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说着看向林渺，林渺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憋屈道：“糖醋荷藕、桂花鱼条、鲜菇菜心、红烧鱼骨……”
“除了带鱼字的，都给我打包一份回来，还有汤水和饮子别忘了，饭菜钱你们自己摊一下，晚上再过来一次。”
沈亦重新躺回摇椅上，墨蓝色的书册盖在脸上，桌子上的魔器也收回了光芒。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师姐师妹师兄，昂扬的斗志顿时松懈下来，垂头丧气地往院子外走。
白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些平日里最爱说沈亦坏话的人从院子里走出去，连忙看向沈亦：“他们没怎么样你吧？”
“没有，他们现在是我的好朋友。”沈亦闭眼哼哼道，“宗门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说，人妖大战可能真的要来了。”白树忧心忡忡道。
大概是有魔童在手，女人等几个任务者开始肆无忌惮针对起沈亦，在妖族煽风点火，使得妖族一直对天水宗虎视眈眈。
这其实也正常，沈亦不死，魔童心中最信任的任务者就会一直是他，到时候任务结束，就算魔童不在他身边，最高评价极有可能也是给到他头上。
其他任务者想要50万积分，就必须先把沈亦这个“白月光”干掉。
只是碍于如今十二妖依旧只觉醒了六位，另外六位属于非常难自然觉醒的品种，所以被抓走的白泽成了重中之重，妖族在觉醒第六位大妖前，是不会有大动作的。
“等那天来了你怎么办？苏长老为了白泽，现在肯定不会放你离开宗门；妖族那边一旦确定进攻，第一个要的很可能都不是白泽，而是你，你有把握逃掉吗？”
白树在沈亦身边这么多天，也总算学会看局势，明白沈亦之所以不跟着魔童一起离开，是因为天水宗不会放他离开。
而等到大战爆发，说明妖族找到了替代白泽的人，到时候白泽可能会被舍弃，沈亦这个得罪过妖皇、又被任务者暗暗针对的人极有可能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有一点。”沈亦说。
“一点哪够啊？”白树瞪大了眼睛。
“省着点用，应该够了。”沈亦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茶灰色眸子看向桌子上的紫黑色魔器。
到目前为止，他还只用过魔器反哺主人灵力、以及自动防卫的被动功能，但是魔器真正的作用，他其实还从未体验过——
他记得，当初魔魁拿出这个魔器，是为了逃跑用？
白树迷茫地看过去，不明所以。
“没什么，菜来了，一起吃饭吧。”沈亦看向院门口，没再多说。
无人的空气里，魔魁的声音低沉传来：“你想用我的魔器逃跑？奉劝你一句，别做尝试，否则你死了我还要在这破空间里再待上五百年。”
无尽空间的封锁并非没有时间限制，对于魔魁这样的高阶魔族来说，即便肉身堙灭只余魔婴，五百年也足够对方耗尽封锁之力，从无尽空间里出来。
“五百年就能出来还不好？我活着，你一千年都不一定能出来。”沈亦夹了一筷子香菇送进嘴里，声音有些含糊。
白树茫然抬头：“三一你刚刚说什么？”
“在和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说话，不用理会，不出意外的话，你一辈子也见不到他。”沈亦随口解释。
白树“哦”了一声，果真埋头干饭。
魔魁在空间里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一辈子都会被关在无尽空间里？你口气真不小！”
“不然呢？你有办法出来？”沈亦边吃边聊。
“当然，我——”魔魁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沈亦又在套话，顿时住嘴。
沈亦叹了口气：“你说你，又不说，又爱啰嗦，每次天聊到一半就不见人影，多不礼貌啊？搞得我对整个魔族的印象都差了。”
“我们对人族印象也很差！”魔魁虽然不上沈亦的当，但是自己种族的名誉还是要维护一下的，维护的方式就是反向攻击。
“有多差？”沈亦接着道。
“差到整个三山一窟十二门在东泽设置了一个出入口——”魔魁的声音再次顿住，幽幽道，“你再这样，我真的在无尽空间里憋个一百年，等你老死了我再出来。”
每一次聊天都是套话，沈亦不累他都累了，这小子心眼简直比他们回南魔窟的洞还多！
“脾气真差！”沈亦“啧”了一声，以四个字结尾，没再和魔魁聊天。
魔魁：……
这小子还真是一句废话都不讲啊？
魔魁的憋屈无人能知，远在天水宗十万八千里的妖族，却也有人与他同病相怜。
“这小魔童是不是故意的？三天两头想着逃跑，在这样下去，妖族容不容得下他我不知道，老娘受够了四处找人的日子了！”
［年轻貌美且有钱］疯狂地抓着头发，漂亮的脸蛋满是狰狞，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一看就像是熬夜许久的样子。
她身边的布衣男子也不遑多让，延伸出来的触手都焉哒哒的，比当初被魔窟的女魔卫抓去刺激都要萎靡得多。
“我觉得……他可能确实是故意的。”布衣男子身边的浅灰色眸子男孩慢慢道，眸子以极慢的速度抬起来，“你们看他的修为，二十多天过去，已经涨到了金丹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结婴，并且还掌握了妖族不少习性动向。”
［年轻貌美且有钱］抓头发的手顿了顿，随即更加疯狂了：“所以说我们被一个小孩子当做磨刀石磨了二十多天？并且还要继续这样下去至少七八年？”
“往好处想，说不定过段时间人妖大战，小魔童直接奔着那个三号店的客人去了，我们连抓都抓不回来，更不用保护他了。”
第四个人背后长着一对天使翅膀，然而嘴里却是叼着一根不伦不类的烟，神色疲惫，笑容勉强。
女人静止了片刻，抓头发的手缓缓停了下来，呆滞地看向眼前的队友：“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们觉得呢？”
布衣男子连连点头：“我触手都焉了！找人这活儿真不是一般人干的！”
“但也不能……放着他不管？真死了……损失可大……”浅灰色眸子的男孩慢吞吞道。
“你们仔细想象那个三号店的客人是怎么做的？”女人逐渐冷静下来，感觉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把魔童藏进天水宗？”布衣男子茫然道。
“不，下一步。”女人幽幽道。
“把他外包给我们？”天使翅膀的男子狠狠吐了口烟圈，语气难以置信。
“对，我们之所以这么痛苦，就是因为主人物在我们这里，不仅如此，他心里还装着上一个任务者，我们累死累活，什么都没捞到。”女人几乎是带着哽咽。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女人坚定道。
“再把魔童外包出去？”天使翅膀男子迟疑片刻，有些不确定道。
“这样我们之前和打白工有什么区别？”女人头发散乱、双眼无神地看过来。
“那你的意思是？”布衣男子试探道。
“我们内包！把其他队伍吸收进来，这50万积分分一点出去也没什么了！我们根本不可能把小魔童拴住。但是其他队伍不知道这点，我们可以利用这点，把小魔童的保护权——卖出去！”
女人多次踩在同一个坑里，终于学到了沈亦的一点精髓，那就是有些东西，完全不必要全卖，仅仅是信息，已经足够值钱！
“这样不会让其他队伍针对我们吗？如果他们知道小魔童在我们手上？”布衣男子担心道。
“没关系，小魔童反正都是会跑的，等他们体会过了抓小魔童的痛苦，就不会在意这一点，我们已经惨到不会被针对了！”
女人说完，感觉悲从中来，他们堂堂C级队伍，究竟为什么会混到这个地步。
就因为第一天错过了小魔童吗？
罪不至此啊！
天使翅膀男子吸掉最后一口烟，把垃圾用妖术烧掉，看着跃动的火光，仿佛看见了小魔童用天火烧得他们东奔西窜的样子，顿时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们已经够惨了！”
在几人的联合投票下，小魔童的消息如同雪花片一般飘向了各个队伍，其中自然也包括沈亦等人。
“他们这样做，会不会伤害到小魔童？”
小魔童留下的院子里，梧桐树已经开始掉叶子，一地的枯黄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白树搬着凳子坐在沈亦旁边，在看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了过来。
“不会，这样更好。”沈亦拨弄着桌子上的魔器，看了眼已经开始整日整日阴沉的天空，“人妖大战马上要开始了，保护小魔童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可我们到时候也接不回来了吧？”白树忧伤道，他已经不再是单纯因为积分想要保护小魔童，而是真心喜欢他。
“对，所以要用点小计。”沈亦说着，敲了敲魔器的边缘，听到那清脆的声音，眉头皱了皱，“为什么里面是实心的？”
白树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怎么了？它应该是空心的吗？”
“对，我拆开看看。”沈亦拿出了［结构拆解器］，蓝色的螺丝刀极快地在魔器上点了一下，桌上立即散落了几片玉器。
“果然，里面有东西。”沈亦拿起一枚蓝色的水滴玉，收进了随身布袋子里，再次点了一下魔器，将其恢复原样。
“那是什么东西？”白树好奇地问他。
沈亦刚准备开口，忽然感觉到什么，做了个“嘘”的手势，将魔器放回了桌上。
“你还没放弃用魔器逃跑的打算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除了魔族，任何人用魔器逃跑最终都会被空间挤压成碎片。”
魔魁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沈亦微笑着说，“妖族的大妖马上要觉醒了，不止是人族，只怕是魔族也要陷入大战之中，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魔魁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
“该不会是你已经能从无尽空间里出来了吧？”沈亦状似不经意道。
魔魁呼吸急促了一番，很快恢复平常的语气：“你把空间打开，我自然能出来。”
沈亦：“那你还是在里面呆着吧。”
“哼。”魔魁飞快地离开了。
白树见沈亦的目光移开，这才出声道：“刚刚那是……魔魁？”
“对，目前被关在无尽空间里，大概很快就能出来了。”沈亦道，从布袋子里重新摸出那枚水滴玉，定定看了许久，“你有没有觉得这块玉的形状很眼熟？”
“玉坠子不都这样吗？水滴状，球状、椭圆状……”白树摸着脑袋道，“这一块只是雨滴形状大了一点吧，有点圆滚滚的。”
沈亦骤然抬头，按住白树肩膀：“你真是太聪明了，就是大了很多！”
沈亦将水滴玉收进布袋子里，摸了摸桌子上的魔器：“现在我有八成的把握了。”
“什么把握？”白树已经忘记了一个月前的对话，满脸茫然。
“逃跑的把握。”沈亦挑眉，想了想，补充道，“还有接回小魔童的把握。”
**
九月十五，月圆之日，妖族的大军压到了天水宗头顶，将那一整片天空都填得黯淡无光，只剩偶尔的闪电在其中闪烁。
天水宗上下严阵以待，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并不算慌张。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八大宗十二派的人来到这里，共同抗击妖族大军。
沈亦所在的院子天空已是阴沉一片，像是暴雨前的前兆，却没有一丝风声。
院子里的灵气都被天空中的强大灵压挤压住，没有丝毫流动，所以也没有风。
沈亦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到半刻钟时间，就看见天空划过数颗流星，不是向远方，而是向他的院子坠落。
——那不是流星，那是长老们御剑而行的尾迹，耀眼而笔直。
“三一，妖族指名道姓要用你的性命换取六位大妖的避战，你可有疑虑？”
第一峰的长老最先抵达院子前，看着这熟悉的院落，想到曾经的徒弟，心里也是一片怅然。
但没办法，十二大妖同时苏醒的威慑力，足以让整个修真界严阵以待，甚至连魔族都要忌惮三分。
沈亦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一祸，因此并不惊慌，反而有闲暇看向一旁的苏长老：“那白泽呢？妖族决定不要了？”
苏长老脸皮一抖，厉声道：“你究竟如何得罪的妖族！竟惹出如此大的祸事，就连宗门都帮不了你！还不赶紧随众长老前往山门前同妖族说个明白？”
沈亦疑惑看向苏长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祸事，是因为我抢了他们的大妖，为人妖大战的迫近赢得了喘息时间？而且一直到现在，这大妖还在苏长老手上，与我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苏长老脸色涨红，指着沈亦手指颤抖：“你你你……”
“好了。”第一峰长老皱了皱眉头，看向神医的目光带着歉意，“他们交换的条件，包括白泽。只要把你交出去，白泽也属于天水宗。”
沈亦看了第一峰长老一眼，微笑道：“原来如此，我愿意为宗门牺牲。”
第一峰长老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随即语气叹息道：“你……是个好孩子……”
“先别急着临别赠言，我有要求。”沈亦看向骤然紧张起来的苏长老，没有给他侥幸的时间，“我要白泽回到我手上，否则的话，我立刻自杀在这里，想必妖族他们想要的，绝对不是一具尸体？”
六只大妖的避战，如果只换来一具不会喘气的尸体，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第一峰长老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看了沈亦半晌，最后点头道：“也罢，这本就是你带给宗门的东西，由你带走再合适不过。”
“什么？那是我的契约兽！”苏长老顿时满脸戒备，身子往后退了一大步。
天空传来一声雷霆震响，是妖族的人不耐烦他们商议这么久，开始催促了。
第一峰长老神色一正，看向苏长老：“那要不然把你的尸体和白泽一道送给妖族？”
苏长老一滞，意识到为了六只大妖的避战，宗门绝对会应下沈亦任何能力内的要求，更遑论一只白白得到的大妖。
苏长老妥协后，流程进展得很快，从他解契到沈亦成契只花了不到半刻钟时间。
在众长老的目送——或者说监视下，沈亦带着白泽来到第一次来到高高的山门前，看向前方早已含笑等待着自己的白矖。
“看样子你收获不错？至少把白泽要回来了？”白矖竟还有心情说笑。
也是，要不了盏茶时间，沈亦就得任他处置，他当然悠哉闲雅。
沈亦也一笑：“是啊，幸亏你看重我，不然我还真没什么能威胁宗门的。”
除了在沈亦手上吃了个大亏的白矖，没有妖族会在乎沈亦是死是活。
白矖脸上笑容微微收敛：“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我可不是收你来聊天的。”
“我懂，你对我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沈亦满脸理解，在白矖进一步发飙前，他接着道，“说实话，我觉得我们的仇恨也没有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看，我白泽也要回来了，人也被宗门抛弃了，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我直接加入妖族，帮你们对付仙门九大宗如何？”
天水宗上下一静。
第86章魔尊的白月光（7）
铅灰色浓云在天空上翻滚，整个天地都因为沈亦的话暂时静默了一瞬。
许久之后，白矖深吸一口气，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不如这样，你当场自杀在我面前，我立即带着妖族撤兵。”
“可以啊！你发道心誓。”沈亦微微睁大眼睛，脸上带着十足的“这买卖划算”的期待。
白矖轻柔一笑：“你过来，我们可以当场立誓，绝不违背。”
沈亦的茶灰色眸子转了转，竟是真的一步步朝着白矖走近。
四周围观的妖族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不明白白矖大人的想法，难道他们真的要因为一个凡人撤兵吗？
三息过后，就在沈亦离白矖仅有半米之距的时候，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两人相对而立的侧脸，以及两人手中的寒光！
“保护白矖大人！”
两侧的妖族顿时看出来，这两人竟是都存着靠近后挟制对方的念头，这才能在第一时间对上，手中寒光几乎同时出现！
“你说话怎么不算话啊？”沈亦的长剑架住了一只修长如玉、却坚硬如钢铁的手，发出“铿”的一声脆响。
白矖缓缓弯曲手指，将那柄长剑弯折，声音和沈亦如出一辙的不紧不慢：“说得好像你言而有信似的。”
两人的出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很明显谁都没打算真的立什么道心誓。
沈亦不可能为了天水宗赴死，就像白矖不可能为了沈亦退兵一样。
天空中两道身影一触即走，下一秒两人身前都爆发出极为璀璨的光芒，两道极度携带着巨大冲击力的灵诀相撞，两人都后退数步。
“三一！想想你答应了宗门什么！”
天水宗的长老震惊厉喝，没想到沈亦竟然和妖皇打起来了，这要是被妖族认为他们不诚恳，六只大妖的避战不算数了怎么办？
妖族大妖，每一个都有九阶修为，相当于人族的大乘期，甚至因为亲近自然的原因，实力比人族大乘期更胜一筹。
而且在这个时间，修真界第一大宗风烟宗宗主闭关、第九宗宗主失踪不知下落，人族九大大乘期已失其二。
轮纸面战力，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妖族的，少六只大妖才勉强有一战之力。
沈亦朝下方看了一眼，唇角微微勾起：“长老还请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情我当然会做到，六只大妖，不避也得避。”
他后退半步，祭出两个颜色对比极为鲜明的灵器，紫黑色与白碧色的灵光相撞，在半空中交织出一个太极般的和谐形状。
“你在干什么？你想从极品灵器中汲取灵力？即使你是天缺体质，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魔魁在无尽空间中惊愕大喊。
“都说了，我死了你不是更加自由吗？干嘛这么紧张？”沈亦竟还有闲情与魔魁斗嘴。
魔魁在无尽空间都快要急死，沈亦怎么能这个时候死？他死了他的计划怎么办？他分明只差数天便能挣脱无尽空间了！
在无尽空间里徒然焦急片刻后，魔魁定了定神，寄身的魔婴做出了一个极为怪异的手势。
沈亦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六只大妖的避战？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白矖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沈亦没有回答，他此刻的双眸重新充盈着满溢的灵气，透出天神般的威严，茶灰色眸子所到之处草木都为之倒伏。
“白泽，缠住白矖！”
沈亦根本没打算与白矖正面作战，他料定第一个复活白泽的白矖肯定与白泽有旧交，直接让白泽去对付对方。
白矖没想到沈亦如此卑鄙，在被白泽无数次拦住攻击之后，不由得双目失望地看向白泽，低声喝道：“白泽，你分明通晓万物，如今正是我妖族大盛时期，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连沈亦也听不到。
沈亦料到了所有事情，但有一件事绝对不曾清楚，那就是主仆契约并非不可解除，尤其是通宵万物的白泽，只要他想，契约随时可以解除！
或许沈亦想到了，但他不在乎，因为白泽从始至终没有拒绝他的契约。
这也是白矖最困惑的地方，白泽作为十二大妖之一，为什么如此尽心尽力帮着沈亦做事？帮着人族？
白泽温和包容的金色眼眸看了白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如沈亦所言，始终在抵抗白矖。
白矖从那一眼中看出了白泽的清醒，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决。
看了沈亦一眼之后，白矖竟是主动脱离了战场，主动拖着白泽离开了天水宗！
沈亦侧眸看了一眼，既没有去追，也没有让白泽回来，而是看向眼前的狐女青妧：“你会是第二个。”
第一个离开的是白矖，而现在与他交手的狐女青妧，会是第二个。
青妧嘲讽一笑，妩媚的眸子中一片冰冷：“我可不是白矖那等心软的家伙，这人族，我是屠定了！”
沈亦盯着她的眼睛：“你不会，至少有一个人，你永远舍不得伤害！”
青妧脸色一变，手上攻势正要加快，就听见后来传来一个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妧妧，我回来了。”
沈亦趁机用力拍她一掌，青妧吐血倒飞而出，眼神中满是茫然。
他不是……死了吗？
沈亦的手环里，无人看见的角落曾有过一段对话。
【隐：他果真还活着，大乘期的修为确实厉害，竟然在七诡绝杀阵中呆了近千年都没死。】
【111：能救他出来吗？我有用。】
【隐：一万积分。】
【111：成交。】
早在八个月前，青妧作为第一个带兵压境的大妖，沈亦就猜测她与人族之间有私人恩怨，后来拜托游荡在外面的隐查了半年之久，终于挖出了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青妧的爱人死于人族的卑鄙，所以她格外憎恨人族，妖族进攻时也主动做了先锋，但事实上，对方没死。
但除了青妧之外，沈亦再没找到其余三个苏醒的大妖任何资料。
如果不想食言，就算算上白泽，沈亦也还有整整三个大妖需要对付。
但沈亦没再与剩下的大妖交手。
这些刚刚觉醒的大妖亦是满脸冷漠，在沈亦与白矖交手时没有动作、在青妧被人族之人带走时也没有动作，如今见沈亦落单依旧没有动作。
他们并非不打算进攻人族，而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根本不在乎沈亦与白矖等人之间的恩怨，只打算等到最合适的时机，一击必杀！
白树在天水宗最高的山峰上远远看着，心中十分焦急。
沈亦调查青妧资料时他是看到过的，所以并不慌张，但剩下的几位大妖，沈亦对付一个尚且吃力，更遑论整整九个！
“坚持住啊！”魔魁从没像现在这样心急过，只需要再坚持半刻钟，魔窟就会有人过来——
“诸位，你们这样倾巢而出，有考虑过妖族老巢吗？”
沈亦虚悬在半空中，含笑道。
九个大妖并没有回应他的话，只眼底多了一丝嘲讽。
如果这个人是想用这种方法劝他们离开的话，算盘就打错了！
他们妖族并不似人族，需要依宗而居，这其中大妖更甚，只要他们在的地方，久而久之自然会形成一个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就如同之前的白泽秘境一般。
并非白泽沉睡前聚集了多少天材地宝，而是经过千年的沉睡，它呼吸间循环的灵气已经将四周改造成一个天然的秘境。
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巢穴，沈亦的话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威胁。
见九位大妖都没有反应，甚至有几位大妖眼底还露出一丝嘲讽，沈亦差不多就知道他们的意思。
毕竟有两个混进妖族的队友，沈亦又如何不知道妖族特性，之所以这样问一遍，只是为了最后的确认——
“这样看来，诸位的洞府此时只剩下几个小妖守护了？这真是个……大好消息。”
几个妖族眼神微变，一个身着孔雀蓝的男子猛然抬头：“你有空间魔器！”
他反应极快，在说话的同时，法决已经掐出，四周的空间很快出现涟漪，就要封死此方空间。
可惜，已经晚了。
紫黑色的半月弧形魔器高高浮起，深紫光芒第一次如此炽盛，将沈亦四周空间完全笼罩住，连涟漪都荡开。
沈亦留给妖族和天水宗众人最后的模样，便是三根手指。
“三”！
随着他的离去，那名孔雀蓝服装的男子二话没说，很快踏入空间涟漪里，追逐沈亦而去。
沈亦承诺的避战六妖，已去其三！
可剩下的三个呢？没人知道。
总之，沈亦再度现出身影时，已经是在妖族的地界上，前方是几个穿得不伦不类的百无聊赖任务者。
——小魔童又跑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
小魔童似乎也清楚他们对他没有恶意，所以每次被抓回来都十分老实，并不做抵抗，搞得任务者也对他没脾气。
但再没脾气，也没有任务者受得了这样找人，后面他们其实试过用诗人店的［画地为牢］将小魔童关在妖洞里。
然而那一次之后，小魔童再出来之后直接从任务者们的眼前消失，足足三个月之久不见踪影，把任务者们吓得半死。
是在用了一个价值十万积分的道具才把对方重新找出来，积分众人平摊。
即便如此，每个人也出了大约两千积分的钱，加上在这个对妖族十分不友好的世界里众人买道具自保用的积分，加起来花销险些超过五万，简直恐怖。
自此以后，再没人敢关小魔童。
找人就找人吧，大家排个班做五休二，强度和上班也差不多，老板还不发脾气，想想是不是还挺不错的？
“不错个屁啊！这什么日子啊？老子混到礼品店C级，结果就为了换个地方当社畜吗？”
一斗笠男子狠狠灌了一口酒，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几天没刮。
实在是为了找小魔童，他们跋山涉水，回来天都黑了，只想倒头就睡，个人形象早就抛之脑后。
想当初他还是美男子呢！
“是啊……这50万积分，不要也罢！”
另一男子重重放下手边烟斗，烟丝抖了一地，脸上表情愤怒。
“不要的话，给我吧？”
陌生的温润男声吓了众人一跳，抬起头才发现洞窟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看模样有些陌生，不像是这些天轮班的人。
“你是谁？”
胡茬男子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在女人花费大价钱向任务世界所有任务者发布消息后，几乎整个修真界的任务者都来了妖族，剩下没来的全是倒霉透顶，刚入修真界没多久队长就挂了的。
而在经过三个月的摸索后，众人已经确定，修真界幸存的队伍都聚集在这里了。
没有一个队伍落单。
如果说他们还有不认识的任务者在外，那就只有两个人——
“你是三号店的客人？那个［111］？”
不仅是胡茬男人，烟斗男人也猜到了沈亦的身份。
事实上，还没有聚到妖族的任务者还有一个白树，但两人在看到沈亦后，不约而同认为这是3号店客人。
“恭喜你们，猜对了。奖励的话……一个消失的小魔童？”沈亦笑着回答。
另两名任务者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小魔童最开始遇到的任务者，也是小魔童这些天不断尝试逃跑的主要原因。
“抓住他！”两个人迅速变换出各自的形态，一个是长出长长尖利指甲的人鱼，一个是可以分。身的镜子店客人。
沈亦只有F级，仙魔灵器给予的灵力也在驱动魔器后消耗殆尽，当然不会和这两个已经有店铺力量加持的C级打。
他只露了个面，很快利用人鱼鳞片将自己隐入空气中，然后在人鱼店的客人破除自己隐身之前用位移道具转移了大段距离。
再次出现时，双方的距离已有数十米之远，沈亦头也不回地跑下了山。
两人对视一眼，一边全力追击，一边对任务者们发消息，关于小魔童的“白月光”出现的消息，让沈亦无处可逃。
也正是在这时，天空再次出现涟漪，三人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孔雀蓝衣服的男子，在辨别片刻后，很快也向沈亦追去。
沈亦一边跑，一边竟然还对着空气说话：“你的魔卫准备好没有？我又要挂了。”
魔魁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早就料到自己会救他，顿时一阵失语，有点不想救他。
“让他们来妖族。这地方可比你们魔族原本的地方灵气浓郁多了，你们难道不眼馋吗？”沈亦又道。
魔魁依旧没有出声，让人以为这片空气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沈亦自言自语。
“再晚点还有大妖会回来哦！”
沈亦说着，目光已经捕捉到了那名身着孔雀蓝锦袍的大妖，以及与自己相距不远的两名任务者。
他轻轻一笑，见时间差不多了，在手环里输入消息：【出来了吗？去东泽等着。】
【白树：出来了……你没事吧？】
【111：好得不能再好。】
沈亦回完消息，忽然顿住脚步，冲着两人身后道：“小魔童，你回来了？”
两名任务者下意识回头，没看到小魔童，顿时意识到沈亦在骗人，回头一看对方果不其然借机跑来数百米之远。
但一息之后，对方竟然还在原地。
两个任务者顿时惊讶，以为沈亦是想明白不跑了，直到走近了才发现——
这片空间被封锁了。
“想法不错，竟然逃到了妖族。”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孔雀蓝男子看向沈亦，眸中是隐藏得极好的愠怒。
“我还有更好的想法，你想听吗？”
沈亦眨了眨眼睛，语气十分无害。
“哦？说来听听？”
抓到了沈亦，且封锁了空间，孔雀蓝男子根本不在乎沈亦拖延时间。
他冷冷一笑，看沈亦还能如何挣扎。
“魔族也来了。”
沈亦说着，指了指他身后：“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厚德魔山的弑天魔尊？”
“想骗我？你有本事挣脱这片空间封锁再说吧！”
孔雀蓝刚刚已经看到了沈亦欺骗两个小妖，此刻直接不屑冷笑。
“这么笃定？要不你回头看看？”
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笑意，自孔雀蓝身后响起。
孔雀男笑容僵住，转过头去。
黑衣白发的中年男子赤脚站在原地，脚踝上两个赤红虚浮的束魔环，额前垂下一缕黑发，表情似笑非笑。
“两位大人好，两位大人再见！”
沈亦感觉自身的空间封锁被人撬动，立即两脚抹油用道具狂奔逃离。
孔雀蓝想拦，被弑天魔尊拦住：“一个还未筑基的小辈，何必为难他？”
“你知道他是谁吗？”孔雀蓝愤怒。
“当然。不然我来做什么？”弑天魔尊说话慢悠悠，接下了孔雀蓝的攻击。
他当然知道这小子是谁，不就是回南魔窟那小子的心尖肉吗？大老远发那么紧急的消息过来，生怕对方死了。
他当然不能让孔雀蓝如愿。
（只是不想沈亦死在计划之前、找人来救援的魔魁：……）
沈亦逃跑后，再度遇到了追上来两个任务者，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刚刚抓完魔童回来，准备找人轮班的任务者。
“小魔童，你终于来了？”
“同样的招数你还想用两次？”
两个任务者没察觉到抓魔童小分队的回程，以为沈亦还想骗他们。
一道轻风拂起，掠过两个任务者的脖颈，带走了一小截发丝。
两人僵住脖子，直到那抹寒凉离开。
小魔童站在沈亦身侧，手中长剑刚刚入鞘，紧紧抿着唇。
沈亦笑摸了摸小魔童久违的柔软发丝，看向一众任务者：“各位同事好，初次见面，没带什么礼物，送你们几天假？”
任务者们神色微变，熟知礼品店道具之强大的他们一句废话都没有，第一时间甩出镜子店的禁锢道具！
礼品店道具千奇百怪，其中最需要警惕的就是人鱼店的隐匿道具和镜子店的空间道具！这两者简直是逃跑利器！
“禁锢我的空间可不够。”
沈亦依旧站在原地，包括他身边的魔童，因空间的禁锢而连胳膊都动弹不得。
但沈亦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走！”
紫黑色眼影的男人凭空出现在原地，打破了沈亦四周的空间封锁，并且一力将所有任务者都关在空间囚笼里！
“谢谢你的空间魔器。”
沈亦甚至很有礼貌地道了谢，这才拉着魔童捏碎了那枚从被他翻出来后便一直没有用过的水滴坠，银白色的传送阵自脚下亮起。
紫黑色眼影的男人看了他脚下的传送阵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魔魁对这个人的信任，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难怪会用那个紧急的传讯符。
无尽空间里的魔魁：？？？
他在目瞪口呆片刻后，惊愕道：“你怎么会找到传送阵玉？什么时候？”
他一直跟在沈亦身边，虽然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但竟然完全没发现沈亦找到了传送阵玉，那东西藏在魔器里，想要拿出来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才对！
沈亦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道：“你还要在无尽空间里待多久？真不打算出来了？”
魔魁很快意识到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沈亦开启了阵玉，他很快就要带着魔童消失不见，他不能再耽搁了！
无尽空间里再没有声音传来。
而沈亦也到了一处水草丰茂之处，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晃。
水中有几只黑鸭子在慢悠悠地游动，远方天际刚刚没入最后一抹残虹。
这里是修真界的东泽最边缘所在，靠近魔族所在的领地，人烟稀少。
正适合偷偷做传送通道。
此地也确实是魔族通往人族的传送通道出口处，数月前魔魁曾亲口透露这个消息。
如今被沈亦利用。
“三一！”白树从远处的橘子树旁跑过来，怀里抱着几个橙黄的橘子。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肚子实在是饿了，就揪了点橘子吃。
别说，修真界的水果味道真不错。
“还有墨焰！”白树向小魔童打招呼。
事实上除了沈亦之外，也没人对墨焰整日“小魔童”、“小魔童”地叫。
人家分明已经是个超级仙宗的弟子。
沈亦向他点了点头，向四周看了眼：“糖水罐子他们呢？没从妖族出来吗？”
他很早就给他们递了消息。
“他们去找吃的了，妖力不太顶饿，需要及时补充灵食。”白树解释道。
和灵力魔力不同，妖族崇尚自然，妖力也不太注重内循环，讲究取之于自然，用之于自然，时常出去捕猎。
当然，高级大妖是不需要这么麻烦的，他们已经返璞归真，餐风饮露皆是自然，只有糖水罐子他们这样的低级小妖还无法勘破大道，需要食用真正的食物。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这附近有没有人家？”沈亦问道。
零星的人家会显得这地方越发真实，魔族构建通道时不会特意清理，反而会留下来。
白树敬佩地点头：“有一家，是普通凡人，身上一点灵力也没有。”
“今晚借住一宿吧。”沈亦说。
魔魁即便从无尽空间出来，也还需要时间才能整理好魔窟一应事宜，应该还有时间，正好歇一歇。
他抬头看向天空，不知道天水宗现在有没有感受到他的诚意，他可是言出必践的！
**
天水宗上空，几个大妖腰间光芒闪烁，是传讯妖器的消息。
“魔族来袭，速回。”消息只有这么几个字，但任谁都能听出前因后果。
魔族趁着他们不在妖族，竟是打算将领地迁到他们这里来。
几个大妖有些犹豫，他们对巢穴毕竟不太在意，得用的小妖又都带到了这里来，魔族偷袭与否对他们来说似乎不太重要。
“三山魔尊都过来了，这是难得的机会。”传讯妖器再次闪烁。
这一次，几个大妖眸中光华微颤。
单纯的魔族入侵和三山魔尊聚集意义可是完全不一样。
前者是入侵，但后者，可以是反入侵！
三山魔尊都在妖族，若是他们在此时灭杀了三山魔尊，整个魔族都会因此萎靡下来，妖族距离大鼎盛又进了一步！
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去几个？”大妖们商议。
“有明蓝在的话，再去三个吧，保险一点，这可是好机会。”一位大妖道。
他说完，立即想起了那个天缺凡人最后留下的三根手指。
他们果真又去其三！
这些事情难道都在那凡人的计算之内吗？这得多么可怕的心智？
**
东泽，人魔二族交界处。
沈亦完全不知道几个大妖已经彻底将他妖魔化，正在十分认真地盯着黑天使做饭，试图学会些精髓，奈何眼皮止不住打架。
“停停停！烧个灶台而已，你快把屋子点了，你在任务世界里都学些什么啊？”
黑天使的声音把他叫醒，沈亦连忙端正身子，表明自己虽然不会做饭、但对待会做饭的人十分尊敬的态度。
糖水罐子脸上黑一块、灰一块、银色长发发尾还打着结，十分狼狈。
但嘴还是硬的：“咳咳……我只是、没烧过这种柴火灶而已……咳咳、只要学一下……很快就能会！”
堂堂B级任务者，应该早已适应各个世界的生存才对，怎么能败给小小柴火灶？
一旁小矮凳上坐着的老婆婆眼睛有些看不清，闻言眯着眼睛找过来，声音有些紧张：“怎么了？烧着了？没伤到哪儿吧？要不还是老婆子我来吧……”
白树正坐在小板凳上给老太太剥桔子，闻言赶紧放下橘子搀过去：“没有没有，奶奶您坐着，他就是说得夸张了点，您闻到香气了吗？红薯熟了！”
仗着自己D级体质不怕烫，白树直接从灶火堆里把烤好的红薯刨出来，剥开了一层皮，露出香甜软糯的气息。
老婆婆模模糊糊看到黄橙橙的红薯肉，这才蹒跚着坐回去，一边叮嘱道：“小心些呐！要是伤到了，回去后爹娘会伤心的！”
屋子里忽然静了一瞬，过了片刻又恢复平常，黑天使笑着道：“没关系，小唐他就是不熟悉灶台，这会儿已经烧得有模有样了，您只要等着吃就好！”
糖水罐子确实在黑天使的示范下学会了烧柴火灶，虽然还是被呛个不停，但到底是把灶台点燃了，侧脸看得出十分满意。
老婆婆这才安心地点点头，口中嘀咕着“小心呐”，一边继续摸索手中针线，摸着针脚一点点穿针过去。
白树看了一眼老婆婆的眼睛，刚想想说什么，被沈亦按下，轻轻摇头。
白树顿了顿，这才慢慢坐下，眼睛仍紧紧盯着老婆婆的手。
片刻之后，他发现老人家虽然眼睛看不太清，但是下针却十分稳当，颇有些诧异。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白树的视线，老婆婆摸着针线忽然道：“你别看老婆子眼睛不灵光了……可这针线活可是熟练得很哩！想当年我也是村子里有名的绣娘，手艺吃香着呢！”
白树捧着红薯，好奇问道：“那后来呢？这里为什么只剩下老婆婆您了？”
“后来啊……两个仙人在天空斗法，一场大火，把这周围都烧没了……”老婆婆说着，手中针线活渐渐停顿下来，忽然看向几个人，“凡人啊……是很脆弱的，稍不注意，就没命了。修仙者求真问道，修的虽是自己的性命，但有时候，也该要向周围看看，别把别人的烛火吹灭了，会遭报应的！”
老婆婆的神情格外认真，让几个任务者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他们虽然不是修真之人，但作为任务者，也难免会有这种祸及普通人的情况，老婆婆的话像是专门对他们说的。
然而老婆婆在说完这句话后，又摸索着缝补衣服去了，仿佛那只是一句无心的感慨，垂首的神态安详。
沈亦率先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接话道：“婆婆放心吧，我们不是那些仙人，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不需要等到报应来临，我会揍死他们的！”
“？”几个人同时向他看过去。
凭什么挨揍的得是他们啊？三一这个黑心鬼，才是最可能被揍的好吗？
沈亦咳嗽两声，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伸手向灶台，掏出一只红薯：“婆婆来，你吃个红薯，可香了！”
他给老婆婆递了一个，自己还准备从灶台里再捞一个。
“？我总共就烤了三个红薯，剩下的那个当然是给辛苦劳动的我！”
糖水罐子没想到沈亦竟然趁机偷红薯，当即往灶火堆里仅剩的红薯探去。
结果旁边横生出两只黑白分明的手，他顺着手的主人看过去。
黑的是带着手套的隐，白的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黑天使。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没说话，却都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打算将红薯抢走，却没想到被一只略小的手抢了先。
小魔童掏出红薯，看了看眼前三双怔愣的眼睛，皱眉思索半晌，将红薯掰成了两半，一半给沈亦，一半递出去：“要不……你们自己分？”
三人看了看捧着红薯吃得满脸幸福的沈亦，又看了看一脸正直公平的魔童，齐齐翻了个白眼。
这专偏心沈亦的小屁孩！
当然了，三人虽然吐槽，手下却是分毫不让，将小魔童递过来的半截红薯以毫米为单位分成无比整齐的三等分，毫不浪费地塞进了嘴巴里。
凭实力抢来的东西，怎么能浪费！
白树捧着除了老婆婆手里那根外、唯二完整的红薯，懵逼地咬了一大口。
如果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多烤几只呢？
不懂……再咬一口！
放下针线活、用稀疏牙齿咬着红薯的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几人，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了几分。
第二天早晨，五人一魔童很早出门，辞别了慈祥好客的老婆婆。
不仅如此，他们还将附近曾有人来过的痕迹清理干净，这才放心离开。
**
一刻钟后，魔魁来到这里。
他从无尽空间出来后，迅速处理完魔窟一些不安分的魔卫，第一时间通过阵玉来到了东泽。
只可惜看到的只有一池芦苇，以及芦苇边只生活着一个老婆婆的简陋木屋。
魔魁看了周围片刻，径直走进了院子里，看向正在做针线活的老婆婆。
“老太太，你昨天晚上有听到什么动静吗？随便什么动静都可以。”
老婆婆慢半拍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艰难看向魔魁：“什么东西？这里没什么好东西。”
“不是东西，是动静，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魔魁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动静？几只田鼠啃了我的红薯算不算？咯吱咯吱的，吵得我晚上睡不着嘞！”
老婆婆眯着眼睛皱眉抱怨。
“除了田鼠呢？”魔魁不愿意放弃这唯一的目击者，“有没有脚步声？”
“脚步声？”老婆婆声音很大，似乎是听不太清，“我这耳朵，听不了太远的动静啦！你是要找什么啊？老婆子可以帮你留意嘞！”
魔魁叹口气，耳朵被震得生疼，摆摆手走了，招呼都没打。
老婆婆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路上小心呐！这附近有个芦苇塘，四周都是淤泥……别摔着啦！”
魔魁脚步顿了顿，走出了院子。
他又在附近用法术搜了搜，没摸到痕迹，直起身正准备离开。
看了眼孤零零的院子，转头看向身边的魔卫，声音平静：“去帮老人家找点吃的，偷偷放进去，放完就回来。”
魔卫诡异地看了魔魁，很快领下命令，去附近的林子里搜吃的去了。
魔魁缓缓浮空，眯起眼睛再度确认了一番院子的位置，喃喃道：“可别让我失望啊……当初就是这里……”
半个时辰后，魔卫回来，低声道：“林子里有人走动过的痕迹，应该是魔子一行人！”
“不错，走！”魔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再度看了地上的院子一眼，转身离开。
千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可他依旧清晰记得那人的身姿，记得他脚下站着的土地形状，那是一湾水滴形状的大河。
河边有芦苇、有村落，有连绵不绝的烟火气息，那人就隐在半空中，垂眸看着脚下的凡人忙忙碌碌。
如今，一场大火烧毁了村落，干涸了河泽，只余一座孤零零的院子立在这里。
即便如此，他依旧在这里建立了魔族通往人族的通道，他坚信那人必在此处留下了痕迹，只等他找到发现的契机。
而今日，他似乎发现了契机。
第87章魔尊的白月光（8）
“停一下，我们绕路返回。”
在队伍即将走出东泽的时候，沈亦忽然叫停了所有人，说出了一句令众人始料未及的话。
“返回？为什么？不是会遇到魔魁他们吗？”白树好奇问道。
沈亦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焦黑痕迹，那是六十年前那场大火留下的痕迹，到如今这里还没有彻底恢复。
因为燃起大火的并非自然天灾，而是两个强大的仙人，仙人的灵决有自动汲取天气灵气补充自己的特性，所以一直到现在，那灵诀的威力还未完全消散。
沈亦收回视线，看向剩下的五人：“你觉得，能把一整个村子都烧毁的强大灵诀，会单独留下一间易燃的小木屋吗？”
白树悚然一惊：“那我们居住的地方是什么？鬼屋吗？”
沈亦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这是修真界，比起鬼怪，你更该考虑的是什么？”
“那个老太太是修士？”糖水罐子惊讶道，“难怪我昨天就觉得她那番话像是特意对我们说的，是看出了我们身上妖族的气息？”
店铺力量在修真界与妖族无异，那老太太如果是修士，能认出这一点也很正常。
没想到沈亦却是对此摇摇头：“不，她确实是凡人，否则小魔童能看出来。”
“对，我有金丹后期修为，渡劫期以下的修士我都能看出来，除非她已经过了渡劫期。”小魔童接话。
“渡劫之后的修士对魔族也有威胁，魔魁不可能放任这一点，所以老太太只可能是个凡人，只是身上有些不寻常的经历。”
沈亦接着补充道，看了眼天上太阳的轨迹，对几人道：“魔魁此时一定已经找过老太太，我们现在回去刚好能和他错过。等魔魁确定东泽没有我们的身影，再离开这里。”
几人对沈亦的话没有疑义，很快绕过来时的方向，悄悄往木屋回返。
然而，众人刚走到一半路程，身后便猛地铺来一张白色的大网！
碰到魔族的人了！
“隐，杀了他们！”沈亦在判断出这些人里没有魔魁之后，很快做出指示。
隐的动作毫不含糊，手中唐刀突兀出现，身形已经掠至魔卫近前，在对方用出灵诀之前，便一刀割了对方喉咙！
橘黄色的火箭从身后追上来，隐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下一个人。
而那枚火箭则是被黑天使拦下，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糖水罐子，四周水汽朦胧之下，魔卫们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小魔童暂时没有加入战局，守在没有修为的沈亦身边。
白树没待在沈亦身旁，而是跟在三人身后，及时给每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人补刀，手法带着医者才有的快准狠，掏丹灭婴绝不留一丝余地。
小魔童看久了，身体莫名染上了一股寒意：“白师兄平时……都学些什么啊？”
不是治病救人炼丹药吗？
沈亦也没见过白树如此犀利的一面，茫然道：“大概是……治的需要剜肉放血的病、救的需要用蛮力修理的人、炼的腹下丹田里的丹？”
天水宗第九峰到底教人些什么啊……
半个时辰后，发现沈亦他们的这批魔卫都死光了，白树作为毁尸灭迹小能手的丹师，再一次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隐和黑天使都不由得离他三尺远。
沈亦心肝也在颤，但他很会装，拍了拍白树的肩膀，给了期待鼓励的小朋友一个看不见丝毫面前的赞赏笑容，然后悄悄握了握小魔童体温略高的手，祛除体内寒气。
小魔童：？
沈亦只握了一会儿又很快松开，小魔童还没来得及感受，那温度又倏而远去了。
魔童的嘴巴抿了抿，手指轻轻动了动，仿佛还能感受到之前的触感。
“走吧，在天黑之前抵达木屋，应该能避开魔魁的搜查，到时候我们就离开东泽，再也没人能找到我们了。”
沈亦完全没体会到魔童的异样，很快带着众人继续往回走。
他想得很清楚，之前藏在天水宗是因为魔窟对小魔童还非常执着，加上他们刚来修真界不清楚情况，所以找个背景强大的地方隐蔽是最好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对修真界的局势已经基本清楚、小魔童也有了基本的自保能力，再加上现在妖族十二大妖觉醒，修真界人人自危，魔族自顾不暇，避世不出对他们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只要能把魔魁这波危机度过去，他们或许就能赢得很长一段时间的喘息机会。
在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没入山头之际，他们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芦苇。
这里果然只有零星几个魔卫把守，沈亦几人轻松用人鱼鳞片骗过了他们，进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现在怎么办？悄悄溜进去吗？”糖水罐子低声询问沈亦。
“在这之前，我们先布置一点小东西。”沈亦说着，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第二天清晨，魔魁再度回到了这片摇曳着黄褐色芦苇的池塘。
他们虽然成功找到了沈亦等人留在林子里的痕迹，最终却还是跟丢了。
在确定线索彻底断掉后，魔魁再度回到了这里，盯着院门看了好一会儿。
他依旧没有敲门，但推开院门的响动很大，足以让正在晒玉米的老太太听到。
“谁啊？”老太太放下簸箕，在缝着补丁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眯着眼睛往院门里走。
“是我，昨天找你问东西的人。”魔魁面不改色道，环顾了屋子一圈后，又问道，“我想请您再回忆一下前天晚上的事情，除了田鼠外，真的没有别的动静吗？我很需要您的线索，这能让我找到一个人。”
魔魁说话时的措辞很有些意思，不像是问老太太要线索的，反倒是向老太太表明自己的意图似的，好像希望老人家能帮帮他。
老太太不明所以，她前天就觉得这个人有几分古怪，进院子连门都不敲就算了，后面又突然偷偷摸摸给她送东西。
本来她已经不计较了，结果这人这会儿又回来了，说的话还奇奇怪怪的。
“没有！我耳聋又眼花，就算真有什么动静，也根本听不到，你问我是问错人了！”
老太太说着摆摆手，就要回院子里继续晒她的玉米，却被魔魁拦了一把。
魔魁似乎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道：“您腿脚不方便，要做什么我帮您吧。”
老太太更觉得奇怪了，这男人看上去就不像个尊老爱幼的，为什么要帮她干活，她摇摇头，警惕道：“我还没老到动不了身子的地步，不用人帮忙，你不是还要找人吗？耽误你的事情也不好……”
“没事，我帮您。”魔魁像是没听到似的，愣是夺了老太太的簸箕，帮她把上面的玉米一个个挂起来晾在屋檐下，还帮她把院子里打扫了一遍，就像个普通的热心人一样。
老太太起初推辞，后来推辞不过，见他干活还算麻利，于是也没再多说，只心里直犯嘀咕，折腾完院子里的事立马说自己要出门，摆出关院子的架势。
魔魁竟也没有阻拦，果真退到了院子外，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关上了院门。
过了一会儿，等老太太不见人影，魔魁对身旁的魔卫吩咐道：“在附近再搜一遍，看看有什么线索。”
魔卫们四处搜了一会儿，最后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发现了痕迹。
“首领，是魔卫二的迷踪香，他们昨晚肯定回来过，而且还碰上了我们的人！”
魔魁眼神一亮，深深地看了院门一眼，大步走进院子里道：“哪里？”
“这里，气味还很浓郁，应该没走多远！”魔卫指着院子里的水井。
魔魁迅速走过去，手掌光芒闪烁，直接将整个井轱辘捣毁，木桶坠落下去，又被深黑色的灵诀重新吸上来。
“井下面有通道，你们两个，下去！”魔魁点了两个魔卫。
魔卫领命下去，三息之后传来声音：“这通道很大，足以容纳一个人过去，他们应该是从下面跑了，首领，要追吗？”
“上来，我直接过去。”魔魁想到前一次魔卫们把线索追丢的情况，决定这一次自己下去。
魔卫上来了，魔魁在体外罩了一层护体灵光，直接跳了下去，一眼看到了那个半人大小的通道。
他弯下腰，正准备进去，脚下忽然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
迷踪香的气味再度传来，魔魁想要看清香味的来源，刚凑近通道，里面陡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火光！
是被压缩了无数倍的灵诀！
足足过了半刻钟时间，魔魁才从枯井走上来，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是陷阱，顺着通道的方向继续追！”魔魁沉着声音说道。
魔卫们不敢抬头看魔魁被炸得漆黑的脸，连忙领命离去。
魔魁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了这口枯井一眼，一道灵诀狠狠打了出去。
枯井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彻底炸成残渣，魔魁冷哼一声，离开了院子。
半刻钟后，震塌的枯井下方爬出来几个人，糖水罐子拂开身上泥土，捂着鼻子咳嗽个不停，气愤道：“什么人呐……咳咳……还拿一口井撒气……真是没肚量……”
“别废话了，魔魁肯定很快就能想到前因后果，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沈亦没有给同伴们抱怨的时间，很快从井底出来，让修为最高的小魔童带着他们迅速离开这里，连枯井都没来得及收拾。
一盏茶时间后，魔魁匆匆赶回来，见到的只有明显被翻动过的枯井，顿时大为愤怒，却也只能摸索着空气中残余的气息，尽快追击。
夜晚，一个人影翻过院墙，偷偷进入了院子里，给老太太的窗台上塞了一张灵讯纸，又悄悄修好了院子里的水井。
他没有在院子里多做停留，很快离开这里，直到来到芦苇塘边。
“修好了，这一次应该是真的要离开了吧？”糖水罐子还挺舍不得的。
昨天白天，他们离开之后，其实并没有走太远，因为沈亦说这样依旧不足以摆脱魔魁，只在芦苇塘边等待。
魔魁后面确实返回了几次，都没有遇到他们，又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直到夜晚来临，魔魁终于放弃了这块地方，带着魔卫们离开了这里。
沈亦于是让擅长隐匿的糖水罐子带着恶魔的复原卡去院子里帮老太太修好水井，这一次过后，他们就真的不回来了。
“魔魁回来了怎么办？看到婆婆院子里的水井修好了，会不会迁怒于她？”
“所以我让罐子留了一张灵讯纸给她。上面其实并没有写什么，只是留下了迷踪香的痕迹，魔魁如果真回来了，会率先选择跟着迷踪香的位置追我们。”沈亦说着，摸了摸小魔童的脑袋，“如果他离开了，灵讯纸会作废，如果他还是觉得不解气，动用灵诀，灵讯纸会察觉到灵力涌动，引来附近仙宗的人。”
魔魁虽然有些冲动，但并非蠢笨之人，不会不明白此时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仙宗绊住多么得不偿失，一定会选择先追他们。
白树这次松了口气，茫然道：“可是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好呢？”
他还从没在任务世界待这么久，现在一下子自由度这么高，反而不适应了。
沈亦想了想，回答道：“野外求生？”
**
三年后。
茂林修竹的深山里，一座竹屋里飘出阵阵红烧蓝鳞兽的香气，隐约夹杂着几分斗嘴之声，院子里有人在练剑。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身量足有七尺多高，面容冷峻，眉心一颗朱砂痣衬出几分不入世俗的出尘之色，腰间悬着一枚碧色玉佩。
“又在练剑？你怎么这么卷？”
一个茶灰色眸子的男人咬着一口葱油饼从竹屋里出来，穿着白色绣团云纹锦衣，袖口宽敞划出一截雪白手臂，修长手指捏着一只黄橙橙的饼子。
魔童——或者如今更该称呼墨焰——收了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摇摇头道：“只是随便练练，如今修真界基本已经太平下来，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吗？”
三年前，他们摆脱了魔魁的追击，遁入深山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在妖族大肆扩张之际，一直躲在里面没有出来。
如今三年时间过去，妖族和人魔二族已经达到了平衡，成了修真界最强盛的种族，从原先的宠物和炼丹材料变成了人人畏惧的大妖，人魔二族合力才堪堪扼住它扩张的趋势，暂时安定下来。
他们也不必担心殃及池鱼，加上三年来众人努力修炼，即便面对当初的魔魁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不必藏在山里。
“再等等吧，我快要升级了。”沈亦咬着葱油饼含糊道。
三年时间过去，他已经终于把自己拉出了F级废物层次，摸到了D级门槛。
不枉他三年练了足足一百多天的剑，累得腹肌人鱼线都出来了。
当然了，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白树已经升到了C级，可以使用店铺力量；糖水罐子只差几十点体质就能升到A级，如今已经可以不用转换形态使用店铺力量；黑天使升到了B级，解锁了很多卡片，虽然需要用积分买，但已经是个合格的恶魔了；而最为勤奋刻苦的隐，如今已经是A级了。
沈亦对于他的四个队友来说，依旧是个小垃圾，但比起绝大多数的礼品店客人来说，已经算是个合格的任务者了。
再过两天，他就能升到D级，并且开启手环上的一个新功能——论坛。
墨焰懂他说的升级是什么意思，大概是他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保护者特殊的功法，以某种怪异符号划分等级，沈亦明显是里面升级最慢的，三年过去才碰到门槛。
墨焰对此很是理解，以沈亦的性格，能升级就不错了，对速度不能要求太多。
“等我吃完这口饼，我再和你练啊！”
沈亦看墨焰练了三分钟的剑，自觉学到了不少，自觉上午睡懒觉的时间算是补上来了，所以很是心安理得地慢悠悠啃起大饼，另一只没沾油的手还跑去逗树上的蛐蛐。
墨焰看了看沈亦咬饼子的速度，摇了摇头，意识到近一个时辰内是别想等到沈亦跟他练剑了，于是走进了屋里。
屋子里的蓝鳞兽肉香特别诱人，墨焰好似没有知觉地掠过灶房，进房间里换了一套玄色常服，出来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但只有白树一个人在捧着碗吃，糖水罐子、隐和黑天使三人都不见踪影。
墨焰也没问，本打算去院子里继续改造半完工的囚鸟窝，余光瞥见沈亦撸着袖子进来了，于是又做回了木桌旁。
“墨焰要吃饭吗？我给拿个碗过来。”
白树坐得离碗柜最近，很快拿了副碗筷出来，刚准备坐下，看见沈亦晃过来了，于是准备回头再拿一副——
结果刚转身就被墨焰按下，对方声音很平静：“我来拿吧，你接着吃饭吧。”
白树“哦”了一声坐下来吃饭，夹菜的间隙，看到墨焰还给沈亦盛了饭，表情若有所思，等沈亦准备坐下时，直接道：“坐那里，那里离海棠花近。”
“可是我又不赏花？”沈亦莫名其妙地说着，但还是坐下来，身旁很快递过来碗筷，碗里还盛好了饭，懒癌患者顿时特别开心道：“谢谢小魔童！”
墨焰看了白树一眼，慢吞吞坐下来，身旁正好是坐在海棠花窗边的沈亦，这才缓缓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沈亦正咬着一口蓝鳞兽肉，没听清墨焰说什么，咕叽咕叽几下咀嚼完咽下去，眨了眨眼睛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墨焰又哑巴了。
白树捧着碗，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两天后，沈亦与墨焰练完剑，点开自己的属性面板看了看，发现体质只差一点就双80了，顿时开心道：“来，放个烟花！”
墨焰看了他一眼，手指掐诀，专门对付妖魔的圣鸿明诀第一式亮出，在半空中迸发出璀璨光芒，周围顿时灵气四溢。
沈亦丢下剑跑进去，灵雨氤氲在周围，充盈着疲惫的四肢，将最后一点体质彻底提上去，手环立即震动了一下。
是新功能解锁的提示。
沈亦立即点进去，粉红色的背景衬着最上方一栏分类名称，看上去格外温馨。
【任务】【交易】【现实】三个分类一目了然，其中任务栏主要包括攻略、吐槽、分享、组队等等与任务有关的帖子；交易栏包括道具交易、任务雇佣、积分赚取方式等等与积分道具相关的帖子；现实栏则是大堆无意义灌水闲聊，从礼品店到现实世界，什么都聊，唯一的共同点是删得很快，显然是楼主怕暴露自己信息。
沈亦：……怕死为什么还要发。
在这三大块下面，还分成若干小块，但这就不是礼品店自发分类了，而是管理员设置的分类，听黑天使说是A级以上的某些礼客人的特权，至今没人知道具体方法。
沈亦本来还想浏览一下帖子，但看小魔童还等在这里，于是关掉手环道：“要不咱们下山一趟？你应该还没去过凡人城镇吧？”
小魔童跟着他也是吃苦，从小到大没怎么经历过正常生活，对修真界的凡人城镇了解可能还不如他这个看影视剧渲染的多。
今天升到D级，就当带孩子庆祝一下好了。
墨焰一眼看出他想法，摇摇头道：“我想去其他地方。”
“什么地方？”沈亦心情好，答应得很爽快。
墨焰立即回答。
半个时辰后，沈亦站在竹影婆娑的紫色山林之中，紧紧捂着手腕，满脸写着拒绝：“咱们不用弄这个，我有恶魔卡、呸、特制魔器，保证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但我找不到你，这很不公平。”墨焰语气平静地说着，乌黑的眸子静静看着沈亦，也没有多加辩驳，只抿着唇站在原地。
沈亦看了他半晌，颤颤巍巍伸出手：“那就刻个简单点的，咱们之间心有灵犀，简单的图案也能表达复杂的感情，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
“好。”墨焰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一把捞过他的手，袖子拂上去露出一片雪白。
墨焰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个功能如同鸡肋，不刻也罢？”沈亦当即就想收回手，手腕却被握得紧紧的。
“我只是在想哪个图案笔画比较少。”墨焰淡定地说着，手中竹叶很快沾了一丝灵气，开始在沈亦手上刻画起来。
手腕上顿时传来丝丝刺痛，沈亦想看又不敢看，不断催促墨焰：“好了吗？还没好吗？不是选最简单的图案吗？为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在骗我？”
“好了。”墨焰松开手，浅紫竹叶化作一片印记嵌入沈亦手腕中。
沈亦撩起袖子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八卦罗盘图案，但只寥寥几笔轮廓，并不算复杂，不由得搓了几下：“就这么几笔？你怎么画了那么久？”
墨焰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道：“不熟练，怕弄疼你。”
沈亦顿时高兴起来，本来想摸墨焰的脑袋，但对方如今已经和他差不多高，只能转而拍了拍对方肩膀：“不错，知道心疼长辈。”
墨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亦见手腕上的字迹彻底隐去，顿时催促墨焰离开，他可不想在这片传说中情侣双双赴死的林子里久待，怪渗人的。
墨焰没有拒绝，反正他的目的只是将能够锁定位置的紫竹叶嵌入沈亦手腕，而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沈亦再也不会无缘无故不见了。
【他还是会走的，你留不住他。】
【这个世界可以修行，我不用留住他，我可以直接去找他。】
“小魔童？你怎么还在磨蹭？你不觉得这片林子阴森森的吗？”
墨焰眸子飞快眨了眨，跟上了沈亦的脚步，两人一同离开了紫竹林。
**
回南魔窟，火焰山。
喂，于小衍 “砰”的一声闷响，一具被折磨得没有人样的身体被粗鲁扔进牢房里，身上的血腥味极为浓郁，喘息声粗重。
“除了他是你所谓的礼品世界三号店客人，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魔魁悠闲坐在椅子旁，手中把玩着一个半弧形魔器，魔器的下半部分被蛮力撬开，里面的阵玉几乎碎成两半。
“没、没有了……三号店本就不存在……我真的没有其他消息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放过我、放过我……”
地上的人影疯狂摇着头，几步爬到牢房前，指甲都被掀开，血肉模糊的手指紧紧握着栏杆，双眼浑浊而渴望。
“看样子你确实没有什么隐瞒的东西了。”魔魁放开了手中魔器，眼神温和地看向牢房里状若疯癫的犯人。
对方急急点头，被血液浸湿的头发甩出几滴血液，溅在青砖地板上。
魔魁看着那血液，忽然道：“可我觉得你还有点用处，暂时不能放过。”
“我真的什么都说了……我只是个D级客人……我没有那么大权限、我、我的道具也给你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崩溃大哭，声音断断续续，甚至开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显然是神智不清了。
“你有，你还有这条性命。”魔魁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他的脸庞擦干净，“会给不相干的人修一口井的任务者，应该也会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愚蠢地现身吧？”
任务者被迫扬起脸，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深邃如宝石，只是如今溢满泪水，看上去很是暗淡了几分。
**
“有个队友至今还陷在《魔尊的白月光》里出不来？悬赏10万积分求救？”
沈亦刷新了一下帖子，发现标着“新”的帖子上有自己眼熟的字样，点进去一看里面讨论的正是他所在的修真界。
“不是可以自杀吗？”沈亦疑惑地回复，反正在任务世界死亡也只扣30生命值，难道这个世界生命值扣分又变了？
礼品系统没提示啊？
“他只有60生命值，再扣30就会变得非常倒霉，在现实世界会很危险。”那人很快回复，随即惊喜道，“我记得你，你是三号店的客人！帮帮我老大！十万积分立即到账！”
沈亦想了想，有点犹豫，这帖子怎么那么像诈骗啊？他现在又不能出去跟人家签订交易卡，救了对方赖账怎么办？
“转给你了！帮帮忙！”
沈亦还没下定决心，右上角突然出现消息提示，点进去一看，积分到账15万，顿时目瞪口呆。
这得是多有钱呐！
“5万是道具积分，救他需要用什么道具就从这里面扣，多的不用还，拜托拜托！”
沈亦：这怎么好意思？
“没问题！我一定尽力！”沈亦飞快回复，同时叫来隐，“杀手店里是不是有追踪道具？来一张。”
隐给了他一张，皱眉道：“你要这个干什么？墨焰失踪了？”
“不，追踪别人——”沈亦话音刚落，就见前面伸出一只手，“任务外道具收费，诚惠500积分。”
沈亦义正辞严道：“谁说是任务外？这是我们素未谋面的敌方卧底，等我加了他通讯号，咱们可以立刻得知敌方信息！”
隐紧紧盯着他：“那你现在加。”
沈亦脸色僵硬了一瞬：“他现在可能有点行动不便……”
有那么多道具还被困住，极有可能根本说不了话，更别提加好友了。
“500积分。”隐重新伸出手。
“抠死你算了！”沈亦骂骂咧咧给他转了500积分，同时紧紧抓住他的手，目光真挚，“等他行动方便了，这500积分是不是该还给我？”
隐思考了一瞬，严谨道：“可以，三十分钟内申请退款有效。”
沈亦狠狠甩开他的手：“奸商！”
隐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道：“我也接过救人单子，我很清楚，他们会付定金。”
不仅收了定金、还收了尾款、还提前报销道具消耗的沈亦：“哼！你们杀手店就是无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能谈钱？”
隐低头看了眼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沈亦若无其事松开手，极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明天中午记得回来一趟，我们该商量一下下山的事宜了。”
修真界太平了，妖族就会腾出手来，以他们亲近自然的特性，山里也不安全了。
隐点点头，消失在空气中。
第二天，众人将原本的住处烧毁，又用人鱼鳞片将这一块与周围环境融于一体，不仔细触摸土地是感受不到的。
在山下待了三天之后，众人基本搞清楚现在修真界的情况，刚准备找个地方安顿，就看到了数个魔卫往城门走。
沈亦几人顺着魔卫的身影看过去，只见他们射出一箭。在城门上空形成了一副幻影，令所有人可见。
那人影蓬头垢面，几乎什么外貌特征都看不出来，唯独一只手被高高抬起，一圈红绸系在上面，在正中央的地方打了一个近乎方形的绳结。
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这人是谁，又为什么独独抬起他右手。
但任务者们会清楚，那红绸不是别的，正是模拟手环戴在手上的模样。
任务者的手环非任务者是看不到的，甚至设置屏蔽的话，任务者也是看不到的，而如今，竟然就这样被魔卫挂出来。
隐出声道：“看来你那位卧底，已经行动不便很长一段时间了，并且目测还会一直行动不便下去。”
任务者被任务世界的土著抓住，并且还逼问出了礼品世界的存在，这在礼品店并不算新鲜事，毕竟总有些世界有聪明人存在，也总有些客人不懂得掩饰自身。
眼前这个人，不知道属于哪一项。
沈亦皱眉看着那红绸，心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盯着那蓬头垢面之人看了好一会儿，也觉得眼熟。
最后，还是白树突然道：“你们看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沈亦猛地抬头，果然是在［未抵达的情书］世界遇到过的蓝眼睛。
难怪他始终觉得眼熟。
但是，这个人的性格是很冷静的，智谋不在他之下，怎么会被抓住变成这样？
还有那红绸……手环……礼品店……任务……许愿者……
沈亦的脑海中划过一系列名词，猛然间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魔魁早就知道礼品店的存在！”
“什么？”众人纷纷看着突然冒出一句话的沈亦，脑子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惊讶看过来。
魔魁？那个魔窟首领？他知道礼品店的存在，还是早就知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黑天使皱眉问道。
沈亦闭了闭眼，脑海中回放着魔魁与自己相遇至今的种种画面，沉声补充道：“不仅如此，他恐怕还遇到过高阶任务者，比我们所有人的等级都要高的任务者！”
正是如此，他才会在见到他能够探入无尽空间时露出如此诧异的神情，因为他曾见过有人曾有过这样的能力！
甚至于……
沈亦想到这里，心跳速度微微加快。
仔细回忆那日魔魁那日的神情，对方的震惊中甚至夹杂着丝丝恐惧，高阶的任务者就足以让一个魔尊恐惧吗？
不见得。
除非那个人比高阶任务者还要强大，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魔魁他……见过神。
第88章魔尊的白月光（9）
“先回客栈。”
沈亦深深看了眼那幻象中的男子，没有继续在街上逗留。
回到客栈后，他才向几人解释：“任务世界虽然不乏土著认出任务者的情况，但这都是建立在土著异常敏锐的情况下，但我认知里的魔魁，并不是这样的人，他甚至没有察觉出来妖族和任务者的区别，我不认为他是靠观察推理察觉到蓝眼睛真正身份的。”
白树还是皱着眉头：“可是万一魔魁误打误撞呢？”
“这就要涉及到之前院子里的情况了。当时魔魁和老婆婆的对话，你们还记得吗？”
众人苦思冥想片刻，黑天使道：“是有些怪异，但和他早就知道礼品店的存在有什么关系吗？”
沈亦点头：“假设他早就知道礼品店存在，他那番话就不算怪异。因为他并不是在对老婆婆说话，而是在对她背后的存在说话，以一个许愿者的语气。”
几人恍然大悟，糖水罐子更是道：“难怪他硬要帮着老婆婆晒院子里的玉米，这是在支付代价？”
“虽然不知道魔魁认知里的礼品店如何运作，但他这一套举动确实符合许愿——支付代价——实现心愿的流程。”沈亦说着，抚了下额头，语气叹息，“而且帮他实现心愿的还是我自己。”
“什么？你什么时候帮他实现了心愿？”白树还没有理解这套流程的所有环节。
黑天使也想通了其中关窍，笑着道：“你还记得三一带着我们在枯井下做陷阱吗？为了引魔魁下井，我们主动把你从魔卫身上搜到的迷踪香放了出去。”
“就是这样，如果没有迷踪香，魔魁说不定反而会错过这里。”
沈亦苦笑着点头，这迷踪香引来了魔魁，让他发现了三人踪迹。
只不过最后并没有追上而已。
“这么说来，魔魁算是许愿成功了。这是不是说明那老婆婆真的和礼品店有关系？”白树问道。
沈亦点头：“应该是的，只是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她能在那场祸及整个村落的大火里活下来，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那我们要回去芦苇塘那里吗？”白树问道。
这一次，沈亦没有说话，黑天使先开了口：“回去也找不到线索，老婆婆虽说有些神异之处，但从她和魔魁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她对礼品店毫不知情。找她不如找魔魁。”
沈亦赞同道：“没错，找她不如找魔魁，魔魁对礼品店的了解可比老婆婆深得多，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一个任务者，只怕对礼品店的了解比我们还多。”
“可我们真的要找魔魁吗？”白树担忧道，“他把那个任务者挂出来，就是为了勾引我们去他那里吧？”
沈亦垂眸思索片刻：“也不全是危险，如果他俘虏的任务者确实是我们在上个任务世界遇到的那个人的话，那人或许并不是全无反抗之力。”
“都被逼问出手环的存在了，还有反抗之力吗？三一你会不会太相信他了？”黑天使不赞同道。
沈亦摇摇头：“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我自己。如果是我的话，真被人逼得毫无抵抗之力，那么自杀回到现实世界比留在任务世界划算，哪怕在现实世界会很倒霉。”
白树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确实诶，只要生命值没有低到10以下，脱离任务世界比较划算吧？”
生命值在10以下的危险程度不低于在修真界当俘虏，再往下就不值得了。
沈亦看向天边火烧薄云，微微眯眼道：“时间再晚一点，就去魔窟试试。”
墨焰在他们讨论任务世界时一直没说话，直到听到沈亦要回到魔窟，这才抬头道：“我要一起去。”
沈亦转过头，很是郑重道：“不是不让你去，而是你在外面有很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墨焰不太信任道。
“活着，并且随时支援我。”沈亦道。
“前面那一条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墨焰毫不客气道，“我要去。”
沈亦转了转眼珠，竟是没再反驳：“行，你要去也可以。”
墨焰狐疑地看着他。
夜晚，荆州城陷入了寂静之中，唯有城墙的幻象依旧清晰。
沈亦和墨焰来到了魔窟所在的回南山下，前方是被火焰映照得明亮的漆黑峰顶，需要爬上很长一段路才能上去。
但沈亦没有立即上去，而是带着墨焰来到了回南山最显眼的一个入口处。
“魔魁首领在吗？我叫三一，来找他的，烦请魔卫大人通传一声……”
沈亦的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眼前昏昏欲睡的魔卫立即站直了身体，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三一？那就不用通传了，带走！”
墨焰刚要上前，没想到眼前阵法光芒一闪而过，沈亦和魔卫三人都不见了踪影。
“小魔童，你就在外面等着就好了！”风中传来沈亦欠揍的声音。
墨焰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眼前。
——这是第三次。
**
魔窟囚牢中，一个白色绣团云纹锦衣的男子被扔了进来，正好在血肉模糊之人的隔壁，手上戴着锁链，发丝遮住脸。
隔壁的人正在用他那被拔干净指甲的手指啃着一块馒头，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被血液凝成一团的乱糟糟头发遮住了神情，只能看见不断咀嚼的嘴巴。
“我为了救你，连自己都牺牲了，有没有特别感动？”
沈亦从冰凉的地上爬起身来，摘掉了头发上缠着的稻草，笑咪咪地看向隔壁蓬头垢面之人。
隔壁的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停止咀嚼，仿佛没听见沈亦在说话似的。
“不会聋了吧？”沈亦等了一会儿，为难地看了隔壁一眼，“那我待会儿可就不客气了，聋子没法交流，救了也白救啊……”
隔壁之人啃馒头的动作停也未停。
“这十五万积分拿着实在是烫手，但没办法，有些事确实非人力所能及啊……”
啃馒头的人终于停止了咀嚼，声音沙哑干涩：“你还拿了钱？”
“你这队长当得不行啊，队员都不相信你。”沈亦见对方终于愿意开口，连忙几步凑过去，脚腕上的链子哗哗作响，“十万救人费，五万道具费，别说，你命还挺值钱。”
“出去后立刻退还。”那人声音都哑得刺耳了，语气却还是极为强势。
“那可不行，你——我是救定了！”沈亦迅速远离了隔壁牢房，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根本不理会隔壁几近杀人的视线。
半刻钟后，外面传来轻响，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伴随着沉沉的脚步声。
“你们两个，是打算谁先说呢？”
魔魁坐到铺着狐皮大氅的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根笛子般的多孔长竹，顶端被削得尖尖的，竹节的地方镶着玉石，色泽温润。
沈亦当即上前：“首领大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只要您饶我身边这个人一命，他快死了。”
隔壁牢房没有一丝动静。
“哦？这么有义气？也不是不可以，那就先从你开始，你们店里的神，什么情况会出现在现实世界？”魔魁哼笑一声，声音低沉下来，问题格外犀利。
沈亦一丝慌乱都没有，诚恳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
魔魁又靠回椅背上，深蓝色的眼睛盯着沈亦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你想知道吗？”
沈亦眸色不变：“还请首领大人赐教。”
魔魁深深看了沈亦一眼，没说话。
但他身后的两个魔卫立即走到了沈亦面前，将他牢房门打开，几乎是粗暴地将人拖到了魔魁面前。
沈亦被推得踉跄，跌在魔魁脚下，眉头轻轻皱起：“这法子，不会是要用到我吧？”
“你猜得很准。”魔魁没想到沈亦脑子转得这么快，当即抚掌一笑，手中的“笛子”转了个弯，“嗤”地一下扎进了沈亦手臂里。
“嘶——”沈亦倒吸一口凉气，侧头去看手臂上的情况。
那鲜血违背常理地顺着长笛往上，路过孔眼却没有溢出，反而一步步攀升，直到吸到最上面一层，这才停止。
而沈亦的脸色已是微白，连被刺穿的袖子上都没有一滴鲜血残留。
“你的作用大着呢，好好在我这魔窟待着吧，至于你那同伴，放心，他暂时也死不了，毕竟你们死了——也不过是回去罢了？我说得对不对？”
魔魁哈哈大笑着出去。
牢房里很快只剩下两个囚犯，连看守的魔卫都出去了——
魔魁早已感受到了沈亦嘴皮子的厉害，连个可利用的人也没有给他。
半晌，牢房里才出现一个声音：“你到底卖了多少消息给他。”
牢房里依旧没有动静，直到四五十秒之后，才有个沙哑的声音接起：“是你自己非要过来的，我可没求你。”
沙哑声音避开了话题，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大约是能给的消息都给出去了。
沈亦从牢房中央缓缓走到后面墙壁处，捂着手臂慢慢坐下来：“他都问了你什么问题？又究竟打算干什么？”
牢房里一阵安静。
就在沈亦以为自己不得不付出点代价才能拿到消息之后，那人忽然道：“加你好友了，同意一下。”
“？”沈亦微微皱眉，不觉得这个层面的对话需要保密，但还是低头同意了他的申请，然后就看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礼品店具体位置在哪里？”、“礼品店的神什么情况下会在现实出现？”、“礼品店出现的规律是什么？”、“礼品店通往哪里？”……
沈亦一个个地看下去，到后面眉头越皱越紧，直到最后他抬起头，看向隔壁之人：“就这些？没了？”
“没了。”隔壁之人的声音十分干脆。
沈亦足足沉默了盏茶的时间。
这一次，反倒是隔壁的人先沉不住气，发了个消息过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从头到尾问的都是礼品店和神出现的规律，而对于一般人见到礼品店最关心的那个问题闭口不谈，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所有第一次见到礼品店的人，问的问题都惊人一致，因为那正是他们见到礼品店的原因——
“你真的能实现我的愿望吗？”
无一例外。
但这个魔魁将礼品店调查了个彻底，显然对礼品店十分不熟悉，却从未质疑过礼品店实现愿望的能力，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已经见过许愿者愿望实现的场景。
这里的许愿者，并非任务世界的许愿者，而是指的如他们一般的礼品店客人——
任务世界的许愿者，是不会知道礼品店存在的，只有礼品店客人才会知道礼品店存在。
修真界，有礼品店的客人，也就是任务者——如他们一般，能进入别人世界、完成任务、赚取积分的任务者。
这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他们从前以为，礼品店只是一个存在于异度空间的特殊商店，能帮人实现愿望。
从未考虑过礼品店还会出现在其他世界，吸收其他世界的人成为任务者，穿梭到各个——甚至是他们本身所在的现实世界——做任务，这太恐怖了。
礼品店其实并不是没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可从没人确认过，他们在礼品世界12家店也从没有碰到过非地球的人，因此慢慢的大家就放下这个问题了。
但今天，魔魁把它确认了。
“哐啷”一声闷响，是沈亦拖着锁链从墙边站起来，走到铁栏杆边。
隔壁之人、或者说上个世界曾碰过面的蓝眼睛顿时皱紧眉头，转头看过去。
只见沈亦将手伸出栏杆外，平静地……抓了两只馒头进来。
——是牢房的晚饭到了。
蓝眼睛：？
他愤怒地甩出一张隔音道具，确保魔魁听不到他们对话，这才压低声音道：“你还吃得下晚饭？”
沈亦咬着馒头，声音含糊：“不然呢？你是刚刚吃完饭，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为了救你可是连晚饭都没吃。”
刚刚一直在啃馒头的蓝眼睛：……
“再说了，咱担心也没用啊。”沈亦咽下一口馒头，声音恢复清润，“礼品店那么强大，我们身上的道具都是从它那儿买的，还不许人家扩充客源吗？”
“……这是一回事吗？”蓝眼睛简直嘴给他气歪，“人家扩充的客源跑咱们世界撒野来了，你不觉得后背一凉吗？”
沈亦看了他一眼，嚼吧嚼吧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在蓝眼睛发飙之前，终于开口：“可是我们现在不也在别人世界撒野吗？还把人家魔尊预备役抢走了。”
蓝眼睛一时噎住：“这不一样。”
“这当然不一样。”没想到沈亦竟然狠狠表达了赞同，“我们跑别人世界撒野和别人跑咱们地盘上作威作福怎么会一样？”
蓝眼睛：……
“但这不是没办法吗？”沈亦眨巴着漂亮的桃花眼，“我曾经试过，结果证明礼品店认真起来，能把我们所有任务者冲刷得干干净净，人家最多只是换批客人，我们大概只能换一辈子活了……”
蓝眼睛显然也知道礼品店的强大，更为气愤：“那也不能任由礼品店这样下去！”
沈亦茶灰色的眸子眨了眨，用一种试探性的语气道：“往好处想，说不定敢进咱们世界的任务者其实都没熬住挂了？”
蓝眼睛：“……你是认真的吗？”
沈亦四处看了看，眼睛贼兮兮地，咳嗽两声道：“不然它为什么跑我们世界开店？这玩意儿我不觉得能连锁，否则他们何必对客人精挑细选？满世界都是韭菜的话，随便割不就好了？搞得这么神秘，肯定是本身也有限制，比如一次只能向一个世界的人敞开大门什么的……这次能轮到我们，肯定是经营不善，上批客人都噶了……”
【系统警告：禁止背后讨论礼品店经营状况，这是亵渎行为！】
就在沈亦还打算说下去的时候，两人的手环震了一下，暗红色警告框气势汹汹弹出来，字体还加粗标亮。
沈亦：“……你这样着急，让我很慌，我刚刚真的只是猜测。”
警告框停了一秒，飞快消失。
蓝眼睛：“……”
蓝眼睛：“我懂了。”
空气中隐隐浮现出暗红色轮廓，但最终还是无力消散，再没出现过。
沈亦咳嗽两声，终究没再讨论礼品店经营状况，换了个话题：“魔魁想抓住礼品店后面的神，这你看出来了吧？”
蓝眼睛也一本正经，还撤掉了隔音道具：“嗯，你想做什么？”
“其实我过去三年，长进很大。”沈亦说着，接受到了蓝眼睛鄙视的眼神，脸上难得闪过一丝心虚，但还是坚持扬起声音道，“这里的栏杆，其实并不牢固，我随时都能出去。”
蓝眼睛很快会过意来，配合道：“但你带不走我，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没关系，只要咱们关在一起，就有办法，礼品店很多道具都是范围性的，只要距离够近，带你走不成问题。”
蓝眼睛诡异地顿了一秒，用嘴型道：“你目的也太明显了——”
沈亦也用嘴型回他：“他会上当的——”
沈亦“说”完没过两秒钟，魔卫开门进来二话没说打开了蓝眼睛的牢房，粗暴地将人拖走，临走前还不屑地看了沈亦一眼。
沈亦满脸震惊，从栏杆外伸出手：“你们要干什么？凭什么带走他！”
“魔魁大人亲口吩咐的，有问题去问他吧！”魔卫满意地看到了沈亦的震惊，带着人从门里出去，没再和沈亦说话。
沈亦仔细看了看，确认魔卫离开，这才松口气坐回来，继而打了个呵欠躺在稻草上，舒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魔魁再次出现，给沈亦取血的时候冷笑道：“我劝你老实点，你那同伴还在我手里，你要是敢逃，我立刻杀了他！”
沈亦还在忍受手臂失血过多的冰凉，闻言勉强抬头：“放心吧，我不会逃的。”
魔魁满意收了血笛，晚餐让人给他送来了肉菜，还配上了汤。
沈亦开心地吃了一顿，将肚子填饱后，才敲了敲手环：“准备好了吗？”
“可以了，12点10分准时使用道具。”
沈亦于是等了十分钟，这才折断一根双色树枝，与此同时，身影消失在牢房中。
魔卫半夜巡视才发现了沈亦的踪影不见，顿时大喊道：“囚犯不见了！”
整个魔窟都乱了起来，牢房们不知被谁打开，没人注意到一个隐形的身影从门里溜了出去，只感受到一阵风吹过。
诗人店道具［连理枝］，为两根双色树枝，折断一根能让人瞬间抵达另一根所在处。
同时折断两根则会导致引起bug，导致双方都不能移动，但会暂时消失在这一方空间内，相当于隐形。
双方距离越长，bug恢复时间所需时间越长，也就是隐身时间越长。
因为是bug，所以效果比一般的隐身药水还要好得多，等级差不多相当于A级，属于极稀少的物美价廉商品。
沈亦队里没有诗人店的人，这个道具是蓝眼睛给他的，就在之前伸出手去的时候。
片刻后，沈亦的沈亦渐渐在月光下显现出来，这下被外放神识的魔魁“看”到。
“在皞鸟门，抓住他！”魔魁声音低沉压抑极了，显然是气到了。
魔卫们的携火长箭远远射过来，在黑夜中如同一道道流星。
沈亦这三年的锻炼还是有点效果的，竟然腰身一转，灵活避过去了。
“弓给我！”魔魁怒声。
魔卫将漆黑长弓递过去。
魔魁站在山顶，微微眯眼，看清了地面上的人影，大手拉开弓弦，一根裹挟着深黑光芒的破空魔箭凝出，猛地射了过去！
沈亦感觉到疾风的时候箭已经到了后背，魔箭携带的威亚将周围的空气挤压到了极致，令他连转身都困难。
“嗤——”
墨焰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将沈亦一掌拍开后，手臂被箭彻底贯穿。
“你怎么在这里？”沈亦瞪大了眼睛。
“我不在你就要被魔魁抓回去了！”墨焰没管手臂上的伤势，半空中旋身揽住沈亦，身体顺着魔箭力道倒飞出去。
“不是这个原因——”沈亦心里一紧，连忙回头看向山顶上的魔魁。
魔魁没有射出第二根魔箭，却拿出了一个沈亦很眼熟的东西。
细长带孔眼的竹制长笛，竹节处镶着一圈温润玉石，一端被削得尖长。
那一端至今还沾着沈亦的血。
而魔魁竟然丝毫不嫌弃，将长笛横过唇边，手指按在孔眼上，凝气一吹——
呕哑嘲哳的音调诡异飘出，简直比不会吹笛子的稚儿吹得还刺耳。
但就是这个声音，让整片天地都为之凝固，空气变得格外粘稠。
四周寂静下来，唯有那曲子音调高昂地响在四野之上，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沈亦转了转唯一能动的眼珠，艰难朝身侧看去，却只能看到一团黑雾。
——何其熟悉的一幕。
只是这一次，就连他的身体也被定住。
“献出你的诚意，你就能实现愿望。”
低沉的声音如一口大钟在每个人脑海中敲响，泛起阵阵涟漪。
魔魁眼神微暗，拿开鲜血用尽的竹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诚意？献上我自己够不够？”
“无用之物，不收。”
半晌，空中飘出一个淡淡的声音。
魔魁的脸色瞬间沉下来，随即冷笑道：“我管你收不收，所有人，起阵！”
沈亦艰难转眼睛看过去，也不知有谁在此间还能动作，竟是令整个回南魔窟都被橘红色的烈火包裹，漆黑山石在火焰中亮起层层金色光芒。
光芒没顶之际，一分为二，一者化作金线隐入魔魁体内，一道化作大网，朝着黑雾所在的方向撒来！
沈亦就在黑雾旁，他动了动眼珠，刚想看清楚点，就听得脑海中一个极其悦耳的声音响起：“算了，不好玩，场子还给你！”
沈亦：？谁在说话？
一阵轻风拂过，天地依旧是凝固的，但那股阴沉压抑的感觉却是缓和过来。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漫漫冬日的一捧新雪般的沁人寒凉。
“我靠……”
沈亦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身体忽然能动了，整个人顿时往下坠去。
还没坠多长时间，一只手忽然揽住了他的腰身，力道甚至带着些许矜持。
沈亦抬头看去，只见刚刚被黑雾遮住的墨焰重新现出身来。
秀美的脸庞沉静如六月的湖面、漆黑的眼瞳映出一点点暗红，眼神如同冬日霜雪，天然透着漠然的寒凉。
他只看了沈亦一眼，便微微侧头，甚至连身体都没怎么动，那张耗费了魔魁无数心血的引魂网便在他眼前如云烟般消散。
“你是谁？”沈亦问他。
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墨焰。
“墨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将他放开，沈亦顿时如履平地地站在了空中。
“你是神吗？”沈亦又问他。
“墨焰”摇摇头，一行字浮现在沈亦脑海中：“这世上没有神。”
“为什么不说话？”沈亦紧紧盯着他。
“墨焰”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墨焰的：“我走了，做任务时小心。”
那一点点暗红渐渐从眼底褪去，原本显得暗淡的眉心痣渐渐鲜红起来，温度也一点点回到那双眼睛中来。
就在这时，沈亦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墨焰的手：“我见过你！”
那眼睛里似乎闪过瞬间的惊讶，但下一秒，眼神便化作了茫然。
“三一？”墨焰看向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语气诧异。
沈亦眯着眼睛看他：“你刚刚被人附身了，你自己知道吗？”
墨焰惊讶地看过去：“什么？我完全没感觉？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沈亦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墨焰依旧一脸茫然，全然不知沈亦在说什么的样子。
“别让我抓到证据。”沈亦松开了他的手，终于移开目光。
墨焰仍是一脸莫名其妙。
沈亦不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山顶突然大口大口吐血的魔魁。
时间不再凝固，魔魁被法阵反噬的效果立即如实反映出来，身体四周不断溢出深紫色的魔气，这是灵力崩溃的前兆。
他活不了了。
“小魔童，你能吸收魔气吗？”沈亦静静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墨焰。
墨焰也看到了魔魁的模样，此时如果有魔族在此，确实是个吸收修为的大好时机。
他蹙眉思索半晌，竟是没有立即反驳：“我可以试试。”
他说着，很快飞到了对面山顶，在魔魁面前停下，低眉看过去。
“你……你是……”魔魁感觉体内灵力飞快消逝，忽然明白过来什么，身子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墨焰手指颤抖。
“我是来杀你的人。”墨焰接下他的话，却只得到魔魁的疯狂摇头，他却没让他说下去，伸手探进他丹田。
那是他尚未完全消散的魔婴所在处。
魔魁的脸色飞快苍白下来，外溢的魔气也停止，开始向内收缩，身体几乎不能动弹，却依旧不断尝试后退。
“你是那个人……”魔魁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千年前……东泽……”
魔魁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依旧无比恐惧，至死不能瞑目。
墨焰回到沈亦身旁，向他展示手中黑白交融的灵力：“我好像可以仙魔双修。”
黑色的灵力中纠缠着白色星点，看上去刚刚吸收的魔气竟还占了上风。
可见一代魔尊的实力之强。
可惜死在了自己的贪婪之下。
“我们要回去吗？”墨焰收起手中灵力，看向依旧浮在半空中的沈亦。
沈亦看了地上的魔窟一眼，缓缓摇头：“不，我们留在这里。”
墨焰：“？”
“魔魁已经死了，魔窟群龙无首，正是收服的好时机。”沈亦看向墨焰，“你现在实力足够强大，魔力又比灵力更强，很适合待在魔族，很安全。”
墨焰：……他没想到沈亦现在脑子里还是他的任务，可以说是十分上心了。
“好。”墨焰能怎么办，当然只能照做。
两年后。
魔窟山顶，一群人围在一起烤肉，这其中除了五个熟面孔外，还有一个蓝眼睛的男人，鼻子吸个不停。
“你们队里人，厨艺是真不错啊！”蓝眼睛积极评价，对黑天使和糖水罐子赞许不已，“我们队没一个会做饭的，就会消耗道具，遇上末日，简直个顶个地费钱。”
沈亦无语地看着他：“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的队友都急疯了。”
“急什么？一口气花出去十五万积分的败家子，该的！”蓝眼睛想到这里就气。
他在走之前就已经明确说了自己是故意落在魔魁手上的，就为了打听魔魁从哪里听到的礼品店消息，又了解到了哪一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谁知道对方刚出去转头就给别人送了十五万积分，还送给了一个他根本要不回来的人手里，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更别提这人从头到尾除了撇了根树枝之外，基本什么都没干。
就连收服魔窟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特么是任务目标亲自动手的。
沈亦做了什么？他在魔窟旁边的凡人城镇里开了间上房，每天晚睡晚起，逛夜市看杂耍斗蛐蛐，吃喝玩乐样样不落，异世界旅游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而今天过后，墨焰正式迈入二十岁，他还真就把任务完成了。
“来来来！喝一杯！”沈亦拍着墨焰的肩膀，“二十岁，可以喝酒了！”
墨焰跟他碰了碰，但还是坚持揭穿：“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去年沈亦想喝酒，又找不到伴，就是这样拉着他劝酒的，连理由都没变。
“我说了吗？”沈亦脑子晕乎乎地转了转，竟是很快反应过来，“那又怎么样？我说错了吗？十九二十都可以喝酒嘛！”
墨焰将他宽大的袖子从火堆旁移开，上面还烤着一只黄橙橙的兔子。
沈亦看了眼被挪开的袖子，视线很快顺着袖子落在了兔子上，鼻子嗅了嗅，顿时推了推身旁的隐，“兔子熟了！”
隐皱着鼻子地挪开两步，把兔子从树杈上取下来，手中出现一把小刀，三两下把兔肉片成大小厚薄均匀的二十多块。
“放这里。”沈亦再度凑过来，捧着酱料碗乖巧等分配，脸颊红扑扑的。
隐瞥了他一眼，给他碗里片了几片。
沈亦很快把碗端走，来到糖水罐子面前：“鸡肉也要。”
糖水罐子给他塞了个鸡腿。
沈亦又转到黑天使面前：“鸽子肉也要，还要葡萄。”
葡萄在黑天使旁边。
黑天使瞥了眼他满满当当的碗，拒绝道：“你先把碗里的吃完。”
沈亦不屑冷哼，捧着碗就自己跑到了水果盘旁边。
他自己拿！
……当天晚上，沈亦抱着墨焰的手睡了一晚上。
就是说，D级体质也会肚子撑，真的很不合常理啊！搞得他都不好意思第二天拜拜了。
结果第二天，墨焰比他还清醒，黑沉沉的眸子缓缓抬起：“今天过后，你们是不是都要走了？”
第89章现实（一更）
沈亦呵欠打到一半，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
墨焰看到他的退缩，竟是没说什么，反而放过了这个话题：“午饭是瞿阳城文津阁的饭菜，有你喜欢吃的松鼠鳜鱼和绣球乾贝，起来吃饭吧。”
沈亦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墨焰从房门中走出去，他才小心翼翼地下床。
一直到他吃完饭，墨焰竟都没再问什么，也没再说一些关于任务的话。
甚至于在沈亦试探地告诉他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大概数年不会回来时，也非常淡定。
“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我理解。”
墨焰的神情十分平静，秀美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十分理解沈亦的模样。
沈亦第一次面对这么平常自然的分别，竟然觉得有几分恐怖。
但他任务都完成了，多留在这里几天和没留区别不大，权衡许久之后，他还是按了提交键。
修真界幸存的所有任务者手环都震动了一下，传来任务结束的消息。
【系统提示：［魔尊的白月光］心愿任务已完成，客人可随时退出任务世界。】
【系统提示：世界正在关闭中，请滞留的客人们注意时间，自动脱离倒计时71小时59分钟59秒】
墨焰神色温和地看着他，就连眼神都没露出太多抱怨。
“要不我再陪你一天？”沈亦迟疑着道。
以前他都是交完任务，拍拍屁股走人，这是第一次，他提出多留一天。
毕竟是养了七年的崽，还是有点感情的。
墨焰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在他生日之后，沈亦等其他四人仍然在魔窟滞留了一天，而蓝眼睛则是刷完任务评分，早早走人了。
当天晚上，墨焰在沈亦的门外站了一夜，中途似乎想推门进去，但始终没有伸手。
第二天早晨，墨焰推开门，不出所料，床铺空无一人。
【你不伤心吗？我没感受到伤心的情绪。】
【伤心？我为什么要伤心？这个世界比永恒星好多了，我很快就能去找他。】
**
沈亦没在礼品世界逗留，很快回到了现实世界，在酒吧后巷与隐道别后，和黑天使一起回了小区。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天上的月亮不知为何格外干净，照得水泥地面上，整段回小区的路上都明亮无比。
两人谁都懒得说话，直到进电梯之后，黑天使才突然道：“我以为你会舍不得。”
七年的时间，虽然被他们跳过了一些不太重要的时间段，但合计起来也有三四年的时间，比前几个任务费时多了。
就连他离开的时候也有几分怅然，沈亦作为墨焰最看重的人，他以为会比他更不舍得。
但沈亦竟然只留了一天。
“知道礼品店的死亡率为什么这么高吗？”沈亦没有直面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与任务世界的人物牵扯太深了吧？”黑天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与任务世界主人物的关系深浅并不影响任务完成率，甚至于因为他们属于心愿任务，与主人物牵扯越多，他们的评价能更高。
“不，是因为他们贪得无厌，任务做完一个接一个，永无止境。”沈亦道，茶灰色眸子看着墙上的电梯提示，“任务做得越多，面临的危险越多，死亡率自然也越高。”
“任务世界太过真实，任务做得越多，任务者就会越来越难分清任务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他们把任务世界当做现实，自然会对主人物感情深。死亡率高是因，而不是果。”
“叮”的一声，12楼到了。
沈亦踏出电梯，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前方传来：“而我恰恰相反。”
电梯门“咔”的一下关上，黑天使却还愣在原地，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
“恰恰相反”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其他人死亡率高是因、与主人物感情过深是果，反过来是什么？
是与主人物感情过深是因，而死亡率高是果吗？不太对吧？
黑天使一直到进门前的那一刻，才在一瞬间想明白了沈亦的意思。
高死亡率的任务者因为将任务世界与现实混淆、才会对主人物感情过深。
但沈亦则相反，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把任务世界看做现实，自然也不会与任务世界里的人有太深的感情牵扯。
沈亦自始至终都记得自己活在现实。
**
沈亦回到家就满足地大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堪堪起床刷牙。
他端着牙杯从洗手间走到客厅，打开电视后，手指欠欠地拨了拨茶几上的郁金香。
大概是前几天暴雨的关系，这花买回来没几天就焉得跟命不久矣似的。
结果他做个任务回来，对方仿佛偷偷吃了颗返老还童丹，开得格外艳丽。
看着开得格外漂亮的郁金香，沈亦把牙杯一放，当即决定奖励自己吃顿好的。
正准备拿上钥匙出门，没想到贺文月正好从发微信消息过来。
“锦和苑，陪我吃顿午饭。”
诶嘿？来得刚刚好，还省了饭钱。
沈亦当即关上门，出门时遇上准备遛狗的邻居，心情很好地打招呼：“又大中午出门遛狗啊！不错，能睡是福！”
云栾抹了把脸：“不是，准备出门吃午饭来着，狗子早上遛过了。”
沈亦很是赞许地点头：“不错！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云栾：……
沈亦满脸阳光地走出了电梯，刚坐上公交，手机里忽然发来消息。
“公司有急事，你先去吃吧。”
沈亦刚准备回消息，就见微信收到了两千块钱的转账，顿时千言万语汇了成两个字：“好的玫瑰”
揣着多出来的两千块钱饭钱，沈亦来到了锦和苑的门前，正要过马路，耳朵敏锐地听到了“笃笃笃”的敲杖声。
他转过头，只见一个眼睛微微斜视的衬衫女子正侧耳倾听两侧车流的声音。
看了看完全没有语音提示的红绿灯，他走到对方面前，碰了碰对方肩膀：“你好，是要去对面马路吗？我带你过去吧？”
衬衫女子先是下意识侧过耳，反应了一下才感激地点点头：“可以吗？”
“当然。”沈亦伸出手，带着对方的手摸到自己的手臂，提示道：“现在绿灯亮了，我要带你过去了，害怕就说一声。”
对方被沈亦牵引他摸到手臂的动作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道：“不会的，只要能摸到东西，我就不会感到害怕。”
她本以为对方会牵住她盲杖，这是很多不了解的盲人的好心人下意识的动作，但其实没有盲杖点路、又被人牵着身无所凭会让看不见的盲人感到恐慌。
她知道这是路人们的好心，所以从未提过这些事，但眼前这个男人，竟是知道盲人的不便之处，这让女子很是意外。
“那就好，跟着我走。”沈亦说着，以一种平稳但不算慢的步伐穿过了斑马线，这才提醒道：“已经到了，你的右侧有盲道，上面没什么障碍物，可以放心过去。”
女人又感谢了几句，等到沈亦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是曾经接触过盲人吗？”
没有接触过盲人的人很难了解盲人的一些心理，也不会像对方一样第一时间选择带着她摸到自己手臂。
听到问话，不仅是盲人姑娘好奇，几个跟着他们一起过马路的路人也偷偷竖了竖耳朵，有点好奇这位好心帅哥的际遇。
沈亦本来都准备走了，听到问话愣了一下，想到真实的原因，还是决定编造一个美丽的谎言：“是的，我的朋友曾经眼睛失明过一段时间，我照顾过他。”
沈亦的笑容很诚恳，配上容貌显得十分阳光，让围观路人都信服了，不由得脑补出好心帅哥照顾失明朋友的暖心经历。
唯有女子有些困惑，她因为失明听觉比一般人灵敏，听出了沈亦话里的不自然，但她没有多问，这是别人的隐私，她多问一句已经是按捺不住好奇了。
于是女子与沈亦友好地道了离别。
沈亦走进锦和苑，想起自己高中扮盲人的那三个月，茶灰色眸子看了看身侧的空气，走进了锦和苑。
“你好，请问你要点些什么？”
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笑容甜美地将菜单递上来，耳边是潺潺流水声，格外放松身心。
沈亦看了看菜单，正准备点单，隔壁包厢忽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服务生也吓了一跳，刚想安抚客人，就听到对方视线微转，声音凝肃：“是枪声，你们食苑的保安配枪了吗？”
“没有……”服务生一脸茫然，根本没想过那声音会是枪声。
在中国怎么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东西？
沈亦也觉得很奇怪，中国算得上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家之一，别说听到枪声了，就是在平时能见到一把真。枪的机会都小得可怜。
“你在这里等着。”
沈亦点开手环，竟然没有看到天使店的救助任务，这很不寻常。
他思索半晌，决定出去看看。
刚走开包厢，他就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拿着枪往门外跑，身后是拿着电击棍追逐的保安，路上还有满脸惊慌的食客。
沈亦眼睛飞快往四周看了看，在看到大肚子瓷器花瓶时脚步一顿，将里面的花束拿出来掂了掂重量，狠狠掷了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花瓶重重砸在那人的小腿上，将对方撞得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花瓶也碎了一地。
第90章现实（二更）
忽视周围人的惊呼声，沈亦快步走上前，手环上这一次终于跳出了提示。
【积分任务：锦和苑有人持。枪伤人，捉拿可获得20积分，是否立即接取？是否】
“20积分？”沈亦眉头皱了皱，没来得及细看，身后窸窣声传来。
沈亦没在看屏幕，飞快侧身扫腿，将刚起来的人再度搬倒，同时左手扼住对方手腕，稍微用力，对方便吃痛松手。
看到轻易掉落的枪支，沈亦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很快擒住双手，对一旁看呆了的食客道：“可以用一下你桌上的绳子吗？”
那是一根用来绑大闸蟹的泰国香草，锦和苑讲究一个让客人体会亲手拆蟹的兴致，没有在端出前将香草取下，正好用在这里。
那桌子人还有点懵，但听到要用绳子反应还挺快，立即将香草绳递了上去，还主动道：“这么一点够用吗？我头上的发带挺长的，也可以用来绑东西。”
那食客是个姑娘，穿着一身汉元素衣服，头上的发丝披散一半、用红绸带扎起来一半，外表看上去温柔娴雅，递绳子时却毫不含糊，还知道利用发带。
沈亦摇摇头，将草绳接过来：“保安已经过来了，把他双手绑住就好了。”
他用特殊的绳结将对方双手绑住，弯腰隔着手帕捡起枪来，不动声色地查看了一番，是真。枪，看来之前响起的枪声就是用这把。枪打出来的。
可是……如果这就是凶手的枪、刚刚那个人是凶手，对方的身手怎么会如此差劲？
礼品店以20积分悬赏对方，说明制止对方需要20积分的力气。
他原本就很诧异这个人的悬赏积分竟然比贺文月抓到的那个杀人狂魔还高，在试探过对方身手之后，就更诧异了。
这人究竟是凭什么被礼品店如此重视？
沈亦将疑问藏在心里，看着从附近赶过来的警察将凶犯带走。
对方低眉顺目地铐着手铐，从沈亦身旁路过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模样丝毫不负之前持。枪逃跑时的凶恶。
沈亦看着对方平静的侧脸，感觉到了一丝熟悉，正待细想之际，黑天使发消息过来：“那天电影院投毒的人审讯结果出来了，他那天精神不稳定，属于无意识杀人，没有判刑，已经放回去了。”
沈亦的脑海中划过一丝明悟，终于想起来，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杀人犯侧脸之所以眼熟，就因为对方脸上的那副平静，简直与被警察带走的投毒犯如出一辙。
他轻轻“嘶”了一声，看到隔壁包厢直到现在才缓缓流出的鲜血，心中微微发寒。
不仅仅是因为隔壁包厢的主人极有可能失去了生命还无法讨回公道，更是因为这两个精神病的相似之处，让沈亦感到一股由衷的毛孔悚然。
精神病，也能量产吗？
还是说，这仅仅只是他猜得太夸张了？
沈亦怀着沉重的心情等待着警察到来，这里死了人，他作为第一个与凶手交手的人，自然不会被放过，与其回家等待传唤，不如就等在现场。
更何况，他很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也是个“精神病”？
十分钟后，警察终于赶过来，拿走了沈亦手中的枪之后，对他进行了很严厉的问询，但沈亦本就是食客，枪响之际还有服务生作证，因此几个问题后便被放了出来。
虽然不一定完全洗脱了嫌疑，但至少不会被留在警局。
沈亦离开审讯室，往外走的时候遇到了那天提醒他们要补偿的女警官，对方看到他也是一片复杂。
一连两起案子这人都掺和在内，虽然不是作案人，但合在一起嫌疑怎么看怎么大。
但她到底还知道之前那人有精神病，他还是受害者，因此还是正常打招呼：“你没受伤吧？听说是你用花瓶砸摔了持。枪人？”
沈亦点了点头：“是啊，真倒霉，第二次碰到这种事情。”
他知道自己一脸掺和进两场大案肯定会被怀疑，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想知道礼品系统的提示为什么晚到了，又为什么积分如此之高，所以并不后悔。
“没事就好，早点回去吧，拿柚子叶去去晦气，有事我们会给你打电话。”
沈亦笑了笑：“警官，你这个算不算宣传封建迷信？”
女警官意外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顿时也跟着笑了一下：“不算，这叫地方民俗传统，你就是举报了我也不认的。”
沈亦和对方摆摆手，从警局出去，走到外面抬起头，发现时间还早，他甚至连午饭都没吃，不由得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正打算随便找家店填填肚子，贺文月的短信忽然过来：“你现在是天使店的对吗？来我家里一趟，有事需要你帮忙。”
沈亦皱了皱眉头，直接打电话过去：“怎么了？什么事需要用到天使店的药剂？”
“我被人咬了，可能染上狂犬病了。”贺文月本想用轻松的口吻说出来，然而电话那头却沉默下来，他顿时察觉出不对来，“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如果你染上狂犬病了，那我可能遇到了狂犬病患者。”沈亦缓缓道。
医院里，贺文月正脸色苍白地靠在病床上，青筋明显的手臂上扎着一根输液管，血红的液体不断输入体内，但仍旧不抵另一种颜色的血液侵蚀。
在听到沈亦回复后，贺文月顿时坐直身子，声音急道：“什么意思？你见到谁了？发生了什么？”
沈亦没有在电话里浪费时间，直接问贺文月要了地址，从警局打车过去，在医院下了车，一路从vip通道进去。
他的视线偶然扫过医院里的人，并没有看到异样，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迅速去到了贺文月的病房。
看到对方手臂上的输液管，以及手臂里那泾渭分明的血液颜色，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说着，当着贺文月的面直接踏进了礼品世界，从店里找来几份制血药剂和恢复药剂，又迅速回到现实。
贺文月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竟还有心情调侃：“要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以为这礼品店是你家开的，进进出出连门都不用开。”
礼品世界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异度空间，即便是A级的客人，进出礼品世界也需要从金光大道走到门前，推开门才能踏上沥青街道，但沈亦从来没这个程序。
“我要是这家店的主人，我第一时间发明一种美梦成真的道具，从此人只需要躺在床上，就能源源不断实现各种梦想。”沈亦一边给他注射药剂，一边接话。
“这确实是你干得出来的事情。”贺文月笑着道，视线盯着渐渐恢复正常颜色的手臂，这才道：“说真的，你刚刚说遇到狂犬病患者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幸亏你没去锦和苑，那里今天发生了枪击案，一个普通人持枪杀了人准备逃跑时被我拦下来了，我去警局做笔录了，一出来立刻到你这里来了。”沈亦说着，从针管里看那小半管渐渐恢复正常颜色的血液，皱眉道，“这就是你说的‘狂犬病人’的血液吗？还真对上了……”
“锦和苑发生了枪击案？就在刚刚？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贺文月上下打量了沈亦一遍确定他没受伤后，才分享自己的情况，“我说的‘狂犬病人’，不是别人，就是那几个签了合同试验新药的人。”
“是药导致的问题？”沈亦立即看过去，还记得贺文月之前为新药进展不顺利而苦恼，“什么药能让人变成精神病？”
贺文月苦笑着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倒好了，凡事查得到源头就能找到解决办法，问题是新药还没试，这些人就突然发病，变得极富攻击性，对周围的一切仇视无比，见人就攻击，连实验室里的死物也不放过，几乎砸了整个实验台。”
“然后呢？他们很快恢复平静？”沈亦皱眉猜测道。
“看来你真的遇到了‘狂犬病人’。”贺文月点点头，“就是这样，没过多久他们就恢复了平静，而我在这期间被一个用力咬了一口，手臂的血液颜色就开始不正常。”
“发疯还咬人，听起来很像是丧尸。”沈亦客观评价，“你确定是因为被人咬了一口才这样的吗？而不是你在实验室呆得太久、不小心染上了某种病毒之类的关系？”
“这正是问题所在，我没法确定。”贺文月苦笑，“在事后我们很快对病人和新开发的药做了检查，发现一切如常。病人体内没有任何致病原，实验室的药也没有致人发疯的功能，更重要的是，体检显示我的身体十分健康，甚至比之前更健康。”
“健康？”沈亦看着他直到如今才恢复血色的脸，挑眉道，“或许你该换家医院。”
贺文月摇头叹气道：“你猜怎么样？我还真换了家医院，甚至不是我家这边的医院，而是完完全全与实验室没有接触的新医院，结果和之前完全一致，我没有问题、病人没有问题，甚至那新研制的药物，在别人身上试验，效果和预计的一模一样。”
沈亦拍了拍贺文月的肩膀，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叫了趟跑腿。
贺文月看着他点单，诧异道：“你点柚子叶做什么？还让他们送来医院？”
沈亦诚恳道：“送我出来的警官让我回去用柚子叶去去晦气，我觉得你也需要，咱们可以一起用。”
贺文月反应了一会儿，顿时哭笑不得。
转念一想，他这情况确实很像撞邪了。
明明身体出了这么明显的问题，结果无论是哪家医院都检查说他比之前还健康，就连咬伤他的病人试验的新药，换批人试验都顺利得不得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全程下来就他一个人倒霉。
跑腿很快把东西送到，进来时看到他俩的模样穿着，眼神不由得古怪起来，还带着点了然和慨叹。
像是在感慨住在VIP病房的有钱人还搞封建迷信，看来平常那些小道消息说得一点不错，越是有钱人，越相信鬼神。
沈亦给贺文月肩膀上拍了两下，又顶着对方的一脸无语，让他给自己全身拍了两下，这才悠然做回椅子上。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那批病人还试不试药了？”沈亦问贺文月。
“我问过他们的意见，将合同改成了研究他们身体失控的原因，准备立个新项目。”贺文月风轻云淡道。
沈亦看着他刚刚回血不久的手臂，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工作狂，身体都成这样了还不忘研究新项目，贺文月能成为他们圈里最常被拿来比较的二代他是一点不嫉妒。
当然以他目前的情况，也确实是该有点自知之明，谁和他比都是优秀二代。
沈亦看了看手机时间，见这么一折腾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索性和贺文月蹭了顿VIP病房的豪华套餐，这才离开医院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区。
回家路上，他发现不仅仅是自家花瓶里的郁金香，整个明光大道两侧的景观树都生得郁郁葱葱，叶子在阳光下好像发着光，青绿饱满，如水洗过一般。
沈亦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困惑。
是错觉吗？感觉这两天的植物比暴雨前都要枝叶饱满、身形挺拔，仿佛那场雨将整个自然界都滋润了一遍似的。
沈亦带着疑惑入睡，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窗外阳光，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大概是连续数天的大暴雨把他的眼睛都污染了。
他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餐，在电梯里遇到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对方看到他之后没说什么话，默默和他一起下楼。
等到出电梯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你和冯子莘女朋友有关系吗？”
沈亦：“？？？我为什么会跟她有关系？而且你是谁？”
那人勉强一笑，没说话出了电梯。
等到吃早餐的时候，黑天使从外面跑过来，跟他道：“你知道冯子莘女朋友死了吗？就在她许下心愿不久后。”
“死了？”沈亦诧异道，“怎么死的？”
“被杀手店接单后，暴毙而亡。那名杀手因此连积分都没有拿到，这还是第一次有任务者完成心愿后没拿到积分。”
沈亦愣住：“什么意思？许愿者死亡后任务者没有积分？”
黑天使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礼品店从不做亏本生意，哪怕许愿者死亡也有办法收取代价，但这一次却不一样，杀手做完任务后，礼品店告知因许愿者意外死亡，所以没有积分。”
沈亦喝了口豆浆压压惊：“那名杀手岂不是太惨了？白做一单？”
黑天使耸耸肩：“所以以后做任务之前还要检查许愿者身体状况，确定对方不会暴毙而亡再接吧。”
沈亦记下了这件事，回家的路上才想起来：他记这玩意儿好像没啥用啊？他的天使店任务就从来没有做过……
接下来几天，除了偶尔和贺文月他们几人聚一聚之外，沈亦都没有出门。
京市在连续一星期的大暴雨之后，迎来了长达十天的艳阳天，一连过了秋分，大太阳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沈亦家中的郁金香，在第五天终于偃旗息鼓，变回了焉嗒嗒的样子。
他终于松了口气，不用担心郁金香成精，出门扔垃圾时，听到常去公园里锻炼的老太太念叨：“那韭菜怎么就焉了呢，我还指望它多长长、省得我去买菜呢！”
沈亦心想，看来郁金香的传说不是他一家才有，好像整栋楼的盆栽植物都有些生长过盛？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出小区，正准备打车去商场逛一圈，买点日用品，顺便给维修师傅打个电话。
家里的空调坏了，本打算就这么用着，谁知道十多天了天气还这么热，看样子还要持续下去，没空调真是受不住。
刚踏出小区，还没走两步，沈亦就听到后面似乎有人在喊他。
……应该是在喊他吧。
“帅哥！帅哥！就是你！还记得我吗？你那天帮忙带过马路的盲人女孩！”
染着一头粉色长发的姑娘远远跑过来，白色长袜裹着的小腿笔直细长，脸上化着清新可爱的妆容，笑容甜美。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如今已经是明亮有神，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眼睛好了？”
如果不是对方主动开口，沈亦着实不敢认，这一身和当天那个温和恬静的打扮差得也太远了吧？是他接触的女孩子太少了吗？
“是啊！不药而愈，医生说我撞见了奇迹！”粉毛女孩高兴地说，随即咳嗽两声，脸颊微红，“那个……我想请你吃顿饭，当做是感谢那天的帮忙，你看可以吗？”
沈亦本来想答应来着，忽然撞见对方眼睛里隐藏的小心翼翼和一丝紧张的期待，话风微转道：“只是顺手一帮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今天还有事，就算了。”
女孩本来想说改天也可以，蓦地看见了沈亦微笑的眼睛，茶灰色的眸子温和注视过来，她忽然就明白了，但还是坚持道：“今天有事就算了，但这顿饭还是要请的，我眼睛开始好起来就是从你扶我那天起，你可算是我福星，吃顿饭可不算破费。”
沈亦看过去，对方眼神清润有神，不再是刚才的羞涩躲闪，确定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点头道：“可以，下次吧。”
女孩问他要联系方式，这一次，沈亦没再拒绝。
和对方道别后，沈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脚步却不是向着原来的商场方向，而是拦了辆出租车，去了趟医院。
医院里人很多，但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人比平时少了点，沈亦排了一会儿队，总算是轮到了自己。
他挂的眼科，医生自然问他眼睛有什么症状，沈亦说自己平时经常打游戏，眼睛感到很不舒服，能不能用药治疗。
医生用手电光看了一会儿，又让他上仪器测试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你这真是成天熬夜打游戏的眼睛吗？状况很好啊？觉得不舒服可能是别的原因，平时还有什么其他状况吗？比如发痒之类的？”
沈亦和医生多说了两句，最后准备走的时候，忽然问他：“医生，这两天医院痊愈出院的病人多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医生奇怪道，但还是随口应了句：“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真要说的话，就是有几个癌症病人攻克难关了吧？小伙子平时是不是不看新闻？这事儿都上电视了，我们医院环境好，患者住得舒服、心情好，这病自然就好得快！”
沈亦得了答案，没再耽误医疗资源，开了瓶缓解疲劳的眼药水就走了。
回家路上，他打开手机，查看各新闻头条，果真看到了好几条疑难杂症病人不药而愈的消息，因为夹在四五十条新闻里，因此并不引人注目，除了引起路人几句感叹外基本没什么太大反响。
癌症病人奇迹康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人体是很奇妙的，现代医学也还有很多未攻克的难关，这类消息虽然罕见，但不算特别轰动，这一次也一样，没几个人特别注意。
大家都忙着自己的鸡毛蒜皮，癌症这种事，离很多人远着呢。
沈亦看完新闻，收起手机，开始给贺文月发消息：“你们实验室那几个病人，除了发病这一次，之前那段时间试过几次药？结果如何？疗效是不是还不错？”
贺文月隔了一段时间才回复：“是啊，本来新药都要试发行了，结果病人突然出现排斥反应，一直耽搁到现在……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沈亦说道：“你的药应该确实有用。你现在还在研究他们突然发病的原因吗？那新药呢？还在用吗？”
贺文月虽然很疑惑，但还是照实解答：“换了药性更温和一点的产品，但没完全停，来试药的志愿者身体状况你也知道，彻底停药会很痛苦。”
沈亦说：“和他们商量一下，试着停下所有非必要药物治疗，或许还能好得快一些。”
“什么？”贺文月惊讶极了。
沈亦却没再细说，而是回家将那瓶到现在还没有扔出去的焉巴郁金香重新灌满水，放在了充满阳光的地方。
除了郁金香之外，他还把家里所有曾经回春的植物、蔬菜，无论死的活的，都重新换了遍水、又调整了位置，让它们在各自适应的环境里呆着。
然后在客厅里坐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去查看这些植物。
发现他们有的死了，而有的，却是再度容光焕发，宛如新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