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仪呼吸急促,语速渐快,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
她显然不像表面这般风轻云淡。
纸上的青鸟展翅翱翔,青鸟下方是困住她的牢笼,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我暗自点头,我不在乎她恨不恨想不想报仇,至少我确定了她不会帮崔锦绣。
我们达成同盟。
我把诗交到崔锦绣手上,并没有引起她怀疑。
6
转瞬到了秋日宴这天,崔锦绣受邀到安荣公主府。
贵女们以秋为景作诗,崔锦绣压轴出场,享受着众人期待敬仰的目光。
可当她念完诗后,全场寂静。
安荣公主脸色阴沉,贵女们更是神情怪异,欲言又止。
「崔小姐,我们今日是以秋为题,你做的诗可半点不应景。」
「你往日的才名莫不是吹出来的?」
「还是说你看不起本宫,故意打本宫的脸?!」
世人都知安荣公主和驸马青梅竹马,恩爱有加,却因一场意外天人永隔。
她平日里最忌讳旁人说起驸马。
更何况「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驸马爷的名字有「程」,安荣公主的闺名则有个「笙」。
任谁听来都会觉得是在映射安荣公主和驸马。
也难怪安荣公主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眼眶虽泛红却透着怨怼,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刀砍下崔锦绣的头。
我原本不知道这桩私密。
还是在听到身旁窃窃私语的贵女议论时恍然大悟。
崔锦绣显然也听到了,又在安荣公主的呵斥声中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直接掉进了崔锦仪挖的坑里。
不但引起安荣公主反感,也将她饱腹诗书的幌子撕开道裂缝,引人怀疑。
她急忙跪下,在安荣公主的质问声中百口莫辩。
连诗意都解释不出来,急得冷汗直流、手足无措。
见状,我顶着压力趴在地上替崔锦绣澄清:「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我家小姐半月前去承恩寺为死于天灾的百姓祈福,回来后一病不起,昨日才稍微有力气走动,精力有限难免想得不周到,还请殿下看在我家小姐并非有意的态度上饶了她吧。」
「或者……或者奴婢愿意为小姐受罚。」
我将忠仆形象扮演得栩栩如生。
以祈福为由替崔锦绣解围,打消了安荣公主的大半怒火。
可经此一事,安荣公主和崔锦绣已经结下梁子。
连带着和安荣公主交好的京中贵女也不怎么愿意搭理她。
这对于向来骄傲的崔锦绣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回府后,她拉着一张脸直冲西苑。
「小姐,她肯定是故意!」
「您心善还让她健健康康活着,她却这样对您,简直就是白眼狼,奴婢真是替您不值,她如果早点死小姐今日就不会受辱了。」
我义愤填殷,替崔锦绣打抱不平。
更是在她扇了崔锦仪一耳刮子后急忙拦下,劝道:「您的手金贵,若是伤了肿了就不好了,教训这没眼力见的东西让奴婢来便是,小姐您喝口水看奴婢怎么替您出气!」
我接过崔锦绣的鞭子。
挥动时瞧着力气大,落下时刻意收了劲,这才保住崔锦仪的命。
我一副巴结样,举着鞭子露出红肿渗血的手掌:「小姐,心情好些了嘛。」
她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撇了撇嘴,转头不屑谩骂。
「崔锦仪你可真贱,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嘛?」
「现在世人只知我崔锦绣,不知你崔锦仪,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人知道。」
「可我就是要留着你,我要你被囚禁一辈子,看我步步高升,看我受人尊敬,而你,注定死在这里,变成一具枯骨一捧黄土,无人知无人怜哈哈哈。」
她捏起崔锦仪的下巴。
两张相似的面孔四目相对,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崔锦仪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后背血迹斑斑没有力气说话。
直到崔锦绣气消了跨步离开,我跟在她身后,扭头又望了一眼崔锦仪。
她枯井似的双眸闪烁一抹亮光,看得出来用尽了浑身力气才扯出一缕淡笑。
可我看了,只觉得心酸,心脏的位置紧紧揪住。
世道不公,我不仅仅只为阿娘报仇,我还要救她,还她声望清白,让她如这西苑满墙挂着的鸟兽一样,冲破牢笼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