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那时候这两颗心脏都还没有经历过绝对的悲伤,像是透明的白色的干净的纸。而在这一时刻同时浮现在两个人身体里的微微刺痛,让他们都觉得过了今天就会好。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阵刺痛会伴随一生,在每次想起对方的时候,在几乎每时每刻。
“叮”的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李勋转过身走了出去。
如果他现在回过头,就会看到楚子霖的眼泪了——缓缓滑过那颗很小的黑色泪痣,被吸收进口罩柔软的布料里。
第二十四章
秋末冬初,寒冷阴沉的早晨,天空灰蒙蒙。
祁落扫地后又拖了一遍,洗干净换季的衣服叠到柜子里,把厨房的垃圾袋放到门口,准备等会儿出门时带下楼。
他做些事时始终是平静的神情,只是会尽量少用到左手。细瘦的手腕缠了白纱布,就算垂在身侧也总是控制不住地颤抖,好像稍微用力就会再次渗血。
他把家里收拾干净后才打开手机,发出一条微信“我出门了”,过了一会儿,备注是“院长叔叔”的人发过来一个简单的“好”。
时间倒退回三天前。
冰凉的刀刃割破皮肤时带来一阵蛰伤般的刺痛,猩红温热的血珠顺着苍白瘦弱的手腕滑下来,祁落屏息凝神地等待死亡降临,甚至神情安详地闭上眼睛。
可是很快,他发现血流淌过皮肤的触感消失了,仿佛命运在以逗弄他取乐,祁落微微睁开眼看到血已经止住,凝固鲜艳的红痕横亘在手腕,像系上一根保平安的红线。
可他不想活。
伤口不够深,没能划破动脉的血管。祁落却不想放弃,他重新鼓起勇气,哆嗦着抬起手,再次把刀刃比在了手腕的同一个地方,只贴上皮肤时就能感到一阵疼痛,更别说要割开正愈合的伤口。
千钧一发的时候,电话突兀地在空气中响起,仿佛往安静的湖面扔入一颗石头,铃声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祁落惊醒似的抬起头看向手机的方向,他迟疑片刻还是放下刀,走过去慢慢拿起来,按下接听键。
妈妈说:“宝贝,生日快乐。”
万籁俱寂,一瞬间他的眼泪好似决堤。
祁落捂住嘴巴不出声地哽咽,蜷缩的肩膀哭得一抖一抖,肩胛骨在瘦弱的脊背凸出两片对称的形状,像一对残破的翅膀。
“有没有吃蛋糕啊,好不好吃?”
他压制住浓浓的鼻音,小声说了句“嗯”。
妈妈在电话那边很开心地笑了,话锋一转,“宝贝,你成年了,可以去做手术,”她放低了声音,“就是你一直想做的,能变成一个正常的男孩子。”
奇怪的是听到这句期待已久的话,祁落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他倚着墙慢慢滑下来,坐在冷硬地板上,“……先不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妈妈,这周末我去看你吧。”
“好啊,我每天都在盼着你过来,妈妈好想你。”
电话挂断后,祁落擦干净眼泪,再回到桌子前已然不记得几分钟前是怎样坚定的决心,让他无论如何也要逃离千疮百孔的生命。
现在才有懊悔,愧疚,自责,舍不得,这些零零碎碎的感情。
他不能丢下妈妈,他不能让妈妈孤苦无依地活在这个世界。
他不想再也看不到纪书宇。
祁落换好衣服下楼时才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头也有点痛。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又感冒了。
社区诊所二十四小时营业,尽职尽责地亮着灯。
医生为他包扎手腕的伤口时,狐疑的眼神一直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而祁落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只是切菜时一不小心。
“伤口不要沾水,消炎药记得按时吃,明天再过来换一次。”
纱布一圈圈缠过瘦白的手腕,祁落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他付好钱拿着药刚想离开,门口另一个医生却突然叫住了他,“哎,是你,”他看了一眼祁落手里的药盒,“又感冒了?要不要挂个点滴,上回陪你来的男生怎么没在,他是你哥哥吧?”
“不用,不挂点滴,”祁落愣了愣神,下意识回答,“啊……是,是哥哥。”
“他那天可照顾你了,一直坐在床前面都不合眼,你打好点滴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我说让你在这儿对付睡一晚,他硬是要给你抱回家,说你认床。”
医生絮絮叨叨地讲了好多事,祁落脸有些红,一直没有说话。他的余光看到了床头的折叠椅,那么又矮又窄的一个,不知道纪书宇怎么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