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书宇跨坐在摩托车上,他戴着黑色的泛着光泽的头盔,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浓密锋利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双眸沉静如黑潭,整个人气场十足,散发着带有侵略性的压迫感。
他刚发动摩托车就“砰”一声撞到了自己家墙外。
屋内和屋外的气氛都诡异的安静了几秒,随后同时传来三声惨烈的尖叫,分别是“我的儿子!”、“我的车!”和最痛彻心扉撕心裂肺的“我的雪人——!”
喊着“我的儿子”的人最先从沙发站起来往门外冲,但身后尾音绵长的“我的雪人——”突然转了声调,变成了“我的肚子——!”所以她又毫不犹豫地转了个弯坐回沙发里。
最后只剩楚子霖一个人“蹬蹬蹬”脚下生风地从二楼飞奔下去,他打开门先是被冷冽的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等好不容易能睁开眼睛时他又恨不得能永远闭上。
摩托车头被撞歪了一大块,椭圆的车灯微弱地闪烁了几下,像黑暗中被风吹灭的烛火一样,代替楚子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纪书宇躺在一旁,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到楚子霖焦急地朝自己跑过来,一瞬间像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要欣慰地开口说一声“好兄弟”,可只喊出了“好凶——”两个字就被一拳打得又躺了回去。
同时另一栋房子二楼一整层的灯“啪”一声熄灭了,伴随着穿透窗户的中气十足的一名男子的怒吼。
“怎么偷看人家换睡衣啊!还说什么好胸!什么素质啊!”
楚子霖心疼地扶起自己的摩托车,对倒地不起的纪书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什么素质啊!”
第二十八章
晚上九点钟。
纪书宇敲了两次门却还是没有回应,楼道里空洞无声,只有感应灯苟延残喘地明灭。
他颓然地坐在台阶上,过了一会儿灯光彻底熄灭,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他拿出手机给祁落打了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好像突然变成无家可归一样,腿还有些痛,纪书宇倚着栏杆心乱如麻,想坐在这里等祁落回家,又怕他在别的地方陷入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正站起来准备去找祁落的时候,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在空旷寂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一层一层楼的亮起来,纪书宇恍惚间有一种下面这个风尘仆仆归来的人正在打破黑暗,一点点把光明引过来的错觉。
他看到祁落手里拎着重重的东西,戴着一顶白色的毛线帽,身体散发着阵阵寒气,像是一个刚做好的奶油冰淇淋。
“祁落。”纪书宇小声喊。
好似深海里的寒暖流在此交汇。
祁落抬起头看到他,不敢相信似地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下意识问,“你怎么在这里?”
好像无数的岁月在两个人之间如同飓风海啸一样飞快地过去,昏暗楼梯间漫长的对视,灯光熄灭的一瞬,突然降临的黑暗,祁落被用力向前拉扯过去,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震耳欲聋的心跳敲在耳边,像是要穿透身体。
他听到纪书宇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祁落,对不起。”
从寒冷骤然进到温暖,祁落有片刻的愣神,等他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搭上了纪书宇的胳膊,他小声说,“放开我。”
像是被一只手突如其来地攫紧心脏,纪书宇浑身一震,却没有动,直到过了半晌,祁落的声音再次从怀抱里传出来,“你放开我。”
纪书宇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祁落的眼神清澈如湖泊,却始终没有看他,冬夜里天寒地冻,祁落到底是心软了,轻声问:“你要进来吗?”
钥匙拧开门,冷清的客厅,很多东西好久没有移动过位置,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祁落每天在这个家里的生活轨迹简单到可以连成直线,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玄关的柜子上。纪书宇这才看清,是一件玩偶的衣服,橙黄色的,还有长长的尾巴。
他拎起来看了看,很多地方已经脏了,黑色的泥土粘在上面,结成了丑陋的硬块。
“这是你穿的吗?”
祁落难堪地把衣服拿过手里,“打工的时候要穿。”
纪书宇的瞳孔和心脏都猛地一缩紧,胸腔里像是被灌满了水银,“你去打什么工……”
祁落抬起眼睛看向他,又窘迫地低头,耳根晕开一点红色,声音很轻地吐出三个字,“发传单。”
他不等纪书宇说话就拿着衣服走进了卫生间,熟练地拿起地上的盆接了水,倒了半瓶盖洗衣液,把玩偶服泡在了水里。
纪书宇脚步发颤地跟过来,看到祁落蹲在地上的背影,肩胛骨从瘦弱的脊背突显出来,弓下腰时像营养不良的童工,他心疼到像是汩汩流血的地方被撒了一把盐,快要透不过气。
祁落站起来看向他,神情依旧紧张,纪书宇说不出话,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都在受刑。
祁落看他紧盯着自己,只好没话找话地解释,“要多泡一会儿,”他说,“今天摔倒了几次……所以弄得有些脏,”他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抿了一下嘴唇,“等吃过饭再洗吧。”
“……你还没有吃饭吗?”
祁落摇摇头。
纪书宇的每一个呼吸都用尽了全部力气,“我去,我去给你做饭,”他说,“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也许是因为他的整个神情和声音都太过恳切,祁落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有拒绝。
已经快十点钟。
纪书宇打开冰箱,寒气扑到脸上,他的视线一层一层滑过去,发现里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的预制菜。从市场批发过来的,包装上连商标都不齐全的廉价品。
明明就算是几颗青菜祁落也会做得很好吃,明明他做什么都会很好吃。
他哪里有时间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