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之日(2 / 2)

我和柯贝尔从开始到现在,对于SAO的现状什么都没有谈及。茅场的宣言是真的吗?在这里死去,真的会死吗?今后这个世界会变得怎么样呢……?这些疑问柯贝尔当然也应该感觉到了,不过我俩从最开始到现在商讨的却只有任务及其道具。而且对话也很自然。

也就是说——两人,大概都是重度的MMO中毒者吧。这个世界变成了死亡游戏,登出的按键也消失了,既然在游戏当中总之还是先去做任务和赚取经验。完全没有考虑如何才能被救出的事,仔细想想,柯贝尔既然也应征参与了SAO的封测【βTest】,那么毫无疑问他也是名深入到骨髓的网游玩家。单单只是因为,比起死的恐怖,想要去强化角色的冲动要更为优先吧……

不。

不,这也不对。

不论是我还是柯贝尔,一定都,无法直视这个现实吧。

升级效率以及怪点的枯竭虽然能够预算出这些,但根本上来说思考却已经停止了。HP变为零时NervGear就会发射一种高强度的电磁波烧毁大脑,两人把视线从此现实上移开,只是将打怪升级作为一种逃避的手段,胡乱地朝着“前方”走去。倒不如说,依旧留在初始之街的玩家们,在很大程度上能够更为冷静地去理解当前的状况吧。

不过,如果这样的话——

我现在能够这样以平常心应战恐怖的怪兽,大概也是因为没有看到现实吧。无法感受到死的恐怖,并以最小限度的动作,回避着可能会杀掉自己的锋利的藤蔓和那危险的腐蚀液。

领悟到这些的瞬间,我同时直接感受到了。

啊啊……再过一阵的话,我一定会死掉的吧。

“现实的死”,无法理解死亡游戏这条首要的规则的话,也就代表着无法看清那条不该踏入的线在哪里。仔细想想,我一人独自离开街道,踏进这不详的夜之森林区域,还真是个无谋的举动啊。

抖!一阵恶寒从脊背传到手脚的末端,妨碍了我的虚拟体的活动。

就在这时,我已经举剑对准了不知道是第多少只LittleNepente的弱点处,再僵硬个半秒的话可能就会受到猛烈的反击吧。

回过神来,再次启动的剑技“Horizontal”,勉强斩断了植物的茎部。响起了破碎的音符,无实体的玻璃碎片穿过我的身体向四周散去。

背对着我,和另一只Nepente作战的柯贝尔,所幸没有觉察到我的异常。大约晚了五秒钟,他便在没有使用剑技的情况下斩杀了那只怪兽,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

“……没有出来啊……”

声音透漏出了一股疲惫的神色。从我与柯贝尔搭档狩猎开始,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以上。两人加起来应该干掉了近一百五十只Nepente,但“带花”的品种却依旧没有刷出。

我把刚才一直盘踞在背部的那股寒气摒去,用大幅度的动作耸了耸肩。

“可能出现率和封测时期有所变化吧……稀有道具掉落率,在正式开服之后会有所修正,我在其他MMO游戏中也曾听说过……”

“……可能是这样吧……——接下来怎么办?等级也提升得够多了,武器也应该耗损了很多,还是先回下村里……”

就在柯贝尔说出这话时,离我们差不多有十米远的树下,出现了淡淡的红光。

空间中描绘出了几个凹凸不平外形粗糙多边形块,并组合到了一起,慢慢形成大致的轮廓。这也是本人见怪不怪了的光景——怪兽的刷出【POP】。

就和刚才柯贝尔所说的一样,到现在为止的“胡乱狩猎”已经赚取了大量的经验值,两人一同达到了三级。最适合攻破第一层的等级,封测时期大概是十级。想要继续向前还为时尚早,再猎取一只Nepente的话也没必要那么慌张。敌人的Cursor Color也由Magenta【品红】降成了Red【红色】。

“……”

我与柯贝尔站在草丛中,呆呆着望着涌出的怪兽。数秒后,第一百十几只Nepente细节变得精细起来,摇晃着藤蔓开始走动。散发出生物光泽的绿色茎部,以及那具有个体差异的猪笼草模样的彩色捕食器,还有在顶上的——即便在昏暗处也能看到那发出的剧毒般的红色光辉的类似郁金香的巨大花朵。

“…………”

我俩就这样呆呆的望了数秒,随后无言的对视起来。

“……——!!”

发出了无声的欢呼。架起各自的剑,如同准备袭击老鼠的猫咪似的,朝着出现的“花朵”飞奔而去——

但就在到达前,我双脚猛地刹车,同时伸出左手将身旁的柯贝尔也拦了下来。

怎么了!?看着望向我的伙伴,我伸出左手用食指指了指,“花朵”更远处的地方。

被树木阻挡很难辨认,不过在那个方向,是还有着另一个Nepente的身影。能够注意到,都是亏了本人索敌技能的熟练度稍有上升的缘故。柯贝尔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升级索敌技能,只见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黑暗处,花了数秒钟终于辨识了那个的正体。

如果隐藏在带花种后方的是普通的Nepente的话,那就没有理由不去攻打。不过就是因为那第二只的捕食器上方,顶着一个巨大的肿块在不断晃动着。

如果也是花的话,那我就能将“现实运气很低”的招牌给摘下来了。不过,挂在第二只Nepente纤细的茎部上的,是一只直径二十厘米的圆球——“果实”。只要稍微碰一下那富有弹性的膨胀物的话,便会立即炸裂开来,散发出带有气味的烟尘。烟尘会把附近变得狂乱的Nepente群招到此处,即便等级有所提升,也会让我们陷入无法脱身的境地。

该如何是好。

我迷茫了。在战力上,要想无伤做掉“花朵”有很大的可能性。不过也不是绝对。稍有不慎就会有死亡的危险,这里还是先忍着,等着花与果实分离开来吧。

不过,在封测时期听过的传言加速了我的迷茫。Little Nepente的“带花”种,是能掉出任务关键道具的稀有怪兽,如果POP【从怪点刷出】出来后放着不管的话,是会变化成危险至极的陷阱怪兽“果实”的……这都是当时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说起来倒像是真的。就这样待在草丛中望着对面,数十米开外移动着的带花Nepente的花朵一片一片散去,正中间的圆形果实不断膨胀,加上之前那只,果实Nepente可能会变成两只吧——

“……怎么办……”

不知如何是好的我,这么说道。此时陷入迷茫,不正是因为自己无法分辨危险与安全的分界线的证据吗。被迷惑所困,就无法由理性做出判断,不过现在单品理性去判断也没什么信用度了。

如同中了Stun攻击似的,无法动弹的我的耳中,传来了柯贝尔的低语声。

“——上吧。我去压制‘果实’,桐人请速攻击倒那只‘花朵’。”

没等我做出回应,他便冲了出去。

“…………明白了。”

我应答道,跟着追了出去。

虽没有斩断迷茫。但也只能上了。即便状况有什么变化,也只能将精力集中到剑与虚拟体的操作上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真的会死的。

首先是带花的Nepente觉察到了柯贝尔的接近,咕噜的将身体转了过来。捕食器那如同人类唇瓣的边缘抖动起来,发出“沙啊啊啊啊!”的吼声。

花朵将向右迂回,朝着更远处的果实方向前进的柯贝尔锁定为目标。利用这个空隙,冲到它跟前的我,毫不犹豫地挥下了右手剑。

虽然是出现率只有百分之一以下的稀有怪兽,但带花种类的Nepente的数值也和普通的种类无异。防御力与攻击力虽然高了一点,但经过了一小时的狩猎,等级达到三级的我看来,就像是没有一样。

脑中虽然还有许多疑惑,但经由封测时期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却让虚拟体自动活动了起来,用弹返跳跃回避掉Nepente的藤蔓攻击,并给予回击。十秒便让其HP变成了黄色,一度向后跃去的我对其施展出了致命一击的剑技。

持续的战斗让单手直剑的技能熟练度也得到了提升,技能的发动速度与射程的上升也很有实感。准备吐出腐蚀液的Nepente,在其捕食器还未膨胀到一半时,单发水平斩击“Horizontal”划出一条青色的弧线,响起清脆的音符,切断了肉质的茎。

发出了与普通种类不同的惨叫声。分离开来的猪笼草部分落到了地面上,就在其化作多边形碎片散开前——位于头顶处的花唰啦唰啦地凋零了。

花中落下一只拳头般大小,闪着浅色光泽的球体。咕噜咕噜地滚到我的身旁,并被我用脚停了下来,就在这一刻,Nepente的身体与捕食器一个接一个的爆碎开来。

我弯下身子,用左手拾起发光的球体——“Little Nepente的胚珠”。为了入手这个关键道具,恐怕击倒了超过一百五十只怪兽,而且在过程中还陷入了各种各样的迷茫之中。

想着这些的我只想一屁股做到草地上,但脱力还为时尚早。必须得去援护就在不远处,压制住“果实”的柯贝尔不可。

“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抬起头大声说道,将左手握着的胚珠放到了腰间的口袋中。打开窗口将其放入道具栏中应该更为安心,不过现在不是悠闲地进行这种操作的时候。我再次握紧剑,跑出去数步————

虽说如此,脚为何停了下来呢。

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前方的,突然和自己成为伙伴的柯贝尔,正用剑与圆盾抵抗者Nepente的攻击。大概是原本就很善于防御吧,在战斗中还有空闲似的时不时看看这边。给人十分严肃的印象,稍微有些眯的双眼,正一直盯着我——其,视线像是蕴含着什么意思,让我停下了脚步。

为何?为何柯贝尔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怀疑,或者说是哀悯的眼神。

将Nepente的藤蔓攻击用挑击猛地弹开,中断了战斗的柯贝尔,望着我,简短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抱歉,桐人。”

随后视线再次回到怪兽上,将右手剑高高举起。刀身发出浅青色的光芒。这是剑技发动的瞬间。那准备动作——是单发垂直斩击,“Vertical”。

“不要……不行啊,那个会……”

因柯贝尔刚才的那番话陷入困惑的我,无意识中这么说道。

出于茎上部隐藏在坚硬的捕食器中的Little Nepente的弱点,原本用纵向斩击就起不到多大的效果。而且,如今柯贝尔也知道不能使用纵向斩击的原因。他也应该很明白这点的。

不过,释放而出的剑技是无法停下来的。被系统辅助半自动操作了的虚拟体,猛地蹬踏地面,发光刀身对准Nepente的捕食器——上部摇摆着的圆形“果实”砍去。

啪啊啊啊!

巨大的破裂声让整个森林都摇摆起来。

我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了。第一次当然是在封测期间。那时,临时组建的小队伙伴用长枪刺了过去,面对这些被气味吸引过来的大批Nepente,等级只有两三级的四名伙伴还没来得及逃走就死掉了。

将果实打得粉碎的柯贝尔的“Vertical”,就这样直接避开了Nepente的捕食器,将HP全部扣光。即便怪兽瞬间灰飞烟灭,但残留在空中的淡绿色烟尘,以及我嗅到的异样气息却未消散。

我望着避开烟尘向后退去的柯贝尔,呆然地说:

“为…………为什么…………”

这不是事故。是有意图的攻击。柯贝尔基于自身的意志,对着“果实”砍了过去,并让其破裂开来。

在这一小时,和我共同作战的原封测者,看也没看我,就这样再度说道:

“……抱歉。”

在其虚拟体的方向,出现了几个Color Cursor。

不管是右边,还是左边。甚至是身后也出现了。那些都是被烟尘吸引而来的LittleNepente。在这片区域POP出的个体,毫不保留的都聚集到了此地。总数,二十……不,超过三十只。不行,得出此判断的瞬间我的腿擅自想开始逃走,不过却没有办法脱身。即使突破包围圈,Nepente也有着那光看外表所无法想象的最高速移动,而且在脱离时也会成为其他怪兽的目标吧。几乎可以说是无法脱离——

也就是说,这是,自杀。

连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柯贝尔,已经被“现实的死”所击溃,想从这个死亡游戏中投降吗?

站在那里,我恍惚地思索着。

瞥都没瞥我一眼的柯贝尔将剑收到左腰的鞘内,转过身,朝着附近的树丛跑去。那步伐并不犹豫。他还没有放弃生存。只不过。

“没用的……”

我从喉咙内发出这不成声音的话来。

LittleNepente的大部队已经全方位的杀来了。即便从间隙中窜行,用剑杀开一条道也是十分困难的,假如能够成功也会被其他怪兽所阻截。不,既然此时要逃走,那之前,柯贝尔为何要用“Vertical”去砍那果实呢。既然想死,那又为何要害怕大规模怪兽的到来呢,到了最后还要去挣扎呢。

我用已半数陷入麻痹的意识某部分,不断思考着这些,并紧跟着逃进了树丛中的柯贝尔。被丛生的密林遮挡,虚拟体虽然无法看见,不过Color Cursor应该能——…………

不过却没有显示出来。明明距离还不到二十米,柯贝尔就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是使用“转移结晶”紧急脱逃了吗,一瞬间会做出此反应也不足为奇。不过那个道具应该是很高的价格,而且在游戏序盘是无法买到的,而且在第一层也没有能够掉落此道具的怪兽存在。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隐蔽”技能的特殊效果。将Cursor从玩家的视野中消除,不会成为怪兽攻击的目标。柯贝尔的第二个技能槽并没有空置,而是装载了隐蔽技能。所以,在最初遇见时,我才没有发现从身后接近我的他……

感受着朝此赶来的怪兽群的步伐所致的地震效果,我做出了以上推论,最后终于——未免有些晚了,意识到了这点。

柯贝尔并不是害怕自杀而逃走的。

他是想杀掉我。

为此他才会切开“果实”,将周围的Nepente吸引过来。完成后再利用隐蔽技能躲避起来。超过三十只怪兽,全部会将不会隐蔽的我视为目标。真是个名为“MPK【Monster-player-kill 说白了就是引怪过来杀死玩家】”古老手段啊。

知道了这点,其动机也就明晰了。柯贝尔是为了抢夺我刚才拾起的任务关键道具“Little Nepente的胚珠”。只要我死了,没有收纳进道具格的物品就会这样落到地上。等到Nepente集团散去后,他再拾起“胚珠”,返回村里,完成任务。

“…………是这样啊…………”

终于怪物群接近到了无须借用Cursor就能识别的距离,我远眺着它们,这么说道。

——柯贝尔。你不是无法正视事实啊。反倒是完全相反。你很早就认清了这个死亡游戏,并作为玩家在这个舞台上展开表演。欺骗其他玩家,隐瞒事实,伺机展开抢夺,都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

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没有一丝怒火与憎恨。

完全落入了陷阱,就要被杀掉了,但头脑却奇妙的平静了下来。其理由就是,仅存于柯贝尔计划中的一个“疏漏”之处,我或许已经察觉了。

“……柯贝尔。你还真是不知道啊。”

就算是听见了,也会不明所以吧,我对着远处的茂林这么说道。

“大概,你也是第一次使用‘隐蔽’技能吧。那虽然是很方便的技能,只不过,也不是万能的。这对于拥有视觉以外其它感官的怪兽来说,更是效果甚微。即使是Little Nepente那样的。”

咻咻地发狂似的,如雪崩之势袭来的捕食植物的一部分,很明显是朝着柯贝尔隐蔽的方向冲去了。他大概还没察觉,隐藏着的自己已经成为目标了吧。我之所以优先选取索敌而不是隐蔽,也正是出于这个理由。

依旧保持着平静,转过身,将视线锁定到朝我这里突进的Nepente队列上。身后的敌人都朝柯贝尔袭去了,暂时可以放着不管。在身后的家伙被干掉前,如果能够歼灭前方的敌人,就有可能生还下去。当然,这大概也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吧。

明明离死这么近,却依旧没有将其视为“现实”的我,重新握紧了手中的Small Sword。至今为止进行了一百多回的战斗,耐久度应该耗损了许多吧,刀刃的许多地方都崩裂了。如果继续胡乱使用的话,很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中折断。

斩击回数,要尽可能的少。要把借由蹬踏与振臂提高威力的“Horizontal”,精准地命中位于捕食器正下方的敌人的弱点处,用一击干掉一只敌人。如果不能做到这点,毫无疑问就会迎来武器消失这种最坏的死法吧。

身后,传来了怪兽的咆哮声与攻击音,还有柯贝尔在喊着些什么。

不过我没有回头,只是全身心地应对自己的敌人。

*

接下来的数分钟——或者说是数十分钟的详细情况,我都无法一一想起来。

伦理般的思考近乎丧失。存在的只有,眼前的敌人与简朴的剑,还有操纵肉体——正确来说是大脑发出的运动指令。

从怪兽的准备动作预测出攻击种类与轨道,用最小限度的动作进行回避,并用剑技施以回击。虽然以往的战斗也是如此,但不同的是这回割舍掉了多余的动作,提高了精准度。

SAO中不存在“必中的魔法攻击”。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玩家的判断力与反应力具有压倒性的实力的话,持续躲闪任何攻击也是可能的。既便如此,对于技能没有多少的我来说,敌人的数量太多了,想要完全回避也是不可能的。前后左右一同袭来的藤蔓擦过四肢,接下来皮革大衣也被零星腐蚀液烧出了大洞。为此HP也出现了损失,虚拟以及现实的“死”正一步一步逼进。

不过,我却依旧勉强地回避着直击,继续挥舞手中的直剑。

回避掉直击后行动有个半秒延迟的话,刹那间就会被毫无间隔的,直到将HP减为零的追击打中。要不就是我的HP慢慢被削减到零,就是在我停下来之后被瞬杀。

在封测时期,不,是以前玩过的大量MMO游戏中,我也有很多次陷入类似这种穷途末路的境地。那时的我,在不服输地挣扎一下之后,就会想着“取回那些死亡惩罚扣除的东西真是麻烦啊”、“只要武器不丢就好”这些想法,任由HP被减少到零。如果想在这个世界追求“现实感”的话,现在也像那么做就好了。至少能知道茅场宣言的那番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单纯地惹麻烦的恶作剧。脑海中像是微微听到了这些话。只不过我却无视了这些,将不断涌现的Nepente,用“Slant”以及“Horizontal”一个接一个把它们的脑袋砍飞。

还不想死吗?当然啦。

但,却还有另外一个什么动机在继续支撑着我的战斗。如今,能够让我的嘴角狰狞地歪了起来——并转变成笑容的什么原因。

就是这个,我这么想到。

那就是SAO。我在封测期间少说也连续潜行了两百小时以上,但却依旧没有弄清SAO这个游戏的本质。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过。

剑并不单单只是武器道具,身体也不仅仅是可以活动的物体。在他们与意识在极限领域一体化时,就能到达这个境地。而我还只是在这个世界的入口处朝里窥视而已。还想知道以后的事情。还想走得更远。

“呜…………哦哦哦哦啊啊啊啊!!”

吼叫着,踏着地面。

将光效抛在后方,释放而出的“Horizontal”,连续将纵向并在一起的两只Nepente的捕食器削来,高高飞起。

随后,在身后稍远处,咔沙!发出了锐利,短暂的声音。

那和怪兽爆散开来的音效明显不同。是玩家死亡的声效。

被十多只怪兽围攻的柯贝尔,终于精疲力竭倒下了。

“…………!!”

下意识地想要转过身去,不过却忍住了了的我,将围在我身旁最后两只怪兽一个接一个地斩杀了。

此时我才转了过去。

解决完最初目标的Nepente,像是渴求血液似的集中到了我这里。数量,七只。柯贝尔在那种状况下至少解决了五只啊。到最后一刻也没发出惨叫,那并不是没有发出悲鸣的时间,而是出于原封测者的矜持吧。

“…………辛苦了。”

我将这番应对着登出的玩家说出的话语脱口而出,把破烂不堪的剑架在正前方。此时逃走也是有可能的,但在我的脑海内浮现的却只有一个选项。

发现新猎物,并向前突进的七只Nepente的最前方一只,其捕食器上方盛开着一朵鲜红的“花”。

没有被MPK做掉的我,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能把柯贝尔的那份“胚珠”拿到手了。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是没用了。行动的选择和结果。都是一样的。

HP已经不到撕成,再下去就会落入危险域的红色了,但我却感受不到一点死亡的气息。觉察到右侧两只进入腐蚀液喷射状态的我,全力飞奔了过去,将处于蓄力而停止行动的敌人一同解决掉了。

剩下五只,在接下来的二十五秒内便消灭掉了,战斗结束了。

*

柯贝尔消失的地方,散落着他的SmallSword和圆盾。两者都和我的剑一样,消耗了很多。

他在这个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中战斗了数小时,然后死去了。正确来说是HP变成零,虚拟体四散掉了。不过,在现实世界的日本的某个街区,躺在某个家中的,应该正操作着虚拟体的陌生人可能真的死去了吧,虽然我无法确认这些。我能做的就只有目送这位名为柯贝尔的剑士。

我思索了一会儿,拾起他的剑,插到附近最大的一棵树的根部。紧接着把第二只花朵Nepente上掉落的“胚珠”放到了树下。

“这是你的,柯贝尔。”

说完,我站了起来。放置在地面上的道具耐久度不断减少,最终还是会消失掉吧,这把剑也只能在数小时内作为墓碑吧。

我转过身,顺着朝东的小路走去,打算回到村落。

被欺骗,与死神擦身而过,目击欺骗自己的人死掉,自己却勉强活了下来,但“死亡游戏的现实感”却依旧很淡薄。不过,至少这份情感,也比之前要加深了许多。并不只是为了生存,同时也是想知道SAO内的剑技的顶峰,也就是人类无止尽的欲求。

不知是不是两人胡乱的狩猎让这里的POP产生了枯竭,几乎没有和怪兽相遇,我就这样回到了ホルンカ村。

时间是——晚九点。在茅场的演说结束后,已经过了三小时。

再怎么说,村落的广场上也应该有些玩家的身影了。他们大概也是原封测者吧。按照这个步调,有封测经验的玩家应该会走到很前面啊,总有一天会和大多数毫无经验的玩家产生深刻的隔阂吧……但,我应该没有害怕这点的资格吧。

现在没心情和任何人交谈,我为了不让玩家发现自己,使用小道朝着村落深处走去。所幸的是,NPC还没有进入深夜活动模式,目的地的民家窗口依旧亮着橘黄色的灯光。

还是讲究形式敲了敲,随后再推开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女主人还在那里煮着些什么。头上,正浮着任务进行中的“!”记号。

我走到她身边,从腰间的口袋,掏出中心闪着淡绿色的球体——“Little Nepente的胚珠”递了过去。

女主人仿佛一下子返回到了二十岁似地,脸部放出了光芒,接过了胚珠。在如同连珠炮一般说出致谢的话语时,左侧视野上的任务记录依旧写着进行当中。

将胚珠扔到锅里的年轻女主人,朝着房间南侧的长柜走去,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有些古老,但释放出和初期装备在存在感上有着阶段差别的红色长剑。回到我跟前,再次行了个礼,同时双手将剑递出。

“…………谢谢。”

说着这话,我把剑接了过来。右手传来一股沉重的感觉。体感大概是Small Sword的一点五倍吧。为了找回封测时期帮了自己很大忙的剑——“Anneal Blade”的手感,看来还得再练习一阵子啊。

视野中央蹦出了任务完成的信息,奖励经验值加算后,等级变成了四级。

以前的我,精神饱满地从这个村庄跑了出去,将出现在西部森林深处的“Large Nepente”选为了此新剑的对手。

不过现在的我却没有任何力气了,在把新剑收纳到储存栏后,坐到了附近的椅子上。

明明完成了任务,但年轻的女主人却连一杯水都没端过来。而是背对着我,再次搅拌起锅子里的东西。

事到如今才感到很大一股疲劳感向全身袭来,我就呆呆地继续看着NPC的举动。就这样,经过了数分钟。在我视线前方,年轻的女主人从橱柜上拿下一只木杯子,把国内的东西倒了进去。

女主人比刚才捧剑还要仔细似地端着这冒出热气的杯子,朝着里面的门走去。

我毫无理由的站了起来,追了过去。把门推开的NPC,来到了这间昏暗的小屋内。好像在封测时期,我在想要推开这扇门时,应该是被系统锁上了的啊。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迈了进去。

这里时间小小的卧室。家具只有靠墙的衣柜,窗户旁边的床铺,以及一张小椅子。

床上则是躺着一位年约七八岁的少女。

即便在月光下也能知道少女的脸色很差。脖颈很细,从被单可以看到那瘦骨嶙峋的肩膀。

少女意识到了母亲的前来,微微睁开了眼,接下来——看了看我。诶,这不由得让我停了下来,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现出了微笑。

母亲伸出右手,托着少女的背将其扶起。顿时,少女曲起了身体,咳、咳的咳嗽起来。茶色的三股辫,在白色的睡衣上毫无气力的摆动起来。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标示在少女身旁的Color Cursor。毫无疑问是NPC的符号。名字是“Agatha”。是叫阿卡莎,吧。

温柔地轻抚少女——阿卡莎背的母亲,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说:

“阿卡莎,看啊,旅行的剑士大人,从森林里为你取来药了哟。喝了这个的话,一定会好起来的。”

随后把左手拿着的被子放到了少女手中。

“……嗯。”

阿卡莎用可爱的声线点头回应道,并双手托住杯子,咕咚,咕咚地喝光了。

啪的一束黄金光线倾注而下,脸色突然变好了,少女从床上跳了起来,开始奔跑——这些都是不可能。不过,将杯子放下的阿卡莎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稍微增加了些红润。

将空空如也的杯子还给母亲,阿卡莎再次望了眼站在门旁的我,微笑起来。

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这番稍有些发音不清的话,就像是细小的宝石一样。

“谢谢你,哥哥。”

“…………啊……”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发出这种声音的我,睁大了双眼。

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妹妹……直叶感冒了,躺在床上。父亲依旧是在海外赴任,母亲也不得不回一趟公司,因此两小时都是我一人在看护。当时,还是小学……究竟是几年级去了。说实话,当时我虽然感觉很麻烦,但还是没有抛下她一个人去玩,而是给直叶擦汗,不断地将冷却的毛巾放到她额头上,并将原有的取下。

就在这时,她却突然提出要喝姜汤水。

我马上给母亲打了电话,寻求了制作方法。随后将生姜挤出的汁水还有蜂蜜溶入到热水中,虽然手法很差,但比起在艾恩葛朗特中的料理还是要简单很多,但料理等东西不知为何让我来操作就会变得难度很高。手指在制作过程中被削皮器弄伤,经过百般折磨后总算是完工了,在我把姜汤水搬到直叶跟前时,一直对我恶言相向的她,居然也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呜…………呜…………”

不经意间,这种声音,擅自从喉咙内传了出来。

想见。

想见直叶,母亲,还有老爸。

极强的冲动涌上整个虚拟体,我踉跄地,用双手按住阿卡莎的床。就这样跪了下来,紧紧握住白色的被单,发出了更为低沉的声音。

想见他们。但却无法实现。NervGear发射的多重电波,已经完全将我的意识从现实世界中切断,整个封闭在了这个世界当中。

强忍着不让喉咙内的呜咽声传出,此时,我终于感觉自己领悟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我所领悟到的,并不是死,或者生这种东西。“死”的实感什么的,打一开始就不可能得到。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就是我在现实世界里——跟这里一样是“死了的话就真的是死了”的那个世界,也从来没近距离接近过死亡。所以我所领悟到的跟生死无关——而是这里是“异世界”这一点。无法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这正是唯一的真实。也是这个世界的“真实”所在。

把脸深深埋进被单中,紧咬嘴唇,身体不断抖动。但泪水却没流出。不,在现实世界中躺在床上的,真实的我的脸颊上可能留出了眼泪吧。很有可能,就在身旁守护着的直叶眼前。

“…………怎么了,哥哥?”

听到这样的声音,同时柔软的小手擦拭起我的脸颊。

最后那手拘谨地抚摸起了头发。一次,又一次。

就像是要让我停止哭泣一般,小小的手一直在那抚慰着。

(初始之日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