晴脖子。结果被晴一个扫眼,冷得缩回手。
离开部落,他们按照空说的方向,径直先去找林豹部落。
往南差不过跑个半日,过了两个部落之间的间隔地带,进入豹部落。
几乎脚尖刚挨着他部落里的草,一下就给林子里跑出来的兽人围住。
“是你们。”豹声抬手,让自己的族人往后退,重新埋伏入林。
“你们来干什么?回东部的路不是朝这边走的。”
豹声之前带着兽人们去过虎部落,自然认得晴,回来后留了个心眼,更是将他们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警惕这一老虎二海鹰,余光注意着其中的许霜辞跟常。
一旦动手,他定先抓这两个。
晴:“有个能不饿肚子的事,不知道你们做不做?”
豹声耳朵抖动了下,似听错了般头微偏。
“不饿肚子?”
“你去问问中部其他部落的兽人,这事儿可能吗?”
晴冰蓝色的眸子幽沉,直直看着豹声,看得他收起了讽笑,正了脸色。
“我带你们去见族长。”
豹声转身,晴抬步跟上。
游低飞在常祭司身侧,涯直接冲上空,在林子里转了转。
树木后头忽然伸出个爪垫,涯身子一偏,躲开。
绕个圈到树后头,才看是个奶豹子。圆眼睛,蹲坐在树上,刚刚那一爪落空,还龇牙凶他。
涯刚想逗,小豹子往树下一跳。豹声给他抱住,撸了撸耳朵。看涯的眼神不善。
晴淡声道:“涯,回来。”
许霜辞等涯落地,戳了戳他的翅膀。“还跟人家不熟呢,你咋这么嚣张呢?”
涯:“我什么都没做。”
只飞了飞,把林子里藏着的豹子都摸清了而已。
已经是晚上,辰星寥落,风声寂寂。
寻着火光穿过树林,豹部落兽人的居所就藏在密林深处。
“族长!”豹声道。
与虎兽人的石头屋一样,豹兽人也是这样的房子。屋里空旷,中间挖了个灶坑,堆着木柴烧。
豹部落族长拢着袖子坐在火堆前,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你们……东部的兽人。”豹骨抬头,露出苍老得直挂着一层皮的面孔。火光映在他脸上,吓得许霜辞心口一跳。
晴坦然坐下。
常祭司跟许霜辞分坐晴两侧,涯则直接半躺在游身后。比族长还潇洒。
晴:“是东部来的。”
族长垂下眼睛,注视着火堆。“中部的猎物难不成跑到东部去了?”
“没有。”
晴:“我们部落缺些兽人,干些活儿,能给饭吃。”
“你们……”族长笑了一声,嗓子枯朽,发出如风箱般的吭哧声。
“我们豹部落八百兽人,你那地方,能养活?”族长颤颤巍巍抬头,紧盯着晴。
他活了一百多年了,算是中部除了蟒部落的祭司外最长寿的兽人。晴要信口雌黄,他一眼便知。
“能。”晴与他对视,半分不让。
两人对视良久,只听柴火中枯木爆破声。还有愈发重的呼吸声。
跟前的兽人正年轻,坚寒如冰,气势敛而不放。再成长必定是个能做大事的。
他虽然不信能他们口中所言,但想着自己处处被压制的部落。像他一样困守密林,走不出去。
也想不出何处才是出路。
现在,出路送上门了。只是不知道真假。
最后,是豹骨先收回视线。
他目光落到晴左右两侧,慢吞吞道:“这两个是……”
“常祭司,和下一任祭司许霜辞。”
“许霜辞……好奇怪的名字。”青年人目光清透,一身干净气质。
豹声家的崽子这会儿挨蹭过来,眼看就要贴到许霜辞腿边了。而许霜辞却没发现。
没半点兽人样子,却受兽人喜欢?
祭司、下一任祭司。
部落中能听到这样的话,极难极难。这说明部落延续得好。
“我给你们个机会,若能说服我,我就同意。”
“族长!”豹声一脸不善地上前。
豹骨抬手道:“去给客人准备点食物。”
豹声沉沉看了晴一眼,低头道:“是。”
豹声刚出门口,许霜辞腿上一重。手背擦过柔软的毛毛,许霜辞下意识收拢手。
还以为是部落里的幼崽,他顺手就抱在了怀里。
幼崽睁大眼睛,爪爪僵直地举起。
许霜辞抱到半空一瞧是个小包子,手一顿。不过都到这儿了,他瞥了眼对面的族长,顺势将崽子放在腿上。
“嗷~”
小崽的声音奶奶的,好久没摸过幼崽的许霜辞听得心一软。当即揉着他脑袋,给小崽揉得舒坦露出肚皮。
说服骨族长的事交给常祭司。
这活儿常祭司从山脉南干到山脉北,熟得张口就来。但在山脉那边口舌说干了没一个听他的。
这边骨族长给足了尊重,安静不动,虽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但常祭司也愿意开口。
“东部部族已经统一,兽人虽多,但各司其事。我们种植、养殖、造船、冶炼……且与银沙大陆交流,取得了联系。”
“这锅,我们做的。”
“这布,我们织的。”
“我们擅于用工具,种植从远方来的麦、稻、红薯,明年口粮只会更多。我们养殖三千长耳兽,一千红羽兽,一千尖角兽,冬季不用囤食物也能过活。”
听到这儿,许霜辞逗弄崽子手心虚地捏着软乎乎的黑爪垫捏了捏。换来小崽叼着他的手轻轻磨牙。
这数量,常祭司越说越夸张了。
他瞧了骨族长一眼,老者还是那副佝偻背脊,垂首倾听的样子。面上看不出变化。
“我们住的房子冬暖夏凉,绝不会因为东部的寒冷而有兽人伤亡。老小皆安乐。”
“再说医药。我为祭司,霜也已经快能胜任祭司之职。部落出现疾病或者兽人受伤,我们都能医治,绝不会因为兽人失去了捕猎能力而赶出去……”
骨族长几次克制呼吸,并不像许霜辞看到的表面上那般平静。
蟒部落的祭司说过,或许十年之后,他们找不到出路时,可以去东部看看。
生机在东部!
种植,养殖,造船,冶炼……闻所未闻。
是什么他不懂,但眼前的衣服,还有在虎部落煮出过香飘部落的食物的器具……
他们兽人都打听来他听过。
幼崽被许霜辞挠痒痒,忽然抖直了后爪。
铁锅被他踢得倾倒,清脆一声,滚动几圈贴到了骨族长的腿边。
他终于动了,缓慢伸出手。树皮一般,骨节大,掌心粗糙。是农民那般累了一辈子的手。
他手捏住了铁锅,看似递送回来,但紧紧扣着铁锅。
很薄,却坚硬无比。
他心神俱震。
骨族长也算见多识广,不会像藏在山脉里的小部落那样,见而言之神物。
他瞬间想到了黑石。
冶炼?
海鹰曾经传出过这样的东西,多半就是那个做的。而小小一个东西拿出来,族长信了八分。
晴见他装模作样,干脆将另一个的棉衣也递上去。
族长眼神闪烁,看了他一眼。眼里责备,像在说“你这小辈不懂事”。
但他淡定换了手,接过衣服。
细细抚摸,寸寸观看。
与他们穿的兽皮大不相同!
常祭司还在继续说,而屋外,悄悄围拢过来的豹兽人听得将信将疑,又莫名神往。
吃得饱,穿得暖。冬不冻,夏日凉。有祭司镇守,有病可医,有兽神可问。
哪里会有这样的神仙日子。
兽人们背靠石屋墙壁,脑袋抵着的冰凉的墙,仰头望着零星几点光亮。
“族长不会随便听信外来兽人的话的。”
他们被头上的黑暗笼罩,像他们的未来。走不出去这没有食物的困境。
“族长!族长!”兽人忽然从其他屋跑出来,眼眶绯红,满脸焦急,“路他们,他们发热了!”
发热就代表容易死,这是兽人们的经验认知。
屋里,许霜辞跟常祭司听得一惊。
骨族长心里一空,继而浮现针扎般的刺疼。
今天跟巨鸟闹这一出,就是对虎部落最后的试探。但显然,结果令他失望极了。还让他的族人遭了难。
“族长,您、您……呜呜……”兽人抹泪,当即哭了出来。
骨族长绷紧脸,低喝到:“哭什么!”
“不只是路,出去的十多个兽人,河腿断了,木手断了,炎的眼睛看、看不见了……”
骨族长听得心惊。
许霜辞垂着头,看玩儿着自己手的幼崽不动了。泪汪汪的,爬起来要往骨族长那边走。
“爷爷,族长爷爷救、救叔叔……”
“爷爷也想救,但是救不……”忽然,他转头,目光炽热。
漆黑的屋子里,火光都灼不过他的眼睛。许霜辞吓得肩膀一抖。
晴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暗自安抚。
骨族长忽然一笑,声音嘶哑,目光沉沉如凝聚的黑雾。“救他们,我就答应你们。”
晴淡然回视,随后问常祭司。
常祭司点头。
就等着呢。
这老头儿也是,明明心里就同意了,还装。能唬住年轻的兽人可骗不过他。
不过也他们也该动手,好歹是一条命不说,以后也是自家兽人了。
晴道:“带路吧。”
第78章第78章
林豹兽人并不像虎部落那样石屋间隔十几米远,他们住得密集,这边出了门,走几步就是另一家的石屋。
“兽人都抬一个屋来。”常祭司匆匆往前道。
来报信的兽人下意识看向自己族长,骨催促道:“按常祭司说的做。”
一听是祭司给治病,刚刚靠墙偷听的兽人撒丫子跑,将受伤的兽人都抬出来放中间那间大了一倍不止的石屋去。
许霜辞赶着过去,走几步忽见旁边两个兽人超过自己。
脚下一错,踩着个石子儿眼看就要崴脚。晴手圈着他腰一拎,另一手抓着装药材的包袱,带着他在黑暗中大步前行。
涯和游跟在后头,晃了晃手中不多的新鲜药材——是这一路过来许霜辞采的。
他道:“也不知道草药够不够。”
许霜辞道:“看了才知道。”
进石屋,受伤的兽人们还要比他们先一步进来躺下。屋里已经烧起了火堆,亮如白昼。
常祭司环顾一周,皱着眉头往眼看不行了的兽人跟前去。
许霜辞踏入门口就闻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他瞥见身边兽人手臂被勾了一块肉,骨头都能瞧见了。当即让涯兑了盐水来给兽人清洗伤口。
晴将带来的几个包摊开,里面的草药一一分好,方便等会儿的用药。
游跟涯则在屋里打下手。
豹兽人们见两个看病的兽人一脸冷色,心存敬畏。
骨族长颤颤巍巍被豹声扶着出来,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许霜辞身上。
看他绷着脸,有条不紊处理完一个又一个的兽人。
而那吊儿郎当的海鹰也收起懒散,来来回回递药帮忙。看着可靠极了。
石屋里火烧得大,那黑石做的锅架在火堆上塞了种种草药熬煮。
只听里面脚步杂而不乱,药香渐渐弥漫,似有凝神镇定的作用般,自己族人痛呼渐渐变弱,用了药的甚至安稳沉睡。
见惯了受伤的兽人夜难安眠,再一对比现在,兽人们鼻尖泛酸。
林豹部落的兽人不知在外站了多久,久到等他们的族长站不住踉跄时,他们似才惊醒,手脚慌乱地搀扶老族长。
“族长……”豹声喊得很小心,余光却还看着屋中忙碌的兽人。
“留下两个兽人在这边帮忙。”骨族长手指颤动,抓着拐棍慢慢收紧。
他艰难地喘过一口气,目光从屋里晴几个兽人身上收回。浑浊的眼睛燃气惊人的光。
“其余的,全到我屋里来。”
放受伤的兽人的石屋是他们曾今的祭司的住所,但祭司没了,这房子也就空了出来。
族长的房子在这房子旁边,小了些,坐几百个兽人已是拥挤不堪。
只族长周围,兽人们留出些空隙。越往后,一个叠一个,堆在一起等着他们族长发话。
“刚刚都看到了吗?”骨族长捏着自己梆硬的兽皮衣摆,慢声问。
“看到了。”兽人们道。
虎部落那个祭司不常出来,他们见一面都难。
刚刚亲眼见到两个祭司治疗兽人,他们像被攥住神魂,被那各种新奇又难以理解的手法迷住了。
甚至只是看了看,他们就很有信心:受伤的兽人们一定能好。
“那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知道。”只零星两个兽人说话。是刚刚听了墙角的那几个。
他们说完,身后就有好几双手拉扯他们的衣服。
“干什么的,快说!”
豹□□:“让我们迁徙,加……”
“迁徙!不可能!”
“我话都还没说完!”豹黑上下嘴皮子一碰,语速如珠断,噼里啪啦,“他们想让我们加入他们的部落。族长都答应了,你们想不去都不行。”
“但我肯定是要去的,族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一把逮住自己被扯开的兽皮衣,拉回来仔细理好。
要不是刚刚族长谈话他们不敢进来,不然他也想摸摸那棉衣是有多软乎。
“族长!真的?!”兽人们如当头一棒,愕然望向火堆旁的老者。
骨族长双手拢在袖子,指腹摸着现在怎么摸都怎么不得劲儿的兽皮衣道:“你们想去还是不想?”
“可、可是他们在东部……”
“是啊,东部怕是都没野兽了,比我们这里还不如。我们过去是啃草皮吗?”
“胡说!他们部落养殖了上万只长耳兽、斑点兽、尖角兽……还能一次捕鱼几千条,怎么就过去啃草了。”豹□□。
要许霜辞在这儿,绝对要拍着他的肩膀说一声:小老弟,夸张了,夸张了啊……
骨族长听小年轻有激情说,也省了开口。
听他几下将晴部落的情况说清楚,兽人们半信半疑,甚至有些已经动摇之后,骨族长才道:“我已经答应了。”
“你们也不用慌张,要是他们敢作假,我们这么多兽人还报复不回去吗?”
“出去看看吧。我们困在中部太久太久了。”
骨年纪大,部落里没有祭司,兽人们一切都听他的。有他在,兽人们像有定心丸。
而骨族长说要迁徙,他们在不知晓晴部落情况时,即使不情愿也肯跟着他去的。
现在知道晴部落的情况该比他们好多倍,自然也愿意出去看看。
单吃饱饭这一项,就对他们太有诱惑力了。
“那等炎他们治好了我们就走。”
骨族长看着火堆,眼中火苗晃动。他道:“声,你去巨鸟部落,让他们把那些受伤的鸟兽人送过来。”
“再把他们族长请过来。”
“是。”
豹声心念一动,就明白族长的意思。这是要帮晴部落……以后就是自己部落的忙了。
豹声是兽人们默认的下一任族长,所以当他带着兽人去到巨鸟部落时,即便鸟兽人们没给他好脸色看,但也没动手。
鸟部落住在树上,上头是用树枝搭建的巨大鸟巢。
豹声踏入部落就被带去见族长。
他忽视鸟族长沉凉的目光,将自家族长的话说完。鸟部落族长一愣,接着抬手就带着族人飞往豹部落。
多年的老伙计了,因为食物发生纷争也是不得以,但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当许霜辞将将看完林豹部落的兽人后,部落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涯警惕冲向门口,就见一群鸟兽人抬着新一群病患进来。
涯两眼一翻,侧身避开。
他双手环抱,往墙壁上一靠。打个下手都累得他叹气。
巨鸟族长风进来,恭恭敬敬对治病的许霜辞跟常祭司道:“烦恼两位祭司救救族人。”
许霜辞揉了揉眉心,有些困乏了。但嘴上却说:“带进来吧。”
常祭司也点头。
巨鸟兽人全身白,披在身后的长发也白。许霜辞因为晴也是白发,所以多看了一眼。
发质有些毛躁,不比他家晴的头发好。
鸟兽人们也跟那豹兽人似的堆在门口,但不妨碍两个兽人干活儿。倒是涯,不想动了,直接让门口族长留下的两个豹兽人来。
看了这么久了,要还不会那就是笨。
许霜辞刚缝过一个兽人的伤口,要剪线。
瞥见递过剪刀的兽人陌生,他顿了下,见那边躲懒的涯,唇角带起笑。
他给兽人重新上药,包扎。来不及休息,又继续下一个。
兽人们受伤后只做过简单的处理,看伤口上的草药糊糊,应该都是他们自己常用的。
许霜辞想着待会儿问问长什么样,到时候也收集一些回来研究。
结果忙着忙着,到后半夜处理完兽人们,就撑着床边往地上一坐。
眼睛闭上想着歇一会儿,却就这么睡了过去。
常祭司也撑不住,打了个呵欠踉跄往外。被门口打盹的涯一拎,带走了。
鸟兽人们早已经进来,看许霜辞这样,吓得上前。
晴将他抱起,许霜辞顺势窝好,脑袋抵着晴脖子。
晴看他一眼,低声对围拢来的兽人道:“注意看着,要是发热了就用留下来的帕子沾水降温或者来叫我们。药看着别熬干了,每个兽人都得喝。”
“好。”风族长望着自家昏睡过去的兽人,眼神微闪,低低应下。
晴离开,先带着许霜辞去擦洗干净。然后去豹部落安排的房子睡觉。
进屋时,天边隐隐露出浅白。
竟是忙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下午,许霜辞饥肠辘辘醒来。刚坐起,晴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肉汤送来。
许霜辞扒着他的手狼吞虎咽,惹得晴几次抽手。
“慢点。别抢。”
肉汤下肚,许霜辞歪身往晴肩膀一靠。张嘴就问:“昨晚上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都没听到兽人过来叫他们。
“白天没事。”晴搁下碗,搂着许霜辞让他缓缓再起。
“常祭司去看了,有发热的也退了。兽人恢复快,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许霜辞脑袋一转,手指抠着晴的衣角。
“对了,鸟兽人怎么来了?”
“骨族长派兽人去叫的。”
许霜辞动了下脑子,忽然笑了两声:“他现在就在帮我们了。”
“嗯。”晴道。
“那咱们跟巨鸟部落谈没?”
“骨族长已经谈好了。”
“啊?”
晴掌心托着他的下巴,将他微微张开的嘴合上。指腹蹭着下巴上的软肉,目光落在许霜辞脸上。
“不全是骨族长的功劳。你们昨晚做的也重要。”
一开始,晴就打着给让自己伴侣和常祭司给兽人们治病,以此为桥梁,沟通林豹跟巨鸟部落。
他并没想着以此为要挟,让兽人们同意迁徙的事情。
但昨晚常祭司都说到那种程度了,骨族长也信了,就差推一把。所以他才那样说。
他答不答应,都是要救兽人的。
好在骨族长也干脆,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还能立即转变身份,给他们帮忙说服了巨鸟部落。
就是常祭司那件棉衣……恐怕现在是不能穿了。
因为昨晚鸟兽人们一个激动,被爪子钩烂了。
“所以……我们能回去了!”许霜辞声音都敞亮了。
晴扬起嘴角,下巴蹭着许霜辞头顶。
“嗯,能回了。”
“不过是不是再等兽人们好一些?”许霜辞立马掀了兽皮毯子,麻溜地穿好衣服边往外走,边道,“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出门去,前脚踏出,屋外零零散散的兽人就都看过来。
有硕大的白鸟,也有长尾巴拖地的豹子。
都是兽形。
许霜辞差点以为进了动物园。
他往后猛地一退,撞上端碗出来的晴。晴环住他腰稳住人,问:“怎么?”
“没。”
差点睡迷糊了,晴以前说过,兽人们冬季最喜欢保持兽形。
晴先放了碗,再跟许霜辞去大房子。
其他屋里探出头来看的兽人们只望着,等他们走过,才缩进石头房子里。
“霜醒了。”豹黑重新趴下。他毛发全黑,爪垫将毛尾巴踩了踩,压着再枕头。
“发热的兽人也没死。”他低声道。
屋里堆满了其他豹兽人。他们眼睛圆如珠,酿着欢喜。随意在兽皮上打个滚,尾巴搭在肚皮上问:“东部是什么样的?”
“去了才知道。”
“我们部落八百兽人,巨鸟部落一千多兽人,那边能装得下我们吗?”
豹黑:“晴他们还跑到山脉里去找兽人。那里面几万都有。”
“也是,能容纳几万,我们去肯定也行。”
“族长说,什么时候走?”
“冬季,最多半个月。”
一个多月后就是春季,那时候虎部落就会四处捕猎。他们要赶在虎部落捕猎前离开中部,免得遇到了,起不必要的冲突。
他们走,对虎部落来说有好处。没兽人跟他们争食物了。
但也有坏处,联盟彻底没了。要是西部的狮部落或者北边的雪狼雪豹打过来,就没那么多兽人跟他们抗衡。
能早走,就早走。
……
十天后,受了轻伤的兽人已然恢复,受重伤的也能下地。
风族长带着自己的鸟兽人们回去先收拾东西。
骨族长安排兽人们带好储存的食物,分批先前往在他们东边的鸟部落。
晴一行落在最后一批,他们看着豹声驮着骨族长,站在部落前停了很久。然后才转头离开。
对晴他们而言,是归家。
对骨族长而言,是离开故土。
风声寂寞,没了石头房子里映出来的火光,没了兽人们的喧嚣吵闹。
在最后一个豹兽人离开时,密林里的石头房子就彻底空了。
豹声稳稳当当跑着,听不到背上的动静。他心慌,浅声道:“族长……”
骨闷咳几声,苍老的手拂过他脑袋。
“怕什么,大不了回来就是。”
“诶。”
他怕的是老族长撑不住。
好在顾虑着年迈的兽人跟伤患,他们离开中部也是分批。
涯、游带常祭司跟着跑得快的那些。晴、许霜辞就跟后头走得慢的这一批。
他们不赶时间,走累了就休息。
一路上吃饭也不草草了事,而是抓鱼捕兽、采集根茎,一路上边走边养,保证幼崽、老兽人还有伤患身体吃得消。
而涯他们那一队就不是这般了。
涯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野鸟,撒欢儿似地往东边冲。下面的豹兽人还有一大群鸟兽人追着他飞。
都是跑得快,飞得快的兽人,等他们到部落,这赶路的时间几乎被他们缩短了一半。
而此时,许霜辞一行还在路上走走停停。
从路上积雪走到新绿破土,从风霜割人走到春暖花开。离开中部,翻越山脉,寻着朝阳一路向东。
兽人们从未觉得赶路也是一件松快事。
春雨几场,兽皮衣脱去。
目的地近在眼前。
已经进入部落,又过了一片树木低矮,用来养蚕的山。
许霜辞纳闷道:“咱们这么过来,怎么一个山脉里的部落都没见到。”
他们也是从山脉过来的,清楚那边的部落分布。上到山脉时,他们路过,却发现里面藏的部落好像少了些。
他们猜想人家是真被吓到搬家了,可往东部走来,也没遇到一个。
“涯他们先过来,吓跑了也不一定。”晴道。
豹兽人早跟他熟了。
豹声跑到晴身边,慢慢悠悠拉着路上做的藤车,里面骨族长正在睡午觉。
他问:“你们之前去山脉,就没一个部落答应你们?”
“一个都没有。”许霜辞道。
“用嘴皮子说不如用手抓。”豹声道。
许霜辞笑道:“我们是来找伙伴的,不是来结仇的。”
晴这一批兽人有小三百,都是些老弱幼小。晴跟豹声打头,豹黑几个走在尾巴。
兽人们如长龙,浩浩荡荡地在晴领地中缓缓移动。他们身上背着家当或者老幼,眼里有迷茫,也有希望。
闲聊着,远远见到前方腾起的烟。
豹声仰头嗅了嗅,转头见晴一脸淡定,疑惑问:“那烟是什么?”
“冶炼。”
“做锅!”豹声声音忽然大了些。
后头的骨族长被他震醒,咂摸着嘴,手在身侧摸了摸,掏出一点果干放入嘴里磨。
还是许霜辞的存货。
许霜辞见老族长这般,笑了笑道:“现在不用做锅了,库房里堆的那些都还没用完。”
“那还做什么?”豹声望着那烟,不免加快了脚步。
后头兽人们犯嘀咕,队伍尾巴不知谁吼了一声着火了。大家跑的跑,躲的躲。
忽的,一头陌生豹蹿过来。
兽人们一惊,顾不得什么着不着火,当即归拢,护着中间的幼崽。
“嗷?”豹声家的小崽子从许霜辞身后探头,小爪垫按在他肩上。
豹尾眼睛一亮,中气十足道:“族长!霜!等你们好久了!”
一看是认识的,兽人们才放松警惕。
“你从那边来,部落着火了?”后头的兽人跑上前来到。他背上,一左一右挂着的兽皮兜里,还冒出两个幼崽。
“没有着火,涯在炼黑石。”
豹声:“能看看吗?”
许霜辞:“不先回去休息了再逛?”
“不用!”几个围拢过来的兽人满脸雀跃。
晴道:“愿意去就去。不过安分点,别惹到涯。”
豹尾是听到兽人们的动静来的,这会儿回去就带着一群兽人。
许霜辞将趴在肩膀上的幼崽搂进怀里抱着,由着晴将自己往部落里带。
西边冶炼厂。
两台高炉边,风车呜呜作响。
还是早春,数千平房的地块上,兽人们打着赤膊,晒得黝黑的皮肤上凝聚着汗珠。他们有条不紊地筛选、碎石、制模、铸型……
那滚红的铁水从高炉中流出,隔着极远,都觉得那温度烧灼着脸。
兽人们将将踏入围着的高墙里,便下意识用尾巴扫了扫自己脸上的毛毛。
温度太高,有种置身火炉的错觉。仿佛胡须已经被火燎了。
“哇——”
“好高!”
“石头建的!”
“东部有这么整齐的石头!”
惊呼声此起彼伏,压得很低,仿佛是兽人们怕这巨物被惊扰。
仔细打量,才发现入目的十几米高的炉子就是方才见过的烟雾的出处。
高炉外百来米,兽人们闻声停下手中的活儿转头。
这样的惊呼并不陌生,前不久才来了一次。
预料到是涯口中的后面一批兽人,他们之中当即走出来两个兽人给大伙儿介绍。
一趟下来,冶炼厂的兽人满脸的笑,不过都听惊呼听得麻木了。
这里太热,在看到幼崽跟一些老兽人通红的脸还有满头汗水,他们当即让豹尾将他们带走。
出了冶炼厂,连骨族长都心绪难平。
那样的庞然大物,竟是兽人们自己亲手搭建的。
听介绍的兽人说,他们做坏了好几次,有一次还直接炸了炉。费了几年才建好。
而那上面齐整的石头也不是他们劈的,是他们烧出来的。
泥怎么能烧成石头?
骨族长早在来时就做好了会惊讶的准备,但未曾料到,这些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之内。
只单单看着一处,他就明白,当初为什么蟒部落祭司会说十年后,生机在东部。
此刻,他庆幸做了这个决定。
兽人们长途跋涉本该有些累。但此时兴奋过头,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
早养好伤的兽人们甚至为了再快些见到其他什么厂,纷纷带上老兽人跟幼崽加快前行。
也正正好,赶上了还在前面走的晴跟许霜辞。
“晴!霜!你们那什么黑石厂,做得真好!”豹黑激动道。
许霜辞笑:“喜欢?”
“特别喜欢!”一大群兽人扯着嗓子激动不已道。
晴淡淡道:“以后就不一定喜欢了。”
“为什么?”豹黑瞪着两个圆眼睛,泛着傻气问。
许霜辞闷笑出声。
“兴趣变成了工作,你就会不怎么喜欢了。”
从西边回来,陆续经过冶炼厂,养殖厂……晴领地里,所有地块儿现在都有兽人在活动。
看兽人们还有激情,许霜辞干脆边走边把所见的地方给兽人们介绍了。
当然,少不了捧场的惊呼声。
在到养殖场时,秋啼笑着立在门口。看兽人们过来似早有预料。
他领着一群老小介绍,许霜辞站在旁边忐忑。
好在兽人们见到那望不尽的动物,即便听了秋啼说那些数据,也没跟以前他们说的对上。
要知道,常祭司将他们养殖的动物数量夸张了一倍。
而豹黑那话更是夸张了十倍。
安安稳稳回到部落,晴让清点了兽人,便让秋蓝给领走安顿去了。
至于提前到的那一批……
早被兽人们拉去干活儿了。
第79章第79章
春日农忙。
部落砖房外,自小湖起,一直往南皆是开垦出来的田地。
近处所有能种的空地泥土翻耕,除了麦草地,余下土上开了垄,刚种下去的菜苗青翠欲滴。
小湖中又下了莲藕种,荷叶张开,边边角角藏着羊角似的尖儿。
再远些的地里,上百个兽人如星罗棋盘,俯首忙碌。或推着耧车点豆,或下了红薯育种,或栽苗,或平田育秧。
要说之前在冶炼厂,兽人们是新奇而惊讶,在养殖场是因口粮充足而欣喜,在这辽阔的田地边就是敬佩而失神。
他们也遇到了食物不足的困境,但他们的做法也仅仅是冬季不捕猎。
圈养动物他们想得到,但开垦这土地搞种植能养活自己,他们是万万不相信的。
但东部的兽人敢开垦,敢因稀薄的产量而搞种植,也敢离开故土寻找高产量的作物。
他们在这个食物缺乏的东部,建起了比他们还强大的部落。
秋蓝叫他们去休息,他们却望着这宽阔的土地,久久不愿离去。
“这要花多少年……”
秋蓝听到兽人们失神呢喃,想起前头那群过来后直接进地里撒欢,要说起来,豆荚湖那边的水田也有他们一份儿力呢。
他笑道:“差不多四年,今年是第五年了。”
“从定居在这边时就有了五亩地,到现在怕是五百亩不止。单小湖边就有二百亩。水田需水,今年的水田干脆开到豆荚湖那边去了。”
兽人们听不懂什么亩不亩的,但知道除了眼前这一片,其他地方还有。很大就是了。
豹声也被惊住了,他背着老族长沿着土地边走了走,爪子贴在边缘的土上压了压,疏松不已。
“族长,咱们没来错。”
骨族长眼神浑浊,佝偻些身子看清那地里的小苗。比小拇指还纤细,但生机蓬勃,一看就养得极好。
他树皮一般的脸上浮起笑,笑得肆意又释然,笑得眼角含泪。
豹兽人们吓了一跳,秋蓝也赶紧上来将骨族长扶住。
“没事,没事……”骨族长推开身边的手,擦了脸上的泪痕,他吭哧吭哧喘匀了气儿,才道:“我是高兴。”
“高兴啊……”
这几个月的路,没白走。
兽人们担心他高兴过头,也不看了,急急忙忙簇拥着他回去。到安排的屋子里,兽人们又是一阵惊奇。
不过怕骨族长又像刚刚那样,没再多话问。
部落里一下多了快两千个兽人,建筑队更忙了。
涯那边兽人一带回来,秋野直接分了百十来个走,直接组了五个队,加快建房。
部落里隔一个月虽然能修起几栋房子,但一家一屋还是不够住的。所以这些兽人就被秋蓝一个屋安排十几二十个。
反正也是春天,将就着先住下。明年就松快了。
门口,秋蓝看兽人们都找地儿放好了自己的行李,便道:“大家刚来,要洗澡的可以去中间最大的那个房子里取热水,然后再去那旁边横排屋的澡堂里洗澡。”
“要是饿了,那大房子里也有饭菜,已经备好了。吃完回来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部落里的情况,明天我再带你们细看。”
豹声是这群兽人里领头的角色,听完秋蓝的话,他点头应了。
进屋时,因为屋里太过干净,兽人们都不敢踏足。
听完秋蓝说的洗澡再吃饭,豹声回想,好像在部落里见到的零星几个兽人都穿着轻薄干净的衣服,手脚跟脸上也全是干干净净的。
再看看自己腿上的泥泞,兽皮漆黑,头发打结……
不止豹声,连幼崽们都悄悄藏起自己爪爪,不怎么好意思。
秋蓝笑道:“今天情况特殊,以后在部落里也是要注意卫生的。这不是对你们不满意,恰恰相反……”
秋蓝边说边想着过个几天再让兽人们喝驱虫草药。
先前那一批兽人已经喝过了,喝完后可是差点把部落都给掀了。
这一批得先提个醒儿,这些兽人老的老,小的小,免得到时候吓出个问题。
秋蓝保持温柔的笑,看得幼崽们都对他生了亲近。
有不怕的,走到他跟前。
秋蓝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跟晴他们相处久了,对豹兽人这样的,他都没了怯意。
“泥可以保护爪子。”幼崽仰头,声音稚嫩。
秋蓝:“部落里有鞋子,也可以保护脚。还有衣服,裤子,像我身上这样的。你摸摸。”
秋蓝衣服是白色,幼崽上了爪子,直接留下一抹黑印。
幼崽惊得瞪圆眼,后头的成年兽人们也耳朵红。
豹黑翻看自己的爪子,当即道:“我们肯定洗干净!”
秋蓝笑道:“衣服在织布厂旁边,一个兽人最多可以领五套。这第一套我先给你们送来,你们穿着。剩下的你们想什么时候去领都可以,那边会有记录。”
“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先休息会儿。吃完饭好好睡一觉。”
“诶!”
秋蓝一走,屋里像被惊了的马蜂窝,顿时嗡嗡直响。兽人们七嘴八舌,数着在晴部落里看到的奇事。
骨族长坐在墙角,背脊靠着墙。
几个豹兽人蹲在他面前,等着他说话。骨族长眼睛睁开一丝缝,问:“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兽人们推开干净的兽皮,盘腿坐地上。
其他那些个兽人就在屋里上蹿下跳,还悄悄伸出爪子挠墙。反正是还没新奇够。
“族长,咱们……就这么住下了?”
“这么好的房子你还不想住?”
几个豹兽人抱头,脑子里回闪着在部落中的所见所闻,“不是,只是还没实感。”
骨族长心中几十年的愁郁随着叹息而出。
他眉宇间一派松快。
“我也像坐在那云团上,没踩实了地的感觉。时间久了就好了。”
“先歇会儿吧。把那些乱跑乱跳的小崽子抓去搓洗搓洗,也好换了衣服,早早融入部落。”
“诶。”豹声笑道,心里酸酸涩涩,想着未来值得期待的好日子。
被点了的崽子转头,巴巴儿地蹲坐在他们族长跟前。巨鸟族长风不在这里,鸟崽子们也飞过来一起围着。
他们还小小一团,模样稚嫩,眼神清澈。
“族长……”幼崽贴到骨族长身边。
老族长用手轻轻顺了顺崽子身上的毛毛,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咱们的部落了。要乖,知道吗?”
“知道,我们知道。”小崽子拱起脑袋蹭骨族长手心,半眯着眼睛。
“知道就好……”
*
回到部落,兽人们自有秋蓝安排。
许霜辞跟晴一路风尘仆仆,到了部落后先去打水洗澡。将自己搓洗个干干净净,才觉得舒畅。
擦干头发,又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许霜辞回去倒头就躺。在床上翻了没一会儿,呼吸就匀称了。
另一边,兽人们也听了秋蓝的话,一批一批出来找食堂。有的先吃饭,有的先洗澡。
最后肚儿填得饱饱的,身上又换上了干净衣裳。
兽人们小心地用指腹搓啊搓,喜欢得不行。
“就是觉得身上轻飘飘的,跟什么都没穿一样。”
“这还不好?比兽皮捂着舒服。”
“谁说不好了。”
天色不早,外面干活的兽人陆陆续续回来。
部落如油锅加水,一下子沸腾了。许霜辞睡得迷迷糊糊,好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没想明白呢,又陷入深眠。
夜晚,听着虫鸣,许霜辞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他摸着身边温度凉了,想着晴已经起来很久。
他快速穿好衣服,打开门一看,部落前的广场上,兽人们密密麻麻聚在一起。
打眼一望,涯、秋野、秋蓝、秋力还有茂族长、絮他们都在。
许霜辞靠近,站在秋蓝肩膀上的秋秋见了,伙同自己的小伙伴跑过来。
许霜辞几下被他们围住,意的大尾巴蹭得他脖子发痒。
他看着兽人们前头的晴还有常祭司,搂着幼崽们低声问:“这是在干什么?”
“晴说让新来的兽人认识认识部落里其他兽人。然后让阿爹他们交代自己负责的那些事情。”秋秋已经大了,口齿清晰,几下能把事情说明白。
许霜辞望着兽人跟前的晴,想着他才不会做麻烦事。唯有一个,他道:“难不成这要分派活儿了?”
“没有。”意脑袋搭在许霜辞肩膀,“晴让他们自己选。”
许霜辞闷笑两声。
“这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也太着急了。”
“不着急。”秋秋爪子扒拉了几下意背上的金色毛毛,道,“阿爸说,先要让他们都了解部落。熟悉了,才会让他们选。”
“秋力都回来了。”
“力坐船回来的!”腿边,三个狼崽异口同声道。瞧那眼神,很向往似的。
许霜辞笑着揉了揉他们的脑袋道:“以后你们也可以坐。”
“部落里来的幼崽也多,你们熟悉,玩儿也带着他们玩儿。别做欺负幼崽的事。”
秋秋飞上许霜辞脑袋,直接一窝,看着那兽人堆里的崽子们道:“知道,阿爸也说了的。”
“我们要养蚕,我带他们一起怎么样?”
秋秋也有自己的主意。
他看到那些个叔叔们队伍里兽人多了,就他们养蚕抓虫子的队伍兽人少。
部落里好几片养蚕的地方呢,他跟小伙伴们都管不过来了。
许霜辞弯眼笑道:“当然可以,他们愿意就成。”
兽人前头,晴几句说完了,又变成常祭司说。许霜辞正想着先去吃点东西,结果就听常祭司叫自己名字。
许霜辞纳闷,将身上堆满了的幼崽放下来,走过去。
然后就听常祭司道:“以后,咱们部落的祭司就有霜担任。”
许霜辞一愣。
连晴都没想到,不过他面上稳得住。
底下的兽人们就看着许霜辞笑,他们也是见到絮族长一点一点将许霜辞教起来的。一点不慌。
而且要是霜遇到难事儿了,这不常祭司还在嘛。
都一样,都一样。
兽人们无异议,许霜辞自然也没。只是站在前头,看着下面这两千来号……压力就上来了。
不对!
他怎么越看越不止两千呢?
自家广场大,可以坐满五千兽人。这都坐了一半多了。
冷不丁对上个熟悉兽人,许霜辞笑容微僵。
这不是呼族长?!
……
部落换祭司就这么草率地换了。
在其他部落,哪能这样,要不是上一任祭司还没教出下一任祭司就这么去了;要不是上一任祭司生重病或者去世,下一任祭司才接替。
这集会一完,秋蓝带后一批来的兽人们去熟悉部落,其他兽人散去做自己事儿。
许霜辞留下,追着常祭司道:“祭司,我这是学完了?”
“学完了。”常祭司摸着胡须欣慰道。
要不然他当初为什么追着许霜辞要他加入自己部落了,就凭这学习的天赋跟刻苦劲儿,不教就是他亏了。
放其他部落,有些兽人要教大半辈子才能做成祭司。许霜辞才几年。
常祭司就等着这一天呢。
担子交托出去,他一派轻松。连跟许霜辞说话都不是以前那板着脸的严肃样子,而是眼中带笑,乐乐呵呵。
他拍拍许霜辞胳膊,脚步轻快,去找自己老伙计闲聊去了。
照着部落这发展,以后这日子啊,不知道过得多有滋味。
许霜辞抿唇,提声道:“祭司!那咱们带回来那些新药材,你还研究不?”
常祭司停住,笑容一敛。
“自然要研究。”
许霜辞回以一笑:“知道了。”
正好,也该挑选些兽人出来多教教医术。免得部落兽人多了,自个儿手忙脚乱的,容易出错。
常祭司离开,许霜辞身后的光被挡住。晴牵住他的手道:“吃饭了吗?”
“正打算去吃呢。”许霜辞侧头看着晴,手撩了一下他肩上垂着的白发,“要换祭司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也不知道。常祭司没跟我提。”
许霜辞道:“怪不得回来没跟我们一起。”
去的时候,常祭司可是教导他没停过。
吃过饭,许霜辞便跟晴分开。
他先去把路上采的药材给收拾了,晴则去四处逛逛,询问下部落最近几个月的具体情况。
等许霜辞这边将药材晒出来,又是中午去了。
他起身,动了动自己坐得僵硬的身子,慢悠悠挥动着胳膊出去走走。
路上遇上已经带兽人参观完的秋蓝,两人相视一笑。
秋蓝问:“怎么样,中部是不是比咱们东部好?”
许霜辞道:“跟我想象的不一样,除了暖和一点,好像还没咱们这地儿好。”
脑中忽然闪过呼族长,许霜辞问:“呼族长他们,什么时候也来了?”
“他啊,比你们都先来。”
“那会儿还冷着,部落里兽人在屋里闲不住,跑出去砸冰捕鱼,结果遇到倒在雪地里的一群兽人。”
“他们给人家都背回来之后,我们才知道他们原来是从山脉那边过来投奔的。”
“投奔?”许霜辞有些疑惑。
之前千劝万劝,不是不肯吗?
秋蓝脑袋一偏,发尾的蓝色吸引许霜辞目光。回神就听秋蓝笑侃道:“他们来的兽人还不少,不过来了之后就主动要去豆荚湖那边种地,不会是你们吓了他们吧。”
“吓是可能吓了。”许霜辞苦笑,“早知道吓人有用,就不用耽搁在山脉那半个月了。”
秋蓝眉头一蹙,道:“你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说给我听听。”
许霜辞道:“能什么情况,无非是呼族长是常祭司的老朋友,我们去的时候就找的他。他带着我们跑了大半个山脉,但是那些部落没一个答应我们的。”
“后头晴出主意,让我们往中部去。怕是想做个表面功夫,逼一逼山脉里的兽人。没想到也成了。”
“然后出了山脉,我们又在东部遇见了虎部落的兽人,被他带了回去。”
“那边几个大部落早已经不和,加上食物确实不够,所以我们也是误打误撞,才能把林豹部落跟巨鸟部落带过来。”
许霜辞说完,秋蓝听得叹息。也与呼族长他们有些感同身受。
“也是,要不是受到性命威胁,兽人哪里愿意挪窝。”
“他们现在可还适应?”
“能不适应,听跟他们一个屋的兽人说,睡觉都在笑。”秋蓝说着自己也笑了两声。
许霜辞闻言弯唇,眼神明亮。
“现在部落里总不缺兽人了吧?”
“不缺不缺,有得忙了。”
照秋蓝所说,确实有得忙。
在许霜辞他们回来之前,种植所需的地是已经开垦出来了。地里要干的活儿多,春雨一淋,三五天冒出来的草都是一份累活儿。
豆荚湖那边许霜辞还没去看,但水稻都往那边种的话,田挖出来了还得整田,撒肥,翻耕。
去年秋季下的麦种过了一个冬,这会儿倒是遍地翠绿。但也得看着浇水,施肥。
还有棉花、甜菜、红薯……
光地里的活儿,都不得停歇。
还有距离去银沙大陆那边交换还有明年一年。织布厂兽人是组建起来了,但今年春、秋,明年春秋需要大规模养蚕,缫丝织布。
涯那边武器也在赶制,还配合着做农具,以及船厂那边要的零件材料。
建筑队也得一刻不停建造房子。
还有煮盐的,捕鱼的,养殖的,都得扩大规模。
兽人多了,有些活儿也多了。
好在部落有晴看着,几个队伍的队长又是从一开始就培养出来的。部落里兽人们融合得很好,也没出什么事情。
*
中部。
中部面积大,但也就几个能力强的部落住着。零散的小部落都被赶了出去。
先前是蟒部落走了。
冬季林豹部落跟巨鸟部落又一走,直到春季虎部落派出兽人捕猎,虎部落才知道这偌大的中部,就他们一个部落的兽人。
部落族长知道之后,当即开怀大笑。
“走了好,走了好!”
可笑完,想起西部虎视眈眈的狮部落,脸顷刻沉了下来。
“谁叫他们走的,居然也不来说一声!”
空在外路过,听到族长屋里的混乱,心底不怎么高兴。
他带着自己的小队离开,直接跑到豹部落去查看。
这里豹兽人的味道已经淡了,里里外外充斥着虎兽人的味道。里面带不走的东西胡乱散着,是他们部落的兽人过来翻过了。
“头儿,巨鸟部落也走了。”
“你说他们两个部落是不是一起去了一个地方,怎么也不见通知我们部落一声?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我们中部好?”
中部的虎兽人称霸,手下还有蟒、林豹跟巨鸟兽人听话。过惯了被捧起来的日子,一下走了两个小弟,是谁都有落差。
晴他们跟空说那话,空没有告诉自己的族人。
能劝走这两个部落,也是晴的能耐。
要不是……要不是他是虎部落的兽人,他也是愿意走的。
现在这个族长远不如上一任族长有魄力,而祭司……也不过是个眼高于顶的小崽子罢了。
空走完了豹部落,看着如被洗劫一空的地方,无力讽笑。
不愧是他们部落的,兽人都走了也得来翻一翻,找一找,生怕漏了什么好东西。
瞧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亲信,他道:“不管人家去了哪里,都是为了好好活着。”
“跟不跟我们说……说了又怎么样,我们还能管得了吗?”
兽人们脸色微变。
“队长,这话可不能被族长听到。”
他们族长,最听不得这些有损威严的话。
空道:“你们自己动动脑子想想,现在的虎部落还是以前的虎部落吗?”
兽人们沉默,也没了那股傲气。
也是,部落里什么都没有了,还吃不饱肚子。有什么值得他们傲气的呢?
“熬吧……慢慢熬吧。”
反正以前也是装傻充愣地过着的。
*
气温抬升,又是一个夏天。
夏季东部多雨,动不动就是闷雷响过,大雨滂沱。
兽人们侍弄着田地,望着那地里的青菜收割了一波又一波。
原本瞧着荒芜的黑色耕地现在葱茏青绿,作物该开花的开花,该分蘖的分蘖。
说一句欣欣向荣,也不为过。
这会儿正下急雨,电闪雷鸣。
兽人们都被叫进屋里多雨,好些湿了衣服的,都跑澡堂冲澡,换一身干净衣服。
不爱干净,肚子里就会钻虫子。然后又要吃霜给的驱虫药,到时候亲眼见到……
想想都恶寒。
屋内,许霜辞坐在门口,盯着屋外的雨发呆。
他手肘抵着桌面,掌根托着脑袋。袖口滑下,一截莹白的手臂露在外面。
皮肤跟瓷似的,瞧着滑润。
晴撑着伞路过,往屋里一看。
许霜辞冲他一笑,及肩的黑发随微风勾着脸侧。
晴步子放缓过去,都走过了门口,又倒退两步回来。
就那么撑着伞,堵在门口,冰蓝色的眼睛落在他面上。目光丝丝缕缕,挠得许霜辞心痒痒。
他脑袋一抬,下巴搁在掌心,弯着眼,温柔笑问:“你看着我干什么啊?”
第80章第80章
雨如跳珠,在伞面迸溅。
晴看着黑发黑眸的青年,放下伞,迈过台阶徐徐几步走至他跟前。
他屈膝半坐,抓住青年的腕子。
“不冷?”
许霜辞垂眸,见大手如镣铐圈得严丝合缝。手腕上的皮肤被晴掌心的茧子挂得泛着痒。
他奇怪道:“这是夏天,你在问什么……”
怕晴生病,许霜辞抬手试图往他额头上放。
晴忽然倾身,光线被挡了个完全。
许霜辞噤声,疑惑看着他。
“是我问错了。”
“嗯?”许霜辞脑袋往后挪,淡红的唇抿了抿,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晴抓着腕子的手往身前一拉,在人隔着小桌凑近时,忽然偏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许霜辞瞳孔一缩。
正想说这还开着门呢,却见晴随后松手,转身抓起伞步入雨中。他脚步匆匆,踏着湿润的地面,几下不见了身影。
许霜辞愣了好半晌。直到发现自己憋气憋得难受了,才骤然放松喘息。
他手碰了碰泛疼的唇角,不明所以。
怎么了这是?
正纳闷着,晴又回来。抓起许霜辞手腕,见上面被捏红了,他手下滑扣住许霜辞掌心牵着人往外。
“要去哪儿?”许霜辞迷迷瞪瞪跟着他走。
“去絮那边。”到雨幕中,晴圈着许霜辞肩膀护在身前,“需要处理一点事。”
晴是被兽人叫回来的,因着延那边出了急事。
他刚撑伞走过木屋,等急了的絮找来。
晴冲他点头,没什么意外地继续往前走。
絮小跑着跟上二人道:“延那边的矿坑塌了,埋了四十三个兽人,好在他们会打洞,都出来了。但是有三个被砸断了腿,一个胳膊受伤,还有十几个是擦伤。”
“矿坑塌了!”许霜辞脚下一重,鞋面上溅了不少水。
絮忙道:“简单的擦伤他们自己都处理了,那些兽人没过来。就是断胳膊断腿的自己处理不了才找上我们。”
“那还不快点!”许霜辞一下忘了晴刚刚的异常,径直往前冲。
晴怕他淋了雨,步幅加大。稳稳当当撑伞跟着许霜辞。
絮的屋子。
门口,风族长坐在边上,翘首以待。见晴过来,两人互相点了个头。
许霜辞进屋,瞧着急得在屋里团团转的黑绒球,脚步急停,差点踩到他。
“延你别慌,我来看看。”
“诶!快看看,快看看。”延急停,结果忽然摔倒。
他将自己团起来,随着惯性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才晕头转向地爬起来。
许霜辞诊治,门口风族长、晴便坐下说事儿。晴将那边帮不上忙的延族长跟絮也给拉来一起。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延族长飞快搓着肚皮上的毛毛,时不时看向自家躺在絮床上疼得哆嗦的崽子,语序混乱不已:“下雨,下雨好几天了。坑底下掏的洞大,塌了。挖着挖着就塌了。”
风族长道:“我们去运黑石,刚好碰见。”
“矿洞深不深?”晴问。
延族长摇头道:“深就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爬出来的。”
风见晴对这么弱小的兽人态度完全跟对他们一样,回想自己当初,他们可是把弱小兽人都驱逐了的。
他也没觉得脸红,只是有些别扭。
但也庆幸,好在跟着骨族长换了条路走,不然他们哪能填饱肚子。
他想到下一顿又能吃些什么,馋得咽了咽口水,干脆道:“这里没我的事,我就走了。”
出去早点活儿干,饿了还能多吃点。
晴瞧他身上还在滴水,道:“洗个热水澡。”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风族长乐得不管事,背着手就离开这地儿。
不多久,知道这事儿的涯也从冶炼厂那边回来。
他是问了兽人找过来的,看已经保障好躺在炕上的黑绒鼠兽人,眉头皱得死紧。
“没死兽人吧?”
晴:“没死。”
“没死就好。”涯挨着炕一屁股坐地上,头发上还滴着水。
“我说呢,早该送回来的黑石怎么没回来。一问,是你们出事儿了。”
他抬起手臂擦干脸上的雨滴,又起来挨个儿看黑绒鼠受伤的情况。
许霜辞那边已经在处理兽人们身后的小伤,道:“骨头接上了,但要躺两三个月才能好得透。万幸没出什么内伤。”
延族长两爪搁在毛肚皮上,心落回了肚里。
“这次是因为下雨久了,土都被泡松了。”
涯道:“反正埋不深,那就把顶掀了挖。”
延族长慢吞吞道:“光是我们自己也掀不完啊。”
涯看向晴。
晴道:“让部落里派兽人去吧。”
涯当即道:“就让运送黑石的兽人们来。先把这个隐患解决了,免得以后又生事。”
“还有延族长,你们这些伤患就先住在我们部落。等养好伤再回去。”
“那……多不好意思呢。”
涯:“说得你好像在我们部落没住的地方似的。”
许霜辞听他直白的话,轻轻笑了笑。
延族长在部落可是有单独房子的。
他隔三差五过来,又跟絮聊得来,部落当时有空房子,就分了他一间当落脚的地方。
“不过你们那边还是要过去看看。”许霜辞道。
晴道:“雨停了再去吧。”
夏雨来得及,半天雨半天晴。
常祭司在部落,这几个黑绒鼠兽人就由他照看着。
天一晴,许霜辞带上些伤药,就跟涯还有晴一起,跑北边去了。
下午出发,费了半日才到以前住的山洞处。
山洞这边也建了房,住着兽人。后山的盐泉现在被彻底开发,部落里用到的所有盐都是从这儿来的。
在洞中休息一晚,第二日继续往北。
夏季雨大,转晴后太阳也晒。
昨天还湿软的泥地一晒,现在踩上去就没了水滋滋的感觉。赶到北边黑绒鼠部落时,碎石滩上不见兽人。
许霜辞找到他们部落地洞入口,喊了几声,洞中陆续听到声响。
黑绒球结成一队出来,见是许霜辞,纷纷精神,耳朵都竖了起来。
相处几年,他们也跟晴部落熟了,不像以前那么怕人。
爬出洞口后,就一拐一拐走到许霜辞身边道:“霜,晴。”
“涯也来了?黑石我们可能要停几天才能挖了送过来。”
涯摆手:“我又不是来催你们的。那些受伤的兽人呢,都叫他们出来看看。我们带了药。”
“我们没事。”后头才慢吞吞钻出洞口的兽人道。
许霜辞一瞧,看他背上的一块皮都掉了。他当即打开药包,招呼兽人到跟前。
“皮都掉了怎么没事。现在还是夏天,要是处理不好还会生蛆腐烂,到时候再想治好就得挖肉。”
许霜辞这话说得黑绒鼠兽人心惊胆战。
“真、真有这么严重?!”
“当然。别说你们还生活在地下,又不怎么通气儿,那伤口怎么好得快。”
黑绒鼠兽人们大惊,吓得当即将部落里所有受伤的兽人都给叫了出来。
黑色团子一串接一串,从离许霜辞最近的这个洞口赶出来。
他们在地下采矿的时候用的兽形,矿塌陷的时候他们只能团起来。幸运的就被土掩埋,不幸的就被土里的石头砸下。
有的爪子受伤,有的就连带着毛毛削下一层皮来。
许霜辞要不是走这一趟,还以为絮口中的擦伤就跟摔了一跤的擦伤似的,结果却是连毛带皮。
黑绒鼠兽人住在石滩,这边也没多少草药可以用。他们用的就是简单的止血草药,外面再绑上一层布就好了。
瞧着那布还是从他们部落交换的。
给布揭开,那皮一下就掉下来。
药上在皮跟伤口中间,看得许霜辞直皱眉。
“这样包扎不行。这肉里还好多沙子跟虽是都没清理干净。瞧瞧,都有脓水了。”
许霜辞带来的盐水不多,给三两个兽人清洗完就不够了。
黑绒鼠兽人们就把自己部落换来的那个搬出来,在以前煮东西的地方生火,水烧开兑盐。
兽人们排着队让许霜辞处理伤口。
边上延不在,管着部落的黑绒鼠枝就立在许霜辞身边细看。
许霜辞也不吝啬,包扎一个讲一个。也让兽人们学着点紧急处理手段。
涯不去掺和,而是将锅用草木灰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烧水。
晴则离开这地儿,找了个没受伤的兽人带着去看矿坑。
黑石本就存于黑绒鼠部落,他们喜欢挖洞,也生活在洞中。采集矿石的时候,是先在地下挖出来的。
挖到后就顺势一直在地下挖,直到挖空。
这么久了,也没想过从上往下挖。
中间挖空了,再加上连续五六天的大雨,才有了几天这事儿。
“挖到哪儿了?”晴问。
黑绒鼠兽人抬爪,对着跟前的一块凹凸不平的地画了一个圈。
“这边跟我们洞穴相同深度的黑石都已经挖完了,下面的太深,挖了不好送上去,所以我们没动。”
他搓了搓爪子,有些不好意思道:“现在在挖上面一层的,挖着挖着就塌了。”
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样干,或许是脑子小?
“那部落范围内的黑石都这样动了吗?”
“差不多都有。”
处处都是他们挖出来的坑。
黑绒鼠兽人们挖这矿没个定数,东一下西一个下,只要好挖,每日完成族长规定的量就好了。
晴知道了后,难得低头,看傻子一样看地上这比他小腿还矮的黑绒球。
这个挖法,他们不塌谁塌。
也是在地下呆久了,脑子都没了。
“塌的地方呢?”
黑绒鼠兽人往前跑。
晴跟上,没多远就见地上一个凹陷下去的大坑。坑边缘土层断开,落差可能有个两米。表面还有黑绒鼠兽人爬出来而挖开的洞。
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会画图吗?”
“什么图?”黑绒鼠兽人睁着豆豆眼,被阳光晃得又赶紧低头。他爪子挠了挠耳朵,嘀咕道:“我们不会啊。”
晴道““总知道个这矿产分布的大概,还有深度?”
“你要画这个哦。叫枝来,他知道得最清楚。比族长还清楚。”
“回去叫他画,画好了来我们部落。”晴说完停了下,又改口道,“算了,叫他去我们部落画。”
“你们一起去。”
“我们?!”
“你们洞里漏不漏水?往年会塌吗?”
“漏啊。”黑绒鼠兽人点头,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往年也塌,但也是不年年都塌。塌了再重新挖个洞就好了。”
“这跟矿洞塌了压伤兽人有什么区别?”
黑绒鼠兽人爪子一顿,被问住了。
以往……以往……
“以往我们洞穴上面一层不是黑石啊。”
晴听完,跟他们无话可说。
*
许霜辞那边,兽人们的伤口都要挨个仔细清理,这是细活儿,费的时间久些。
晴回来后,还差两个兽人没处理。
晴伸手帮忙。
黑绒鼠兽人却不信他,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悄摸往许霜辞那边挪。
晴抬手一抓,逮小鸡似的拎着后颈直接带过来。
兽人炸毛惊叫。
晴黑脸:“不许动!”
许霜辞看了眼晴跟前那兽人的伤口。伤在前腿上,指甲盖大小的伤口。伤口还行,不算深,晴也能处理。
他安抚了兽人几句,让他乖乖听话。
给黑绒鼠兽人处理完,都已经是中午。
太阳晒得厉害,晴跟许霜辞说了暂且将兽人们带回,等确定好矿藏具体的情况后,再重新开挖。
两人无异议,让黑绒鼠兽人将东西收拾了,就带着他们回了。
下午,又回到北边的山洞。
北边现在与从前大不一样,前山后山都被收拾了出来。前山建了两座大房子。
一座兽人们住,一座当仓库放东西。
而后山则用木材跟石块垒砌,盐泉边搭建了几乎半个山头的盐田。制盐的兽人由小熊猫族长带队。
他们成日里就在山上奔波。
部落里负责做饭的兽人也分了两个过来,负责兽人们的饮食。
晴他们过来时,山下只有做饭和刚从木屋那边运送了食材过来的兽人在说话。
晴将黑绒鼠兽人们交托给运食材的兽人们,让他们回去带着一起。
涯赶着回去催促黑绒鼠兽人画图研究黑石矿,马不停蹄跟着离去。而晴则带上许霜辞在洞口里外转了一圈,然后上山。
这时候晚霞灿红,似在天空边缘镶嵌出的耀眼金边。
他们一路往上,翻过前山远远就见兽人们光脚走在盐田边,手上拿着湿软的黏土忙碌着。
这是在修补被暴雨冲过的盐田,防止渗漏。
晴跟许霜辞一到,兽人们顶着草帽看来。
小熊猫族长见状先是一僵,然后冲他俩腼腆笑了笑。
小熊猫族长也叫呼,他们是南边跟金狐族茂他们同一批回来的兽人。
当初只在木屋那边与他们相处了一个冬季,后来各自领活儿,他就带着自己那些兽人选了晒盐。
许霜辞早看出他是个不爱与兽人交流的性子,有点社恐。
这会儿见人家在这边,虽晒黑了,但身强体壮,麻布下还有微微凸起的小肚子。
许霜辞欣然一笑,道:“我们路过,上来看看。”
“那、那看吧。”
见他手脚不知怎么放,许霜辞也不为难他。只在上面逛了逛。
盐泉直接被挖成了盐池,边上还用砖块砌成围栏。比他们刚开始的时候规整了太多。
显然,兽人们用心在做这事儿。
看完之后,叮嘱兽人们早点下去吃饭,许霜辞便跟晴先一步走了。
山下,负责做饭的兽人是山雀兽人。其中一个还是从前跟着秋蓝最早掌勺的。
问起盐泉的事儿,兽人先给晴和许霜辞打了两勺炒菜才道:“最近多雨,山上的盐田总是被冲坏。小熊族长带着兽人们修了补,补了修,我们让过了雨季再弄,但他说闲着也是闲着。”
“这边仓库里现在存下的盐都有二十个麻袋了,够部落吃到后年。但他们说……说喜欢待在山上。”
山雀双眼迷茫道:“搞不懂。山上就一个池子,有什么好玩待的。”
“他们都不跟你们交流的?”
“就问他们吃什么的时候最积极,其余时候连跟我们都很少说话。”
许霜辞听了噗嗤一笑,笑得差点被自己呛到。
他喝了一口水,顺了顺,然后道:“除了族长,其他小熊猫兽人也这样?”
“都这样。就只有幼崽是我们偶尔带着,才喜欢跟我们说话。”
晴:“会不会生病了?”
“你看他们像是生病吗?”许霜辞食指轻轻抵着他的碗,眼睛弯着笑,“你快吃,别胡乱操心。我看他们性格就是那样。”
“是,我也觉得。他们以前在部落的时候就喜欢坐墙壁跟前围着,话也少。”
吃完饭,许霜辞收拾完赶紧拉着晴进山洞。
他俩晚上也睡这里,不去挤房子,免得让毛绒绒们不自在。
自从搬家到树丫河南边定居,他们就鲜少回来。
从到那边起,他就跟个陀罗似的没停过。
后面又是建部落,又是出海找良种,现在这会儿躺在这夏凉的洞中,盯着以往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洞顶,也生出些恍惚来。
“还是没变过。”
“变了。”晴跟许霜辞一样仰躺着,手点了下洞顶,“以前洞里都烧着火堆,那顶上该绕着烟雾。顶上都没以前黑了。”
许霜辞抓住他举起的手,轻轻笑了一声。
“那是山洞好,还是现在住的房子好?”
“山洞……”
“嗯?”许霜辞手肘撑起身,侧头看着晴。
晴勾着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手臂严严实实搂着他,蹭他的脸,亲他的额角。
“山洞只有我们两个。”
许霜辞闷笑着压下去,额头抵着晴肩膀。
“后悔了吗?”
“不会。”晴蹭着蹭着,唇贴到了许霜辞颈侧,牙齿痒痒,便就张嘴咬了。
许霜辞抓着跟前的白发揪了一下。
“属狗的,疼。”
“不疼。”晴舔舐着浅浅的牙印。
许霜辞呼吸微乱,五指张开挡在他脸上。年轻力壮的,经不起撩拨。
“不许咬了。”
“唔。”
细密的吻亲得许霜辞轻颤,不知怎么的,就被晴掀翻。
瞥了一眼洞门,是关着的。但许霜辞死死咬紧唇,抓着晴的头发不敢出声。
偶尔露出些泣音,晴咬得他更紧。
乱着乱着,许霜辞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攀着晴肩膀迷糊睡去时,还脖子痒痒。
次日。
许霜辞清醒时,只觉身子有些摇晃。
他睁眼,入目就是晴那一张精雕细凿般的脸。白色长发绑得高高的,落在肩后。走一步就会晃动一下。
许霜辞看得反怔。
好半晌,才迷糊意识到自己正被晴抱着走路。
“晴……”
“嗯。”晴手托着他的背,侧脸要挤过去贴着许霜辞的脸。跟黏人的猫似的。
“我们去哪儿?”许霜辞语调晴飘飘的,像羽毛似的挠得晴心尖酥麻。
晴寻着他的侧脸用鼻尖拱啊拱,惹得许霜辞无奈笑。
“回木屋。”
许霜辞手腕勾住他脖子。树林中的阳光晃眼,他将自己往晴颈窝处藏。
他隐约记得,早上被晴喂了吃的,这会儿肚子也不饿。
“这么赶,部落里出事了?”他脑中还不清醒,问得也含糊。
“没有。”
“哦。”
许霜辞还困,枕着晴肩膀慢悠悠地晃啊晃,又睡熟了。
再醒了,摇晃的“床”停了,许霜辞以为到地方了。结果摸着手下的兽皮,起身才看到在一颗巨大的树下。
树中空,他就躺在这里面。
“晴?”许霜辞爬起来找人。
这地儿陌生,眼前是一汪碧湖。远处绕湖一圈是矮山,山前树丛茂盛,自山脚到湖边又是橘黄浅红交错的各色草花。
湖正上空云朵长得像动漫里的云似的,叫人瞧着想探手揉一下。
晴领地大,他现在也没走遍过。打眼一望,确定自己没有来过这里。
但看树屋里干净,还布置了兽皮跟一应生活用具,想来有兽人来过。
或者……是晴之前来过。
许霜辞坐靠着树干,鼻尖动了动,也没闻到什么其他兽人的味道。
但知道晴就在这周围,他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这草地上舒服地靠着,欣赏眼前的山水湖景。
看着看着,脑子闲不住。
许霜辞又想到了部落里的出产物品。
明年或者后年他们就要出海,而这一趟出去要请一些海兽人帮他们护航。
请海鹰小岛上的话,用黑石制品是最好不过了。
像农具,刀子、斧子这些工具,还有长刀、弓箭那些武器什么的……
用来抵挡食人海兽人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这样一样,涯那边还得多忙活。
晴扛着斑点兽回来时,就见许霜辞靠着树干,拧着个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处理猎物放湖边,脚步轻盈走到许霜辞跟前蹲下。
手指碰去,临了看见手上的血污,又直接撑着树干贴脸过去。
许霜辞眼疾手快抵着他的下巴。
他捧着晴的脸转了转,道:“还以为你扔下我跑了呢。”
“不舍得。”晴专注地看着人。
瞧他眼尾还红着,唇像糜。烂的红果,似乎还泛着香甜。越看越饿,却不是肚里的,而是心里的。
晴看着看着,又俯身下去。
许霜辞鼻尖哼了一声,就被他压在树干上亲。后背有大手护着,倒也不会硌人。
亲了许久,许霜辞慢慢回应。
舌尖试探一勾。晴忽然像受了什么刺激,双臂紧紧搂着,恨不能吞了他。
直到舌根发麻,许霜辞缺氧,头晕眼花地推了推晴的肩膀。
晴松开些,他一头栽在晴肩膀上,吭哧吭哧喘气。
腰身一紧,软绵绵的,就被晴抱进了树屋里去。
又是一通折腾。
许霜辞隔着眼中的水光望着树屋上头挂着的驱虫药囊。药囊有些晃影,许霜辞攀着晴肩膀控诉:“你是不是……早预谋好了。”
晴舔去他眼角的泪,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性。感地喘息,声音哑得不行。却还是咬着许霜辞的耳垂,回应他道:“没有。”
想带他来,就带他来了。
这里没有兽人踏足。是晴曾今一个兽人时最常待着的地方。他会趴在这湖边安静望着湖中变幻的云,也会望着对面山上不同季节不同颜色的景。
这方好景,晴一直守着,守了很久,这才等来许霜辞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