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色由黑转为?白昼,小狐狸睁开了眼,舔了舔剑修的脸侧。
“等我晚上回来和?你?结婚契,即使我疯了不记得?你?了,你?的尸身烂了,我也?得?殉你?,你?不会一个人的。”
他起身穿衣出了寝殿。
桑黛站了一晚,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双腿僵硬。
身后的黑衣人打了个哈欠,走上前来问她:“看完了,你?昏睡的这些年宿玄就是这么过的,你?现在可想出来了解决办法??”
桑黛一直低着?头。
黑衣人扯了扯她的袖子:“欸,想不出来我们就走吧,你?又醒不了多久,他快疯了,他被四苦吞噬彻底疯的时候就没有执念了,你?就彻底死了,还不趁这会儿去见见你?想见的人?”
桑黛忽然道:“可以借你?一点灵力吗?”
黑衣人挑眉:“啊?”
桑黛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的身上黑气浓郁。
她抓着?他按上了那?具尸身。
黑气瞬间爬满整具尸身,被玄冰滋养不腐的尸骸转眼间化为?白骨,玄冰一点点碎裂,光亮转瞬暗淡。
事情太过突然,那?黑衣人茫然眨了眨眼。
桑黛放开了他的手。
她冷漠站在冰床边,淡声道:“这具尸身早该死了,用他的血活了一百年,早够了,他凭什么这么对我的身体?。”
“他还想和?一具尸身结双生婚契,疯子,我这般讨厌他怎么可能会和?他结婚契,他真是想得?美。”
“恶心,一只妖邪,还想和?我一起死,我更恶心了,死了我也?不想看见他,他敢来烦我的清静,我便不能不管。”
“他配不上我。”
“我讨厌他。”
桑黛转身出了寝殿。
阳光落在她身上,她仰起头,一张小脸在光里几近透明?。
眼前模糊逐渐眩晕。
“黛黛!”
一道声音穿透耳膜。
梦里的她闭上眼,长睫轻颤,现世的她茫然睁开眼。
小狐狸眸中?都是焦急,半撑起身体?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宝贝,你?怎么了,我都喊不醒你?。”
桑黛捂住眼睛,哽咽道:“对不起……”
宿玄一愣,坐起身把人面对面抱在怀里。
“你?又看到什么了是吗,黛黛,那?些都是尚未发生的事情,旧的天命早已被改变,我们要向前看。”
他拍着?她的脊背,小声安抚她。
那?是旧的天命吗?
桑黛不知道。
旧的天命尚未发生,他们已经改变了它,但微生家契印让她看到的画面格外真实,就好像已经发生过的。
那?真的好像发生过一样。
到底是已经被改变的天命,还是现世发生过的事情?
若是发生过,她早该死了,为?何还活着?,人死不能复生,时间是不可能逆流的。
她抱紧宿玄,埋在他的颈窝,他的体?温依旧温暖,他的身上依旧是浅淡的草木香,他的心跳还在剧烈跳动,周身浮现的是强大纯粹的灵力,不是那?股血红的邪祟气息。
他的四苦早已被她洗去,并未吞噬他的人性?让他发疯,四苦驱使他成为?残暴弑杀的君主,心魔一日更比一日深厚,他的人性?越发单薄,在快疯了之前选择与她的尸身结婚契。
即使他疯了不记得?为?她续命,当桑黛的尸身腐败,无论宿玄在天涯海角,都会随她去死。
他明?明?是这么温柔又这么纯粹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眼睁睁看着?一个还没长大成人的少年死在眼前却不管不顾的人?
宿玄的瑶山郡住了数不清的孩子,他明?明?很是心善。
桑黛根本压不住情绪。
她毁了自己的尸身,桑黛知道梦里的自己为?何会这般做。
毁了尸身,断了他的念想,宿玄不会将自己的命绑在一具迟早会灭亡的尸身上,也?不会用心头血再养着?她,不会魂力虚弱被心魔吞噬。
他应该向前看。
可他在夜晚归来,在要与她结婚契的那?晚回来,看到的是一具白骨。
他疯了,他拎着?一壶酒去了剑宗后山,在她的一百年忌日时,死在了沈辞玉和?天道的手下。
宿玄的死是她推动的。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你?死……”桑黛抱紧他,眼泪全部落在他的颈窝,顺着?滑下了锁骨。
“我不知道你?会自戕,我不知道,宿玄我真的不知道……”
毁了尸身是想他断了念想向前看,她只要存在就是他的心魔,就是他疯癫的推手。
可她毁了尸身,也?毁掉了他活着?的心。
梦里的桑黛不知道宿玄对自己爱到这种地步。
如今与宿玄相处了几个月的桑黛却知晓,梦里的她做得?大错特错。
“黛黛?”
宿玄无措抱紧她,轻拍她的肩膀,蹭蹭她的脑袋:“黛黛,不管你?看到什么,如今都已经重来了,我们现在都在彼此的身边,你?看看我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可桑黛仿佛真的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一个劲抱着?他,紧紧抱着?他道歉,她一直在道歉。
宿玄心疼得?不行,将尾巴现出来递给她,她却根本不看,只拼命搂紧他。
连尾巴都哄不好她,他的剑修好像真的被吓到了。
自戕,桑黛说他自戕了,这确实像是宿玄会做出来的事情,桑黛若死了他必定是活不下去的。
她看到还是她死后的事情。
宿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场面,他看不到这些,微生家契印只让桑黛看到。
他只能抱紧自家剑修,捧住她的脸亲了亲她的脸。
“黛黛,你?看看我。”
桑黛抬起头,小狐狸的眼里全是柔和?的情意。
四苦没有吞噬他,心魔没有毁了他。
桑黛去亲他的唇,一口一口轻啄:“宿玄,真的对不起,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微生家契印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这一切她都会改变。
起码,她已经洗去了宿玄体?内的四苦,他不会被四苦吞噬以至于?濒临疯魔的边境。
“黛黛,只要你?好好活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小狐狸捧住她的脸吻她的唇瓣,贴着?唇辗转道:“乖宝,你?活着?,我就有勇气做任何事情,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再苦再难都会活着?,师父也?会活着?,妖界会好好的,你?在乎的人、我在乎的人都不会有事。”
冥冥之中?桑黛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
应衡没有死,她找到了应衡,知道了很多事情。
宿玄没有疯,她洗去了宿玄体?内的四苦,他不会被四苦侵蚀人性?变成个冷血无情的杀神。
一切都会改变。
只要她活着?,一切都会改变。
桑黛抱住他的脖颈,仰起头吻他的唇。
小狐狸的唇还是热的,气息干净纯粹,没有一点血腥气。
外面的冷风敲击着?窗户,屋内放了好几颗业火球温暖如春,今夜依旧下了雨,但和?桑黛方才?梦境中?的雨不一样,她并未感受到彻骨的冷意。
许久后,交叠的唇分开,小狐狸舔去她下唇上的水渍,亲了亲她的额头和?鼻尖。
“跟我说说看到了什么?”宿玄依旧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双腿分开盘在小狐狸的腰身上,小狐狸声音很轻:“又看到我了是吗?”
“……嗯。”桑黛的情绪已经稳定,双臂揽上他的脖颈,轻声说:“宿玄,我似乎……和?那?个黑衣人认识。”
宿玄的身形一僵。
桑黛与他对视,将梦境中?看到的事情一字不差告诉了宿玄。
小狐狸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腰,闻言神色微微凝重,靠在床头杆上让人趴在自己的怀里。
“你?说那?是你?死后,可是黛黛,天级灵根觉醒者死后若不入鬼道成为?鬼修,那?只会魂飞魄散,你?是鬼修吗?”
桑黛摇头:“不是,我若是鬼修你?不可能看不到我,我根本没有人身,我碰不到你?,你?也?看不到我,那?黑衣人说因为?你?的执念我才?存在世间。”
“……你?既不是鬼修,死后便该魂飞魄散了,为?何还会在我身边看到我?”
桑黛道:“我不知晓,那?个黑衣人也?是这样,你?也?看不到他,他很奇怪,我也?很奇怪。”
“你?们认识?”
“像是认识很久。”
“……你?先前一直在剑宗,那?就是死后认识的。”
“或许。”桑黛抱紧他,贴着?他的心口,听到他的心跳后越发安心,“微生家契印让我看到的记忆里,我死后应当和?他熟识,我好像因为?身体?问题,隔一段时间就会睡上许久,然后再次醒来。”
宿玄依旧轻拍她的脊背哄她,“你?觉得?他是个什么人?”
“说不上来,只有那?一段记忆,看不出来心善,也?看不出来心不善,总之很奇怪。”
她的修为?越发精进?,微生家契印就越发强大,桑黛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可她看到的记忆是一段段的碎片,始终连贯不起来,没有从头看到尾。
现在唯一知晓的是,微生家让她看到的记忆里,她和?那?黑衣人认识,并且关系熟识。
宿玄长睫微垂,亲了亲桑黛的耳垂,淡声说道:“黛黛,或许他根本不想杀你?。”
桑黛仰起头看他。
宿玄拂开她的鬓发,说道:“你?没发现吗,这一路他做的这一切看着?像是杀你?,可总在重要关头反而助了你?一把,又是天虞石,又是雪鸮的归墟灵力,应衡仙君也?被找到了,你?拿到了两段仙君的灵根,你?还得?到了归墟灵藤,好像这一切都是在助你?。”
“黛黛,你?觉得?他想杀你?吗?”
这件事是桑黛很久之前也?想过的,这一路走来虽然辛苦,但又太过巧合,她好像总有很多机遇。
桑黛抿唇问道:“可他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如果那?些都是他安排的,那?就证明?他知道翎音前辈会帮我,知道雪鸮的执念未曾完全除去,知道微生家契印会帮助我另择大道冲破大乘满境。”
他真的知道很多。
宿玄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黛黛,有些事情我们目前想不明?白,仙君的第三段灵根还未找到,施窈目前也?没死,想必还会再计划什么,我们先去归墟,有些事情或许在那?里会找到答案。”
桑黛沉默抱紧了宿玄。
归墟,那?是四界存在的根基。
桑黛抱了他许久,他的体?温逐渐让她安心,剑修说道:“雨下大了,宿玄。”
“没关系,我陪着?你?睡。”
小狐狸翻身亲上她的唇。
“睡得?着?吗?”宿玄撑在她的身子上方问:“睡不着?的话,双修好不好?”
桑黛看了眼外面的窗子,雨好像越下越大,吵得?人睡不着?觉,她现在脑子很乱。
“双修就没功夫想其他事情了,现在才?刚过子时,离天亮还早。”
宿玄压根也?没给她思考的时候,两人睡前才?来了一次,宿玄的手顺势扒开她虚虚拢着?的外袍。
桑黛没挣扎,抬了抬腰让他解开自己的衣服。
她看着?这张脸,其实瞧不出来一点记忆里的样子。
依旧是妖界人人称赞的妖王,是强大的天级灵根觉醒者,是一只傲娇可爱的小狐狸。
小狐狸声音喑哑,擦去她额上隐忍的汗水。
“黛黛,你?看看,我还在你?身边,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不会失去我,也?不会失去任何一个人,不要想其他事情好吗?”
桑黛抱住他的脖颈,小声说道:“宿玄,我想亲亲你?。”
宿玄当然乐意,俯身将唇凑过来,桑黛吻着?他的下唇,感受他的存在和?蓬勃的生命力。
归墟灵力被他调动起来游走在两人的经脉中?,双修是个好法?子,尤其是两位天级灵根觉醒者,天生对归墟灵力有强大的感知力。
桑黛的脑子很乱,也?确实没有功夫去想别的事情了。
一颗心全是他,如今根本分不开神,离天亮还早,她既然睡不着?,小狐狸也?没打算让她睡,她迷迷糊糊任由他借助婚契调动归墟灵力,渡劫之后还有很大的修为?鸿沟要迈,桑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戮了天。
可宿玄还在她的身边,她在乎的人都在她的身边。
她没有死,他们也?没有死。
一切都与她看到的不一样。
“宿玄……”
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有浅淡的桂花香浮现在两人周身。
桑黛混沌的识海中?,那?抹金色的桂花契印越发亮,与此同时,搁置在屏风后的木盒中?,归墟灵藤蔓身之上的红花抖动更加明?显,金色的灵力似乎受到召唤,从花中?窜出爬下木桌,沿着?地面隐入帷帐。
它窜入两人的心口,桑黛的眉头越皱越紧,识海里的桂花契印更加明?亮。
她无知无觉,归墟灵力好像从来没有被消耗减少,它越来越多,被宿玄用婚契调动在两人的经脉中?游走。
她睁开眼,小狐狸额上的汗滴落在身上,桑黛茫然伸手替他擦去,琉璃色的眼底全是情。欲。
桑黛的手却触碰上他的心口,她方才?看到了,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金色的桂花契印在他的心口上浮现一瞬,又迅速消失。
她想要凑近看,可小狐狸忽然重起来,桑黛的脑子又晕了。
是幻像吧?
他的心口怎么可能有微生家契印?
枕花渡(十三)
雨过之后便?是天?晴,妖界三天?两头下雨,但是雨后准有大晴天。
翠芍在院中清扫卷来的落叶,一人从院外走进来。
她回身去看,便?瞧见个浑身雪白的女子跑过来。
“黛黛!”
翠芍急忙拦住她:“天?姑娘,我家尊主和夫人还未起身呢。”
天?欲雪来找桑黛玩过几?次,翠芍记得这位通体白?的女子,长得可爱,说话也稚气,活像个稚童一般。
天?欲雪还给桑黛赠过好几?次灵根,自家尊主也都笑眯眯收了起来,还夸她是桑黛的好朋友。
所?以妖殿也不会拦天?欲雪,都知晓这位是尊主夫人的好友。
天?欲雪蹙眉:“都这个点了黛黛还没?起?”
翠芍有些尴尬,小声说道:“我家夫人起得确实晚,天?姑娘先去偏殿等她,我为您上一壶茶好吗?”
“……好吧,我等黛黛醒来。”
天?欲雪被翠芍请去了偏院。
屋里?的宿玄蹙眉,起身撩起床帐,察觉到天?欲雪离开后收回了手放下床帐,刚想抱着自家剑修再睡个回笼觉,便?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躺在里?侧,并未穿衣服,露在锦被外的肩膀上还有些隐约的痕迹没?消去。
宿玄在房事上蛮横,总是做着做着便?凶起来,时常会在她身上留下很多痕迹,大多数睡一晚便?能消去,有些或许会留到第二天?。
“乖宝,你醒了?”小狐狸凑上前亲她,锦被下的尾巴去缠她的腰身。
桑黛被他的狐狸毛挠得想笑,往主榻里?侧缩了缩,笑着去推他:“小天?嗓门那么大,不醒也得醒了。”
“寂苍也不管她,你一回来她便?来妖界找你。”
“寂苍哪管得了她啊,她都踩在寂苍头上天?天?打他了。”
小狐狸翻身压上来亲她的脖颈,哼哼唧唧开始笑:“那是,寂苍可不像我,我可听黛黛的话了,我们黛黛都不打我。”
桑黛仰头笑:“我打你还少吗?”
是挺多的,过去没?少揍他。
宿玄是个不记打的,抱着人哼唧笑道:“那是过去,现在又不打我了。”
其?实现在偶尔也还会打,宿玄在榻上没?少挨桑黛的巴掌。
小狐狸没?骨气,把这认为是充满爱意的打,比如桑黛就不打别人巴掌,她只会拿剑捅人。
刚醒来的小狐狸心里?柔软,满满都是对自家剑修的喜欢。
桑黛看着他的眼睛,小狐狸的眼睛很漂亮,是与人修截然?不同?的颜色,她弯唇轻笑,抚摸他的眼尾,丝毫没?注意小狐狸的手探入了锦被。
“宿玄,你的眼睛——”
【真喜欢黛黛,亲亲黛黛。】
桑黛:“?”
她终于察觉不对了,几?乎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宿玄,大早上的,小天?来了!”
狐狸是只色狐狸,看见剑修就想扑,笑着道:“乖宝,我们都成婚了。”
【成婚了就名真言顺,亲亲抱抱,再做些爱做的事情?。】
桑黛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撑着胳膊便?要起身:“你闭嘴,我要起来!”
小狐狸压住她的腰:“我闭嘴?可我没?有说话呀?”
桑黛:“……”
她几?乎在一瞬间便?僵住了。
又露馅了,宿玄心里?的话太多了,桑黛听不得这些话,她别过头想要推他,宿玄顺势掰过她的脸。
【乖宝,我好难受啊,想来一次。】
桑黛闭上眼:“宿玄!得出去迎客!”
宿玄笑了声:“翠芍会招待她,我来招待我们乖宝。”
他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桑黛几?乎在一瞬间便?跌在了榻上,她总受不住这种,抓紧了一旁的锦褥,小狐狸的尾巴在这时候探出来戳了戳她的掌心,挤开她紧握的拳头让她攥住他的尾巴。
一刻钟后她瘫倒在榻上,大口大口喘。气,小狐狸钻出锦被,懒懒舔了舔下唇,唇上水渍明显:“乖宝真甜。”
桑黛别过头不看他,低声骂了句:“不要脸!”
要脸的话他就追不到桑黛,过去被她打成那副样子还能厚着脸来找她,小狐狸的脸皮练就得很厚。
“我都招待过乖宝了,那乖宝也招待招待我。”宿玄顺势将她的腿挂在臂弯,俯身朝她压去。
他们都到了这一步,桑黛只能闭上眼,在心里?对等着她的天?欲雪道歉。
她恐怕得等上一会儿了。
桑黛和宿玄在一起那一个月,对小狐狸的规律摸的很透彻,他每次醒来后欲念会很强,不管她睡着还是醒着,他是一定要做的。
桑黛睡着他就自己小心做,桑黛醒着他就拉着她放肆做,总之天?级灵根觉醒者强大的体格和自愈力,让他们可以不休息,一直这般下去。
死?狐狸,色狐狸,不要脸的小狐狸。
她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
天?欲雪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她仰头看着高空的艳阳,翠芍来添了好几?杯茶。
天?欲雪麻木问:“黛黛是不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翠芍:“……不是的。”
她有些尴尬,其?实也能想明白?是因为什么,桑姑娘有时候会睡到很晚,但自家尊主一直很勤勉,鲜少会有赖床的时候,每年?发情?期刚过完都会抓紧时间处理妖界这段时间攒下的事情?,而不是在屋内赖上这么久。
翠芍小脸一红,看着天?欲雪懵懂的眼神,总觉得这些事情?不该让她知晓。
她跟人很少接触,魔主似乎也拿她当个孩子养,情?爱一事天?欲雪完全不懂。
翠芍只能小声说道:“我家尊主和尊主夫人刚渡完劫有些累,便?多休息了一段时间。”
天?欲雪恍然?大悟,小脸上浮现愧疚:“这样啊,是我不好错怪黛黛了,是该好好休息的,我再等一会儿吧。”
翠芍良心不安,只能去膳房端了好几?盘果子和糕点给天?欲雪摆上。
天?欲雪又等了两刻钟,桑黛终于姗姗来迟。
她的脸色有些红,眼睛也红彤彤的,天?欲雪一瞬间站起身。
小丫头撸起袖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怎么哭了,姑奶奶揍死?他!”
桑黛急忙按住她:“没?事没?事,没?有欺负我,他怎么可能欺负我?”
天?欲雪皱眉:“可你的眼睛都红了。”
桑黛:“……就是刚睡醒打了个哈欠,没?事的。”
天?欲雪是个单纯的,丝毫没?有多想,闻言立马笑嘻嘻捧住脸:“我就猜他也不敢欺负你,他那么喜欢黛黛。”
桑黛勉强一笑。
宿玄在别的方面确实不敢欺负她,房门一锁帷帐一拉,他能将人从里?到外欺负个遍。
天?欲雪不懂这些,桑黛也不多解释。
桑黛给她倒了杯茶:“寂苍呢?”
天?欲雪翘着腿笑嘻嘻道:“不知道啊,他把我送来就没?影了,反正晚上会来接我。”
寂苍不同?意天?欲雪住在妖界,每次来都是把她放下就走,到点再来接人,当她这里?是看管小孩的地?方一般。
桑黛了然?点头,刚喝了一口茶,便?看见天?欲雪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木盒。
“黛黛,我又给你拿了根灵脉!”
桑黛的茶水险些噎住自己。
这已?经是天?欲雪送她的第四根了,每一次桑黛说不要,小狐狸都会笑着接过来。
寂苍这些年?征战没?少抢灵脉,魔界的灵脉应当是四界最?充沛的。
天?欲雪下颌微扬,满脸写着骄傲,就差没?开口让桑黛夸她一嘴。
桑黛只能道:“这个不能收,平白?无故哪能乱收灵脉?寂苍知晓你拿了吗?”
天?欲雪点头:“之前那三根他不知道,我偷偷切的,不过他后来知道了嘿嘿,但是这一根是我问他要的,他说了给你。”
桑黛:“……他说给我?”
“对啊。”天?欲雪将灵脉塞进她的手里?:“寂苍现在可听我的话,黛黛你们妖界要是缺灵脉问我要,我都给你切来。”
桑黛:“……你这么做他不会伤心吗?”
“管他呢,他十几?岁的时候我可没?少欺负他,也没?见他哭过。”
桑黛只能喝茶,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们具体经历了什么事情?,过去发生过什么,桑黛并不知晓,她不问天?欲雪便?也不说。
天?欲雪此次来还有旁的事情?,吃了几?块糕点后嘟囔说道:“对了黛黛,你给我写信不是还要问我一些事情?吗,你想问什么呀?”
桑黛在快要渡劫的时候为天?欲雪传了信,请她来妖界一趟。
她确实有些事情?要问。
桑黛放下茶,这会儿小狐狸去忙妖界的事情?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问。
“小天?,雪鸮有没?有跟你讲过当初微生家到底是因何隐居的?”
天?欲雪微微扬眉:“因为战火啊,大蛮时期战火四起,当时死?了不少人,很多大家族都亡故了。”
桑黛又问:“当真是因为这个?”
天?欲雪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小声道:“雪鸮似乎说过,我只记得这些,它说话我不太喜欢听,它老让我帮它找人,我……我记得是这样……”
“那你知道微生家契印吗?”
“知道,微生家代代单传,其?实就是因为微生契印只能传给新生血脉。”
她说的这些桑黛也能猜到。
“还有呢?”
“微生契印……”
天?欲雪垂眸,仔细回忆过去几?千年?在雪境之时雪鸮说的话,时间太久了,她经常沉睡,很多记忆其?实都有些模糊。
“我想起来了一些。”天?欲雪忽然?抬头,认真道:“雪鸮告诉过我,微生契印只能单传是因为归墟只允许它传给一个人,它跟归墟有关。”
果然?,果然?是这样。
微生契印天?生便?有最?为纯正的归墟灵力,它保佑桑黛不受四苦侵蚀,雪鸮的心脏内也留存大蛮时期的归墟灵力,当桑黛越强大,微生契印也越强大。
或许大蛮时期的微生家隐居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战乱,而是另有原因,微生契印的特殊让微生家不得不隐藏起来,躲避外界。
但是天?欲雪似乎想不起来这些。
天?欲雪眼巴巴问她:“黛黛,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微生契印怎么了?”
桑黛摇摇头,问她:“你知道我娘吗?”
“微生萱?”天?欲雪微微蹙眉:“不太了解,当时我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还未出小月,白?於仙君就死?在门外,她躺在院内。”
桑黛垂下了头,声音也跟着闷起来:“可曾知道灭门之人的功法??”
天?欲雪不好意思道:“黛黛……你知道的,我于修行不太勤勉,也不常出世,很多功法?认不出来,我只能认出来白?於仙君死?于刀伤,然?后微生萱看不出来外伤,但是她的心脉断了,似乎是被人用灵力一击震碎的。”
应衡跟桑黛说过微生萱修为很高,能一击震碎一个高境修士的心脉,那人的修为也不会低。
“其?他的微生族人也是死?于刀伤,但是习刀的宗门那么多,我也认不出来哪家功法?,我只能把他们都葬了。”
“那你知道微生家在哪里?吗?”
“在浮光岭,昆山。”
桑黛垂眸无意识摸索茶盏,心下思绪沉重。
当夜色浓郁下来后,天?欲雪腰间的玉牌有一次亮了起来。
小姑娘一把按灭,抱着桑黛的胳膊撒娇:“黛黛,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吧?”
“……我觉得寂苍不会同?意,他不让你留宿外面的。”
“不管他,他进不来,宿玄不会让他进来的。”
“你倒是有骨气,有本事别拿本座的灵脉来献殷勤。”
冷冽的声音响起。
天?欲雪脊背一僵。
一身暗红色长袍的青年?站在院门的树下,手上还拿了个玉牌。
而他的身侧……
天?欲雪瞬间炸了:“宿玄,姑奶奶给你那么多灵脉,你背叛姑奶奶!”
宿玄挑眉走过来,顺势揽住自家剑修的腰身:“他答应再给本尊一根,本尊便?让他进来了啊。”
换一根灵脉,宿玄觉得很划算。
天?欲雪炸毛,方才挂了寂苍好几?次玉牌,现在看见他就怵得慌。
她急忙要往桑黛的身后缩,方才还在树下站着的人不知何时瞬移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
天?欲雪捂住喉咙:“咳咳寂苍你要勒死?姑奶奶了!”
寂苍冷笑:“没?良心的白?眼狼勒死?了刚好喂蛇。”
桑黛看不下去,上前将天?欲雪解救出来:“你不要总是这般凶,小天?性?子纯真温和,你老欺负她做什么?”
寂苍气笑了。
纯真倒是真的,没?有比天?欲雪更傻的了。
但温和她是哪里?看出来的,天?欲雪一天?能扇他几?个巴掌。
他一把拽过来要往桑黛身后缩的天?欲雪,冷眼看了眼两人:“本座无意打扰你们二人,只是来接她回去,看在你是她朋友的份上传你个信,魔界已?经有人知道应衡没?死?来了妖界,甚至有意向外宣扬,本座把一些闹得厉害的人给杀了,应衡之前一直易容,你猜魔界为何会知道?”
桑黛和宿玄的脸色瞬间变了。
天?欲雪察觉到凝重的氛围,也收起了一直在打寂苍的手,小声问:“知道了又怎么样?没?死?就没?死?啊,那是黛黛的师父啊。”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她。
寂苍又气笑了:“要不说你是个蠢的呢?”
“混账寂苍,你又骂姑奶奶!”
一句话惹怒天?欲雪,她跳起来便?要甩他巴掌,寂苍一把把人挟制在怀里?打断她的输出。
他的声音很沉,对着桑黛和宿玄道:“如今应衡的罪名还没?洗净,他仍然?是四界罪人,有人知道他没?死?,并且还故意散播消息,若事情?闹大让仙盟知晓,你知道的桑黛,你们妖界便?是其?余三界的围攻对象。”
“本座虽是魔主,因为天?欲雪和你的关系私心帮你们隐瞒,但如果到时候魔界魔修齐齐要求本座除罪人,本座也只能向妖界开战。”
“同?样,浮幽身为冥界之主也是这般,你们知道的,君主权利再大,当不得民心之时,这个位置便?也坐不住了。”
届时,先不说妖界的子民会不会也有人要求杀了应衡。
但其?余三界一定会要求斩了应衡。
桑黛和宿玄若想保他,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寂苍收回眼:“话便?带到这里?,魔界这边本座会帮你们压一段时间,幕后散播消息的人必然?不止在魔界散播,冥界或许有浮幽帮忙压住,仙界可没?有,沈辞玉未曾继任九州仙盟之主,一个剑宗宗主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我们知晓应衡清白?,但也只有我们知晓,千千万万世人不知晓,应衡便?只能是罪人。”
寂苍走了,小院只剩下桑黛和宿玄两人。
宿玄拉着她在石桌旁坐下,大手包裹着剑修有些凉的手搓了搓:“黛黛,妖界这边我会让柳离雪派人去查,冥界那边想必浮幽也知晓了,他想你接翎音出来便?不会坐视不管,仙界……你对沈辞玉传个信,问一问他?”
宿玄以为桑黛会慌乱,事实上,她依旧淡然?。
剑修微微抬眼:“宿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现在的我知晓,清白?是做给自己看的,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有罪的时候,便?是黑的也能被说成白?的,在未曾找到真相证明我师父的清白?,这件事是迟早会发生的。”
只是早与晚而已?。
而如今,幕后有人在助推这件事。
桑黛其?实可以想到是谁,她道:“是施窈和毕方。”
应衡当时去救她之时,施窈和毕方、以及施夫人都在那里?。
应衡只有那时候没?有易容,其?余时候都易容了,唯一能认出他的怕是只有和应衡关系也算亲密的沈辞玉,但沈辞玉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他不会告诉任何一人。
再就是神医谷和妖殿了,神医谷不可能说,若恨应衡当初便?不会救他。
妖殿的人更是不可能说出去,?*?他们忠于宿玄,都是宿玄挑选出来最?忠心的人。
那幕后的黑衣人似乎不想害她,他应当也不会将这件事捅出去让桑黛成为被围攻的对象,他似乎在引导桑黛发现一个个真相。
所?以只能是施窈和毕方。
宿玄冷声说:“当时应当杀了那只鸟的。”
可是他急着去找桑黛,彼时浑身的骨头快被压碎,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祸患。
桑黛反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小狐狸的脸:“过去的事情?不要想,宿玄,师父这边如何了?”
“今日柳离雪为他疗愈了神魂上的旧伤,再养养伤就好个七七八八了。”
桑黛放下心来,她是相信柳离雪的医术的,只要融合了灵根之后吗,这些伤他自己便?能帮应衡处理好。
她牵住宿玄的手,“妖界的事情?忙吗?”
“不忙,今日处理好了。”
“那可以和我去个地?方吗?”
“去哪里??”
“微生家,昆山。”
桑黛望向远处,那是昆山所?在的方向。
“我要去找一件东西,宿玄,我有预感,它在那里?。”
昆山(一)
天阙山巅,白衣剑修自远处踱步而来,匆匆忙忙朝主殿走去。
身后的弟子跟着他,小声劝道:“宗主,最近的谣传……”
一贯好脾气?的剑修厉声低喝:“既是谣传,便?不得在宗内说起?!”
弟子急忙收起:“是,弟子多?嘴!”
沈辞玉推开门来到主殿,殿门关上后便?只剩下?他一人,沈辞玉面上强撑出来的淡然瞬时变了,修挺的眉峰紧蹙,急忙掏出玉牌连通。
玉牌那边响了好几下?也?未曾有人接,沈辞玉又拨了一次,这?一次倒是接起?来了。
玉牌刚被?接通沈辞玉便?急匆匆开了口:“桑黛,仙界这?方?在传应衡仙君的事情,你可曾知晓?”
那边却?传来了别人的声音:“沈宗主,我家?夫人和尊主去了昆山,并不在这?里。”
沈辞玉:“……什么?”
“我是尊主派来伺候夫人的妖侍翠芍,您的玉牌被?夫人搁置在木柜中,方?才我进来打扫见一直亮,便?越界先接了起?来,您若有要事我可帮忙联系尊主,他和夫人在一起?。”
沈辞玉垂眸,喉结微微滚动,淡声说了句:“没事,方?才我说的话?你莫要传出去。”
玉牌对面回应:“是,自是不会多?说。”
妖殿的人应当都知晓应衡没死,但都是宿玄信任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能说。
沈辞玉挂断了玉牌。
其实早就知道她不会有用上这?玉牌的一天,桑黛不会找剑宗帮忙,所以他给的玉牌她应当也?不会戴着。
沈辞玉微微抿唇,心里没什么酸涩感?,早便?放下?了,只是感?慨桑黛当真是和剑宗断得一干二净。
玉牌再一次亮起?,这?次连续急促的三闪,是仙盟。
沈辞玉沉下?脸色,接起?了玉牌。
“剑宗沈辞玉,长老请说。”
玉牌对面的声音苍老:“沈宗主,自前日便?有人传应衡未死出现在玲珑坞,就跟在桑黛的身边,仙盟询问了当时出现在玲珑坞的修士,桑黛的身边确实有一个白衣且五感?尽失的剑修,你当时也?在玲珑坞,且幼时与应衡熟识,你可认出来那白衣修士的身份?”
“那人,是应衡吗?”
沈辞玉一手拿着玉牌,垂下?的另一只手无意识攥紧,呼吸声清晰。
对面的人很安静,没有催促他,但沈辞玉知道那玉牌对面坐的是一群长老。
面对他们的催促,沈辞玉只道:“不是。”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平平反问:“沈宗主便?这?般确定不是?”
沈辞玉道:“我确定,那不是应衡仙君,我与应衡仙君见过多?次,我认出来那人的身形,与应衡仙君虽然像,但确有偏差。”
“仙盟面前,不得徇私。”
“我未有徇私,所言为实。”
他的态度很坚定,好像那真的不是应衡一般。
仙盟长老又问了一遍:“沈宗主,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最后真是应衡,届时你说自己认错了,我们会信你,外界不一定信。”
这?世间?恨应衡的人太多?太多?了,他是整个四界的罪人,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杀了应衡,这?么一个人若是活着,四界怕是要乱起?来。
沈辞玉知晓仙盟长老的意思,是在劝他最好与仙盟站在同一阵营,不管应衡是否还活着,指认应衡还活着,对他拔刀相向便?是与四界站在同一阵营,无论?结果与否,四界都不会怨恨。
但若否认应衡还活着,倘若应衡最后真的没死,那么沈辞玉的话?便?不是一句“抱歉,我认错了”可以解决的事情,四界有不少人会认为他在包庇,他的剑宗宗主之位或许坐不安稳,九州仙盟之主的位置也?难坐上。
沈辞玉都知道。
他的前途或许会因为今日的立场问题受到威胁。
“沈宗主,你确定桑黛身边的那白衣剑修不是应衡?”
“……我确定,他不是。”
玉牌被?挂断。
主殿之中只剩下?沈辞玉一人,他站在原地默了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了动作,转身朝殿外走去。
***
桑黛和宿玄坐在芥子舟内。
小狐狸靠在窗边为她煮茶,桑黛的头枕在窗台边,飘过的云层中还带了水意,触手便?是一片的冷。
“要不要关窗?”宿玄问:“昆山在北境,会冷一些。”
桑黛摇头:“不用了,也?不是很冷。”
有结界,也?有宿玄的业火球,她也?确实算不上冷。
桑黛端起?茶轻抿一口,淡声说道:“师父由柳公子照看,我们去几日便?回来。”
宿玄应了声,又问她:“你要去寻什么?”
桑黛与他对视,小狐狸的眼神很认真。
她忽然发现,好像除了在榻上,其他时候都很少再听到宿玄的心声了。
虽然他的心声大多?也?是在说情话?,但最近比起?来之前,确实是少了许多?。
宿玄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句:“黛黛,要去找什么,我得知道才能帮你。”
桑黛晃了晃手里的茶,道:“我不确定它在不在那里。”
“什么东西?”
“我师父的第三段灵根。”
宿玄喉结微微滚动,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何会觉得是这?个?”
桑黛说道:“那个黑衣人似乎在引我一路发现什么,我越来越接近真相,越来越强大,我做的梦中,我们似乎关系很好,我……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你还记得发情期的前一晚我们吵架是因为什么吗?”
宿玄当然记得,桑黛来到妖界后他们便?没闹过矛盾,只有那一次。
小狐狸有些委屈:“……记得,他之前告诉我微生家?灭门的真相,我没有告诉你。”
桑黛接话?:“对,他为何专门告诉你这?个,雷劫之时我未曾听到他最后的那句话?,回来后你也?没有告诉我微生家?灭门的真相,所以他亲自来妖界传信,目的便?是让我去查这?件事。”
“宿玄,他引我去查微生家?灭门的真相,说明微生家?有东西会帮到我,或许是真相,或许是一件物品。”
“我不知道为何,冥冥之中总觉得……是一件东西,或许是我师父的最后一段灵根,你也?看出来了,那两段灵根都是他设计让我拿到的,如今师父的灵根不全导致记忆也?未曾完全恢复,很多?真相我还是不知晓,而?我们要去归墟了,带着不清不楚的真相去归墟,或许会被?算计。”
宿玄放下?茶盏,神情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要将最后一段灵根给你,让应衡仙君想?起?来一切?”
“可能。”
桑黛也?不确定,但那人引她去微生家?,说明那里有重要的东西。
幕后人不想?害她,那就只能是助她。
在去归墟前能帮助她的,只有让她得到更?多?真相,明明白白去归墟。
而?应衡是当年知晓全部事情的人,那幕后人似乎受天道制约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借杀她一由来引她发现真相。
宿玄也?听明白了,还差最后一段灵根便?能让应衡想?起?来一切事情。
似乎那黑衣人每一次引他们去一个地方?,都会让桑黛得到很重要的东西。
宿玄有些酸溜溜的:“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无事献殷勤。”
桑黛听出来了小狐狸浓浓的醋味,柳眉微扬道:“好大的醋味啊,你在芥子舟内放醋了吗?”
小狐狸别过头看外面的云层:“我不吃醋。”
桑黛越发想?笑,故意逗逗他:“你说人家?无事献殷勤,你之前不也?这?样吗,我收到的糕点是不是都是你送的?来到妖界后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是不是也?是你送的?”
“小狐狸,是不是呀?”
宿玄的耳根一红,端起?茶一饮而?尽,凶巴巴看着自家?剑修:“那不一样,我又不会害你,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他跟你又不认识!”
桑黛的胳膊肘抵在桌上,单手撑着下?颌,笑意清浅对小狐狸道:“对啊,他又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宿玄,你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有爱意吗?”
宿玄见过那黑衣人两次。
男人对男人的眼神格外了解,比如宿玄可以看出来沈辞玉喜欢桑黛,秋成蹊对桑黛更?多?是仰慕,而?那黑衣人……
他仔细回忆,从未看到过男女之间?的情意,他对于桑黛好像更?多?是——
欣赏。
就像翎音看桑黛一般。
桑黛探出手越过桌子,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对啊,便?是在梦里我与他相识之时,他看我也?没有喜欢,我们更?像是旧友。”
所以小狐狸吃的是闷醋。
宿玄将头凑过去,两个毛绒耳朵竖立在头顶,桑黛一把握在掌心揉捏,触感?格外柔软。
小狐狸的耳朵尖尖是粉色的,尾巴尖尖也?是粉色的,很可爱。
宿玄直接起?身掐着她的腰身把她抱了过来搁置在怀里,他很喜欢这?样抱剑修,桑黛顺势揽住他的脖颈。
“黛黛,他到底为何要帮你啊?”
桑黛摇头:“我不知,我觉得或许与我梦中看到的,我和他的熟识有关,有些事情得等见到他才能明白。”
宿玄亲了亲她的脸颊,将脑袋埋进剑修的脖颈间?,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清香。
“黛黛,我们的合籍大典还没办呢。”
桑黛叹气?:“是我的错,要不……等从归墟回来?”
宿玄的身子一僵。
他们去归墟其实是抱了戮天的心,归墟是离八十一重天最近的地方?,可戮天这?种?事情……成功的几率到底有多?少,他们也?不知晓。
所以宿玄结了双生婚契,便?是死也?得死在一起?,如此便?能一直在一起?。
桑黛亲了亲他的脸:“宿玄,那从微生家?回去就办大典吧,办完就去归墟,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都是名正言顺的道侣。”
仅有的一颗心都给了彼此,仅有的一生也?只有彼此可以拥有。
小狐狸闷闷回应:“好。”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将她的鬓发别在耳后,扣着她的下?颌亲上去。
茶壶里的茶盏凉透,宿玄放开了她,亲了亲剑修微红的眼尾。
“乖宝,哪里都香香软软甜甜的。”
桑黛捏住他的耳朵:“那是你不要脸。”
小狐狸被?她摸得浑身爽快,将尾巴递给她,桑黛会意,捏着尾巴帮他顺毛。
宿玄满意抱紧自家?剑修,桑黛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
芥子舟平稳穿梭在虚空,最终停在地面。
昆山位于浮光岭,是仙界边境一带,这?里人烟稀少,便?是宗门都只有一些小门派,隶属于刀宗管辖。
但事实上,浮光岭很少有修士来,只因浮光岭几乎大半地带都囊括进了昆山,而?昆山地势凶险猛兽群出,甚至许多?灵兽修成了邪祟,因此惨案频发。
桑黛站在昆山之下?,仰头望着这?座高耸的山峰,雾霭深深,林木幽绿,他们两人都是渡劫境修士,隐约可以感?受到里面的一阵阵嘶吼声和灵力波动。
宿玄道:“昆山确实灵兽居多?,凶兽更?多?,微生家?主修御兽术,隐居在这?里借助这?些灵兽掩盖踪迹,让人不敢来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小狐狸牵起?她的手,与剑修十指相扣,“我们一起?上去,这?里凶兽太多?需要小心。”
桑黛点头应下?:“好。”
实际上,宿玄担心的实在多?余。
昆山很少有人来,微生家?又灭门多?年,整座山只有灵兽居住,便?连上山的路都长满了杂草。
他们不知道微生家?在哪里,只能步行上去沿路探查,宿玄用灵力割开前面挡路的杂草。
知道这?里灵兽多?,却?不知晓有这?般多?,几乎十步便?能遇见一只。
灵兽大多?性子纯善,没有开灵识的与寻常动物无它区别,眼神懵懂纯真,瞧见两人后只会藏在草丛或树后看他们,并未有上前进攻的。
见到的凶兽多?性子残忍,喜杀喜血腥,体格也?比灵兽高大强壮许多?。
凶兽有神识的更?少了,往往只是凭弑杀的本能撕咬猎物,但他们两人一路走来,见到的凶兽多?站在远处目送他们离开,动也?不动,也?并未拦路。
宿玄沉默许久,最后只能想?出来一个答案。
“黛黛,你确实很招灵兽喜欢。”
桑黛笑了下?,招了招手,远处的一只长满獠牙的凶兽愣了愣,随后扭捏走了过来,连步子都迈小了许多?。
这?只凶兽的獠牙上还有血迹,应当是方?才刚捕猎完,体格健硕,足有桑黛整个人那般高。
但它开了灵识,桑黛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只凶兽的不同,它是这?一路来遇到的唯一开了灵识的。
它来到她的身前后却?又跪趴在她的身前,桑黛探手触摸上它的额头,凶兽嘴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小狐狸又气?炸了,同是兽类,他是上古神兽,他的黛黛只能摸他,这?一只血统不纯的凶兽怎么配让她摸?
桑黛嗔怒瞪了一眼要拉开她的小狐狸,小声说道:“我问问话?嘛。”
尾音上扬,带了撒娇的意思。
小狐狸整只狐一愣,耳朵蹭的冒了出来,在头顶一摇一晃。
【乖宝在撒娇?】
桑黛白了他一眼,为这?只凶兽小心顺毛。
“你的寿命似乎有三四百年了,那可知晓这?昆山上曾经有一家?宗门?”
凶兽抬起?一双兽瞳,血红的眸中满是单纯疑惑。
它张嘴嚎了一声。
桑黛:“……”
宿玄一把打在它的脑壳上:“听不懂,说人话?。”
凶兽短胖的爪子捂住自己的脑袋,泪眼懵懵看着桑黛。
这?男修在这?女修身边,它喜欢这?女修,虽然想?一口吞了那男修,但是这?女修似乎会生气?。
它又嚎了几声,桑黛和宿玄一脸麻木。
这?只凶兽虽然开了灵识,但不如雪麒麟,不会说人话?,可桑黛也?不是修御兽术的修士,自然也?听不懂兽语。
她小心试探性问:“你知道是吗?”
“嗷呜。”
那应该是知道。
“可以带我们去吗?”
“嗷呜。”
它弯下?身子,抬了抬头示意桑黛上来。
剑修看着它似乎有些扎人的毛发犹豫。
宿玄看不下?去了,人身消失变为一只九尾狐,他缩小了体型,虽然并未如小山般大小,却?比这?只凶兽大了许多?,居高临下?睥睨着它。
桑黛觉得小狐狸实在有些幼稚,这?也?要比一下?。
九尾狐俯身:“上来,杂草太多?会割到你。”
桑黛乐得轻松,顺着他的身子爬上去,坐在小狐狸宽阔的脊背上,两根尾巴缠在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
她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走吧,幼稚鬼。”
九尾狐扬起?了高傲的狐狸脑袋。
凶兽:“……”
它恨恨看了眼这?只碍眼的狐狸精。
凶兽转身朝山间?奔腾而?去,速度极快,在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宿玄跟在它后面,九尾狐的尾巴随着风舞动,蓬松的毛发护在桑黛的身边为她遮挡冷风,桑黛抱住他的脖颈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
缠在腰上的尾巴尖尖更?粉了。
剑修压下?笑意,捏了捏腰间?的尾巴。
小狐狸是只傲娇爱吃醋,但很可爱纯真的小狐狸。
狐狸微微弯起?了一双狐狸眼,兽眸里全是笑意。
凶兽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密林。
一百多?年无人来过,这?里长满荆棘的乱藤杂草,桑黛的心跳忽然一快。
她无意识揪紧了宿玄的尾巴,小狐狸察觉到她的情绪,仰起?狐狸脑袋看她:“黛黛,你看出来什么了?”
宿玄只看到隐藏在林间?的一桩桩房屋,简单的栅栏便?将房子区分开来,只有不到二十幢房屋,竹子砍出的栅栏、简陋的竹屋破败,许久未曾住人,不少房子倒塌。
桑黛从他的身上跳下?来,宿玄也?变为人身,高大的妖修握住她的手。
“黛黛?”
桑黛艰难开口:“我……我昨晚做的梦,梦里的房屋便?长这?样子……梦里的我在那里昏睡了三十多?年……”
“死后的我……好像来过微生家?族……”
宿玄看过去,微生家?人不多?,举族才三十多?人,这?些房子也?住得下?。
他是渡劫境妖修,能隐约发现周围破碎的结界波动,即使?过去了多?年,结界的碎片依旧还未散去,这?结界是被?生生打碎的。
桑黛深吸口气?,转身摸了摸那凶兽的头。
凶兽嗷呜叫得正欢,剑修冲它笑道:“你回去吧,今日多?谢你了。”
目送那凶兽撒欢跑开,桑黛这?才有功夫和宿玄说话?。
“是,我梦中看到的确实是这?里,这?林子我见过、这?里的房屋我也?见了,宿玄,或许微生家?契印也?想?让我来这?里。”
宿玄俯身与她平视,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生家?契印帮了你很多?,它既然想?你来这?里,黛黛,那我们进去吧,去看看到底有什么。”
桑黛颔首:“嗯。”
结界早已碎掉,也?拦不住他们进去,这?里有些阴冷,杂草遍布,每走一步便?得提前除去前面的草堆。
这?里是微生家?的遗址,宿玄也?不敢一把业火烧了杂草,只能小心除去。
桑黛一路环顾,从破败的竹屋可以看出来微生家?人一直隐居鲜少出世,房屋都是自家?搭建的,角落摆放的农具、简陋的屋檐和有些敷衍的栅栏依稀可见百年前的时光。
宿玄说道:“白於仙君是上一任苍梧道观的观主,退位是在三百年前,他应当是和你阿娘成婚后才选择了辞去观主之位,此后白於仙君消失在四界,不少人传他死了,想?必是和你阿娘一起?隐居在这?里了。”
桑黛只见过白於和微生萱的画像,只从画上能得出的信息太少了,不知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只知道,两人很恩爱。
白於愿意放弃苍梧道观观主的职位、一个天级灵根觉醒者丢下?所有功名利禄,选择与心爱之人隐居在深山,为护爱人和孩子平安死前中了九十七刀,战至力竭而?亡。
微生萱被?人一击击碎心脉,闯入者修为应当很高。
桑黛没有说话?,在专注找记忆里的那幢竹屋。
它在最深处。
桑黛紧闭的门前,微生家?人都信任彼此,栅栏做了跟没做一样,只到桑黛的腰间?。
她站在院外可以清楚看到院内的一切。
梦里的这?里很干净,似乎被?人提前收拾过一般,她如今看到的却?并不是这?样。
破败,残旧,脏乱。
院子角落的秋千只挂了一根绳子,还未完工,看得出来主人匆忙迎战去了。
宿玄紧了紧剑修的手,小声道:“黛黛,我们进去吗?”
从桑黛的反应也?可以看出来,这?间?房子便?是她梦里的那间?。
桑黛目光下?垂,门上还有尚未褪去的血迹,天欲雪说白於死在门前,微生萱倒在院里。
“黛黛?”
“嗯,进。”
桑黛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若非与宿玄紧紧交握的手,小狐狸还真以为她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门应当是被?天欲雪搭上的,用一根白布系着两个门环,被?系成了死结,桑黛只能用灵力斩断。
院门打开,丛生的杂草中窜出一条草蛇,桑黛并未理会。
有杂草的地方?难免会生蛇,剑修收回目光越过这?条草蛇,远离的杂草被?宿玄用灵力隔断。
桑黛说:“梦里的那黑衣人就坐在秋千上。”
她指了指角落的秋千,尚未完工,应当是那黑衣人自己修的,又或者死后的桑黛修的。
“我住在右边的里屋。”
桑黛又指了指竹屋。
“我们进去看看?”
桑黛点头:“好。”
其实这?里收拾得很利落,东西摆放有序,只是布满了陈年的灰尘。
房子一旦不住人便?很容易废弃,一路走来的房屋或是倒塌、或是顶棚破损,只有这?桩房子除了丛生的杂草和厚重的灰尘外,俨然就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保存依旧完好无损。
这?里残存结界碎片,是有些寒冷的气?息,应是天欲雪布下?的,保护房屋没有倒塌和侵蚀,因此从外看除了脏了些,倒是没什么其它不好之处。
她死后昏睡,那人便?将她带来了这?里居住。
桑黛推开门迎面荡起?一阵灰尘,宿玄用灵力挥开。
“黛黛,先等一下?。”
小狐狸使?了个清洁术,竹屋转瞬间?被?清理干净。
他走入厅内打开了关上的轩窗,屋里太久没人有种?潮湿的气?息。
左右两间?是住房,中间?应当是待客的大厅。
桑黛循着记忆来到右边那间?房,里面果然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一张仅容一人酣睡的主榻,帷帐做成了男童女童皆适合的浅蓝色,依旧满是灰尘。
屋子不大,不像是道侣两人住的地方?。
宿玄走了上来,环顾一圈,拿起?桌上放的几匹布:“黛黛,应当是给孩子住的地方?,这?些布料裁剪的尺寸像是要为孩子做衣服。”
桑黛闷闷回应:“我看出来了,梦里我住在这?里。”
她其实已经能确定这?里是哪里了。
桑黛转身出了房,走到对面的房屋中。
小狐狸早已用清洁术收拾过灰尘,虽然气?味难闻。
这?才是道侣住的房子,主榻宽敞,榻上有些凌乱,锦被?胡乱被?掀开。
灰尘被?拂去后,桑黛便?看到了锦褥上面残存的血迹,依稀可见干涸的血,旁边的铁盆里水已蒸干,但盆壁上还挂着暗红痕迹。
包括地上丢下?的布团,这?间?房间?与右边的小厢房不一样,那里规矩有序,而?这?里看着一团乱麻。
天欲雪当年来到微生家?后安葬了他们便?急着去寻桑黛,并未帮着收拾,只是单纯留下?了结界,保护这?间?房子没有被?侵蚀,在岁月中依旧长存。
天欲雪还说微生萱死前还未出小月。
如今看来,其实是刚生产完。
她生完孩子连和孩子待一会儿的时间?或许都没有,应衡接到消息赶来,微生萱将孩子匆忙交给他,自己出去引敌掩护应衡离开。
微生萱虚弱无力被?人击碎心脉毙命,说明白於那时候大概也?死了,无力护佑她。
白於或许根本没见过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
榻边放了个玉簪,桑黛拿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
这?玉簪是她在玲珑坞的壁画上看到过的,当时的微生萱戴的就是这?根玉簪,花纹是桂花的形状,做工精细。
玉是羊脂玉,摸着依旧温和,像是带了微生萱身上的体温一般。
轩窗被?宿玄打开散味,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吹散了屋内闷重的气?息,也?吹来了冰凉。
桑黛茫然摸了摸脸。
她听到宿玄在喊她,抬头看过去,从小狐狸琉璃色的眼眸中看见了倒映的自己。
明明没有表情,可是却?在落泪。
分明没见过微生萱和白於,可当亲眼看到院门上的血迹、屋内锦褥上大片的血、院里未做完的秋千和右厢房中尚未缝制好的衣服,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她的诞生是被?期待的,可也?是她的诞生引来了这?场灾祸。
“黛黛……”宿玄擦去她的眼泪,小心捧起?她的脸:“爹娘一直很喜欢你,微生家?选择拿命掩护应衡仙君带你离开,不会有一个人怨你,这?件事我们都没有错。”
桑黛闭上眼,握紧了手上的玉簪。
她知晓,她当然知晓自己无错。
错的从来不是他们。
桑黛深吸口气?,擦了擦眼泪。
“我没有怨自己。”桑黛的声音低沉,但依旧坚定:“我只是觉得,有一些难过。”
“宿玄,我很不喜欢死亡,我真的很不喜欢。”
宿玄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的黛黛,以后不会了,你不会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黛黛,我们都会好好的。”
桑黛瞧见他面上的心疼,心下?一软,抬起?手彻底擦干净自己的眼泪,轻轻点头回应:“我知晓的,宿玄,我们先收拾屋——”
“谁!”
她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小狐狸瞬间?冷了脸,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转眼之间?他已经跃出房门,桑黛也?沉了脸色,将玉簪放在榻上,拔出腰间?的知雨剑便?要跟上。
刚迈出房门一步——
空旷柔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阿黛。”
昆山(二)
桑黛本命应唤微生桑,小?名?名?唤阿黛。
“桑”是她?在微生?家的排行,“黛”是微生萱和白於为她起的小名。
唤她阿黛的只会有两人。
桑黛的呼吸抖得不成调,她?就在门口站着,日光照射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台阶之下是宽敞的小?院,梦里的也是这般模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身后的声音。
“阿黛。”
是陌生?的女子音,天级灵根觉醒者耳力过人,桑黛听出来这人的声音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人。
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桑黛的身子便?已经给了反应。
她?艰难转过身,大脑仿佛被撞击了一般,眼前一片懵。
可?身后空无一人。
但耳畔的声音还在。
“阿黛。”
桑黛的目光停了一下,缓慢落在榻上的玉簪之上,上面的灰尘方才?被她?拂去,即使?被微生?萱戴了几百年,瞧着依旧像是新的一般。
她?从未觉得路这般难走过。
她?来到榻前,锦褥被她?方才?收拾过了,血迹和脏污已经被清除。
玉簪被她?放在枕边,桑黛私心想去寻宿玄,可?识海中好像有道声音告诉她?,错过这次机会会错过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阿黛,是阿娘。”
话音落下的瞬间,桑黛便?握住了那根玉簪。
意识在一瞬间被拉了进?去。
她?倒在地上,玉簪被紧紧握在手里,微弱的光亮一明一灭。
微风卷起花香吹来,院里花团锦簇,桑黛睁开眼,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哪里。
可?角落的秋千却告诉她?,这就是她?方才?待的地方。
桑黛站在角落里,这里种了一株桂花树,树干粗壮像是有着许多年的历史,如今应当是盛夏,院里的花开得旺盛,这株桂花树也格外香。
桑黛心里清楚知道这是幻象,又或许是说一段过去的记忆。
她?是一个外来者,她?只能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被束缚在这里,看完这一切。
主屋的门被拉开,一人走了出来。
她?如桑黛看到的画上一般穿了身绿裙,满头青丝过了腰间,由一根玉簪松松挽起,日光落在她?的脸上,肌肤剔透似白雪。
她?的身形纤细,但小?腹却高高隆起,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高耸的小?腹,仰头暖洋洋晒着日光。
桑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美?好。
桑黛没有动,只是眼也不眨望着竹屋前的女修,生?怕打扰这一切。
微生?萱眯了眯眼,踱步下了台阶来到院中的石桌旁,一缕乌发顺着鬓角垂下,眉目间的柔和难以忽视。
她?小?口捧了杯茶喝,一口一口抿着,喝茶的样子和桑黛像极了,都格外斯文内敛。
她?忽然皱了皱眉头,放下茶摸了摸肚子,笑着问道:“你干什么?踹娘亲呀,还有一月才?足月呢,现?在就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桑黛擦了擦眼睛的泪花,唇角也勾起笑。
她?看起来实在太过美?好,整个人干净又纯粹,温柔到让桑黛一眼就喜欢得不行。
微生?萱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小?腹,仰头望着虚空中的圆日:“你爹一会儿就回来了,娘亲不会做饭,我们娘两儿还得饿一小?会儿。”
桑黛苦笑不得,原来她?怎么?都学不会做饭也是随了微生?萱的。
她?也不觉得累,来到微生?萱的面前坐下,光是看着微生?萱就能看上一天。
微生?萱很安静,生?活也很单一,今日日头很好,便?捧了本书坐在院子的石桌旁看,等到正?午过后小?院的门才?被推开。
紫衣男修疾步匆匆进?来,手上拎着两只山鸡。
“阿萱,等我很久了吗,饿不饿啊?”
桑黛未看到他的正?脸,白於进?来后径直朝微生?萱走去,两手并未抱她?,应当是担心自己的手上脏。
他俯身亲了亲微生?萱的脸,又蹲下身亲了亲她?的小?腹?*?。
“你也想爹爹了吗?”
微生?萱嗔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白於放下山鸡,半蹲着与微生?萱平视,小?声说道:“结界有些动荡,我去补了一下。”
微生?萱瞬间急了:“可?有事??”
白於摇头:“只是波动,并未发现?有别的异样,祖奶他们在那边守着,我先回来为你做饭,做完饭再去替他们。”
微生?萱眉心微蹙,捧着小?腹的手一紧,忙道:“还是先去吧,我是个修士也不会饿的。”
白於站起身,身量很高,亲了亲微生?萱的额头。
“没事?的,我加固了结界,祖奶让我回来为你做饭,有她?老人家守着你也可?以放心,她?修为可?不输你我。”
桑黛不知晓这位祖奶具体指谁,但从两人的话中可?以推出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让微生?萱和白於都对她?放心。
白於利落处理山鸡,微生?萱坐在院中看他,脸上的笑始终未曾淡去。
桑黛看得心酸,若当初没有出事?,她?如今或许还在昆山,不会出世,不会认识很多人。
白於动手很快,在膳房很快便?炖好汤做好饭菜。
微生?萱要去端菜,被白於制止:“你大着肚子呢,这活本就该我干,阿萱歇着。”
桑黛坐在石桌旁,看白於将两菜一汤端上来放在桌上。
白於手艺很好,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桑黛莫名?想到了小?狐狸,手艺也是这般好。
一个家里好像总得有一个会做饭的,恰恰白於和宿玄便?是。
白於为微生?萱盛好汤,俯身抱了抱她?:“阿萱,我去替祖奶守一小?会儿,今日做的饭菜多,让她?过来陪你吃饭。”
微生?萱笑着道:“好,你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他在微生?萱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晚上就回来,碗盘放着等我回来洗,莫要动手。”
“好。”微生?萱有些无奈:“你快去吧,将祖奶换回来吃饭,我等她?来了再动筷。”
他转身往外走,桑黛的心跳忽然很快,转身看向白於的背影。
他一身紫色素衣,即使?年岁不小?了,依旧是用玉冠高束成少年的马尾,已经为人夫、即将为人父的他背影坚定,真正?扛起了这个家。
她?紧紧望着白於的背影,他走到门口刚拉开门,脚步却又停下,回身看了眼桌旁坐着的女修。
微生?萱依旧端坐冲他温婉轻笑,一如过往送他离家的模样。
白於大步走回来,捧着她?的侧脸亲了她?的鼻尖,在唇上轻啄了口。
“等累了就回去睡会儿,我晚上就回来陪你和孩子。”
“好,你快去吧。”
他应下大步往外走,院门被他关上,白於的身影很快消失。
桑黛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女修。
微生?萱看不见她?,垂眸轻轻抚摸小?腹:“你爹啰嗦吧,你若是出世了,是个男孩他怕是要严苛极了,若是女孩,他定会将你捧在手心的。”
“孩子,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微生?萱又笑了笑:“阿娘更希望你是个女孩,可?以为你做很多漂亮衣服,每日扎好看的发髻,亲自教你修行,微生?家契印会传给你,你是微生?家的大小?姐。”
“若是男孩也可?以,不过阿娘可?不会束男子的发髻,你就只能跟着你爹凑活过了。”
桑黛听着想笑,没想到微生?萱自言自语也能说这么?多话。
她?似乎习惯了等待白於,这里很多事?物都是白於去处理,她?便?在家里守着。
听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桑黛的眸光越来越柔和。
微生?萱很期待腹中孩子的降生?,这是她?和白於成婚近一百八十年才?得来的孩子,微生?家似乎受到制约,子嗣也不易,且一生?只会有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微生?契印的下一任传代人,是微生?萱和白於此?生?唯一的孩子,承载着整个微生?家的希望。
微生?萱这会儿话很多,桑黛没有一点不耐烦,捧着脸坐在她?对面,看她?笑着说话。
“你爹可?喜欢阿娘了,当时可?是他追的我,他为了阿娘辞去了苍梧道观观主的身份,将观主继给了他的师弟,但是……”
微生?萱蹙眉,温和的神情复杂:“阿娘不太喜欢他那个师弟,总感觉人怪怪的,也或许是阿娘过于敏感了。”
“孩子,微生?家如今只有三十七口人,人丁虽稀少,但都很期待你的降临,阿娘是微生?家主,你是下一任微生?家主。”
微生?萱感慨,“真想快些见到你,还有一月,等到十月到来,你就该出世了,阿娘的衣服也得快些赶制了,你爹的秋千还没做好呢,今晚阿娘催一下他。”
她?真的很温柔,温柔到桑黛只想看着她?。
她?说还有一月,是否她?要在这里看她?一个月?
这是微生?萱让她?看到的,她?有东西要交给她?,可?现?实中小?狐狸还在等她?。
桑黛抬眸看了眼天,来的时候是正?午,现?在已经下午了。
可?白於说去替换那位祖奶,一小?会儿便?可?以,为何现?在还没回来?
饭菜已经凉了,看不到热气,鸡汤上凝固了一层油脂。
微生?萱也发现?了,柳眉微拧,目光望向远处。
“怎得还未回来?”
桑黛心下也有些不安,但离不开微生?萱,只能坐在这里陪着她?,又等了一小?会儿。
微生?萱站起身便?要往外走,栅栏很矮只到腰身,站在院里可?以看到路的尽头,一人飞速奔来。
桑黛瞬间站起身。
“家主,家主!”
来者是个少女,瞧着只有十几岁,此?刻白裙上都是鲜血,裙摆沾满了泥泞。
微生?萱脸色一变:“阿锦,怎么?了?”
名?唤阿锦的少女推开院门,牵着她?的手便?要往外走:“昆山脚下的结界被毁了,来者催眠了山里的灵兽得知了微生?家族的所在之处,祖奶战死,白於仙君联系不上您,便?护送我逃了出来传信,让我带您离开,来的路上我已经拿着玉牌传信给了应衡仙君,他就在昆山附近除邪!他来接应我们!”
桑黛紧紧跟在微生?萱身后,她?终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微生?萱身子一晃,险些往后跌倒,桑黛下意识上前扶她?,双手却又从她?的身子穿过。
“家主!”
阿锦急忙搀扶起微生?萱。
微生?萱冷静很快:“我们走,阿锦,来者定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微生?家血脉不可?亡,我出去立刻找个地方将它生?下来,你带着它离开。”
她?没有问白於现?在如何,没有问其?他微生?家族族人如何,她?身为家主本该保护他们,但她?身为家主,更重的职责是守住微生?家的血脉。
守住微生?家契印。
微生?萱拉着阿锦的手往回走:“从后山走!”
桑黛本想跟上前,凛然的杀意自身后袭来,她?眸光一冷下意识拔剑回身劈斩。
却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个幻影,她?的剑光与那刀光相撞,竟直接穿了过去。
桑黛急忙回眸:“阿娘!”
微生?萱推开阿锦,拔出腰间的软剑劈斩过去,强大的灵力波动与来者的刀光相撞,荡开的余波掀翻了石桌上的饭菜。
小?院里从天而降数十人,阿锦反应过来连忙爬起身,拔下头上的木簪虚化成了一柄长?剑。
“家主,我断后,你先走!”
微生?萱淡淡看了眼四周的人:“走不了,这些都是元婴和化神境,你一人拦不住。”
阿锦急匆匆:“我自爆金丹可?撑一刻钟,您先走啊!”
微生?萱反手挽剑冲入杀阵中央:“一刻钟我也跑不了,阿锦,杀了他们我们才?能走!”
桑黛帮不上忙,看两人在几十个杀手中厮杀。
她?的呼吸急促,其?实知道这场争斗的结局,微生?萱和阿锦都会死,但亲眼目睹还是觉得残忍。
微生?萱确实很厉害,应衡告诉她?,微生?萱修为很高。
可?怀孕消耗了她?太多力气,那些人似乎有组织,一个劲朝微生?萱的小?腹劈,她?一边护着孩子一边还得应敌。
过去的事?情已经改变不了,桑黛强自镇定仔细看这场战局。
来者皆黑衣蒙面,出手颇为狠辣,一招一式都带了杀意,这些人的修为很高,都是些元婴高境修士,其?中竟然还有化神期修士。
可?是修真界自从灵脉枯竭之后,渡劫再也没有,大乘更是只有两人,化神也只有寥寥几人,为何他们这三十来人中便?有这般多?
如今是一百多年前,那时候桑黛尚未出生?,可?应衡也与她?讲过,便?是那时候的化神也只有七八人。
他们的杀招骇人,并且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不要命……
桑黛忽然抬眸看向他们的眼睛。
目光无情,瞳仁隐隐溃散,完全是发了狠的样子,周身的气息隐隐血红。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看到的梦境中,宿玄的模样。
宿玄的人性?被四苦蚕食,逐渐成为被四苦驱使?的杀戮工具,濒临彻底疯魔的他与这些人很像。
桑黛握紧了手中的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这些修士被四苦吞噬了人性?,神魂早已被四苦彻底吃掉,只剩下一具被四苦占领的身躯。
而这些人的招式……
习刀,刀法游龙般凛然,刀光呈现?绛紫色。
这是——
苍梧道观的招式。
桑黛七岁那年苍梧道观还未灭门,她?见过苍梧道观的弟子,作?为看守归墟仙境的宗门,他们可?以享受到最为多的灵脉,宗内弟子修为皆高,几任观主皆是天级灵根觉醒者。
苍梧道观在大蛮后便?奉命守护归墟仙境,观内弟子习刀,观服为绛紫,刀光通体发紫,这是苍梧道观的功法带来的。
桑黛还未从震惊中脱身,一声闷哼传来,一人被重重掀飞在地。
她?急忙看去。
“家主!”
“阿娘!”
微生?萱摔在竹屋的房门上,跪倒在地,吐出大口鲜血,紧紧捂着小?腹。
阿锦一时失神,身后一人一刀捅穿了她?的腰腹。
“阿锦!”
阿锦捂住小?腹,吐出大口的血:“家主……”
生?机已断。
“阿锦……”
微生?萱挣扎爬起身。
明知改变不了,桑黛还是飞身上前想要扶起微生?萱离开这里。
可?一双手却一次次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任凭她?如何喊,如何触碰,她?们之间依旧无法触碰到彼此?。
微生?萱撑剑站起身,桑黛半蹲在地,看到她?的裙摆上染上的血。
她?杀了太久,又被重创,如今似乎……
早产在即。
明明很疼,额上都是汗水,可?一声痛呼都没发出,握紧了手中的软剑,目光发了狠。
她?知晓,只要撑一会儿一定会等来应衡或者白於。
微生?萱劈剑便?要跃下台阶,肃杀的刀光从上空劈下,散开的余波掀飞了小?院中的黑衣人。
“阿萱!”
白於看起来情况很不好,身上都是血,护着阿锦逃出来独自断后,如今冲破厮杀回到家。
紫衣破烂全是刀伤,脖颈上一道血窟窿险些划破他的动脉。
微生?萱捂住小?腹疼到满身是汗,看到白於来了后再也撑不住,她?的身子往下坠,白於三步并做一步跳上了青阶。
“阿萱!你受伤了!”
微生?萱握紧他的手,目光落在小?院里阿锦的尸身上,闭了闭眼后小?声开口:“我……我们可?能走不了……应兄长?……应兄长?快来了……夫君,我诞下孩子,你我护兄长?带它离开……”
白於忍住眼泪,笑着说道:“好,阿萱,辛苦了。”
他们都知晓今日便?是他们的死期,微生?家没有支援的人,白於浑身是伤,能杀了微生?家祖奶,重创白於,粉碎结界,今日来的人必不在千人之下。
微生?萱双手颤抖着交握,捧在唇边后一声清脆的长?啸。
地面在摇晃,昆山上未被催眠的灵兽自四面八方跑来。
白於拔刀压着那些人退出小?院。
灵兽跃进?小?院护在竹屋四周。
桑黛捂住嘴忍住哭泣,看到远处林间朝他们逼来的数百修士。
这些修士不要命,大部分?被白於拦下,有些跳进?了小?院被护佑的灵兽撕咬挡下。
微生?萱一步一挪回到屋内,桑黛跟了进?去。
她?看到她?一人咬着锦布,调动灵力压在腹中,催着腹中的孩子出来,知道痛呼会分?散白於的注意力,再疼也没有哭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淌落。
她?的血流了太多,布团用废了好几块,散乱扔在地上,微生?萱时间太急了,用了灵力逆冲强行让尚未足月的孩子出世。
半个时辰,只有半个时辰便?生?下了这个孩子。
她?忽然跌在榻上大口大口喘气,桑黛别过头不敢看她?。
屋内没有哭声,微生?萱抖着手捧起她?刚诞下的孩子,将为数不多的灵力渡给那孩子。
她?擦干净孩子额头的血,亲了亲她?的眉眼,孩子太过虚弱连哭的力气都没,微生?萱只能拍打她?让她?哭出声。
待响亮的啼哭响起后,微生?萱也哭了出来。
“原来你是个女孩子啊……”微生?萱亲了亲她?的眉心:“孩子,你本命唤微生?桑,你是微生?家桑字辈,是微生?家第九十七位家主,孩子,真的对不起。”
微生?萱的衣服上都是血,玉簪自发髻中掉落在枕边,她?将床头小?柜上的玉牌拿出来挂在婴孩的脖子上,抱着孩子起身,窗户在这时候被撞开。
桑黛回眸,白衣剑修满脸骇然,连手中的剑都在晃。
“阿萱,白於……”
微生?萱笑了下,随便?扯了匹布将刚出生?的孩子包裹起来。
“兄长?,她?是个女孩子,名?唤微生?桑。”
桑黛擦干眼角的泪花。
应衡身上也都是血,是一路从山脚杀上来的,拔剑便?要冲出去。
“我去帮白於!”
微生?桑拦住他:“救不了的,我们不能都搭在这里,你看的出来,这些人是苍梧道观的弟子,可?修为忽然精进?这般多,甚至还不认识白於,和我们在归墟仙境看到的人几乎一样,已经疯了,修为被四苦激发到最大。”
她?一边抱着桑黛哭泣,一边求着应衡:“带她?走吧,带她?走吧,求你了,带她?离开吧。”
桑黛被微生?萱塞进?了应衡的怀里。
微生?萱擦干净眼泪,抱起屋里的锦枕幻化出一个婴孩模样,与刚出生?的桑黛一模一样。
她?划开心口,剖开心头血滴落在那幻化出的婴孩身上,它竟然带了微生?萱的气息开始啼哭起来。
微生?萱推了把应衡:“快走!”
应衡深吸口气,将孩子用布匹包好系在身前。
“我知晓,后山的人已经被我杀光了,我现?在瞬移离开,我应衡向你和白於发誓,只要我活着便?一定护佑她?平安。”
应衡跳出窗前看了她?一眼。
微生?萱抱着那个假的孩子,轻声道:“她?是个女孩子,我和夫君说过,若是女孩子,小?名?便?唤阿黛。”
“她?叫阿黛。”
应衡带着孩子离开。
微生?萱看了眼怀里的假孩子,眼泪一颗颗落下。
桑黛知晓她?要做什么?。
白於已经不能全身而退,微生?萱也不可?能弃他离开,她?若是走了,这个孩子会一直被追杀,迟早会再次被找到。
微生?萱能做的,只有幻化出假的孩子,让他们一家三口今日都死在这里。
她?拉开房门,院中的灵兽全被杀光。
白於跪在门前,一把长?刀自胸口穿过,刀尖往下滴血。
他还有一口气,艰难看向院里的微生?萱。
微生?萱与他对视,忽然笑了笑,这是他们彼此?才?懂的默契。
证明孩子已经被应衡接走了。
她?举起手上啼哭的婴孩,厉声道:“你们想夺走微生?家契印,我微生?家的孩子可?以死,但不能落入贼手供你们利用!”
微生?萱收力,一手捏碎了捧着的“假孩子”。
血肉溅开,好像真的是微生?萱杀了自己的孩子。
没有尸首,也就无人知晓微生?萱杀的只是个傀儡。
她?最后看了眼白於,一掌拍上了自己的心口,震碎了自己的心脉。
死无对证,便?是搜魂都查不出来真相。
微生?萱倒地的瞬间,白於唇角微微勾起。
他的脑袋垂下,身子无力滑落在地。
道侣前脚死去,他后脚也跟了去。
桑黛捂住眼睛痛哭出声,她?跪在地上嚎哭,她?怎么?都想不到微生?萱是自戕死的。
她?知晓自己活不了,震碎自己的心脉,带着这个只有她?、白於和应衡知晓的真相一同赴了黄泉。
一击击碎心脉,纵使?她?虚弱无力也是个高境修士吗,谁能一击毙命她??
只有她?自己。
“阿黛。”
空旷悠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桑黛泪眼朦胧看过去。
她?在一片黑暗之中,这里与雪鸮的迷惘之力格外相似,只有虚无的黑暗。
远处的灵体让她?的呼吸困难。
与方才?看到的样子一样,绿裙染血乌发凌乱的微生?萱,紫衣破烂全是刀口的白於。
桑黛摇摇晃晃起身,无措眨了眨眼。
“阿娘,阿爹……”
白於笑着应了声:“你当真是个女孩子,我总盼着你是个女孩子,你阿娘喜欢女孩,你出世了她?也开心。”
桑黛捂住脸痛哭,她?忍不住眼泪,明明跟他们没有相处过,可?亲眼见到他们因她?而死,心下的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她?奔跑过去,却又从两人的怀里穿过。
微生?萱叹了口气,“阿黛,这是春玉簪的器界,是微生?家第一任家主的本命法器,里面有雪鸮的迷惘之力,方才?你看到的是过去的记忆,这只是爹娘的一缕残念,你也只有神识被拉了进?来,碰不到我们的。”
桑黛茫然看向他们两人。
微生?萱抬起手,隔空摸了摸她?的头:“你都长?这么?大了,阿黛,你渡劫境修士了,天级灵根觉醒者,我们阿黛真厉害。”
白於挑眉看她?:“好像还成婚了呢,我拉你的神识进?来的时候,察觉了你识海里的婚契。”
微生?萱惊讶:“成婚了?”
桑黛忍住眼泪牵起笑:“嗯,成婚了,他也是天级灵根觉醒者,是九尾狐妖王。”
桑黛在外面的事?情微生?萱和白於并不知晓,闻言沉默了瞬。
“真好啊,都是好孩子,真般配。”微生?萱顿了顿,又忽然开口:“阿黛,对不起,爹娘连为你主婚都做不到。”
桑黛的心里酸涩,哽咽道:“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应该是我的……”
她?一遍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爹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桑黛总喜欢道歉,即使?知道不是自己的错,错不在他们,可?愧疚还是让她?心里难受。
微生?萱触碰不到她?,也抱不了她?,安慰做不到,只能看着她?落泪,她?这个母亲便?也跟着哭。
白於叹气,将她?搂进?怀里:“我知你难过,可?是我们存在不了多久,有些事?情得趁现?在告诉她?,这样阿黛才?能活下来。”
桑黛抬起头,擦干眼泪问:“什么?叫存在不了多久,这是什么?意思?”
白於回道:“阿黛,我们因执念存在,春玉簪保我们在此?沉睡,是因为你方才?触碰到春玉簪,簪灵感受到微生?家契印才?唤醒了我们,一旦醒来生?机便?会消耗。”
桑黛急忙道:“你们现?在沉睡,我现?在出去,我出去就想办法救你们。”
白於却拦住她?:“阿黛,尸身都化为白骨了,神魂也基本散完了,没用的。”
桑黛别过头闭眼。
微生?萱擦了擦泪花,“阿黛,时间不多,你方才?看到了那些人的招式是吗,那些弟子是苍梧道观过去千年里因归墟动荡前去镇压,死在归墟仙境的弟子,如今看来,他们根本没死,也不认识你爹了,已经被蚕食了人性?。”
“……是。”
“你既然查到了这里,那四苦你可?知晓?”
“知晓。”
“群英会知晓吗?”
“知晓。”
微生?萱凝眸,声音沉了几分?:“群英会之时,我们被带去了归墟,我们看到的天命是——”
“四界彻底毁灭,所有人都被四苦侵蚀,除了微生?家拥有微生?契印的人,而这个人会覆灭归墟。”
“她?是唯一有可?能毁掉四苦的人。”
桑黛忽然看过来。
微生?萱接着说道:“当时我们六人除了我以外全部被四苦侵蚀,我当时已经和你爹结了双生?婚契,你知晓的,这种婚契解不开,而你爹发疯是迟早的事?情,他死了,那么?我也一定会死,可?微生?家契印不能后继无人。”
“我们六人不敢见彼此?,其?实是因为我,你爹、应衡、暮清和韶溪、乌寒疏五人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折在梦蝶境,这是为了掩护我的身份。”
因为微生?萱是当时唯一有微生?契印的人,所以必须保她?平安。
“他们对外说在梦蝶境起了矛盾,我因他们的争斗死亡,于是他们几人决裂再不是好友,所以这些年不明面见彼此?,一是为了圆当时的说法让世人以为我死了,二是为了不再将世人的目光吸引到群英会六杰身上,盖过去当年的群英会。”
当年他们无故被拉去了归墟仙境历练,幕后之人如今也未曾查清楚,而当时六人早已因群英会扬名?,并且修为最高的六人还是挚友,只要他们见彼此?,那么?六人的关系会逐渐被世人传送。
当年群英会来了六位修为一顶一的年轻修士,个个厉害,还有三位天级灵根者,他们六人是好友,这件事?会越传越光,越来越多的人会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那么?当年群英会最后一关【梦蝶境】,梦蝶到底将他们带去了哪里,以及微生?萱的“死”势必会被拉出来说。
所以他们明面上断绝了关系,不引人注意,即使?最后因为四苦接二连三疯魔死亡,也不会有人关注。
不出名?,便?无人关注一个无名?之辈的死亡。
后来,微生?萱知道自己会和白於一起死,于是他们隐居生?下了桑黛,将契印传给她?。
桑黛终于明白,乌寒疏一个人身说不出的天命,被微生?萱一缕残存的执念说了出来。
她?不受天道法则束缚,她?可?以说。
桑黛接着问:“微生?家契印到底是何东西,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力量?”
微生?萱只道:“阿黛,微生?家契印可?以调动最为纯正?的归墟灵力,而归墟灵力可?以洗去四苦。”
“可?是如今没有归墟灵力……不,不,有,我有。”
她?的识海里还有雪鸮留给她?的归墟灵力。
桑黛抬眸又问:“可?只有那一点归墟灵力,如何能洗去整个归墟灵脉的四苦?”
白於闻言笑了,眸光柔和,垂眸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
他轻声说:“阿黛,有些事?情你慢慢会明白的,你也不需要洗去归墟灵脉中的四苦,爹娘真正?想你做的——”
“是覆灭整个归墟。”
桑黛瞳仁骤缩。
白於和微生?萱的身影在逐渐虚化,两人十指紧扣。
“阿黛,爹娘让你看到那么?多,其?实还想告诉你。”
微生?萱弯起眼眸。
“爹娘很恩爱,你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期待的,整个微生?家人都在期待你的降生?。”
“如今你的夫君似乎遇到了点麻烦,阿黛,去助他吧。”
昆山(三)
宿玄追了出去。
他是渡劫境修士,自然可以感受到方才有人来了。
九尾狐瞬移在林间?,当?穿过密林看到空旷的山谷之时忽然顿住。
银发被狂风卷起,他忽然弯唇轻笑。
“你引我出来,便是为了将我跟桑黛分开吧。”
一片寂静之后,一人从树后走出来。
他的面上还戴着那万年不变的面具,双手背在身后,苍白的唇角勾起。
“你既然知晓,还不回去看她?”
宿玄冷眼看他:“黛黛不需要我担心,她有能力自保,而且——”
“你不会杀她,不是吗?”
黑衣青年撇了撇嘴,站没站相,直接靠在树上:“谁说我不想杀她,我之前都是在杀她啊。”
跟他嘴硬这些没有意义,宿玄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即使?不杀桑黛,玲珑坞的散修也是他驱使?藤蔓杀的,也不是个好的东西。
他反手燃出业火刃,身形一晃便劈了过去。
黑衣青年躲开,瞬移至身后百丈外。
宿玄紧追其?上,冷声问道?:“应衡仙君的最后一段灵根在哪里?”
两人曾经打过三天,宿玄知晓杀不死他,就?照着他的身上砍,总之他也不会死。
本来以为以这人的别扭程度,一定要打上一会儿才能说。
没想到?他刚问完,对面的人就?接了话。
“啊,在你的脚下啊。”他指了指宿玄的脚下,面具下的眼睛眯起:“那里有一个天级杀阵,你若是能闯过去,自然可以拿到?阵心的灵根。”
黑衣人忽然消失,转眼间?出现在数百丈之外。
他负手而立,道?:“宿玄,我从不白给人东西,我说话算话,你若是敢闯,我便敢给你。”
身后浮现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他笑道?:“我们马上会再次见?面哦。”
他跳进了裂缝之中,转眼间?消失在他的眼前。
宿玄看了眼自己的脚下。
这是天级的杀阵,方才他被这黑衣人引来之时便发现了。
宿玄踩了踩地面,脚下逐渐浮现经纹,周围的一缕风也变得?肃杀起来,他的神?色依旧淡然。
宿玄从不做无?把握之事,这杀阵虽是天级杀阵,但他有把握闯过去,不过是会受些伤。
杀阵彻底浮现,周围瞬间?黑暗,无?形的杀阵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与外界隔绝开来。
宿玄冷嗤一声,手上的业火刃越发强大。
罡风自四面八方袭来,裹挟着强大的杀意,宿玄握着业火刃劈过去,业火与罡风撞击,将实化出来的罡风尽数劈散。
宿玄感受到?了杀阵下面属于木系灵根的灵力,那是应衡的灵根。
这是八卦九宫阵,根据八卦和九宫的规律布置,随时变换几个星位的位置,从而混淆入阵者的五感,让其?无?法辨认真正的阵眼。
宿玄没打算去寻规律找阵眼,真一本正经破阵没个两三天破不了。
他要捅碎所有方位,蛮力总能破阵。
九尾狐化为能血肉坚韧的真体,堪比一座小丘般大小,狐啸震耳欲聋,引得?林中的乱鸟横飞。
那只?凶兽刚跑到?山半腰,正趴在地上吃自己刚猎来的食物,听到?一声狐啸后突然吓得?浑身一抖。
心肺的血好像都被震出来了一般,它缩着四肢小心看向远处的山头。
好像是那只?九尾狐震怒了,这种程度的啸声应当?是在杀敌吧,兽类一族化为本体作战之时,声音便不再只?是声音,带有强大的杀意。
凶兽只?觉得?……
好强啊。
光是一声狐啸都让它觉得?发抖,它刚才怎么有胆子想要吞了他的。
它叼着自己的食物夹着尾巴溜回了洞穴。
而宿玄已经捅碎了七个方位。
银色的毛发上沾染了浓稠的血,罡风切割他的九尾狐真身,虽调动了灵力护体,但天级杀阵密不透风的罡风自然可以劈碎他的防护罩。
以人身会受伤,他的真体可以抗下很大的杀伤力,一爪便可以踩碎一个方位。
九尾狐奔跑在偌大的杀阵中,迎着罡风来到?下一个方位,狐狸爪狠狠踩碎了那处方位,破碎后带来的冲撞力撞在他的爪爪上,厚实的肉垫上早已满是血痕。
他也不在乎,迅速辨别出下一个方位跑过去。
就?这么迎着罡风,按照这种莽撞又有效的方式一连破了十三个方位。
宿玄的灵力防护罩再一次被击碎,毛发往下淌着血水,再次凝结出新的灵力防护罩,也不管身上的伤就?要冲向下一道?方位。
还剩四个方位。
他正要踩碎第十四个方位,一人骤然从天而降站在他的九尾狐身上。
宿玄竟不知何时闯进来了一人,眼眸一冷刚抬眸看去,她狠狠踹了他的狐狸脑袋一脚。
“你等我来再破阵会死啊!”
九尾狐跪趴在地上,委委屈屈嗷了一声:“黛黛……对不起嘛。”
桑黛一剑捅碎了那道?方位,用灵力护在两人身边。
宿玄已经捅错了阵眼,如今杀阵早就?被激发了,只?能生?捅十七个阵眼他们才能破阵,已经不可能靠找阵眼出阵了。
剑修跳下九尾狐身,凝结防护罩护在他身边,冷声说道?:“我去捅其?它三个阵眼,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消失在宿玄的眼前。
宿玄知晓她好像生?气?了,这会儿连动也不敢动,九尾狐趴在地上等她。
不过一刻钟剑修便捅碎了其?余三个方位。
周围的黑暗消散,白昼照了进来。
桑黛飞身回来,身上只?有一道?伤。
她站在宿玄的身前,小狐狸缩小了本体大小,讨好般舔了舔她身上的伤。
桑黛一巴掌拍在他的脑壳上,把此时正虚弱的小狐狸打得?晕头转向。
“你看看你身上的伤,宿玄,凡事能动脑子就?别动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只?会让?*?我担心。”
小狐狸哼哼唧唧凑上前,狐狸脑袋轻蹭她的侧脸:“黛黛宝贝,我错了,破阵要三四天呢,我没那个时间?。”
桑黛推开他,他又凑上来舔她的脸。
“起开!”
“不嘛乖宝。”
“你烦人不?”
“就?烦你。”
一来二去桑黛也笑了,任由小狐狸舔她的脸和脖子。
“乖宝,不生?气?好不好?”
桑黛笑着问:“我现在看着像是生?气?了吗?”
她只?是心疼,宿玄打起架来其?实有些不要命的,过去她便发现了,他不怕受伤,也不怕疼。
但桑黛会心疼。
她抱住小狐狸的脑袋,亲了亲他的狐狸眼睛,柔软的毛发上还有他自身的草木香。
“我们结了双生?婚契,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
“所以你要更加惜命,因为我不想死,你懂吗?”
“……我不会死的,这阵法杀不了我。”
桑黛道?:“可你会受伤,你受伤就?没办法跟我一起去打架,我会被人打的。”
宿玄冷声:“谁敢打你,我剐了他全?家。”
“小狐狸在就?没人敢打我。”
桑黛哄着他,亲亲狐狸毛:“我也会心疼,我不想看到?我的夫君受伤,我想他平平安安跟我一起去更远的地方,做更多事情。”
小狐狸的尾巴一下下扫着身后的地,尾巴尖尖粉嫩成一团。
他最喜欢桑黛喊他夫君,对这个称呼毫无?抵抗力。
夫君一喊,便是榻上他都能放过她一马。
小狐狸开心极了,又开始哼唧撒娇:“黛黛,黛黛宝贝,再喊喊嘛,我好疼呀,你喊喊就?不疼了。”
桑黛被他蹭到?心里软成浆糊,笑着满足小狐狸的一切条件,一口一个夫君叫得?麻溜,手上却还没忘记调动灵力为他疗愈伤口。
夫君夫君夫君,桑黛的夫君,桑黛最爱的夫君。
桑黛喊了好几遍,小狐狸把她的脸和脖子舔了个遍,尾巴快摇开花了。
一直到?最后,桑黛实在痒得?慌,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好了,我们去拿灵根吧。”
宿玄这才变为了人身。
一身黑袍也破了,桑黛“啧”了声。
“怎么办呢,小狐狸新做的衣服。”
宿玄俯身亲了她一口:“乖宝出钱给我买一身新的。”
她现在花的钱都是他的,桑黛自然一口答应:“好呀,回去就?给你买。”
当?杀阵散去,隐藏在杀阵底下的木盒轻易便被挖了出来。
桑黛打开,醇厚的木质气?息扑鼻而来。
宿玄冷声说道?:“第三段灵根应当?从很早就?在这里埋着,这木盒都有些腐蚀了,我不知他为何要将灵根放在这里,引我来破这杀阵有什么意思?”
桑黛抬眸看了眼虚空,很快收回了视线。
她其?实有些猜测。
或许不是想引宿玄来破阵,而是做给某位看的,他想给灵根,又不能轻易给,当?年碎了应衡的灵根后便装模作样布了个杀阵放在这里。
而且……
桑黛来这里,不仅得?到?了灵根,还见?到?了微生?萱和白於,她现在越发觉得?这黑衣人从来没有想杀她,他好像一直在引她发现真相。
桑黛收起木盒,刚流过泪眼睛还有些红,宿玄的指腹摸了摸她的眼尾,脸上的笑意淡去。
“黛黛,方才经历了什么?”
那人把他引出来,一是为了让他来到?这存放着灵根的杀阵,二则是为了将他与桑黛分开。
桑黛握住他的手腕,将脸贴在他的掌心,笑道?:“我见?到?爹娘了。”
宿玄没有震惊,桑黛身上有太多特殊之处了。
他弯眼回道?:“爹娘问我了吗?”
“问了,他们很满意。”
“爹娘跟你说话了吗?”
“说了很多很多话,带我看到?了很多东西,看到?了微生?家灭门的真相。”
宿玄问:“微生?家因何灭门?”
桑黛回:“四苦,被四苦驱使?的苍梧道?观修士杀了微生?家人。”
宿玄亲了亲她的鼻尖,又亲了亲眼尾。
“黛黛,真相很残酷,但你是顽强的,爹娘很放心你,将一切都告诉了你,他们有需要你做的事情吗?”
桑黛将他的手拿下来,与他十指相扣。
她看着宿玄的眼睛,说道?:“他们要我覆灭归墟仙境。”
宿玄面色未变,摸了摸她的脑袋:“好,我和你一起。”
他好像从来不过问这些。
他好像一直都很相信她。
桑黛要去做什么,要做的事情有多么离谱荒谬,他都毫不犹豫陪着她。
即使?覆灭归墟仙境会成为四界罪人,他的妖王之位坐不稳,很可能与她一起被围杀在归墟,但依旧不犹豫,依旧愿意与她并行。
宿玄在她的面前没有所谓的原则和底线,他所有的规矩都基于一点。
桑黛。
桑黛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永远守着她。
桑黛笑起来,捧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瓣。
宿玄启开唇齿,这次是剑修主动的吻,他便做那个回吻的一方。
小狐狸抱住剑修的腰身托着她,伤好像也不疼了,一颗心很安静。
对他来说有桑黛的地方就?是归宿。
***
柳离雪刚忙完今天的事情,捏着脖子懒洋洋走出星阙殿的大门,一位妖侍急匆匆上来。
“执事,有人来了。”
柳离雪挑眉:“谁?”
妖侍小声说:“剑宗宗主,沈辞玉。”
柳离雪甚至将寂苍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有想到?来者竟然是沈辞玉。
他放下手,孔雀脸上多了些凝重:“他一人来的?”
“是。”
一人来,未曾带人,那便不是来进攻的。
沈辞玉主动前来妖界,应当?是有事要找桑黛,或许是联系不上。
“让他进来,直接来星阙殿,不要去妖殿。”
“是。”
柳离雪转身又回了星阙殿,在主殿坐了没多久,白衣剑修便匆匆赶来。
他微微拱手:“柳执事。”
他这般有礼貌,柳离雪自然起身回礼:“沈宗主便不必多礼了,坐吧。”
沈辞玉在对面坐下。
柳离雪唤人上了茶,“沈宗主既然来了妖界,想必是来找我家夫人的吧。”
柳离雪以为他贼心不死,实在有些头大:“可是宗主啊,我家尊主和夫人早都合籍了,你这又是——”
“我不是来找桑黛的。”沈辞玉忽然打断他,在柳离雪困惑的目光下又道?:“我来找你谈应衡仙君的事情。”
柳离雪脸色变了,放下手上的茶,茶盏撞击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应衡仙君早都死了,沈宗主这是何意?”
沈辞玉神?色平静:“柳执事也不必瞒我,我与应衡仙君认识多年,小时候没少吃他做的饭,对他格外熟悉,玲珑坞里跟在桑黛身边的那个白衣剑修,纵使?易了容,匆匆一瞥我也知晓是应衡仙君。”
柳离雪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沉声开口:“你想要什么?”
他以为沈辞玉是来提条件的,仙界的人在他们的眼里都是虚伪且贪婪。
沈辞玉与他对视,道?:“我联系不上桑黛,本来不想亲自前来,但是我没办法,仙盟也知晓了这件事,这件事便已经不能糊弄过去了,如今仙界许多人都听说了,仙盟为了平息风波必定会来找妖界谈判,或许这几日便会找来。”
柳离雪顿时起身:“怎么可能?仙君在外都是易容,且见?过的人很少很少,知情的人我们都信任,不可能——”
他也反应过来了。
“……施窈。”
沈辞玉依旧端坐,抬眸与柳离雪对视:“我是躲着仙盟来的,我来告诉你,仙盟那群长?老不是好糊弄的,他们太过古板循规,当?今九州仙盟之主元林更是如此。”
“所以?”
“他很恨应衡,因为他的儿子便被送去了苍梧道?观修行,当?时死的便有他的孩子,所以你知晓的,仙盟势必会来妖界要人,或许暗中也会掀动风声,四界恨仙君的人太多,民?愤不是你们可以应对的。”
柳离雪道?:“……我知道?。”
“以及,仙盟有块尘封了多年的镜子,名?唤通天镜,是大蛮时期的仙盟之主所用之物,用来断清白,只?有渡劫修士可以用,大蛮后再无?渡劫,所以通天镜也被尘封。”
“渡劫修士可以用它暂时搜魂,将神?魂上看到?的影像投放出来,如今桑黛和宿玄都是渡劫修士,若不是仙君摧毁的归墟灵脉,仙盟必定会让你们用这面镜子去自证清白,你们若不证,那应衡仙君的罪责便无?法洗脱,若证了——”
若证了,摧毁归墟灵脉、屠杀苍梧道?观的真凶必定公然于众。
沈辞玉也站起身,面无?表情道?:“话我带到?这里,仙盟或许明日便会来,又或者过几日,总之仙盟之主你们要小心,通天镜也尽量躲避,若有余力,最好将应衡仙君藏起来,死不承认。”
他转身离开,一句话也不多说。
沈辞玉不能久留,容易让仙界发现,他刚走没多久,一直站着没动的柳离雪忽然转身离去。
他察觉到?,桑黛和宿玄回了妖界,通天镜这件事必须告诉他们。
而如今,高耸的山巅之上,主殿烛火摇曳。
身穿金色华服的人踱步进去,宽敞的袍服拖曳在身后。
他走得?很快,苍老的眼眸鹰隼般晦暗。
十几人在殿中等候,瞧见?他后齐齐行礼。
“仙主。”
元林仰头望向嵌入大殿高墙之上的圆镜,这面镜子已经万年无?人使?用了。
“取通天镜,传信冥魔两界万千平民?。”
元林一字一句,尾音杀意十足:
“应衡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