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媳妇儿被抢?!(捉虫)
林湘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林建新。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林建新可是被林光明和邱爱英养得白白胖胖的,气色很好,家里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他吃,压根儿没有原身的份。就连原身的工资也要拿出来补贴给林建新买麦乳精喝。
可此刻的林建新瘦脱了相,整个人颓丧又狰狞,颧骨高耸,眼珠子像是能掉出来似的,直接就朝林湘扑过来。
林湘被林建新这模样吓到,直到感受到一阵熟悉气息袭来,一转头,贺鸿远已经回来了!
男人身上的白色军装不似出发那日平整干净,毕竟是在海上飘了十天的,眉目间隐隐透出一份疲惫,下巴上冒出短短密密的青色胡茬,是林湘从未见过的淡淡沧桑感。
这样的贺鸿远竟然也是英俊的,只是更带着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过小两口小别后的重逢被突然出现的林建新打断,贺鸿远眉头紧锁,浑身散发着不悦气息,厉声呵斥一句几乎将林建新吓得腿抖。
没办法,他从劳改所逃出来,一路躲避追捕,听到这种威严厉喝就害怕,见着军装也犯怵。
这时候,自然得攀关系。
手腕上被人重重握着,疼得他嘶了一声,张口就叫:“姐夫,我是你小舅子啊!”
他自然猜到眼前男人是谁,就冲他看着林湘的眼神,便能猜到。
贺鸿远一愣,旋即低眉与媳妇儿的视线对上,用眼神确认。
林湘眨眨眼,贺鸿远转头松开手,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林建新:“你不是下乡了?怎么这幅模样跑岛上来了?”
贺鸿远刚刚出任务回来,还不知道前阵子林光明与邱爱英都寻摸上岛了,更别提林建新干出的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儿。
林湘真是烦透了林家人一个接一个的上门来,刚撵走了渣爹和后妈,这个逃了劳改的林建新还能凑过来,尤其是身上还一股味儿,见着比流浪汉都可怕。
贺鸿远觉察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事发生,当即把林建新带回家里审问,尤其是知青下乡不能随意离开,这人难不成是逃出来的?
将林建新扔在客厅,林湘陪贺鸿远先回卧房,二人才终于迎来了独处时间。
“林建新是怎么回事?我不在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贺鸿远从衣柜中找出换洗衣裤,转身问道。
林湘哪里听得进去什么林建新这个废柴,新婚夫妻小别胜新婚,管什么林建新啊!她张开双手就要拥进男人怀中,谁料贺鸿远却退后半步,避开了自己的拥抱。
林湘:“”
“我身上臭的,在船上待了十天没法洗澡,可别熏着你。”贺鸿远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战友也是这样,更没人会矫情地在意身上有没有味儿,头发乱不乱,胡茬深不深。
可自己现在不一样了,身边有个香香软软的媳妇儿,他就得注意,不能臭着她。
林湘瞪他一眼,暗忖这个男人是真的没有一点浪漫细胞,这种时候竟然是担心臭着自己,她气哼道:“你快去洗你的澡吧!”
贺鸿远快速去洗了个澡,重新回到卧房时,终于神清气爽,一身黑色衬衫黑色长裤,深沉稳重,手里正握着块刀片准备刮一刮胡茬。
见媳妇儿直勾勾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些怨念,贺鸿远不由得发笑:“刚刚真是怕臭着你,等我把胡茬刮了。”
等贺鸿远又帅回那个俊朗军官,他伸长手要拉着林湘涌入怀中时,却被林湘一把拍开,她凑上前,状似用力地贴近贺鸿远嗅了嗅:“贺团长还有味儿呢,别碰我~”
说罢,人转身就跑了。
贺鸿远可用了林湘从供销社精心挑选的香皂搓了好一会儿,哪还有味儿,分明是这小女人打击报复自己。
他无奈地笑了笑,跟着下楼去。
楼下客厅,贺桂芳正打量着狼狈的林建新,手中挥着锅铲审问:“林建新,你真是从劳改所逃跑了?胆儿也忒大了!”
一会儿功夫,贺鸿远从母亲口中得知了林家的烂事,剑眉微蹙,明显不悦。
“姐夫,你得帮帮我啊。”林建新此刻看出来林湘嫁的娃娃亲对象有些本事了,不然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升到团长位置,还能住上这么大的房子,“我是你小舅子,是林湘他弟。”
他从劳改所逃出去,一路跑的深山,几次差点死在里头,好险运气好误打误撞走出大山,又扯谎搭上牛车一路进了县城,偷摸跟着其他盲流爬上火车,在车厢里四处躲避乘务员的检查,那火车也不知道要开到哪儿去,林建新是在中途和几个盲流被乘务员发现后逃跑时稀里糊涂下火车的。
他原本想混着火车一辆接一辆回西丰市去,回自己爸妈身边去,可被人发现后来到个陌生的城市,火车站盯上大大的西丰市三个字有些眼熟。
他突然想起来,林湘就是嫁到了西丰市的海岛上!
林湘双手合抱在胸前拆穿他:“你是我弟?林建新,你以前怎么欺负我使唤我的?张口避开林湘,连声姐都没叫过”
见林建新像是要立刻补上一声姐,她直接打断:“别叫我姐,我可受不起。你自己偷鸡摸狗干坏事,被批评教育了不知道悔改,一犯再犯,现在还敢从劳改所逃跑,你哪来的自信认为你姐夫会帮你?”
林建新被林湘几句话挑起怒火,毕竟林湘过去在林家是一惯忍气吞声的,这样的人突然敢指着自己鼻子骂,林建新接受不了。
他的少爷脾气又犯了:“林湘,你算老几啊?一娘们还有你说话的份儿?这家里肯定是姐夫当家!是吧,姐夫?”
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需要在外人面前树立当家人的威信,他懂!自己爸也是这样。
林建新自问说得没有一点问题,必定把姐夫哄好了。
谁料,姐夫贺鸿远却阴沉着一张脸,剑眉微拧,薄唇抿成一条线,不怒自威的气势迫人:“你算什么东西?在我们家里大呼小叫,还敢这么说我媳妇?林建新,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一句质问,声音并不算尖利,可就是淡淡的语气更令人胆寒,林建新哪里见过气势这么强的人,那可不是自己爸那般靠着父权威严的架势,这是多年闯过鬼门关,经历过生与死历练出来的气势。
原本想着既然稀里糊涂到了金边市,就使唤林湘拿点钱帮自己回西丰市,毕竟这人过去十来年都被自己欺负使唤,怎么可能不成呢?
“姐夫我”面对不怒自威的贺鸿远,欺软怕硬的林建新怯懦了,刚刚趾高气扬的气势全无。
“你私自从劳改所逃出来,上这儿来不是自寻死路?”贺鸿远轻笑一声,大步流星朝林建新走去,高大伟岸气势沉沉,看得林建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我已经通知西丰市知青办了,在他们通知到你下乡的红河市知青办之前,你上金边市知青办待着去。”
“你,姐夫,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小舅子啊,我不用你们帮了,我现在就走!”林建新才不愿意回去,回去了以后还有活路吗?他要自己爸自己妈,要回自己家!
贺鸿远听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头疼,眼见这人还想逃跑,直接上前将人制住,贺鸿远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钳制个林建新跟对付小鸡仔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听着林建新一声哀嚎,呵斥道:“最好老实点,不然我亲自收拾你!”
林建新被金边市知青办带走,毕竟全国各地知青办都有联系,会互相协助知青下乡分配问题,尤其是对于这种不好好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甚至偷鸡摸狗,对人民财产造成损失,还从劳改所逃跑的恶劣行径十分不耻。
只是这人不知悔改,见贺鸿远高大健壮,欺软怕硬的模样只敢奋力回身咒骂常年被自己欺压使唤的林家人:“林湘,你这么对自己亲弟弟也不怕有报应!你真是跟你那个娘一样,呸!”
林湘眼见林建新骂骂咧咧被带走,心中无比畅快,这种人无能狂怒的样子能伤害谁?徒增笑话罢了。
不过身旁的婆婆却听不下去,当即拽着笤帚就往林建新脸上两下,木棍在他嘴角划拉出印子:“你再胡咧咧就把你嘴撕了!”
林建新有苦难言,嘴角发痛,眼神发狠,却没敢再吱声,只是没想到这贺家母子都这么狠,一个个出手不带商量的!
“湘湘,下回这家人再敢来,就一笤帚一个直接给人打出去!”贺桂芳最是护犊子,自己能受气也不能让孩子们受气。
林湘冲婆婆竖个大拇指,安全感满溢:“娘,您真是威武!”
林湘笑着盯着林建新踉踉跄跄被带走的背影,想想原书中,对于让出工作避免他下乡的原身,林建新毫无感恩之心,甚至在原身后续一生悲剧时,林建新也冷漠以待,对于原身的求救视若无睹,更是出言讥讽,认为是原身自己没做好才遭到家暴。
既然他不知道对原身感恩,那这一次没人给他让工作,下乡的命运无从改变,什么样的结局都由着他受着!
林建新被带走,似乎空气都清新不少,贺桂芳四处洒着黄桷兰泡的水去去味儿,林湘探头探脑看完林建新被强压着被带走的滑稽场面,好奇问男人:“你怎么知道林建新下乡去的哪个市?”
毕竟就连林湘这个给林建新报名下乡的人都不知道,当初她报名后就坐上火车来海岛上了,压根儿不知道后续。
贺鸿远勾了勾唇,嘴角笑意频频:“真想知道?”
林湘嗔他一眼:“快说!”
“那能抱了吗?”贺鸿远似笑非笑。
林湘惊讶地瞪圆了杏眼,没想到向来正经严肃的男人还会说这种话!
“你想得美!”她可是很有骨气的,前头是谁不让抱的?她才不稀罕呢。
——
贺桂芳心疼儿子在海上飘了太久,现在终于顺利完成任务回来,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准备好。
这一天的晚饭自然丰盛,副食品站的猪肉已经卖完了,贺桂芳上隔壁邻居蒋文芳家借了一斤,等明天买到了就还。
贺鸿远天天在船上吃菜,只有偶尔打牙祭能吃个肉罐头,可是连着十来天没沾过正儿八经的新鲜肉。
林湘将一斤五花肉切成半指长,一指宽的肉块烧土豆红烧肉。
最解馋的肉食当属红烧肉,完美满足大口吃肉的想象。
烧得软烂的红烧肉入口就能化开,鲜香四溢,带着些微甜口,土豆浸满了汤汁,一口下去绵密粉糯,十分下饭。
贺鸿远确实馋这口肉许久,一气儿干了两碗大米饭。
林湘前头说是跟他打趣置气,可此刻见着男人大口吃肉,像是馋了许久的模样又有些心疼:“你多吃点,不够的话明天再烧一顿。”
贺鸿远瞧着这婆媳俩就顾着自己,两人还谦让地多是吃着土豆,直接伸筷子往她们碗里夹进红烧肉:“我还不至于馋肉成那样,你们也吃。”
一顿饭吃得满足,贺鸿远狠狠解了那股太久没吃肉的馋劲儿,浑身都舒坦了。
饭后也没外出溜达,贺桂芳念叨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同孩子多说了几句,不忘叮嘱他林湘作为新婚军嫂的苦,一定让儿子好好待人家,加倍对人好。
贺鸿远无奈苦笑,他是想对媳妇儿好,可是媳妇儿这下是抱都不要自己抱了。
浪花岛这几日天色阴沉下来,偶尔飘上细雨,天色也暗得早。夜里七点半,外头已经是昏暗一片,林湘洗过澡正穿着睡衣在梳妆台前擦雪花膏。
贺鸿远早已收拾妥当,就闲适地靠在门框边看看镜子前的女人时而擦擦脸,时而抹抹手,简简单单的动作,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却让人挪不动眼。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林建新下乡去哪儿的?”林湘将雪花膏抹散开,仍是好奇。
贺鸿远这回没再逗媳妇儿,慢悠悠道:“我当初托关系改了他下乡的地方。”
林湘蓦地扭头看向男人,眼里漾出几分惊讶,林建新下乡是什么时候?那时距离自己来到浪花岛也没多长时间吧?
男人的话未停,一声声砸在耳边:“本来我琢磨着给他挑个能艰苦奋斗的地方,结果一打听才知道,他那爹妈早托关系打点给这废物选了个条件富足的农村,这不是落我手上?就让人给他换了,指着最艰苦的地方去。”
林湘:“”
不愧是你!心狠手辣的大佬!
林湘心湖上泛起点点涟漪,却又压着嘴角弧度,两手绞着故意问道:“林建新又没惹你,你干嘛这么对付他?”
贺鸿远神色兀自严肃起来,语气郑重:“他惹了你。”
这种人也配叫男人?连哄带骗让自己亲姐让工作给他,真是臊得慌。
短短四个字,像是胜过任何甜言蜜语,林湘没想到在自己不曾知晓的地方,这男人竟然默默做了这件事。
他从未提起过,要不是今日意外撞见林建新提到,林湘笃定,贺鸿远压根儿不会特意告诉自己。
这人就是如此,说得少,做得多。
这样想来,林建新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也不全是坏处,林湘并没有被他影响心情,只是想到他被带走时的丑态就想笑:“他遇着什么事就想找爸找妈,都成年了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呢,最后还怪我不帮他,哼”
贺鸿远自门边大步走近,在梳妆台前停留,见媳妇儿还念叨着林建新便宽慰她:“他很快就会被红河市知情办带走,从劳改所逃跑是大错误,思想觉悟出了大问题,有他好果子吃。”
林湘笑了笑,突然又想起那人骂自己不够,竟然还骂起了原身的娘,真是丧良心!
想到原身的娘,林湘打开梳妆台前的抽屉,从中拿出那日林光明两口子送来的怀表给贺鸿远看:“这是我娘的遗物,林光明和邱爱英应该是担心我不搭理他们,特意用这个吊着我。”
贺鸿远很少见怀表,多是些老物件了,尤其还是做工如此精致的。打开表盖,很快就发现了表盘下的照片,黑白背景下,温柔优雅的女人跃然出现,似是隔着时空对每个人微笑。
“你眉眼挺像你娘。”贺鸿远比着照片和自己媳妇儿看了看。不过外表相似下,照片上的丈母娘气质柔和淡雅,林湘却有一种更加旺盛的生命力。
“嗯。”林湘收起怀表,又盯着照片看了几眼,想着原身曾经寻找过这个怀表,如今自己替她收着也好。
带着些岁月痕迹的怀表被放进抽屉,林湘刚关上抽屉,却觉身子一轻,转瞬人已坐在了梳妆台上。
纤细笔直的双腿在台面下晃荡,白得晃眼。
“你不累吗?你刚出了任务啊!”结婚有些时日,林湘已经能从男人微微亮起的眼眸中看出他的欲望。
虽说自己也想念他,可他刚出了十来天任务回来,今晚不该好好休息嘛!
贺鸿远勾了勾唇,倾身覆上去,将林湘的话吞咽得七零八落:“不累,不过你要是心疼我,就”
林湘听着男人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霎时染红了双颊。
她抬手推了贺鸿远一下,可撼动不了他的钢筋铁骨分毫,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自己睡衣的纽扣上磨磨蹭蹭,不多时,粗粝的指腹渐渐擦过雪白的肌肤,带起阵阵战栗。
屋里温度节节攀升,阳台边的蓝色窗帘随着夜风起舞,丝丝寒意贴上林湘的肌肤,激得她瑟缩一下身子。
低眉瞥见男人乌黑的发顶,林湘咬着唇压抑着喉间低吟,身子越发地软,几乎要化成一滩水
林湘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台面的雪花膏与百雀羚碰撞发出叮当声响,最后歪倒在一边,也无人顾及。
——
次日,结束了出海任务回来的贺鸿远精神抖擞,反而是林湘打着哈欠,手脚发软地上班去。
临走时,用那双漂亮的招子狠狠剜了男人一眼。
贺鸿远无奈轻笑。
贺鸿远任务结束后有几日假期,可林湘没有假期,一周六天班还得照上。
办公室里,已婚妇女孔真真与林湘越发熟了,加上林湘也结婚了,那打趣的眼神就止不住:“你们家贺团长出任务回来,也得悠着点儿啊,瞧给你困的。”
林湘脸一红,作为新婚媳妇,她可比这些结婚多年的妇女脸皮薄,忙一本正经道:“真真姐,你说什么呢?我是昨晚做噩梦没睡好。我们家贺团长才刚出了任务回来,疲累得很,我们哪能你可别瞎猜呀。”
孔真真惊讶:“不应该吧?我那口子每回出了十天半个月任务回来,都缠我缠得紧,男人哪有什么累不累的!血气方刚得很!你们家贺团长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身体还扛不住了?”
林湘:“”
救命,怎么高速路开车开到这里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办公室形象,只能牺牲自己男人的形象了。
林湘含糊着将这事儿应付过去,等赵主任带着马德发回到办公室时才松了一口气。
“赵主任,咱们这个月的椰子汁生产任务全部完成了”林湘寻了个借口逃了。
临近月底,发工资之前要核对生产任务,将全厂数据统一递交到一厂那边。林湘从一厂回来,听着二厂工人们在碎碎念旧设备又出故障,这便返回一厂去请冯师傅。
林湘好歹为冯师傅做了不少事,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人也没耽搁,背着工具箱叮叮当当地修整一通,忙得额前都冒汗了。
好不容易修好,冯师傅感慨道:“这设备是得淘汰了,太老了,最近你们厂生产任务提上去,它有些受不住,之前修整的地方也难捱,很多地儿都要散架了。”
记得二厂即将换新设备,冯师傅这回觉着倒是有先见之明:“撑到新设备回来吧。”
“行,谢谢您啊,冯师傅。”林湘也在等设备呢,“到时候还得麻烦您过来改一改。”
新设备到来的日子还远,贺桂芳要离开海岛回老家的日子却到了。
为了儿子儿媳的喜事,贺桂芳休息了最长的一次探亲假,整整一个月时间,如今距离火车票上的出发日期仅剩一天,儿子不善言辞,儿媳倒是直言不讳。
林湘少有亲人,尤其是满心满眼爱护小辈的长辈,她挽着婆婆的手道:“娘,不然您就过来,咱们一块儿过吧,隔那么远想见一回面都不容易,我和鸿远都很舍不得您。”
贺桂芳哪里听人这么直白地说起过舍不得自己,就是有出息的儿子行动上再顾家,可也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偏偏儿媳娇俏可爱,撒起娇来只让人心窝子暖。
“娘也舍不得你们。”贺桂芳心里挣扎,她从小到大都在西丰市一阳县城五星公社永和生产大队,也就来探儿子的亲才出过两次远门。
华国人都讲究落叶归根,贺桂芳对自己那片贫瘠的土地割舍不下,住再好的地方都觉得不如自己的家。
可儿子儿媳如今有了个小家,也难免令人不舍离开。
“娘地里还有那么多菜,家里鸡鸭也等着我回去喂。”贺桂芳轻拍着林湘的手,爽朗笑着,“这样,等你俩生娃了娘再过来,到时候跟你们带娃!”
林湘脸上一窘,可在自家人面前似乎又不用害羞。
倒是贺鸿远这个不要脸的答应得大声:“好,娘说得是,我们肯定努力,到时候娘过来带娃。”
分别总是不舍,一家人中午备了一桌好菜,叫上周家一家三口过来叙旧践行。
林湘上海鲜站买了不少海鲜回来,粉丝裹着扇贝,浇上剁得细碎的炸香的蒜蓉,上锅蒸得香气四溢,扇贝肉鲜嫩饱满,粉丝细条,爽滑柔韧,蒜蓉小火慢炸炸出香气再蒸得嘭满,附着在扇贝肉与粉丝上,层层相扣,味道饱满,层次分明。
灶火上小火慢煮着蛤蜊海虾汤时,林湘在另一个灶火上炝锅炒着椒盐皮皮虾。皮皮虾个头大,壳坚硬,在猛火中炒至表皮变红,再用姜蒜辣椒炒至入味,虾肉鲜甜中带着香辣。
贺桂芳炒了个南瓜,再凉拌韭菜,一家子六口人就开饭了。
大伙儿都舍不得贺桂芳离开,饭桌间满是不舍,冯丽已经许多年没回过西丰市,这便和男人商量着有空去看看。
周生淮父母去世后,自己和二哥常年在军区服役,早年间家中另一个兄弟因工作搬家至邻市,至于大姐和小妹也嫁人,如此算来,自己也是多年不曾踏足故土。
“看看今年过年能不能回去一趟,大家一道走,热闹热闹。”周生淮计划道。
周月竹满脸兴奋,她小时候住在西丰市那边的老家村里,后来才跟着母亲随军来到部队上,谈起要回老家看看,自然是愿意的:“爸,那咱们就今年过年回去!”
贺桂芳闻言一喜,人上了年纪就惦记着旧人重逢:“那感情好,过年回来在我们屋里过,到时候我杀一只老母鸡,一半炖汤,一半吃凉拌鸡肉!”
午饭后,贺桂芳收拾着行李,来时两个包袱全是给家人带的土特产,回去时,儿子儿媳也没少给她买东西,扯布做的新衣裳可好看,她仔细叠起来放着,还有不少火车上备着的糕点糖果。
“娘,这是我们厂里的罐头,能放挺长时间,您回去慢慢吃。”食品厂职工的福利不少,哪怕是二厂也能抢到些一厂生产的残次品,这些残次品没有质量问题,有的是模样不好看,有的是没包装好,再不然就是分量不达标,这样的残次品全当做职工福利给了工人们。
当然,一般是没二厂份儿的,可赵主任能忽悠,邱红霞手脚麻利能抢点回来。
林湘被瓜子大姐塞了几瓶残次品的虾酱罐头就是当初重量没达标的,其他没有一点问题,她一骨碌全塞进了婆婆的行李中,另外再用内部价买了些其他海鲜罐头给人装上。
不过厂里罐头种类丰富,却少了林湘前世挺爱的一种口味,她准备给婆婆做一罐鲅鱼酱带走。
鲅鱼鱼头小火炸至金黄,再放入文蛤清汤中煮得软烂,出锅后打碎成鱼蓉,锅中再将些微五花肉肉渣混合姜蒜沫炒香,加入酱油后再与鱼蓉一起熬煮至浓稠状态,晾凉成鲅鱼酱。
新鲜的鲅鱼酱味道鲜香美味,又辅以文蛤的清香与五花肉的荤腥味,口感丰富,配上各类饼子吃简直是绝配。
贺桂芳闻着味道就欢喜:“这也太鲜了,我回去能吃上好几张野菜饼!你们厂里没卖这个哇?我瞧着你弄起来可不简单。”
林湘摇头,食品厂的海鲜罐头多是以鱼肉罐头和虾酱罐头为主,鲅鱼酱罐头倒是没有。
“这可不比虾酱罐头差。”贺桂芳一脸惊喜,“你这手艺不得了!”
拎上两大包行李,次日一早,贺鸿远和林湘将贺桂芳送上了火车站,贺鸿远少有地多叮嘱几句:“娘,我战友到时候会在车站接您,您可别下错车。”
贺桂芳笑着拍打儿子两下,打在孩子弯腰放行李时硬邦邦的肩膀上:“你倒会洗涮你老娘了!”
目送绿皮火车离开,贺鸿远和林湘脸上都是不舍。
“等过年就回去看看娘吧。”林湘不知道贺鸿远心里有多少不舍,毕竟这人喜怒不形于色。
贺鸿远仍注视着不见踪影的绿皮火车,目光深沉悠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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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的鲅鱼酱做得多,给婆婆装了两罐,另外留了三罐在家。她带上两罐去二厂,一罐小的搁办公室,一罐大的搁车间,下午时常有人加餐,自个儿带着饼子吃,这酱正适合蘸着一起吃。
邱红霞大方,经常给林湘塞瓜子花生,林湘给人递过去鲅鱼酱,邱红霞就着红褐色酱料啃着玉米饼子,眼睛倏地就亮了。
“这哪儿买的?什么酱啊?”在食品厂吃虾酱吃多了,这个味儿倒是不一样!
林湘又将鲅鱼酱分给其他工人要吃饼子的工人尝尝:“这是鲅鱼酱,就是那又长又扁的鱼。”
这么一说,邱红霞想起来是什么鱼了,没想到那鱼细细长长的,做成酱这么好吃!
“你做得这味儿好啊。”邱红霞和另外几个加餐的工人就着鲅鱼酱吃饼子,吃得满嘴喷香,口中含糊道,“要是拿出去卖,指定不比一厂的虾酱罐头差!”
林湘的鲅鱼酱在二厂没多久就吃得精光,她抽时间又做了一小锅,这回主要是备着送给宋晴雅和严敏。
严敏在文工团忙碌,尤其是经常出去别的军区演出节目,近日才回来。林湘惦记着贺鸿远两个好兄弟和对象得聚齐了来新家吃顿饭,也是好好感谢他们在自己夫妻俩婚礼当天的帮忙。
尤其是严敏那日还特意将文工团队员才能用上的口红分了一点给自己。
两人星期天一大早就去买肉买菜,多是林湘选好付钱,贺鸿远负责拎东西,没多久就是两手满满。
十一月尾巴上真好能赶上最后一茬梭子蟹,林湘在海鲜站遇上渔民新打捞送来的梭子蟹,花五分钱买了十个,回家一蒸,膏肥肉美。
另外买的一扇排骨用作糖醋排骨,这年头最馋甜味儿,酸甜口的糖醋排骨清香解腻,既有肉的嚼劲,又带着多重口感。
野菜汤和韭菜炒鸡蛋、虾酱炒白菜、清蒸黄花鱼最后上桌,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
林湘招呼客人坐下,四方桌前,姜卫军和宋晴雅这对新婚快两个月的夫妻恩恩爱爱,而另一边的张华峰和严敏却像是有什么不对劲。
贺鸿远压着瓶盖锯齿在桌沿,起开从二厂带回来的几瓶椰子汁:“湘湘带回来的椰子汁,她们厂现在卖得可好,你们尝尝看。”
姜卫军闷头就是一口:“味儿真好啊!”
宋晴雅斯斯文文地饮下,笑道:“我自己都在供销社买过。”
海岛上的供销社前几日也顺利供应上二厂的椰子汁,林湘特意去看了一眼,心满意足。
椰子汁如今几乎遍布金边市大大小小的货柜,下一步就要梦想着走出金边市,走向海宁全省了!
张海峰将椰子汁推到对象跟前,低声道:“敏敏,你尝尝看,可好喝。”
严敏没看他一眼,自己拿起另一边的椰子汁仰头就是一口,接着眼睛一亮,夸赞道:“这椰子汁很好喝!跟其他汽水儿都不一样哎。”
张华峰只得悻悻收回手。
相较于上回三对情侣一起吃饭,严敏因为好姐妹江秀蓉惦记贺鸿远没被看上而疏远林湘,这回,人却是一反常态,表现得可正常。
林湘向姜卫军两口子感谢结婚那日的帮忙,说起后来才无意中听男人提起的趣事,笑道:“我还是后来听鸿远说起才知道的,我们结婚前一晚,姜参谋长和张政委还掌着搪瓷盅给他熨烫军装嘞,真是辛苦你们了,我就说那身军装怎么格外不一样。”
姜卫军骄傲自己的手艺:“我们要是不当兵,出去当个裁缝兴许也行。”
欢笑间,林湘又特意感谢一番严敏:“严敏同志,那日你的口红也帮了我大忙,不然多少有些遗憾的,后来我托张政委回了你一份礼。”
严敏有些羞赧道:“我那天跟他吵架,没等他说是你送的就给扔河里了。”
林湘:“”
好家伙,你们可是真暴躁啊!
“不打紧,里头是一块雪花膏。我改天再给你补一份,到时候托张政委带给你。”友谊牌雪花膏出了小罐装,林湘买了几份送了出去。
严敏摆摆手,在几个大男人的高谈阔论声中同林湘低语:“不用再买来送我,以后我要是烦闷了来找你说说话,你别嫌我烦就行。”
林湘自然不会:“随时欢迎!”
严敏看着林湘脸上真诚地笑容,又想起被不知情的自己扔出去的礼物,突然抬手给她敬了个礼。
穿着文工团橄榄绿军装的严敏飒爽英姿,同样真诚地道歉:“林湘同志,那回你和贺团长确定了恋爱关系请我们吃饭,我那时候因为秀蓉的关系对你有偏见,现在看来是我思想觉悟太差了,对不起。”
林湘哪里想到严敏因为一件小事儿能如此郑重,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你这说得太严重了,不碍事,以后常和张政委来玩儿。”
结果当日一句戏言,没想到严敏还真上门来了,不过是一个人来的。
那时林湘和贺鸿远在家中吃了饭,正在琢磨着怎么能快点让椰子汁打开金边市以外的市场,严敏便一脸郁结地登门,开口就是:“我和张华峰分了。”
林湘和贺鸿远哪能不惊讶,虽说因为张华峰家里的情况复杂,两人时常吵架,个个都是火爆脾气,争论起来谁也不让谁,可也从没说过要分手啊。
贺鸿远把张华峰叫来,路上遇上姜卫军和宋晴雅,姜卫军听说这档子事也要来劝架,就这么六人又聚在了林湘和贺鸿远家中。
“你们心平气和谈一谈。”张华峰是政委,本就做过不少思想工作,姜卫军此刻看着他真是怒其不争,“哪能随便就说分开了,不都谈婚论嫁了嘛!”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众人自然是盼着他们好。
贺鸿远也怕了拍兄弟肩膀,沉默寡言道:“你好好想清楚,以后别后悔。”
严敏是个性子爽利的姑娘,当即就道:“张华峰,你也别为难了,你家里寄来的信我是不小心看到了,上面口口声声说着让你跟我分开,跟你家里的什么表妹结婚,你跟人结婚去吧!”
众人一惊,林湘更是忙扯了扯自己男人的衣袖,低声问他:“还有这种事?”
贺鸿远敛眉:“老张不至于干这种事。”
张华峰确实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他忙解释:“敏敏,我肯定不会答应我家里,我就你一个对象,什么表妹,我压根儿不认识,也不会跟人结婚,你别听我家里瞎说。”
“你家里人多,个个对我有意见,还说是我撺掇你不愿意寄钱回去,好像没结婚就认定我是个居心不良的,我也不受这个气,咱们干脆地分了吧,谁也别耽误谁。”
“敏敏,我家里人是不对,你放心,我肯定”
“你肯定怎么?你能拿他们怎么办?”严敏叹口气。
两人争执起来,其他人跟着劝,张华峰一脸愁容,严敏更是泪眼婆娑,林湘瞧着也心疼她,见着当天晚了,便留她住下,听她说起张华峰家人的过分埋怨,安慰着安慰着,两人都歇在了客房。
第二日起床上班,林湘见到准备出门的男人,捋了捋头发:“我昨晚安慰严敏不小心就在客房睡着了。”
贺鸿远了然:“我猜到了,这两人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林湘能看出来两人都互相喜欢,可是张政委被家庭亲情桎梏,父母和兄弟姐妹趴在他身上吸血,他狠不下心斩断,只能拖着自己对象陷入泥潭。
严敏说分手说得坚决,等和林湘独处时谈起二人的点点滴滴又是伤心,看得人唏嘘。
林湘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和分析者,加上严敏好面子,和自己对象闹这种矛盾的事情不好意思和文工团的朋友说,不然兴许会传遍军区,林湘就成了最佳倾听对象。
一连三日,严敏日日过来,还挺有礼节地带些糕点,到第三日时,她已经恢复不少,言语间很少提及和张华峰的事情,只和林湘谈天说地,一个聊在食品厂的工作,怎么斗智斗勇,一个讲在文工团排练舞蹈,外出演出的趣事,倒是相谈甚欢。
林湘从前世到今生也少有和人如此长久亲密交谈的机会,上一个还是月竹呢。她倒是得了不少趣味,和严敏的交情明显升温。
尤其是她也看出来,严敏性子爽利,直来直往,不高兴就挂脸,高兴了比谁都欢喜,喜怒全在脸上,没什么心眼,倒是挺可爱。与她在文工团舞台上演出时,俊美飘逸的舞者形象大为不同。
这一日,贺鸿远加班在部队食堂吃的晚饭,等回家后见严敏又上门和自己媳妇儿聊得正欢,尤其是严敏已经聊到去北方军区演出,看到不少军人高大帅气,自己媳妇儿还挺积极地好奇问道:“哇!真的很帅吗?身高多少?长相如何?有没有照片?”
没办法,这年头娱乐活动太少,林湘可羡慕严敏有很多去外省演出的机会能到处看看,不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开到介绍信外出,对此也就格外感兴趣。
贺鸿远回到家只得了热情八卦的媳妇儿一句——“回来啦?”就再无关注。
贺鸿远上二楼待着,楼下欢声笑语不断,他忍。
等忍到夜里九点,天都黑尽了,楼梯处终于传来响动,贺鸿远终于舒展了眉心,自己媳妇儿终于知道回来了,还记得自己是她男人。
林湘兴高采烈地跑回卧室,激动道:“鸿远,今晚我和敏敏在楼下客房睡,明天星期天,我们准备聊一晚上,你自己睡吧,不用等我啊。”
贺鸿远:“”
当天晚上,贺鸿远匆忙赶到部队单身宿舍,把已经钻进被窝,这几日郁闷烦躁的张华峰从被窝里挖出来,忍无可忍道:“张华峰,你还是不是爷们,赶紧把你对象追回去!”
天天霸占着我媳妇儿算怎么回事!
第52章脑子好痒,要长出恋爱脑了
贺鸿远忍无可忍,自己媳妇儿的空余时间被严敏同志霸占,同时他也不愿意见到好兄弟如此颓丧。
在父母和兄弟姐妹的亲缘中挣扎,张华峰连带着将他的感情也弄得一团糟。
贺鸿远是能再也不认周生强,甚至自己是个十来岁小娃的时候就坚持改姓的狠角色,这会儿,他语气冷厉:“张华峰,你想想这事儿你躲得了不?只要你想和严敏处对象,你家里就会一直闹腾,到底怎么解决,你是愿意放弃严敏,听家里安排娶什么远房表妹”
只是听到这么一句话,张华峰疲累地抬眼,就盯着站在自己床边的兄弟,扬声反驳:“我不娶其他人,这辈子我就想娶敏敏!”
“行。”贺鸿远高高在上俯视着坐在床沿,佝偻着脊背的张华峰,“你既然想清楚这一点了,就得去镇住你家里人,我知道你以前家里苦,又是老大,习惯了照顾家里人,也觉得当初家里砸锅卖铁换钱送你去参军不容易。可是这么多年你对家里人也是掏心掏肺的,出钱出力,再有什么也还够了,你是个二十多岁的老爷们,再让他们随便安排你的一辈子,严敏绝对不会嫁给你。再说难听点,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有你一再纵容他们的责任,现在你别优柔寡断的,在战场上倒是出手果断,这时候也拿点魄力出来!”
贺鸿远撂下一番话就走了,只留张华峰在黑暗中双手合十撑在眉心,脑海中一会儿闪回小时候家里的穷苦,自己想报名参军,是父母和兄弟姐妹凑钱给自己进的县城报名,一会儿又回想到来自老家的一封封信上言辞激烈痛斥自己不尽孝道,有了城里的狐狸精就忘了爹妈和弟弟妹妹,最后想着和对象严敏相处的点点滴滴,张华峰拧眉沉思,攥紧了拳头。
连夜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一页纸,张华峰在信里告诉自己家人,他只喜欢严敏,要和她结为革命伴侣,谁都不能阻止。自己身为张家老大,寄钱给父母当生活补贴是应该的,是儿子的孝心,以后每个月二十块钱寄给父母足够他们的日常开销,甚至还有富余。至于弟弟妹妹早已成年成家,哪有再让自己这个大哥补贴的道理,希望他们好好奋斗,把心思用在生产建设上。
张华峰写好信后没有着急寄出,而是上文工团找了严敏。
江秀蓉出来回话:“敏敏正练舞呢,没时间见你,张政委,请回吧。”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江同志,麻烦你转告她,我就在这儿等她。”张华峰一身军装挺立,站得比边疆的白杨还要笔直。
江秀蓉深深地看他一眼,实在是无法,只能回文工团排练室当传声筒:“张政委说他不走,就在外头等你。”
严敏绷着脸正在拉伸筋骨,闻言头也不抬,闷声道:“他要等就等好了,和我无关。”
一个小时过去,严敏和江秀蓉双人领舞的《欢乐的挤奶员》排练结束,江秀蓉走到窗边朝下望了一眼,打趣好朋友道:“哟,张政委还等着呢~”
严敏眸光闪动,挣扎片刻,最终还是下楼了。
见到严敏,张华峰没多说什么,只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严敏想过张华峰今日执着地等在文工团楼下兴许是来求和的,可是她心里郁结难消,并不打算听他多说什么,只想赶人。
只是这男人没按常理出牌,一句话没说,却送了封信来。
严敏疑惑地接过信纸,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继而惊讶地看向男人。
张海峰身姿笔挺,抬手向严敏敬礼,庄重承诺:“敏敏,我已经下定决心和家里人说清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也别和我分开,我听着这两个字儿都肝疼。”
“我一直知道他是个很有孝心的人,从小就为家里分担,上帮他们爹妈,下照顾弟弟妹妹,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真的对着家里人如此硬气一回。”
严敏此刻正在林湘家里,心中感情挣扎,想起下午在信纸上看到张华峰写下的那些文字,总归是有不小触动的。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和人处对象,真要割舍了是遗憾又心痛的,张华峰如果真的一再容忍他家里,她确实准备放弃。
可这一回不同,他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立一道界限,不再将奉献变为无底洞。
林湘也没想到张政委突然硬气起来,要知道,古往今来,孝道是最难割舍的,尤其是张华峰二十来年都是如此,谈何容易改变根深蒂固的思想,又该怎么继续抵抗住家人的贪婪吸血。
“张政委知道改变是好事,说明他为了你们这份感情愿意奋斗,愿意改变。”林湘能看出严敏心底的不舍,也衷心希望两人真能和和美美的,“你要是对他还有信心有感情,就考虑要不要再给他个机会,决定权在你手上。”
严敏确实被张华峰突如其来的改变惊讶到,又直视内心的感情,最终点了头。
——
贺鸿远这几日终于舒坦下来。
严敏没有天天往自己家里跑,毕竟文工团事忙,她还得抽时间忙着约会,哪有多余时间缠着自己媳妇儿。
张华峰近来也是神清气爽,小情侣闹过分手后再复合总是如胶似漆些,他和严敏请这些时日一直帮着两方劝和的两对夫妻吃饭。
饭后,高兴地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的张华峰拍着贺鸿远肩膀,感慨:“兄弟,你那天说的话很对,幸好有你能直接说出来,我以前就是糊涂!”
贺鸿远勾着唇:“不用谢。”
我也是为了自己。
——
在国营饭店饱餐一顿,尤其是见到饭桌上张政委对着严敏嘘寒问暖,一个劲儿夹菜,严敏嗔他一眼,让他注意点影响,林湘深深感受到了狗粮的可贵。
回家路上,林湘对着贺鸿远感慨道:“看看人家谈恋爱真是美好啊,那眼神都快拉丝了。”
贺鸿远蹙眉:“什么是拉丝?”
林湘:“就是两人含情脉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空气都变甜了。”
贺鸿远:?
有吗?
林湘懒得和这个没有浪漫细胞的男人多说,不管如何,看着互相喜欢的张华峰和严敏和好,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跟着高兴。
“希望张政委家里消停点,有这么出息个家人还折腾什么呢,和平共处才能大家都好。”林湘也是后来听贺鸿远说起才知道,张政委他爹是靠着儿子的军官身份,在生产队选大队长的时候被选上了,张政委亲弟弟也是因着亲哥受人尊敬的军人身份,被选上了干活轻松的记分员工作,这可比下地干活好。
靠着自己用命换来的军功当上政委的张华峰在方方面面都惠及家人,可就是这样,张家人竟然还犯浑,贪得无厌,越要越多,真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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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严敏没那么多时间跑林湘家来说话,可两人的交情实打实升温不少,没几日,严敏随文工团上浪花岛附近海域的荒芜小岛演出,驻守小岛的军人一共就两人,坚守在贫瘠困苦更了无人烟的地方。
待演出结束回来,严敏给林湘带了礼物,一大篓子观音菜。
“我们给两名战士送了物资去,吃的喝的都有,里头还有你们119厂的罐头和椰子汁呢。”严敏浑身都是身为军人的自豪,以及对驻守孤岛守卫海岸线的军人的敬意,“两名战士特别客气,演出结束给我们每人装一篓子观音菜,说是那岛上特别多这个,都吃不过来了,我想着给你和清雅那边都分一点。”
林湘撩开袋子一看,嚯,紫红的观音菜水嫩嫩的,看着就好吃:“行,谢谢了,我就不客气了。”
严敏还要忙着回文工团整理,更迫不及待和几日没见的对象见面,匆匆又跑了。
等贺鸿远下班回家,见到一大盆野菜也是一惊:“你去摘野菜了?”
“不是,敏敏送的。”林湘向男人说明原委,一边摘着观音菜,一边问起驻守孤岛的军人。
贺鸿远自然清楚,谈起这件事也是一脸庄重:“守孤岛不容易,地方不大却是瞭望海防的位置,需要有人看守,这任务看起来简单,可是十分枯燥,非常傲人。”
林湘点头:“那是挺不容易的。”
每日就在小岛上一日巡查三次海防线情况,岛上多的人没有,两个战士待着,想想多折磨人,真是伟大。
战士们送的观音菜伴着切成薄片的猪肝下锅翻炒,紫红的菜叶脆嫩细化,猪肝鲜香细嫩,是绝佳的搭配。
林湘前世就挺爱这道菜,不过那时候叫的是血皮菜炒猪肝。
贺鸿远被媳妇儿的厨艺折服,他是个大老粗,做菜的手艺仅限于能入口能活,其他什么色香味都是不重要的。
可是结婚这些时日,他已经能体会到家里饭菜比部队食堂,甚至是国营饭店还香。
尤其林湘还做了罐鲅鱼酱让他带着去部队,有时候贺鸿远事忙,来不及回家吃晚饭,便只能在食堂将就,卷饼配葱再抹上些鲅鱼酱,或是馒头上抹着吃都是绝妙美味。
因着这个味儿,贺鸿远在食堂有些显眼,张华峰和姜卫军以及其他战友没少过来蹭他的酱。
一顿饭功夫,姜卫军和张华峰拿着鲅鱼酱抹饼,那鲜香味儿飘散开,其他战友纷纷凑过来,贺鸿远就再没见过自己那罐酱。
等鲅鱼酱再传回来时,贺鸿远看着几乎空了的罐子,忍不住笑骂道:“妈的,这帮人也太狠了!”
食堂里和贺鸿远相熟的战友吃得满嘴飘香,临了不忘羡慕着过来叨叨两句:“贺团,你爱人手艺也太好了,这酱太香了!”
“今儿可是给我吃撑着了,我一气儿吃了八张饼!”
“老贺,明儿还有没有酱?就着这个我能天天吃饼!肉都不香了。”
贺鸿远将剩下的一丁点儿酱抹到自己饼上,这才一口吃到了媳妇儿的心意,张口气笑了怒骂:“滚犊子,还指望有?边儿去!”
“哎,你怎么还急上了!咱们可是战友啊。”关系好的几个战友凑过来,纷纷打趣贺鸿远,“发挥战友情懂不懂!”
当晚,贺鸿远就拎着一袋芋头,三个橙子,四个柿子和一个柚子回家了。
林湘瞧着男人拎回来这么多东西,帮着拿进屋的同时惊讶:“你这是上哪儿买的?”
“战友送的。”贺鸿远淡淡道,“人非要跟我发挥战友情。”
林湘:“?”
这么热情吗?
林湘不知道自己给丈夫做的一罐酱在部队食堂小火了一把,还被贺鸿远战友追着求酱,想托林湘帮忙做点,可贺鸿远通通拒绝。
理由很简单,感情累着的不是你们媳妇儿。
战友们:老子无话可说!以前看你死活不结婚的样子,没想到这么疼媳妇儿啊!
不过东西照样收了,谁让那些人非要让自己发挥战友情,把自己的鲅鱼酱全给吃完了。那些个瓜果正好拿回去犒劳自己媳妇儿。
第二日上班,林湘就带着两个柿子去办公室,下午空闲时间将硬柿子切成小块给同事们分着吃了。
孔真真嚼吧地脆生生的激动道:“这味儿好,我改天也出去摘点柿子。”
林湘咬一口脆柿,咔嚓的清脆响声间,一厂就通知去领工资了。
领工资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林湘蹭地站起来,当下也顾不上吃了,麻溜就上一厂财务科领钱。
十一月的工资再创新高,主要是椰子汁在这个月大卖,将二厂工人们的奖金拔高了一节,林湘揣着属于自己的五十八块三毛四分钱,只觉得兜里沉甸甸的。
眼前无数的肉和糖果糕点正在向自己招手!
贺鸿远每个月工资和津贴加起来得有一百冒头,加上林湘的,两人可谓是七十年代的高收入人群。
将十二月的生活费单独放进卧室抽屉,其余的钱都给存进银行。
林湘自己有个小金库,里头是当初卖了工作的七百块钱和结婚彩礼两百元,加上每个月工资固定存一笔,如今已经接近一千块了。
七十年代的千元大户,怎么不是小富婆呢!
贺鸿远每个月给母亲寄三十块钱回家,准备结婚时,贺桂芳还让儿子别寄钱了,让他顾着自己家里。林湘倒是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孩子孝敬父母天经地义,当然了,前提不是林家人那种父母。
除了寄给婆婆的钱,贺鸿远每个月自己留二十在身上,主要是偶尔买烟买酒用,其他钱全都给林湘管着,家用都从里面出。
林湘在结婚没多久看到了贺鸿远的折子,对上面的数字感到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军人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收入高合情合理。
从最开始的一无所有,到现在手里握着三千多块钱,林湘心里踏实极了。
果然,钱能带给人安全感!
工资的增加也能提升积极性!
二厂工人们领到了十一月工资,个个脸上乐开了花。
邱红霞磕着瓜子,脸都快笑烂了:“椰子汁好啊!咱们就好好卖椰子汁!”
杨天这个月的工资是有史以来最高的,昨晚回家走路都带风,五大三粗一老爷们在媳妇儿面前可能挺直腰板:“小林琢磨的东西就是好!”
赵主任美滋滋地看着车间工人们积极向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到办公室,准备鼓舞鼓舞士气:“同志们,咱们这可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啊!这是我们二厂秉承着艰苦奋斗”
孔真真冲马德发和林湘使个眼色,林湘看得云里雾里,就见马德发和孔真真同时起身,各自忙碌。
拿着搪瓷盅的孔真真往外走:“主任,我搪瓷盅里没水了,出去接点水。”
抱着革命诗歌集的马德发步履匆匆:“主任,我出去读读诗,为工人们鼓舞士气。”
只剩还有点懵的林湘愣在原地,就见着赵主任略显遗憾地看着两人离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湘身上:“小林,我跟你说,这艰苦奋斗精神不得了”
“我们二厂发展也不容易”
“曾几何时我们二厂处处被人看不起现在才算是扬眉吐气”
林湘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瞄了一眼手表,嚯,赵主任已经发表了半小时演讲了!
她现在才明白孔真真和马德发为什么跑得那么利索!
她只想喊救命!赵主任平时也没这么啰嗦啊。
“主任!”林湘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打断施法,“我有工作要汇报。”
逮着一个听众正慷慨激昂演讲的赵主任愣住,他还有七八点没说完呢,不过工作要紧:“什么情况?”
“主任,现在我们厂的椰子汁在金边市算是站稳脚跟了,卖得好,老百姓也喜欢。等年底新设备一到,生产效率会大大提高,我们可以考虑向整个海宁省进军。”
仅仅局限在金边市注定没法长远发展,早早布局抢占市场才是正理。如果林湘没有预料错,要不了多久,市面上就会一些其他汽水厂生产售卖的椰子汁。
虽说椰子汁因为原材料的关系,不像橘子梨子遍布全国,基本只有南方几个省市有,可这块儿也有汽水厂,必定会有人效仿。
等外面卖的椰子汁牌子多了起来,119椰子汁还能不能一家独大呢?
赵主任知道林湘说得没错:“这事儿我也在考虑,以前橘子汽水全国都有,从本市卖到其他省市流程不复杂,不过椰子汁不一样,之前没有先例,咱们得去趟海宁省省粮油公司才行。”
林湘点头,这一趟必须得走,同时还有个重要问题:“主任,咱们的椰子汁卖得好,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有省里或者周边省市的汽水厂跟紧,到时候大家一起抢椰子,咱们不一定能收到品质好的。毕竟这是果汁,果子的原始质量至关重要,现在收购大伙儿四处摘来的野生椰子是过渡阶段的办法,以后还得试试种植,规范椰子质量,也保障我们每个月能拿到固定的量。”
赵主任听着这话倒是一惊:“自己种?”
“我们自己种还没有精力,不然和产椰子多的生产队合作?不是挺多生产队都会种果树卖给供销社嘛,我们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既能为村里带去收益改善生活,也能保障自己的原材料供应。”
“这个法子想想可行,不过动作太大。”赵建军思考片刻,总觉得是不是太过,“一厂那边也不一定会同意,我得再琢磨琢磨。”
“主任,你再考虑考虑,咱们二厂迟早做大做强,兴许以后还能卖向全国呢。”
赵主任看着这小同志口气不小,怎么还给自己忽悠上了。
林湘也是先提上一嘴,如今椰子汁供应金边市完全够用,可是日后发展壮大起来,必定得拥有自己的椰子种植基地才行。
十二月初的119食品厂月度总结会议上,凭借椰子汁的成功,赵建军受邀,光明正大地参会。进门时,他朝一厂虾酱车间秦主任嘚瑟地看了一眼,把人看得别过脸去。
等唐书记兑现诺言,表情不悦地肯定和表扬二厂近来的工作,尤其是推出新口味椰子汁时,赵建军打蛇随棍上感谢领导:“感谢一厂的支持,感谢厂领导的肯定,感谢黄厂长为我们厂椰子汁拍板,购买新设备,没有厂长就没有椰子汁的今天!最后还要感谢唐书记”
唐书记听着这话脸一僵。
又听赵建军道:“要是没有唐书记的反对和不看好,我们也不能奋发向上,努力拼搏!”
唐书记:“”
赵建军将当日的恶气狠狠出了,听着一厂和二厂的大喇叭里播报着本月月度成绩里提到的虾酱车间稳扎稳打,二厂椰子汁异军突起,走路都嘚瑟起来。
林湘听闻赵主任敢在会议上阴阳怪气唐书记,忍不住对赵主任佩服,不过她也好奇:“主任,你就不怕唐书记打击报复啊?”
赵建军无所谓得摸了一把光亮的脑门:“怕他个球!我今儿不埋汰他,他就不针对我,针对二厂了?反正他始终针对我们,那我们就得抓紧机会把这口气出了!”
林湘:再次佩服!
赵主任这精神状态太领先了!
二厂近来着实是好事连连,椰子汁大获成功,第一次在月度会议上被表彰夸奖,还破天荒收到了海宁省全省汽水厂交流大会的邀请。
赵建军捧着寄来的邀请信件乐得合不拢嘴:“以前这交流会可看不上我们啊,现在还专门来邀请我们!”
看看时间和地点,赵建军当即决定,去!
他的人生准则就是,能嘚瑟的时候一定要嘚瑟!
——
“你要出差?”贺鸿远回家后见到媳妇儿在收拾行李,正挑着一身长袖衬衫和长裤装进藤箱中,还不忘她的雪花膏。
仔细一问,贺鸿远这才得知,媳妇儿要去海宁省省城出差,参加全省汽水厂交流大会,一去就要三天。
“我星期天就回来了。”林湘终于有机会出去走走,正大光明地开着出差的介绍信去省城,言语间还有些兴奋。
贺鸿远抿了抿薄唇,许多话语在喉间滚了又滚,最终吐出四个字:“早点回来。”
“知道!”林湘此刻明显是兴奋多过不舍,加上一共就三天时间,比贺鸿远出任务的时间短多了,便少了许多离愁别绪。
林湘拎着行李藤箱和赵主任一块儿出发了,两人计划乘坐绿皮火车到达省城,全程也就两个小时左右。
海宁省省城的面积足足有两个金边市那么大,作为全省最发达的城市,省城重工业,各类钢铁厂机械厂电缆厂林立,食品厂汽水厂也规模庞大,比金边市119厂也大上许多。
全省汽水交流大会每年一次,以往二厂从没受到邀请,毕竟作为119食品厂一厂的附属品,汽水不出彩,也就没人看得上。
可今年不一样,十一月,119二厂的椰子汁异军突起,原本定下参会各厂名额的全省汽水交流大会紧急增加了名额,于最后关头单独给119二厂寄去了邀请信件。
这还是林湘来到七十年代踏足的第三个城市,与西丰市和金边市不同,省城处处透着发达与霸气,似乎基础设施建设就领先其他城市好几年。
本次全省汽水交流大会在省城最大的红星招待所举办,与会人员入住招待所,基本占据了三、四楼的房间,会议则在招待所一楼的礼堂进行。
全省大大小小的汽水厂以及食品厂开发的汽水车间不少,毕竟汽水是这几年的香饽饽,度过饥荒年代,老百姓总馋这一口甜味儿,加上海宁省发展不错,说是全省交流大会,其实周边几个省市著名汽水厂也派了代表前来,礼堂内一时门庭若市。
赵建军和林湘走进礼堂时,不少人也注意到二人。其他人多是熟面孔,年年来自然熟悉了,如今来了两个生面孔,有热心的同行上前一问,竟然是119二厂的。
119食品厂也算声名在外,生产售卖的虾酱罐头一直独占鳌头,只是虾酱罐头太有名,汽水就黯淡无光了。
大伙儿心里清楚,119二厂的人能来,都是因为上个月突然冒头的椰子汁。
这样的全省交流大会主要是龙头汽水厂占据主导,其他厂来听听经验,提问学习的。
省城第一汽水厂老牌,历史悠久,当年国外的可乐线撤出去时,他们也搞到了一点生产线,这几年也是南方汽水的代表。
其他汽水厂的代表积极询问汽水以后的调整方向,众人深入探讨,气氛一时热闹。
赵主任全场唯一认识的便是省城第一汽水厂的一车间主任,跟人寒暄几句的功夫,林湘就被人凑近问候。
“同志,119椰子汁是你们卖的?”
林湘点头:“是。”
有几人围拢过来,对着林湘上下打量:“你们119不是卖虾酱的嘛,现在竟然汽水也卖得不错。”
听着有一点点酸,不过浓度还好。
林湘仍旧含笑回应,多余的话也不搭理。
会议第二天,林湘和赵主任跟随大部队参观了省城第一汽水厂的生产车间,只能说大厂不愧是大厂,设备先进庞大,看得赵主任眼睛冒精光。
他低语对林湘道:“看看人家的车间和设备,咱们的哎呀~”
林湘偷笑:“主任,咱们的也快换了。”
“是。”想到新设备要来了,赵建军心情大好。
上午参观,同行们一道交流,赵建军和林湘也认识了不少人,大部分人都挺友好,尤其是对119的椰子汁大加赞赏。
中午回招待所休息时,林湘不禁感慨:“这省城汽水厂真是阔气,我看好多人眼睛都看直了。”
不光是工厂气势宏伟,设备先进,里面的工人也专业规范,一番交流学习下来,其厉害程度真不是119能比的。
赵建军也从厂里老师傅那里学到不少,省城第一汽水厂里不少老师傅是老把式,汽水厂车间一名资历颇深的老师傅曾经在1902年成立的华国第一家山海关汽水厂干过,那时候的汽水厂全是外资,跟着学习的国外技术。
落后就要挨打,同样的,落后只能学习。
老师傅后来辗转来到海宁省,作为元老参与创立了海宁省第一汽水厂,等厂子收归国有后,仍然在厂里工作,技术过硬,经验老道。厂里各种汽水口味,其中以橘子和荔枝味汽水最为出彩。
对于各类果味汽水的优缺点,六十多年的年纪仍然信手拈来。
下午是老师傅讲解汽水制造,以所有汽水厂的基本功课——橘子汽水为例,从生产线上的各个环节到橘子的口味易发苦等多个问题讲解生产技术难点,可谓是面面俱到。
林湘认真听讲,她以前对果汁制作的了解多是通过后世的各种视频教学,如今真正遇到用心钻研的大师,心中只剩叹服。
讲解结束,各厂代表有序提问,众人共同探讨,气氛热络融洽,直到突然有海宁省河东市五星汽水厂的代表站起来提议:“孙师傅,现在橘子汽水都快烂大街了,咱们是不是得多调配些其他口味的汽水?”
孙师傅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沉稳道:“没错,多调配口味尝试是好事,凡事都不可能一成不变,就连橘子汽水也应该根据老百姓的口味做相应的变化。”
“119不是在卖椰子汁嘛,不如让他们来讲讲椰子汁怎么搞出来的,也能帮咱们省多开发汽水口味。我们厂也试了试椰子汁,颜色不太好看,口味也差些,119厂的同志过来也该露露脸,跟大伙儿分享分享啊。”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来自119食品厂二厂的赵建军与林湘身上。
椰子汁是刚出来不久,众人好奇心旺盛不假,可哪有这么直接让人公布配方的?
赵建军在心里骂娘,这人真是敢开口,可他也不能回绝得太难看,人就是半开玩笑地说着:“何主任,这可是人孙师傅的课,我们哪儿能越过去,我和厂里小林也在学习嘞。”
“赵主任客气了,你们椰子汁现在卖得那么好,不会想藏着掖着只能你们卖吧?到时候把省城第一汽水厂也比下去,下回兴许这大会就是在你们厂里开。”
这就是纯粹的挑拨了,恨不得把119竖成靶子!
居心不良啊!
赵建军是个该嘚瑟的时候嘚瑟,不该嘚瑟的时候很是能藏拙的人,当下十足地痛恨这挑事的玩意儿,要是没处理好,到时候传出去兴许变成119突然狂妄起来,准备把海宁省所有汽水厂都踩下去。
“何主任,技术交流自然是好事,我们厂建厂时间短,还要多向省城第一汽水厂学习,可不敢托大上去当老师,看来看去也只有孙师傅有这个本事。”林湘冲人笑了笑,对着五星汽水厂的敌意,甚至是明目张胆想要自己厂配方的行为更是直接回击,“贵厂如果想要调配椰子汁售卖我们也拦不着,至于交流椰子汁制作问题,就等贵厂也拿出个王牌汽水口味的配方来互相切磋吧。”
一句话摆脱了可能与省城第一汽水厂生出嫌隙的可能,又婉拒了五星汽水厂的无礼要求,最后还暗暗指出五星汽水厂至今没有一款王牌口味汽水的问题。
其他同行低声笑出来,有人更直接地对着五星汽水厂的人道:“老何,人家119搞汽水后来居上都有个王牌口味了,你们厂得加把劲啊!”
五星汽水厂的何主任脸一黑,这才气哼一声坐下。
第二天会议结束,赵建军和林湘都察觉出不对劲。
“看来有好几个厂子都在研制椰子汁。”像橘子汽水,全国各大汽水厂都在生产售卖,口味总有差异。
如今119椰子汁刚刚打响名号,有人跟上脚步无可厚非,只是这速度出乎赵建军的意料。
“主任,就算味道有差异,到时候其他厂也跟进,大家对椰子的争夺会更激烈。”林湘也生出危机感,当市面上各个厂的椰子汁都推出来,119还能不能立于龙头老大位置。
会议第三天没有正儿八经的交流活动,基本就是各处参观,公款吃顿饭,赵建军一琢磨,带着林湘提前一天回去了。
夜里的绿皮火车轰隆隆驶向金边市,两人在火车上讨论着接下来的工作。
“不仅五星汽水厂,另外起码有三家汽水厂都在搞椰子汁。”赵建军此刻越发觉得林湘前头的预警是正确的,“你提的和生产大队合作椰子种植园的事情可行,还得抓紧时间搞。”
林湘接话:“咱们起步早,有优势和经验,这一个月收到的椰子种类、大小、皮壳厚度都对最后成品的椰子汁有影响,到时候整理一下,就寻品质最好的椰子种植收购。”
赵建军甚少见到反应思维如此灵敏的年轻人,当即笑道:“你这丫头待在我们二厂还真是我们赚大发了。”
他又想起林湘那日说的二厂做大做强,兴许能把椰子汁卖到全国去,难不成真的不是忽悠,有一天真能成真?
哟嚯,不敢多想,不然做梦都要笑醒!
两人坐火车回到金边市后又马不停蹄赶上了最后一班回浪花岛的船只,等回到部队家属院时,天已经擦黑,两人各自回家,林湘看了一眼手表,晚上7点半。
自家小楼却是黑漆漆一片,将行李放好,林湘琢磨着空荡荡的房间,笃定贺鸿远还在部队加班。
自己提前一天回来,怎么也得给他一个惊喜!
——
贺鸿远这几日过得不得劲,以前是自己出任务,能毫无牵挂地离开,上次结婚后出任务,分别时内心不舍,可一旦踏上舰艇也必须抛下一切杂念,专注于工作。
可这一次媳妇儿出差,虽说就短短三天时间,现在也才过了两天,贺鸿远已经不习惯了。
不习惯回家空荡荡黑漆漆一片,就自己一个人,似乎处处都有林湘的身影,可伸手一抓,只余空气陪伴自己。
想着媳妇儿明天就要回来,贺鸿远心里稍微好受些,只是今晚也懒得太早回去,干脆在办公室找些事做,打发时间。
咚咚咚。
只是自己想寻个清静也有人打扰。
“谁?”贺鸿远声音冷淡。
“贺团长~”
林湘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惊得贺鸿远猛地站起身,快步往外去。
办公室大门一开,眼前出现的赫然就是自己媳妇儿。
贺鸿远愣了愣,薄唇微张,似乎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提前回来了?”
林湘手里捧着个铝皮饭盒,冲男人甜甜一笑,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对呀,太想你了,所以提前回来了!”
贺鸿远:
心口像是被什么重重撞击一下。
他努力压制着唇角弧度,不自然地正经严肃道:“工作为重,不能意气用事。”
“哦?”林湘好笑地眯了眯眼,干脆又转身往外走,“那好吧,那我再回去参加大会,明天再回来~”
只是自己刚一转身就被男人一把抓住,整个人瞬间被拥进怀里,男人强健的臂弯箍得紧紧的,低沉的嗓音带着沉沉笑意:“回来了还想跑?”
林湘在他胸口处蹭了蹭脑袋,笑盈盈道:“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刚刚过来碰上你的勤务兵了,他说你这几天忙着工作,饭都没怎么吃。”
贺鸿远像是被抓包般露出心虚神情,低声骂道:“这小吴”
“你不许打击报复小吴啊!”林湘为自己的眼线撑腰。
贺鸿远:“”
我的地位何在!
贺鸿远饿惯了,有时候忙起来是会忘记吃饭,这两日则是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像今晚就还没去食堂吃饭。
此刻,林湘给他准备好的玉米饼就派上了用场,两人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就一人一张饼地吃起来。
条件简陋,晚饭简单,可夫妻俩一块儿吃着却格外有滋有味。
等铝皮饭盒一空,贺鸿远将饭盒收拾好,和媳妇儿一块儿回家去时,走着走着,却突然听见临近单身宿舍那边传来一阵吵闹声。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好奇地望了过去。
竟然是张华峰的家人来了,一大家子得有个七八人,张父正指着从老家带来的一个年轻小姑娘,让儿子跟人结婚。
林湘心头一惊,低声对贺鸿远道:“这还要强嫁强娶吗?”
第53章三更
部队单身宿舍楼下闹哄哄一片,张华峰被突然赶来的家里人吓了一跳。
张家人没有打过招呼便匆匆赶来,甚至直接带了个年轻姑娘来想让自己和她结婚,简直是荒唐!
“峰儿,这是你娘娘家那边的,怎么也算是你远房表妹。”张父身体瘦弱,拢共一米五几的个头还弓着脊背,脸上沟壑纵横,皮肤黝黑,正握着一根旱烟对自己大儿子发号施令,“你抓紧跟小翠把酒办了。”
张华峰几乎要气笑:“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说了我有对象,要娶的是严敏同志,你们带什么人过来?”
他转头看向一旁年纪不大,略显青涩稚嫩的年轻姑娘,垂眸道:“小翠同志,你别听我家里人胡扯,也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亲事。”
名叫小翠的年轻姑娘怯生生地看着高大伟岸的军人,一时是又紧张又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用那如蚊子嗡嗡嗡的声音道:“可是我爹已经不让我回去了,我是你们家的嘞。”
张华峰眉心高蹙,并不愿意过多纠缠:“你放心,现在哪里还兴强嫁强娶,你安心回去。”
“咋能回去?”张母听着这话满脸不悦,吊梢三角眼斜斜地睨了儿子一眼,“我们两家都下定了,再说了,华峰啊,难不成你不听爹娘的,就是一门心思想娶那个狐狸精!”
“娘,人叫严敏,你们说话也忒难听了!”张华峰愤怒道。
张母可不管,反正自家可不同意那个狐狸精进门。
以前儿子多听话,眼里只有爹娘和弟弟妹妹,自打和那个狐狸精处对象,人就变了,钱也寄得少了,甚至连家里都不管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真让那个狐狸精进门,以后她天天吹着耳旁风,自家怕不是都要没了这个儿子!还是小翠好,姑娘听话,心眼也实在,自己说啥她听啥,以后和华峰结婚了也指定是个好儿媳妇。
这个点儿,部队单身宿舍旁偶有军人进进出出,有人已经注意到张政委这边的动静,还笑着打声招呼:“张政委,这是家里人来探亲啊?”
张政委收敛着心中烦闷,只能强装镇定回一句:“是。”
转头,他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爹,娘,你们再说什么也没用,谈对象和结婚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们要是来探亲我欢迎,要是想逼我结婚就算了。”
“哥!你怎么这样了?”张家老二忿忿不平,顶着一张和张华峰六七分像的国字脸激动指责起自己大哥,“有你这么跟爹娘说话的不?我看你真是被那狐狸精迷晕了。”
听说大哥对象是搁那儿扭来扭去跳舞的,这哪里正经,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张华兵!”张华峰对着自己二弟不需要过多忍耐,直接厉声呵斥,“谁是狐狸精?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双方动静一大,引得进出的军人纷纷侧目,好奇的目光落了下来,张家人似乎无所谓,可张华峰还是要脸的。
“张华峰!”
就在张华峰准备先把家里人带去招待所安顿之际,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竟然是贺鸿远,旁边还有林湘。
“你家里人过来了怎么站这儿说话,上招待所住着去呗。”贺鸿远暗自给张华峰一个眼神,两人战场多年,十分默契,张华峰能从中读懂贺鸿远的意思,这人让自己先沉稳下来。
毕竟在部队里闹出大动静不好。
“这是?”张父盯着眼前器宇轩昂的军官瞧了瞧,不禁好奇。
张家人这些年就来海岛上探过一回亲,正巧那回贺鸿远外出执行任务不在岛上,便也没有碰过面。
所以张家人只听儿子说过关系很好的战友里有个叫贺鸿远的,却从没见过本人模样。
“这是我”张华峰刚要开口介绍这是自己战友兼好兄弟,却被林湘抢白一句。
“叔,婶儿,这是贺旅长,是你们儿子的领导。”林湘说完话冲自己男人眨眨眼,又扭头给张华峰一个眼神。
张华峰被这两口子闹懵了,老贺怎么成贺旅了?
张家人一听这位是自己儿子的领导,当即就激动紧张起来,忙叫着:“旅长好,旅长好。”
只有张家老三轻声嘀咕:“旅长有这么年轻的?”
不过没人在意她。
一行人转战招待所,张华峰交钱给家里人开了三个房间,这回过来,除了张父张母,再就是老二张华兵一家三口和老三张华娟两口子。
在屋里说话顾忌不用那么多,张父张母像是终于逮到个能告状的人,张口就对着‘贺旅’一通埋怨儿子。
“贺旅长,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华峰现在跟你们部队文工团的狐狸精谈对象之后就不管家里了,寄回来的钱少了一大半,那狐狸精天天挑拨我们一家,这样下去可不行!”张母一脸愁苦,既痛恨那个狐狸精,又恼怒儿子现在不听话。
张父将旱烟烟杆放桌上,急不可耐道:“哪有当娃的不听爹娘话的,我们给峰儿找了对象,小翠听话得很,就是峰儿那个死性子不肯答应,死活惦记那个狐狸精,贺旅长,你得帮着劝劝啊。”
一直没有开口,来到招待所惊喜地打量四处桌椅床褥的张家老三张华娟也随声附和:“就是啊,说是长得跟个狐媚子样,天天跟我哥说些乱七八糟的,还是跳啥舞的。”
贺鸿远稀里糊涂被自己媳妇儿冠上个贺旅长的头衔,起初他也是惊讶,不过转瞬就看到媳妇儿冲自己眨眨眼,两人结婚以来越发默契,当即就明白了林湘的意思。
现在,贺团长冒充着贺旅长,端着领导的架子开口:“狐狸精?老叔老婶儿,文工团女兵是正儿八经的部队女兵,文艺演出也是重要的工作内容,在你们口中就成了狐狸精?军人就是任由你们随意诋毁辱骂的?”
刚刚还和和气气的‘贺旅长’突然变了脸,张家人瞬间呆住了。
他们一向称张华峰对象严敏是狐狸精,主要是见过张华峰寄回家的信,信上兴高采烈介绍起他有对象了,是文工团的舞蹈队员,随信送来的照片上确实是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年轻姑娘。
可是再漂亮有什么用,自打跟她处对象,儿子就越来越不顾家里,这样的人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他们平日里叫惯了狐狸精,在‘贺旅长’面前自然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被‘贺旅长’不怒自威地沉声质问,个个都心里打鼓。
张华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嗫嚅开口:“贺,贺旅长,不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贺鸿远锋锐的眼神扫过去,气势沉沉:“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部队里敬重你们是军人家属,为出生入死的军人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不容易,可是也不能放任你们随便辱骂其他军人!”
林湘适时开口:“再说了现在不是破四旧嘛,哪儿还有狐狸精啊,这话可说不得,不然上报到革委会去都能被抓去批斗。”
要是跟自己儿子掰扯,张家人觉得自己处处是理,可现在是‘贺旅长’极其爱人,他们不敢造次,忙认错改口。
“不说了,不是狐狸精,那个,那个严敏同志。”一家人眼珠子直转,心里再不满也要改口。
张华峰见兄弟和他媳妇儿一唱一和,竟然真的稍稍制住了自己家里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深觉无力。
“爹,娘,我说了,一切就按上回寄的信上写的来,以后我照样给你们二十块钱,足够你们在生产队用,至于其他人,有手有脚的成年人,个个都成家了,没有继续让我养着的道理。以后我和敏敏结婚的事情也不用你们操心!”
“华峰!你现在就丧良心,不听爹娘的话了?”张母痛心疾首地看着儿子,声音嘶哑道,“那个狐严敏有什么好的?就是她一来,你就变了,我们不同意!”
张父一改对着‘贺旅长’的谨慎小心,面对自己儿子又气势汹汹,发号施令般怒斥:“你要还是张家的种就给我和严敏断了,马上和小翠结婚,我们家只认小翠这一个儿媳妇儿!”
张华峰一口气堵在胸口,双目赤红,被自己一向爱护的家里人如此强逼哪里不难受:“你们真就一点不在乎我喜欢谁,想和谁结婚?”
张父梗着脖子怒斥:“你眼神就不好使!听我们的准没错!”
“意思是如果张政委听话和你们带来的小翠同志结婚,以后不给家里寄钱也可以?”林湘少有见到能如此理直气壮剥削家里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孩子的,这一家人也是够混不吝。
张母听到林湘这话瞬间反驳,脱口而出道:“那咋行!到时候结婚了,小翠留家里跟我们一块儿过,华峰得多寄些钱回来,爹娘还要给你们带娃嘞,还有你弟你妹,都要帮你顾着媳妇儿孩子,这样你在部队上才能安心!”
瞧瞧这如意算盘打得多响,想借口替儿子照顾他媳妇儿和孩子的名义,算计张华峰每个月再多寄钱回家。
张母一句话彻底碾碎了张华峰最后残存的一丝火苗,心口发凉,他一一扫过上部队来探亲的家里人,说是探亲,本该是家人团聚的,可现在哪里有团聚欢乐的氛围。
自己费心费力照顾守护的家人,望向自己的眼里满是算计。
张华峰紧闭一下双眼,再睁开时清明一片,语气平缓却又异常坚定道:“你们不用再说了,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婚我自己结,个人顾着个人吧,也别什么都一起掺和。”
张父听着这话顿时怒了:“张华峰,你啥意思?难不成还想不认我们了!我看你敢!你现在不说是政委,就是当上旅长,首长,将军了,你也永远是我的儿,还敢不听老子的话?!”
张华峰感觉自己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重压,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张母更是眼泪鼻涕一把抹,开始念叨如何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到头来竟然被这么对待。
“大叔大婶儿说得挺对,哪有当儿子的能不听爹娘的话。”林湘和贺鸿远对视一眼,淡淡道,“这样的人还能继续在部队吗?”
贺鸿远听得来气,只是顾及着这是自己兄弟的家人没法发作,当即和爱人配合默契,直接开口:“张华峰同志家里事情都处理不好,看起来也不适合继续担任政委这个职务,还是趁早退伍回家种地吧。”
张家人顿时愣住,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自家人是来让张华峰结婚拿钱的,怎么就要退伍回家种地了?
——
撂下一句石破天惊的狠话,贺鸿远同林湘先行离开了。
张华峰紧随其后跟上,满脸愁苦道:“今儿烦你们费心了。”
贺鸿远清楚张华峰肩头的压力,只拍了拍他肩膀:“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的,振作点!我看刚刚说让你退伍,你家里人知道害怕了。”
林湘心里同情张政委,摊上这么奇葩的一家子,任谁都会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偏偏张政委平日里还能乐观开朗,风趣幽默,实在是歹竹出好笋,自个儿长得好。
“张政委,跟你家里讲道理讲不通,他们处处都要拿亲缘关系绑架你,兴许还真只能靠这个法子。只是,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和家里人掰扯清楚吗?”
张华峰以前总有残存的希冀,那是发自内心深处对家人和亲情的渴望与信任,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一点一点地被磨灭了,直到刚刚,心灰意冷。
“我想清楚了,不能再忍让,不然我后半辈子还有什么盼头。”张华峰又拜托二人到时候帮忙,最后沉吟片刻,不忘叮嘱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敏敏。”
他担心严敏听到那些话更加生气,心里难受。
“你放心,这事儿先不告诉敏敏。”毕竟张家人身份在那里,过早让严敏掺和进来,并不好相处,林湘琢磨着和两人商量了个法子,准备反将张家人一军。
张家人在招待所住着,总得留点时间让他们消化消化张华峰真的退伍回家带来的影响,这家人怎么可能舍得政委张华峰变成一个乡下普普通通的种地人张华峰呢。
“张政委也是糟心事一堆。”林湘震惊于张家人的厚脸皮,句句都是为自己利益谋算,却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为你好。这样的亲情绑架着实可怕,一言不合就要开始细数当年将你养育长大多么不容易。
贺鸿远了解兄弟面对家里的人和事要犹豫些,可是这回显然也是被伤到了:“他这回也是下了决心了。”
三日后,两人念着晾着张家人的时间差不多了,这便准备前往招待所
张家人在招待所住了三天,期间张华峰只是沉默地给他们送饭,多余的话一个字儿没说,那日的‘贺旅长’和他爱人再没过来,可是人离开时严肃地说让张华峰退伍转业离开部队的话仍然响在几人耳边。
张华兵和媳妇儿忧心忡忡,对着爹娘道:“爹,大哥不会真丢了工作吧?这可怎么办!”
“大哥如果真回来种地有啥用啊,一个月挣点工分怎么补贴家里!”
原本两口子是跟着爹娘过来撺掇大哥如过去一般给家里寄钱,谁都不想大哥丢了工作啊。
张父白他们一眼,怒道:“咋可能就丢了工作!‘贺旅长’肯定就是随口一句气话。”
张母听到这话像是安心了:“对,咋可能不当政委了!”
“叔,婶儿,张华峰确实当不了政委了。”贺鸿远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一身笔挺的军装带来十足的压迫感与威严,“组织上认真考察过,既然你们家里人对张华峰意见很大,干脆就让他退伍转业回家种地,好好陪着家里人。”
贺鸿远的话仿佛一锤定音,就连一旁跟着走进招待所房间的张华峰也认命一般同意:“爹,娘,你们说儿子不孝,那我就退伍吧,以后天天回家种地陪着你们,也多尽一尽孝道。华兵,华娟,你们生的娃多,我也能帮着带,毕竟我打仗这些年受的伤不少,以后也干不了什么重体力活,加上之前的工资大多寄给家里,如今手上也没什么钱,还得指望你们帮衬,我多在家里照顾爹娘,也帮你们照顾娃,以后每个月你们看着帮衬我几块钱就行。”
看着‘贺旅长’和张华峰像是来真的,张家人真是慌了,说话都磕巴起来:“不,不行啊,我儿子凭啥就不当政委了!贺旅长,你们不能这样啊!”
要张华峰不是政委了,自家上哪里拿补贴去,谁想要一个只能回村种地的张华峰啊!
张华娟也急了:“大哥,你怎么还想让我们拿钱啊!我们哪儿有钱!”
张华峰忍着心口难受劲儿反问:“我这些年寄给家里的钱不少,爹娘也给了你们吧?这就没钱了?我看你们身上的衣服料子还挺不错的。”
张家人确实是村里穿得独一份儿好的,毕竟每个月有张华峰寄回来的津贴,日子也就滋润,吃肉,穿新衣服,人人羡慕哪。
张父几步走到‘贺旅长’面前求情:“贺旅长,我们家里可啥事儿没有,你们不能把我儿打发回村里种地啊!”
贺鸿远冷眼以对:“不是你们口口声声说张华峰不孝?组织上这是在帮你们。”
张父忙否认:“没有没有,峰儿很孝敬我们,月月都寄钱回来,可听我们的话。”
林湘看着几人变脸跟翻书似的,只替张政委悲哀。
张华峰也是彻底看清楚了,家里人只愿意认一个能当政委的张华峰,一旦自己失去价值,没有人还会将自己当亲人。
他甩下最后通牒:“我还是主动退伍回家种地吧,不然以后不定怎么被人戳脊梁骨。”
这下,却是所有张家人都劝他不要冲动,不能犯浑。
张华峰失落地扯了扯嘴角:“不退伍回去也成,以后分家过,互相少点牵扯。”
“分家?”张家人再次愣住,万万没想到张华峰竟然要提出分家!
“我常年在外确实没法多陪着孝敬爹娘,爹娘还是跟华兵一家过,我单独分出来,请人作见证彻底分清楚,我找人借笔钱,一次性出了,就当是提前孝敬爹娘了,以后三年五载的有时间,过年我也回去看看爹娘。”
张华峰的话像是要斩断和张家的血脉亲缘,惊得张父张母差点站不稳。
“不行!哪能这样!”张母吼叫出声!
张华峰似乎早有预料,便又冷冷道:“娘要是不同意分家过,那我现在就申请退伍,这几天就跟你们一块儿回老家,守着你们种地去。”
张父颤颤巍巍地哆嗦着手指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简直连骂都无力骂,稍稍说上一句,儿子就要麻溜脱下军装和自己回家去种地!
选一还是选二,都让张家人浑身难受啊!
贺鸿远和张华峰先行离开,林湘特意留下劝劝人,她明白张华峰身上那身军装对张家人的意义。
有个在外当军官的出息儿子,张家人才能在生产队里挺直腰板走路,受到其他社员的尊敬和羡慕,对于他们来说,脸面比天大,也才有源源不断的利益。
张海峰退伍,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反而成了如今能钳制他们的利器。
“叔,婶儿,要我说张政委退伍也可惜了,他愿意找人借钱凑几百块钱就当是提前赡养爹娘的钱,以后大家明明白白分家单过也挺好,你们多操心老二一家,也不用牵肠挂肚地担心千里外的老大。”林湘说话可比贺鸿远温柔,落在张家人耳朵里就舒坦多了。
张母拉着林湘大吐苦水,嚷嚷着老大没良心竟然想跟自家断了,林湘倒没辩驳,只使出杀手锏:“那干脆就让他退伍回家孝敬你们吧。”
张母瞬间噤声。
真让儿子退伍回家,什么好处都没了,以后生产大队社员们不会再那么敬重自家,羡慕自家,各种军属优待也没了,更别提津贴和工资。
张华峰心意坚定,反倒是打得张家人措手不及。
一夜过后,张家人商量大半宿终于同意,瞧着张华峰像是已经惹怒了他那领导‘贺旅长’,以后估摸也难往上爬,与其让他现在退伍,自家什么都落不着好,干脆同意分家。
尤其是老二张华兵和媳妇儿一合计,现在提前分家也是好事,省得以后满身伤病的大哥退伍回来还要自家养着,不如现在拿笔钱!
张华峰在家里人面前接过‘贺旅长’‘借’来的八百元,见自家人像是就要伸手接过,他轻笑一声:“先回村里找大队长和之前的村长大爷见证着立了分家的字据再给。”
张家人悻悻收回手,只能作罢。
张华峰请假随家里人回了一趟老家深山办分家的事情,白纸黑字立好字据,严敏上部队找人没找到,一打听才知道张华峰请假离开了,一时惊讶。
林湘这会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她讲清楚,安慰她道:“张政委这回是彻底看清楚了。”
说是分家,其实有些像断绝关系,只是明面上的亲缘关系留着,以后能见面的机会不多。
严敏心中震惊,又升起一阵悲痛,她从小生活幸福,父母是城里普通工人,对她爱护有加,哪里想过能有如此压榨孩子的父母。
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对象。
“我第一次见到华峰的时候,他正给新兵战士做思想工作,那个新兵年纪小,想家正眼泪汪汪的,华峰说话随和风趣,三言两语就把人逗笑了,拍拍新兵肩膀让他爷们点儿,别哭哭啼啼的。当时我就觉得这人挺不一样的。”严敏对着林湘,谈起自己和张华峰的过往,“后来文工团演出,我在台上跳舞不小心扭了脚,一下跳错拍了,那时候我挺慌的,脚步趔趄了一下,担心被台下的观众笑话,就见到第三排左边的他正带头鼓掌,鼓得特别大声,还嚷嚷跳得好,我就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林湘默默听着严敏的话,像是见到了一对青春萌动的年轻男人在人群中对望,互相心生好感。
严敏曾经因为张华峰家里人难受,也责怪张华峰,想和他分开,可如今,她却只想见到自己对象,给他一个拥抱。
张华峰从老家回来已经是五天后,贺鸿远和林湘陪着严敏在码头等他。
顺利解决了一件大事,张华峰心情并不轻松,毕竟那是二十多年的亲人血缘,如今只剩悲凉。
只是下船后,一眼望见码头边站着的对象严敏,一身翘挺橄榄绿军装,身姿飒爽,正目光灼灼看向自己。
“华峰!”严敏冲即将停靠岸边的船上男人挥手,海风撩动她的发丝,拂过明艳的眉眼,眼里满是张华峰的身影,再也看不进其他。
林湘瞧着一对有情人在码头相遇,心中不禁感慨,看别人谈恋爱真是甜!
张华峰这回回老家在公社最权威的社长以及以前村里最有威望的刘爷跟前和家里人分家单过,爹娘就跟着老二张华兵,他一次性给了八百元,以前每个月寄的钱也随他们分,这才得了份自由身。
“不过我临走的时候只觉得可笑。”张华峰和严敏请贺鸿远和林湘在国营饭店吃晚饭,谈起那几日的情况,“前头我爹娘和弟弟妹妹一个劲儿盯着我,现在倒好,我人还没走,他们就吵起来了,嚷嚷着要分了以前的钱和这八百块钱。”
“以后由他们自己闹,张政委,你和敏敏安心过你们的日子就是。”林湘也觉得可笑,张家人之前一致盯着张华峰吸血,那叫一个相亲相爱,现在张华峰撤离,他们就开始窝里斗里,盯着钱互相怀疑。
这样也好,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张华峰今晚难得地喝了半斤白酒,将多日来的苦闷一饮而尽,贺鸿远也陪着他喝,一切都在酒中。
“来,老贺,林湘,这回多亏有你们!”张华峰举杯敬了两人。
多的话也没法再说。
严敏在饭桌上倒是一直挺安静,默默听着对象讲起那些事,一颗心浮浮沉沉,不多时,她猛地抬手一把抢过张华峰的酒杯,对着林湘贺鸿远道:“湘湘,贺团长,这阵子感谢你们帮助华峰,我也敬你们。另外就是,正好替我们见证一下…”
林湘跟着喝了口椰子汁,听到严敏这话像是突然有什么预感。
“我和华峰要结婚了。”严敏闷头一口灌下白酒,口中辛辣刺激。
张华峰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一时愣住。
之前他很想结婚,可是严敏担心影响文工团事业,希望再等两年,可是现在…
“敏敏,你…”张华峰舔了舔嘴唇,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要跳舞吗?没关系,我能等,你别冲动。”
严敏嗔男人一眼:“谁冲动了!我就要嫁给你!”
张华峰:“你先冷静点,你还要跳舞。”
严敏:“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张华峰:“我可太想娶你了,可是你不是想再跳两年吗?”
林湘看着张政委黝黑的皮肤因为喝酒红得彻底,竟然倒反天罡拒绝严敏的“求婚”,两人争论起来,实在是太可乐了。
“这两人真是绝配!”林湘冲自己男人道,“怎么谈起结婚还能争论起来,最想结婚的张华峰劝严敏不要冲动,一直不想太早结婚的严敏非要立刻结婚。”
两人先走了,黑沉沉的夜里,贺鸿远笑着回道:“这两人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
最终,第二天酒醒的张华峰再次确认了严敏的心意,两人经过这一道坎都想早点定下来,唯一的约定就是前两年不要孩子。
毕竟严敏的舞蹈事业基本也就最后两年巅峰期。
为着这事儿,张华峰去研究研究,知道结婚后能去卫生院领计生用品。
“哎,老贺,你们一个月领了几个?”张华峰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为了对象的舞蹈事业,前两年可千万别怀上孩子。
贺鸿远镇定道:“不记得,反正有一沓。”
张华峰:“…?”
林湘和贺鸿远婚后领避孕套确实出了岔子,当初结婚林湘也不想太早生孩子,打听一番得知可以上卫生院领避孕套,这时候还没有全面推行计划生育,来领避孕套的人很少,毕竟如今的主流还是狂生孩子,哪有人想着避孕的。
贺鸿远向来冷情冷性,对避孕套知之甚少,林湘更是以为七十年代的避孕套和后世的差不多,都是一次性的。
两人用完一个扔一个,第一次领的两个就很快就没了,接着又上卫生院领,那时候护士看两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后来又循环往复几次,人护士终于忍不住了:“同志,你们也别仗着年纪轻轻太不知道节制。”
林湘:?
两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避孕套是可以洗干净后重复使用的,按理是每个月可以领两个新的,两个重复使用一个月没问题。
怪不得护士见他们隔三差五就来领感到如此震惊。
林湘心里苦,再也不愿意去卫生院,下个月要领避孕套就让贺鸿远这个脸皮厚的过去!
张华峰和严敏商定好结婚事宜,两人准备请假去一趟严敏家拜访严父严母,敲定婚事。
夜里十点,贺鸿远勤快地洗好两个套子挂在二楼阳台铁丝线上,微风吹过,套子摇摇晃晃,林湘身酸体软地躺在床上,已经开始期待张华峰和严敏的婚礼。
“到时候我们也得去帮忙,参加婚礼挺有意思的!”
贺鸿远赤膊回到床上,一把捞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到怀里:“你倒是积极。”
“那是。”林湘躺在男人颈窝处,对别人的爱情八卦得不行,“看别人谈恋爱可有意思了。”
贺鸿远捏着林湘的下巴亲了下去:“别管他们了。”
贺鸿远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林湘被男人亲得晕晕乎乎,舒服地哼唧一声,猛然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一把推开他:“没有那个啦!”
家里最后领的两个套子正在铁丝线上晃悠呢。
贺鸿远咬牙:“赶明儿再去领一个。”
林湘还想要自己的形象:“别了,两个够用了!”
逃脱开男人桎梏的林湘第二日精神奕奕地去上班,经过两个月锻炼,她的体力也渐长。
孔真真和林湘商量着赵建军交待下来的任务,根据最近一个多月收集采购椰子进行榨汁的分析,确认了最适合榨汁的椰子类型。
如今外面野生椰子大小各异,椰子壳厚博不一,加上来自不同的人采摘,成熟度也不一样,很难保证完全在同一质量线上,以至于生产出来的椰子汁其实是有一些差距的。
而更为适合榨汁的是表皮黄褐色的金椰子。金椰子壳较薄方便开口和劈开取肉,果肉饱满,汁水充足,这种类型的椰子榨出的椰汁颜色乳白,味道鲜甜,椰子水清澈微甜。
确定好分析出来的椰子类型,林湘和孔真真就跟着赵主任在附近考察一番,尤其是找岛上一些老人,听说金边市西边有个生产队有不少野生的金椰子,像是最适合这个品种的椰子生长种植的地方。
三人坐着客车到达解放公社,眼前是较为贫穷的地界,解放公社依山傍水,可并不太适合种地,社员们多以赶海捕鱼为生,而解放公社下辖的五道沟生产大队周遭不少野生椰子林,上面硕果累累,全是黄褐色的金椰子,并没有招来多少人采撷。
“这五道沟生产大队真挺适合种植金椰子的。”林湘不禁感慨,这野生野长的椰子密布,能在各种犄角旮旯出没,十足地诱人。
赵建军眼里冒着精光,这地儿好啊,他脑中已经自动脑补出和五道沟生产大队合作,让人搞上种植园,以后自己厂里卡车来运送椰子进厂的画面,确实是能规范化原材料,能对椰子的颜色、口感和口味进行统一。
三人在路上碰到几个带着娃的女同志,好奇道:“同志,你们这椰子都没人吃啊?”
抱着闺女的女同志一脸黝黑,那是偶尔跟着男人出海后晒的,张口就嫌弃:“实在没吃的时候弄来吃吃还行。”
其他时候谁吃它啊!
赵建军笑笑,这多浪费啊!他搓搓手,一派要大展宏图的架势,这椰子园一定要搞起来!
三人一路打听到五道沟生产大队部,走进办公室见到了五道沟大队长。
“钱队长,你好你好,我是金边市119食品厂二厂的办公室主任赵建军,这是我们办公室干事小林和小孔。”
五道沟大队长钱勇一脸疑惑地看着三人,119食品厂他听过,那可是挺有名啊,119的虾酱罐头,海宁省谁不知道?钱勇去年就狠下心买了一回给家里孩子尝尝鲜。
赵建军开门见山讲明来意:“我们汽水车间现在正大力生产椰子汁,你们大队很多野生的金椰子就挺适合,尤其是你们这地方适合种植金椰子,看看能不能和我们厂合作,你们社员种植椰子,到时候我们厂来采购,跟外头很多供销社采购公社的橘子梨子是一个理儿。”
钱队长惊讶地看向赵建军:“我们那些椰子还能卖钱?”
林湘笑着回道:“钱队长,椰子放在你们这里没什么用,在我们厂就有用,不过需要我们进行后续加工。我们瞧着五道沟生产大队里不少社员平日里还是闲着,等天气好才能出海打渔。要是种种椰子,好歹能有个稳定的收入,对吧。”
赵建军提前就和林湘几人商量好具体的采购数量和金额,当下将条款都递过去:“钱队长,你看看,我们可以签合同,白纸黑字地确定好。”
钱勇看着纸上的一串串数字,心中更是惊讶:“还有这种好事儿?”
自己生产大队确实穷,收入不稳定,可那些椰子能挣钱还是令人震惊,天上真的能掉馅饼啊?
“这事儿我得去和队部的干部们商量商量。”钱队长谨慎道。
赵建军自然没有意见:“行,我们等着你。”
钱队长一走,赵建军心情放松,仿佛椰子汁的光明前途就在眼前:“小林小孔啊,待会儿咱们把合同细节商讨清楚,抓紧就先把他们这一批椰子收了,都是好东西啊!到时候统一安排种植,统一确定采摘时间和成熟度,以后椰子汁味道还能更上一层楼!”
林湘瞧着赵主任眯着小眼睛,一脸满足的模样,跟着笑:“主任,您现在是自己都给自己忽悠上了。”
“那是。”赵主任轻拍着大腿,口中哼着样板戏小曲儿,优哉游哉道,“没想到这事儿这么顺利啊!”
赵建军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刚刚还一脸随和的钱队长带着几个穿着民兵制服的男人进来。
“就是这群骗子,还想骗我们嘞!快抓起来送去公社!”
食品厂三人:?
第54章三更合一
林湘从前世到今生,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见到警察叔叔也是尊敬有加的,完全是一个五好社会青年,如今竟然被穿着酷似警察制服的民兵连士兵给“拿下”了。
“钱队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赵建军光亮的脑门都黯淡无光了,这算什么事儿啊,自己是来办正事的,怎么成骗子了!“我们真是119食品厂的,不是骗子!”
钱队长狭长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骗子当然不会说自己是骗子了!你当我傻啊!”
食品厂三人:“”
林湘忙提醒赵主任:“主任,介绍信!”
孔真真也是才想起来:“对对对,给他们看介绍信!”
这回出来属于跨县,他们是正儿八经开了介绍信的。
可钱队长见着了介绍信仍是不信:“这年头造假介绍信的也不少,你们上来就说要买我们的椰子,怎么不是骗子?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啊?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林湘无语凝噎,钱队长这觉悟可真是七十年代反诈第一人啊。
在气势汹汹的民兵连士兵镇压下,食品厂三人只能先跟着去了解放公社办公楼,幸好三人积极配合,也没遭什么罪。
等到了公社,钱队长和民兵连士兵找公社的干事确认那封介绍信真伪。
“吴干事,你看看有骗子冒充119食品厂的来骗我们,连介绍信都造了份假的,本事可大嘞!”钱队长忙着告状,准备狠狠惩治这群骗子!
公社的吴干事仔细核对了介绍信上的红色公章,抬头道:“这介绍信是真的。”
钱队长:“啊?”
林湘瞧着钱队长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真有些想笑,再看看自己这边三人的处境更觉得神奇,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谁能想到出来谈生产合作能被人当骗子逮起来!
最终,赵主任又用公社的电话给119食品厂打去,这才彻底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钱队长一张黝黑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紧抿着嘴唇,双手置于身前绞了绞,全身上下都写着尴尬无措,最终深呼吸一口气,忙上前两步和赵建军握手,激动道:“赵老弟不是,赵主任,刚刚我哎呀多对不住啊!”
赵建军这辈子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儿,为了自证身份努力得不行,真是哭笑不得,当即回握着钱队长的手:“叫老弟就行,叫啥主任嘞,多见外。钱老哥,咱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
孔真真无奈地笑看着钱队长忙喜笑颜开和赵主任握着手说话去,跟林湘低语:“咱们这也是开了眼了,差点真要被关起来。”
林湘忍俊不禁:“谁能想到钱队长防骗意识这么高,不过也是好事。”
因着一遭意外插曲,林湘三人在五道沟生产大队多耽搁了些时间,等谈好合作已经是傍晚时分。
五道沟生产大队条件不太好,地方穷,大伙儿能挣工分的机会比内陆种地的农民还艰难些,如今四处野生野长的椰子竟然能提供改善大队社员生活的机会,钱队长哪有不愿意的!
因为不能涉及私人买卖,此次椰子种植园得和普遍的果园收购一样走公家路线,还需要去公社和县政府报备。
草拟好的合同签订三年,由五道沟生产大队负责经营种植金椰子,并在椰子生长到九个月的时间进行采摘统一供给给119食品厂。
林湘详细同钱队长讲解了各类条款,务必解释得清楚明白,钱队长知道这事儿是自己生产大队占了便宜,那些椰子长得好好的,要顾着的时间不多,就是得算着时间组织人手进行统一采摘,就这样便有些钱拿,多赚啊。
他当即眼泪汪汪地拍着胸脯道:“赵老弟,小林,小孔,你们放心,这事儿我们肯定办得妥妥帖帖的!”
草拟合同细节确定,钱队长死活要留三人在家里吃顿饭,端上桌的是家里最有面儿的咸鱼。海里捞上来的鱼除了统一交给海鲜站算工分,社员们自己也会留一些贴补家用,新鲜鱼养不了多久,腌成咸鱼直接挂在家里墙上能吃上许久。
咸鱼切成段红烧,往里头扔些茄子和豆角土豆,囫囵弄了一锅,钱队长面儿上仍是不好意思:“我以前可就是见过骗子,瞧着人五人六的,实际上不安好心,所以今儿我一下就想岔了!”
赵建军并不在意意外插曲,无所谓道:“哎,钱老哥,你这警惕心值得学习,挺好挺好啊,咱们这一遭下来也是交情更深!”
赵建军一个激动就和钱勇喝上几口白酒,等三人坐上班车离开,再转客船回浪花岛的时候,人已经有些晕了。
林湘总觉得赵主任在上船的时候步伐就有些飘忽不定,可孔真真不以为意:“你放心,咱们主任看起来醉了实际就没醉。”
“那要是看起来没醉呢?”林湘好奇。
孔真真笑了笑:“那指定马上直接躺地上了!叫都叫不醒。”
客船靠岸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天空被染得黑沉沉,与漆黑的海面几乎连成一线,昏暗的夜色中,有一抹白色军装格外惹眼。
“哟,那不是贺团长吗?”孔真真揶揄新婚小两口,“这刚结婚的就是不一样啊,我家那口子才不可能来接我。”
似醉非醉的赵主任附和:“我媳妇儿也不来。”
林湘远远瞧见自己男人,唇角就高高翘了起来,下船时小碎步跑到前头,边跑边和同事们道别:“主任,真真姐,我先回了啊,你们也慢点儿啊。”
咸湿的海风撩拨起林湘的的发梢,贴在外出忙碌一天红扑扑的脸颊上,女人飞奔到那抹白色军装前。
——“鸿远,你知道嘛!我们被民兵连抓了,差点要被押送去公安局!”林湘一脸兴奋地说着自己的八卦。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两人同时开口,贺鸿远迅速接收到媳妇儿话语里的信息,眉心瞬间高耸,漆黑的眼眸迅速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安然无恙才追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谈工作的事情,怎么被民兵连的抓了?还要被押公安局。”
今日林湘出门前和贺鸿远说了要去附近找生产队种椰子,距离不算太远,估摸傍晚就能回来。可是贺鸿远从部队回来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只好来码头守着,想来119二厂还有赵主任和孔真真同去,应该出不了岔子。
现在听媳妇儿一番话,似乎不那么简单。
林湘吃别人的瓜积极,分享自己的八卦也兴奋。
“我们去五道沟生产大队跟他们大队长说明情况,想着能顺利谈妥合作的事情,结果人以为我们是骗子,借口出去商量的功夫,直接通知民兵连过来抓人!”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林湘忍不住眉眼一弯,真是太神奇了。
“你知道嘛,我向来遵纪守法,可是个五好青年,结果今天第一次被民兵连士兵拿着枪押送着走。”林湘这会儿谈起奇妙遭遇兴致颇高,听得贺鸿远眉头渐渐舒展开。
“那生产队队长倒是个警惕心重的。”贺鸿远见媳妇儿没也被吓着,忍不住弯着唇角道,“你胆子也挺大。”
林湘骄傲:“那当然!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毕竟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
接下来几天,林湘和孔真真在厂里拟好最终的合同,三天后再去了一趟五道沟生产大队,和钱队长在解放公社干事的见证下签字按手印,确定下来椰子供应事宜,马德发拿着双方都签字按好手印的简易合同上解放公社与镇政府报备,这就齐活了。
这一遭着实让二厂松了一口气,全海宁省最适合榨椰子汁的金椰子的最佳种植地被她们敲定下来,以后就算有竞争对手,自己厂在原材料上也占了不小优势。
不过原材料的问题解决,林湘琢磨兴许不久的将来就会在市面上见到与119椰子汁相似的其他牌子椰子汁,为了抢占市场,尤其是能在老百姓心中留下119=椰子汁的印象,林湘着手开始整改包装。
119椰子汁瓶身上的包装本是和厂里生产的橘子汽水,梨子汽水一脉相承,简简单单的文字加上有些粗糙的水果图案,当初椰子汁生产时沿用的同样思路,包装纸上是一颗褐色椰子,旁边配文119椰子汁。
可以想见,根据全国风格类似的汽水包装,等其他厂的椰子汁出来,包装相似,椰子汁颜色口味相似,对于老百姓来说很有可能难以区分。
林湘以前自学过几年画画,不算行家,但是简笔画还是能拿捏的,这就琢磨着往包装上画了一棵椰子树,再配上颗半是深褐色椰子壳,半是开口后露出乳白色果肉的椰子肉,瞧着色差明显,很有食欲,在椰子开口处再画上三根吸管样式的竹子吸管,第三根微弯,模样形似119三个数字,在一旁写上119椰子汁。
目的就是为了加深椰子汁与119的深度绑定,让大家提起椰子汁就想到119这个牌子。
新包装更换上时,119食品厂二厂收到了来自五道沟生产大队供给的第一批生椰子。
不同于让散户四处随意采摘的椰子,难以完全规范椰子质量,五道沟生产大队钱队长组织社员们按照119食品厂的要求采摘的椰子个头饱满,皮厚肉多汁水足,基本属于同一水平线上,这样就很好地保证了一批椰子汁的整体产出质量。
赵建军看着一瓶瓶新鲜生产出来的乳白色椰子汁在传送带上运输,心中满意道:“刚邱红霞说了,这批来的椰子是真好,以前到处收来的总有些差点的,还得挑挑拣拣的,这批全能直接用,很不错啊!”
原材料敲定,接下来他得忙着把椰子汁推向全省,赵建军马不停蹄托关系打听海宁省省粮油公司产品核查科科长最近忙不忙,出差回来没有,自己迟早得过去一趟。
孔真真干成一件大事也欢喜,像是受到什么鼓舞似的:“说明咱们这路子走对了!五道沟生产大队还真就最适合种那金椰子。”
载着新包装椰子汁的卡车从食品厂二厂离开,运送往周边各大百货大楼与供销社,隔壁一厂的工人时不时听到卡车轰隆的发动声,不禁咋舌。
“这二厂最近真是一卡车一卡车地拉,能卖那么多啊?”毕竟以前的二厂门前可冷清,几种汽水也卖不出去多少,哪有如今的样子。
有人撇撇嘴,也不知是羡慕还是不服气道:“人椰子汁卖起来了,你不知道哇?城里可不少人买嘞,跟橘子汽水一样卖得好!”
“再好能有多好?总不能越过我们的虾酱罐头去啊,他们小打小闹地也闹不了多久,左右就只在咱们金边市卖卖,我们的虾酱罐头可是不光卖到全省,就连周边五六个省市都有卖,二厂那帮人谁不了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也是,他们卖也卖不了多少,这就是闹出来的动静大罢了。”
解决了两件大事,林湘在星期六下班时提前了些时间离开,心情大好地上海鲜站买菜,准备好好过个放假的星期日。
只是今天海鲜站池子里稀稀拉拉东西不多,一些鱼虾瞧着也半死不活的,个头还小,她挑了一阵实在难以下手。
“同志,今儿鱼虾怎么这么小啊?最近没出海打渔吗?”
海鲜站的工作人员笑呵道:“最近周围渔民出海没捞着什么好东西回来,运气不好嘞。你要是想吃啊,明儿试试赶海去。”
林湘惊喜:“明儿赶海吗?”
“是,刚几个渔民过来还念叨呢,说明天是大潮日,你自己拎个桶拿个铲子去也能捡着些,还不用花钱嘞。”
林湘转头去副食品站买了一扇排骨,拎着回家属院的路上经过周家,敲门找上周月竹:“月竹,明天赶海去不?”
“明儿要去赶海啊?对哦,你过来好像一直没去过。”周月竹倒是参加过好多回,兴致不算太高,可她有兴致带着堂嫂一块儿去。
两人约好时间,又寒暄几句,周月竹揽着堂嫂想让她留下来吃饭,不过林湘还惦记着一会儿就要从部队回来的贺鸿远,只能婉拒:“月竹,冯姨我改天过来玩儿,先走了啊。”
冯丽给林湘塞了一盘油炸红薯饼这才作罢,望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转而说起闺女:“湘湘和鸿远结婚了,这小日子过得是真不错,看看你这丫头到时候能不能让我省心。”
心虚的周月竹吐了吐舌头,冲母亲卖乖:“妈,我肯定让你省心啊!”
念着闺女也十八了,冯丽脑海中闪过几个平日里看着长大的年轻男同志,都是大院里人品和本事一等一好的:“到时候也给你张罗起来,挑个各方面不错的。”
“妈,结婚哪能是看哪方面条件不错呢,应该是说嫁个我喜欢的。”
“你倒是会贫嘴,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么”
母女俩探讨着结婚大事,林湘已经拎着排骨,端着红薯饼回家了,经过邻居蒋文芳家时,林湘见着她三个闺女正在院子前跳绳,将散发着热气的红薯饼递到几人跟前,借花献佛道:“玲玲,英子,小芳,去洗个手一人吃块红薯饼。”
蒋文芳哪能让三个孩子打邻居家秋风,忙阻止道:“小林,你刚下班回来还没吃饭吧?可别给她们吃,我们刚刚才吃过饭。”
“蒋嫂子,不打紧,吃过饭了还能吃零嘴儿嘛。”林湘挺喜欢这三个小姑娘,瞧着斯斯文文又可爱,就是胆子小了些。
年纪最小的小芳张着玩得黑黢黢的手就要去抓红薯饼,嘴上还乖乖的:“谢谢姨姨。”
“哎。”林湘将盘子挪开,认真道:“必须洗了手才能抓。”
年仅三岁的小芳眨着大眼睛疑惑:“为什么呀?”
“看看你们玩得手多脏,用这手抓着红薯饼吃了,肚子要痛的。”
七十年代的个人卫生问题并没有得到什么重视,许多人不太在意细节,挺多时候都稀里糊涂的,尤其是这时候小孩儿养得糙,就家属院里便有许多小孩儿用黑黢黢的手抓着食物吃。
幸好这三个小姑娘很是听劝,排着队洗了手过来,大姐玲玲抓了一个红薯饼分成四小块,妈妈一小块,自己三姐妹一人一小块,挺斯文道:“林阿姨,我们吃一块,谢谢你!”
说着还掏出自己兜里的两颗高粱饴给林湘:“也请你和贺叔叔吃。”
林湘简直快被几个小丫头萌化了,实在是可爱。
等贺鸿远回家时,厨房中烧好的冬瓜排骨汤也起锅了,清甜的冬瓜口感厚实爽嫩,配上炖煮得软烂的排骨,整个汤底清清淡淡又混着些微油腥,清爽不腻。
贺鸿远闻着冬瓜排骨汤清香味儿的功夫走到饭厅,将手中的搪瓷盅放下,盖子一揭,热气四散,香气瞬间喷涌而出。
“哪儿来的饺子啊?”林湘目光往下,见着搪瓷盅里七八颗白白胖胖的饺子,十足地诱人。
“刚去杨旅家汇报工作,田主任给的,一定要我带回来说我们尝尝。”
“田主任也是客气了,改天咱们也送点东西去。”林湘夹起一颗饺子送入口中,猪肉白菜馅的经典口又香又软,嚼得腮帮子鼓鼓的,“好吃!真是香啊!”
贺鸿远瞧她吃饺子吃得霎时可爱,跟岛上有时候能见着的小松鼠似的,忍不住勾了勾唇:“杨旅没少在我们面前炫耀田主任做菜可好。”
对于撒狗粮的中年爱情,林湘好奇地打听几句,在晚饭饭桌上,她提起了明天的计划:“听说明天是大潮日,适合赶海,刚刚回来我已经约了月竹一块儿,你有时间吧?咱们一起去。”
贺鸿远只要没有突发任务,星期天也是自由的,当即应下了。
“对了,快尝尝这个红薯饼,冯姨炸的,油炸的就是香。”林湘夹了个到男人碗里,又提起刚刚回来的一幕,“我给蒋嫂子家三个孩子吃红薯饼,结果三个小姑娘好可爱,只拿一个分四份,妈妈一份,三个小丫头一人一份,那么小一块儿吃得可香。看得我心都跟着软了,你见过何政委家四个男娃不?我的天哪”
林湘一般不爱背后说人坏话,可实在是忍不住吐槽:“真是太皮了太不知道礼数了,简直跟小土匪似的。还是蒋嫂子家三个小丫头可爱。”
贺鸿远自然清楚:“何政委家那四个娃确实有点以前没养好,现在得好好改改才行,就是他家里老人太惯着娃了。不过,你这么喜欢小姑娘?”
林湘咬着红薯饼随意地嗯了一声。
“那干脆我们也生个小丫头?”
贺鸿远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差点把林湘呛到!
“怎么突然说起生孩子?”林湘心理上还没做好当妈的准备呢。
“这不你说的孙指导员家小丫头都可爱。”贺鸿远以前还没琢磨,如今想想,要有个小丫头跟自己媳妇儿似的,小小的挺可爱,似乎真挺好。
他是个思维发散的人,刚刚起了这个念头,已经琢磨起来:“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要是明年怀上,后年生孩子,正好属兔,想想也挺好。”
林湘:“?”
大哥,你倒是一条龙服务想好了!
“谁要明年怀上啊?”林湘怎么还得再准备准备,她琢磨着,“不然大后年吧,属龙,属龙不是更厉害?”
贺鸿远拧眉:“小丫头属兔子多可爱。”
林湘懒得搭理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想早点当爸?”
贺鸿远:“”
男人不说话了。
当晚,贺鸿远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年纪不大,正值青壮年,是最好的时候。
昨儿话赶话到那儿了,过了那茬,贺鸿远倒是没再提生孩子的事,林湘乐得自在,准备再做做心理建设后要孩子。
翌日,晨光熹微时,林湘和贺鸿远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赶海。念着是清晨的海边,林湘全副武装穿得厚实,唯恐把自己冻着,没办法,前世过了青春期步入社会,又在职场摸爬滚打几年,她早就过上了勇于穿秋裤,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养生生活。贺鸿远见媳妇儿将薄棉袄都穿上了,倒也放心,最后抬手替她理了理被棉袄夹到衣领中的头发,这才一道出门上家属院门口等月竹去赶海。
这回偷摸行动,周月竹还叫上了自己对象沈建明。
沈建明如今不再那么羞涩腼腆,见到贺团长规矩地给人敬礼叫声团长,转头对着比他小的林湘,挣扎一番叫了嫂子。
林湘如今已经很是淡定,自从嫁给了贺鸿远,她就面对过不下数十次被年长的军人同志叫嫂子的场面,起初还挺不好意思的,这不是占人便宜嘛,后来她也麻木了,谁让自己男人年纪和职位在那里。
私下里,贺鸿远没有在部队的威严,沈建明渐渐放松下来,只是看着自己对象月竹和他堂哥开玩笑,仍然是震撼。
这可是部队里的阎罗王啊,活霸王啊,自己对象胆儿是真的大!
遇上大潮日,来赶海的人不少,海边密密麻麻都是拎着桶,拿着铲子的军属,他们走得远些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各自作战。
林湘从来没在赶海时见过这么多东西,各种鱼虾蛤蜊都随着海水退潮显现出来,木桶里叮叮咚咚扔进不少好东西。
附近没什么熟悉的人,周月竹和沈建明也没避嫌装不认识,沈建明拎着木桶跟在周月竹身后,陪她捡鱼挖虾,捡贝壳捡海螺。微凉的海边,想着是约会必须得漂漂亮亮的周月竹穿的是长袖衬衫和长裤,只是想要漂亮,衬衫面料便有些单薄,海风吹过,周月竹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
沈建明耳聪目明,忙脱下身上的军装披在对象身上,带着他热气体温的军装将月竹包裹,瞬间驱散了寒意。
“我穿了你的军装,你不冷吗?”周月竹含羞带怯地看着对象,想把军装外套还给他。
沈建明忙按住她的手,转瞬又反应过来这是大庭广众的,忙退回手,低眉红着脸道:“我不冷,你别冻着就好!”
此时,林湘正蹲在地上挖螃蟹,退潮后没来得及撤退的螃蟹迈着小短腿在泥沙中艰难前行,听到前方不远处的动静,她抬眸望去,被撒了一嘴狗粮。
啧啧,小年轻谈恋爱就是甜啊。
转头却又和刚刚从月竹和沈建明身上收回视线的贺鸿远的目光相遇,只见男人灼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几下。
身为小夫妻的默契令林湘脱口而出:“我可不冷,我太有先见之明了,穿得可暖和了!”
见男人眸光黯淡下去,林湘眼珠子一转,哄着他道:“不然我把棉袄脱了,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贺鸿远:“”
将贺鸿远逗得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林湘欢喜得差点憋不住笑,以前她还不懂,原来越是逗这样严肃正经的男人,越有意思哎!
严肃正经的男人也有本事,虽说没机会给林湘披外套,可几人准备离去时,他不知道从哪儿逮着一只巨大的龙虾回来了。
好家伙,足足有二十多厘米长,估摸得有快一斤重,红褐色的外壳坚硬,简直堪比后世的澳龙。
林湘眼睛瞬间就亮了,这要放在后世也是大宝贝啊,比她当年上班完成项目,部门庆功宴上吃的一只澳龙还大!
“哇,你怎么就捡着这么大的龙虾了!”林湘满心满眼都是大龙虾,瞬间将前头捡的那些海鲜抛之脑后。
贺鸿远瞧着媳妇儿眼里的微光,神情隐隐骄傲起来:“随便捡的,正好撞我面前了。”
林湘:你牛!
其他海鲜全养着慢慢吃,那只大龙虾可要马上解决了。
林湘和贺鸿远拎着巨大的龙虾和挑出来的两条带鱼上周家拜访,正好大伙儿热闹着吃顿饭。
周旅长和冯姨在岛上生活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龙虾,当下也好奇:“这虾是真大啊,你们去赶趟海竟然收获这么大。”
林湘在厨房准备清蒸大龙虾,越是这样不知道从深海何处卷来的珍稀食材,越要保留其原始风味:“那是鸿远运气好,说一眼就见到了。”
用大葱和姜片裹着大龙虾上锅清蒸二十分钟,待锅盖缝中冒着白汽时,贺鸿远正被周生淮递去一个信封。
“鸿远,你我二哥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这就写了封信寄给我,让转交给你。”周生淮确实难办,上回鸿飞被关在招待所房间,离开后就回家告状了,结结实实和他爹吵了一架,不过周生强心里清楚两个儿子的脾性,知道鸿远绝对不会主动针对谁,就想着打电话调和调和两个儿子的矛盾,可是鸿远压根儿不接他亲爹的电话,只要勤务兵通知是西北军区来的电话一律回绝,二哥这就找上了自己。
这信他也不能不转交,可是转交了,侄子多半也不收的。
“还有,我二哥说,鸿飞是被惯坏了,让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话是带到了,信也试着转交了,周生淮自觉完成任务,只是这信收不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不过,这回鸿远竟然盯着黄皮信封看了一眼,抬手接过了。
周生淮震惊,侄子这是对他亲爹的态度缓和了?
林湘蒸完大龙虾往客厅走,正好听见周旅长的话,只见自己男人接过他亲爹寄来的信,修长的两指夹着信封左右翻转两下,然后直接开撕。
信封压根儿没拆,几下就撕成了废纸。
贺鸿远像是扔什么垃圾似的将废成碎纸的信扔到撮箕中,转头对着三叔道:“叔,你也交差了,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周生淮:“”
还是我那个大侄子,没有一点变化,就说他怎么可能平静听话地把信收了。
林湘收回视线,只在心里默默感慨,贺鸿远果然还是那个人狠话不多的男人,只是该说不说,男人撕信的时候低眉动作,骨节分明地手指用力,格外的帅呢。
大龙虾是今天这顿午饭的主菜,旁的菜全都成了陪衬。
虾肉本就清甜鲜嫩,有食物最本真的味道,而来自深海的大龙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巨大的龙虾盘踞在饭桌中央,破开虾壳,虾身满满都是嫩白虾肉,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就连钳子中的虾肉也又长又粗一条,快赶得上一个普通小龙虾的肉量。
来自深海的味道,鲜美,鲜得像是有海风轻拂,跃然舌尖舞蹈,清甜,淡淡的甜味回味无穷,肉质紧实饱满鲜嫩,什么佐料都未添加,却觉得这是舌头品尝过最鲜甜的食物。
这要放在后世,高低能卖上几千元。
林湘和众人分食这巨大的龙虾肉,口中鲜甜馥郁,好吃得停不下来。
周月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上这么大的龙虾,更没想到味道竟然如此好:“这虾肉也太鲜太嫩了!”
林湘也少有吃到,这才是第二次呢:“让你堂哥多捡点回来。”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贺鸿远:
自己要是有那个本事的话。
++++
吃完小龙虾连着几日,林湘和周月竹仍然对那个味道念念不忘,就连十二月初,两人相约进城转转时还在想念呢。
“吃过那个大龙虾,我现在见着小龙虾都没什么兴趣了,那味儿真不一样,太鲜太嫩了!”周月竹昂着头,满脸陶醉享受。
林湘逗她:“快擦擦口水。”
周月竹往堂嫂纤细的腰肢上掐了一下:“我才不流口水,堂嫂,你少毁我形象!”
“沈建明同志又不在这里,你要形象干吗?”林湘发现严肃正经的贺鸿远逗起来有意思,活泼可爱的周月竹逗起来也好玩儿。
“哎,他这回出紧急任务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周月竹自那天赶海后就没见过对象沈建明,人出任务离开了。
“安心,肯定很快就回来了。”林湘和周月竹上了客船,摇摇晃晃四十分钟到了金边市北岸码头,落地后便直奔百货大楼。
一人抢了两块布,又准备去买些好吃的和擦脸的,转头,林湘见着汽水柜台人来人往,难得进城采购的人们都爱喝上点儿汽水,只是如今也入冬了,虽说浪花岛的冬天也不太冷,可到底不如夏日炎热,汽水口感反而没那么受欢迎。
她观察了几分钟,倒是119椰子汁卖得更好一些。
看着不少人点名要119椰子汁,甚至有些不记得牌子的也会说上一句:“包装上有棵椰子树和一个劈开椰子汁那个,上头还插着三根管儿,对了,是119的!”
慢慢想到椰子上插着的三根竹吸管,这便想起来模样,分明是119的数字形状。
描述的正是林湘换的新包装,鲜明有特点。
椰子汁持续在金边市热卖,赵建军也接到了回话,省粮油公司产品核查科科长出差回来,他这就叫上林湘,一块儿出发去趟省城,争取将119椰子汁推向全省的百货柜台。
林湘临时出差,这事儿甚至来不及通知贺鸿远。
她中午匆匆回家收拾了一身衣服,带了些钱和票在身上,拎着行李藤箱出发了,只让隔壁邻居蒋嫂子帮忙告诉自己男人一声。
蒋文芳瞧着林湘风风火火出差去,身上一件衬衫规整挺立,长裤勾勒着笔直的双腿,踩着一双小皮鞋,步履匆匆间,两条麻花辫甩出轻微的弧度,一时有些羡慕。
这隔壁小林真是不一样,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林湘和赵主任坐船到达城里,再转火车抵达省城,落地后将行李放在招待所,这便直奔省粮油公司。
每个市的粮油公司管理各市百货大楼和供销社的产品售卖,而想跨市上柜台销售必须经过省粮油公司的批准,省粮油公司要比市粮油公司的要求严格得多,许多市里产品经过考察都会被打回来,不是什么产品都能跨市销售的。
这回,119厂准备充分,林湘赶制了详细的椰子汁于最近两个半月的销售数据和群众口碑,异军突起的椰子汁销售额持续增长,119接到的订单需求也与日俱增,加上找几家百货大楼出具的介绍信,上面描述了百货大楼售货员口中金边市老百姓对119椰子汁的喜爱和认可,也是一种背书。
客观数据和主观口碑都齐全,赵建华和林湘也就有信心。
“要是咱们的椰子汁真能上全省柜台”赵主任说到这句话都不免心潮澎湃,二厂的汽水至今都只能在金边市售卖,根本没有资格卖向全省,就连一厂也只有五种海鲜罐头是上了全省柜台的,其他十来种也没被审查通过,椰子汁能不能突破历史,成为二厂的重大突破,就看这一哆嗦了!
赵建军双手紧攥着拳,带着林湘雄赳赳气昂昂走到省粮油公司门口,刚要再鼓舞鼓舞士气,却突然见到路边有个同志握着一瓶汽水瓶仰头喝着,里面赫然是乳白色的液体。
“同志,你这是哪里买的椰子汁?”林湘好奇过去询问。
路人同志指着前头的百货大楼道:“哦,这是省城红光汽水厂今天刚上的椰子汁,味儿还挺好。”
林湘和赵建军对视一眼,来了,跟着他们步伐的其他厂椰子汁真的来了,两人再在周围稍一打听,得知这两日在海宁省三个不同城市都有汽水厂上新开卖最新产品椰子汁。
眼见119椰子汁热卖,总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要来分一杯羹的。
林湘心中早有预料,只对着赵主任道:“主任,我们有起步优势和原材料优势,这回必须把全省柜台拿下。”
等各个汽水厂都开始售卖椰子汁,竞争必然更加激烈,想要向北冰洋汽水那般在橘子口味汽水中一骑绝尘,需要保证119的椰子汁的口感最佳的同时,还要尽早抢占市场,在老百姓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打出头炮!不然在椰子汁领域,119迟早会被其他人盯上的。
如今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必须拿下全省市场,这才能占尽先机。
赵建军深呼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55章三更合一
海宁省粮油公司办公楼矗立在几棵参天棕榈树中,只是十二月初,部分树叶染黄,部分仍绿,瞧着是别样一番景致。
省城基础建设领先,青砖楼房高挺气派,结实大气,总共三层的楼房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高层。
赵建军还是第一次来省粮油公司,毕竟以前二厂是没资格也没那个本事将汽水推向全省的,心里不说,赵建军还是羡慕。
汽水这块儿竞争激烈,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汽水厂,汽水车间数不胜数,几乎每个省份都有自己代表性的汽水口味,其中更有一些走向了全国,家喻户晓。
那更是赵建军连做梦都不敢梦想的。
两人在省粮油公司门岗处出具介绍信和身份证明做了登记,这才被准许入内。
不同于金边市粮油公司的审查流程,省粮油公司这边要更加严格谨慎,来到了科室,穿着统一灰色工作服的干事再次检查了林湘递过去的介绍信,眸光匆匆一扫,接着迅速抬眼看向二人,有些惊讶道:“金边市119食品厂二厂的?”
眼神中的惊讶不加掩饰。
赵建军心知对方为何惊讶,也只再次认真介绍一回:“是,同志,我们是金边市119食品厂二厂的,产汽水的。”
确认后的干事含糊地点点头。
毕竟119食品厂向来都是一厂过来送海鲜罐头,从来没听说有送汽水的。再说了,地方市里想跨市卖汽水竞争很激烈,要求也严格,根据她模糊的印象,119二厂那个汽水厂可不怎么样,汽水味儿就一般,没什么出彩的,必然不行。
这一趟过来怕是白跑一趟。
省粮油公司人多事杂,全省不少城市的厂子都盼着跨市售卖产品,上这儿来的不在少数,赵建军和林湘被安排坐着喝着茶等待,核查科科长正接待别的厂代表呢。
“这茶就是香啊。”既来之则安之,赵建军坐在科长办公室外的等候大厅里倒也沉稳下来,闲适地靠着椅背,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拎着茶盖往上半掩着抿了两口茶,上好的普洱,清香阵阵!“怪不得都说省粮油公司福利待遇最好,哪个厂的好东西不送来?”
林湘听着这话不假,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人来人往地都能看见所有上门的工厂工人带着样品来的,既然要人核查,东西自然得给最好最足的,就是自家厂里为了推广椰子汁,这回也带了一箱12瓶过来。
这些东西多了起来,大概率就是分给职工们当福利的,想想真是爽。
林湘低眸再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椰子汁,这回战斗就全靠它们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顾科长办公室大门处传来响动,不多时,有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林湘认识那个年轻男同志,赫然就是贺鸿远同父异母的弟弟周鸿飞,也是食味食品厂的职工,他旁边的年轻女同志倒是面生。
赵建军消息倒是灵通:“听说食味食品厂这几个月搞到了宝贝,厂里有两个年轻人才,男的应该是某军区首长的儿子,门路广得嘞,女的是食味食品厂厂长侄女,虾酱罐头就是她主导改良的,挺有本事。”
林湘听着赵主任的情报,又多打量了那边两人一眼,低声回他:“那他们这回过来,难不成是想把食味的虾酱罐头卖到全省各个城市去?”
“十有八。九是!”再是爱和一厂一些人置气,赵主任这会儿也是一致对外的,毕竟119的虾酱罐头在海宁省占据龙头老大地位,要是食味的虾酱罐头真的铺开路子,势必又是一轮冲击。
周鸿飞和邱秀萍带着食味邱厂长的示下正是来省粮油公司申请全省售卖食味虾酱罐头的,两人一个背靠大山,关系路子硬,一个是改良虾酱罐头的领头羊,再合适不过。
省粮油公司产品核查科顾科长听邱秀萍介绍一番食味虾酱罐头,留下了样品考察,临走时才和周鸿飞寒暄两句。
“鸿飞,我岳父也挺多年没见过你父亲,你代为问候一声,有时间能见见面也不错。”顾科长和周生强并不认识,不过周鸿飞托关系托到了顾科长老丈人那边,顾科长老丈人曾经在当年抗战时和周生强有几分交情,七拐八绕的也是路子。
“顾科长,您放心,我肯定跟我爸提两句,等他下次休假过来,看大伙儿有没有时间叙叙旧。”
邱秀萍并不大看得上周鸿飞,这人就是个废物点心,不过这种时候却又好用。
两人走出顾科长办公室,已然从顾科长刚刚的言语中觉得有戏,结果一转身,都见到了林湘。
周鸿飞是见过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对象的,邱秀萍上回跟随周鸿飞上岛也偷偷看过,两人都认出了林湘。
不过一个正因为和贺鸿远较劲没说话,一个因为对贺鸿远念念不完也没说话,就这么走了。
“他们119的来干嘛?”周鸿飞也是后来才知道林湘在119食品厂上班,如今卖得火热的椰子汁也是她主张捣鼓出来的。
邱秀萍觉得这人脑子有坑:“肯定是来谈椰子汁上全省柜台的啊,不然能坐火车赶来省粮油公司吗?”
前世,119二厂可没推出什么椰子汁,也没有在这几个月时间就搞得风生水起,邱秀萍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似乎真是这个林湘这个意外,平白出现嫁给了贺团长,又平白进了119二厂搞出了椰子汁。
“他们厂不是很破很不怎么样吗?还想着全省卖椰子汁?”周鸿飞丝毫没关心什么椰子汁,也没尝过味道,只是觉得119二厂不自量力。
“他们厂的椰子汁确实很好。”邱秀萍用两世的经验也能如此评价,包装好口味好口感好,必定能打响名号的,“省粮油公司的人只要不傻都会同意。”
周鸿飞不置可否,119的椰子汁卖得好不好和自己无关,只是身旁邱秀萍低声自言自语一句话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说什么?”周鸿飞听得模模糊糊。
邱秀萍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119那二厂也嘚瑟不了多久。”
她没记错的话,这一年年底海宁省会遭遇了猛烈台风,尤其是金边市受损最严重,椰子树都倒了一大片,更别提树上椰子更是吹落一地,砸得稀巴烂,好一阵都没恢复过来,椰子都没了,119二厂拿什么产椰子汁?他们刚起步的椰子汁必然遭受重创!
周鸿飞只当这人是胡言乱语,也没多想,率先走出了省粮油公司大门。
刚刚见到林湘,又联想起贺鸿远,周鸿飞仍是心气不顺,凭什么自己亲爹现在偏心贺鸿远,林湘那么漂亮一姑娘也嫁给贺鸿远,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那林湘眼睛也是瞎的,看上谁不好,看上贺鸿远。”周鸿飞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邱秀萍不知道周鸿飞哪来的底气埋汰贺团长,贺团长真是比这人好一万倍,当即道:“贺团长年纪轻轻就到了这个位置,肯定有本事啊。”
周鸿飞最听不得有人夸贺鸿远,当即怒道:“邱秀萍你是不是眼睛也瞎了?”
“我看是你脑子糊涂,见不得贺团长好。”
周鸿飞就奇了怪了,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方向:“我,我这条件,这家世,我不比贺鸿远好?难不成我还比不上他?”
邱秀萍认真严肃回他:“没错,你当然哪里都比不上贺团长。”
周鸿飞:
脸都快气红了,现在的女的是不是眼睛都瞎了!
——
119食品厂和食味食品厂如今关系微妙,食味已经隐隐上升到金边市第二食品厂的位置,看起来来势汹汹,想要赶超119食品厂。
不过这回打照面,双方没说什么,各自忙碌去。
赵建军和林湘拿上准备好的一箱椰子汁与一沓资料走进顾科长办公室。
顾科长年逾四十,穿着一身中山装,梳着整齐服帖的头发,听闻两位第一次上省粮油公司的是119二厂的人,不禁蹙眉回忆,仔细在脑海中抓出一点和119二厂有关的信息。
印象中的119二厂名声不行,厂子可不怎么样,他们现在竟然拿东西来想卖到别的城市去?
顾科长低眉打量放在桌上的一件纸箱,里头有十来瓶玻璃罐,乳白色的汁液静置其中,模样倒是挺特别。
“顾科长,这是我们119二厂椰子汁最近两个半月在金边市各大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售卖的情况。”赵建军说着话,眼神示意林湘将资料递交给顾科长,接着又道,“根据金边市粮油公司的反馈,我们厂的椰子汁卖得很好,都快赶超北冰洋汽水了,另外百货大楼售货员们也反映,老百姓特爱喝,还专门来找。”
顾科长接过统计得一目了然的售卖数据与金边市几大百货大楼开的信件,迅速扫过之余又听赵建军继续说起心中宏图大志。
“顾科长,现在外头到处都是卖橘子汽水梨子汽水荔枝汽水的,老百姓多久没尝到不一样的汽水儿了?我们厂的椰子汁愿意为人民服务,丰富老百姓的汽水口味。”赵建军见人看完资料,适时地起了瓶椰子汁送过去,“你尝尝看味道,金边市老百姓喜欢,相信咱们海宁省全省人民也会喜欢。”
“你们厂以前都是来送海鲜罐头的,没想到这回还送上汽水了。”顾科长并不抱什么期待地接过模样特别的椰子汁,他喝过野生的椰子,味道清清淡淡的,微甜,可是其实不太适合当成汽水来卖,加上119向来是做海鲜罐头闻名的,简直闻所未闻有汽水卖出名堂的。
只是椰子汁入口时,顾科长眼睛瞬间就亮了。
不同于常喝的橘子汽水和梨子味儿、荔枝味儿汽水,椰子汁口感更加醇厚,绵密,是另一种风味,清甜爽口,尤其是那股子甜香不腻,回味无穷。
“你们这椰子汁味道还挺好。”顾科长给出了真实评价。
不过外形包装和味道有了直观感受,产品能不能卖向全省还得看其他表现,他端详着手上资料一一询问具体数据细节:“这椰子汁上了金边市几个百货大楼?”
“每个百货大楼出货量和售卖速度呢?”
“在城里售卖情况不错,那在县城供销社如何?两种地方看起来都是能卖汽水的,可城里和县城对产品的接受度有很多区别,我们要卖的是全体老百姓都喜欢都能接受的东西。”
林湘是实打实感受到了省粮油公司的严格,一条条销售数据都问得清清楚楚,期间各种举一反三询问订单细节,语气不急不缓,态度也亲切随和,可就有一种年终考核的隐隐压力。
尤其是顾科长几次三番关心县城供销社里椰子汁的售卖情况,林湘大胆猜测,省粮油公司的考察内容中有一项重要指标便是县城和周边公社村民喜欢不喜欢,接不接受。
“顾科长,我们的椰子汁如今在海宁市六个百货大楼售卖,期间都是所有口味汽水中卖得最好的,至于在十三个县城的三十二个供销社售卖,根据供销社反馈,也很受县城居民和到县城采购的附近村民喜欢,售卖速度甚至不输城里。”
顾科长放下资料看向林湘:“这是为什么?”
林湘笑了笑,指着桌上的椰子汁玻璃瓶道:“我们的椰子汁口感温和,口味清甜馥郁,又和如今所有汽水不一样,对城里居民和农村村民一样是新鲜的,甚至村里老百姓进县城一趟不容易,更愿意花钱尝尝好东西。”
顾科长若有所思,点了点下巴:“倒是有道理。”
林湘听到这话稍稍安心,和赵主任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几分放松下来的情绪。
“不过最近想在全省售卖的产品不少,这一批产品我们得开会讨论讨论,明天再答复你们。”
赵建军自然表示理解,当即留下那一箱椰子汁给省粮油公司的人尝尝,临走时不忘再王婆卖瓜一番:“顾科长,我们这椰子汁什么都没加,就纯正的椰子做的,味道好,模样也好,很适合上全省柜台卖,您和职工们多尝尝味儿,这一箱都是今天早上新鲜产出来的,好喝得很。”
顾科长哪有见过这么能自夸的人,扬着笑容送人的同时说道:“赵主任,你这份口才不去干售货员才是屈才了,行,我就不送你们了,明儿就知道结果了。”
因着要等结果,赵建军和林湘离开省粮油公司后便回了附近的招待所,在招待所饭厅简单吃了点,两人不免期待又担忧明日的结果。
“这省粮油公司的名额有限,听说一个月能上新售卖的新产品不多,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拿到名额。”就刚刚等待的功夫,赵建军就见着好几家工人的代表来送产品审查,毕竟在自己本地城市售卖和往全省售卖,订单量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
林湘很有信心:“主任,我们的椰子汁肯定没问题!就算大家的东西都好,咱们还占着个独特呢,在一众汽水里不一样。”
“这个确实,想想我也觉得能成。”赵主任又想起前头撞见的趾高气扬的食味食品厂两人,“食味的虾酱罐头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他们也能卖向全省,估摸秦阳波又要睡不着觉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招待所前台的服务员走向林湘,低声道:“林湘同志,有电话打到招待所找你。”
林湘一愣,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省城,还是临时住进的招待所,怎么会有人打电话来找自己呢?
仅仅片刻后,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主任,我去接个电话!”林湘小碎步赶到前台,拿起听筒放在耳边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鸿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湘又惊又喜,却也在刚刚的预料之中。
打电话到这里来找自己的除了贺鸿远还能有谁!
“怎么又临时出差了?我听说你上省粮油公司了,找人查到距离粮油公司最近的招待所,想着你们估计会就近住下,打电话过来碰碰运气。”贺鸿远下班后回到家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只有饭桌上留了张纸条,是媳妇儿的字迹,简单写着要临时出差。
这样的简单纸条自然没法让贺鸿远安心,他刚准备出门看看,就碰上了隔壁邻居蒋文芳,这才得知林湘确实亲自托蒋嫂子帮忙带话。
林湘在电话里毫不吝惜地夸赞男人:“你还真是聪明,什么都能估算到对,我和赵主任吃过饭了今天回不来,明天才能知道结果,顺利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回来嗯,带了行李也带了钱和票的,你放心”
赵主任过来看看情况,听着小林和她丈夫打的电话,哎呀,啧啧,牙疼。
这刚结婚的小年轻就是不一样,腻歪哎!
次日一早,修整一番的林湘和赵主任先是出门直奔省城的百货大楼。两人可不是为了逛街采购,主要是侦查敌情的。
下午才能等到粮油公司的结果,一早他们便想着看看省城红光汽水厂新出的椰子汁,掏一块钱买了两瓶,玻璃瓶中的汁液也偏乳白色,不过颜色没有119椰子汁那么纯正,略微稀薄了些,入口后的椰子汁也是如此,味道还行,不过不够鲜甜浓郁。
林湘一连喝了三次,认真地回味品尝,最后得出结论:“制造法子应该和我们差不多,不过调配比例差了点,原材料应该也不太行,我猜他们的椰子选用很随意,什么椰子都在用。”
毕竟他们刚刚买的两瓶椰子汁仔细观察的话都能发现颜色一点区别。
赵主任砸吧两口也点点头:“椰子肉打了30%-35%成汁进行制造,比我们的差5%-10%,味儿就差了点,白砂糖也加得不够,估摸100毫升椰子汁只含了30-40g糖。”
林湘惊讶地看向赵主任:“主任,您这都能喝出来啊?”
林湘大概能品鉴出味道感受,可真要尝一尝就推测出制造比例还没那个本事。
赵主任抬手摸了摸锃亮的脑门,光秃秃的脑门在日光下似乎发着光,林湘眼里的赵主任一下就比过去伟岸了不少。
知道她听到赵主任扔下一句:“嘿嘿,猜的,我瞎说的。”
林湘:“”
她当然知道赵主任不是瞎说的,不过这人也是个挺皮的小老头,真要正儿八经展示本事的时候,自个儿先破功了,林湘不禁想起以前听过的传闻,赵主任有条好舌头。
如今看来,似乎真的不一般。
午饭时间,两人在省城国营饭店一人点上一碗抱罗粉,赵主任平时抠抠搜搜,对手底下的人还是照顾有加,让林湘随便点,想吃什么吃什么,买粉的粮票和钱都是他出的。
林湘刚感谢主任一句,就听赵主任嘚瑟:“回去报销!”
林湘:“”
赵主任——真是任何温馨氛围破坏者,连带着也是有人夸他的自我破局者。
抱罗粉粉质柔软细腻,汤底更是一绝,用牛骨熬的汤鲜美可口,还略带酸辣,爽口极了,正适合十二月份稍稍降温后的海宁人。
林湘连粉带汤都吃光了,没浪费一点粮食,最后又喝着红光汽水厂产的椰子汁润口,不禁遗憾道:“可惜另外河东市和祥安市的椰子汁没法买,不然还能比较比较。”
河东市五星汽水厂和祥安市进步汽水厂也开发了椰子汁上新售卖,只是大家都在自己城市售卖的,总不能坐个火车去买瓶椰子汁吧,委实有点奢侈了。
赵主任摸了摸下巴状似认真思考:“回去打听打听有没有熟人在那边的。”
这会儿也暂时管不了研究同行,他们得去省粮油公司看看结果如何。
只是这一去,竟然又在门口碰见了食味的两人,周鸿飞和邱秀萍。
赵主任和邱秀萍作为各自厂里代表相继被叫进顾科长办公室,林湘在外头等待,一旁的周鸿飞则不时打量着她,那眼睛直勾勾的,盯得林湘不大舒服。
她端起茶盅换了个位置,并不想搭理这纨绔子弟。
“喂。”不过周鸿飞向来是没有眼力见的,见林湘躲着自己更来劲了,也跟着挪了几个位置过去,“林湘同志,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你是?确实不认识。”林湘丝毫不留情面。
周鸿飞咬了咬后槽牙,一脸郁闷:“当初在我三叔家里,你还拿水泼过我!”
“是吗?”林湘沉吟片刻,似乎努力回忆,“我好像只拿水泼过特别烦人的大黄狗,不记得泼过你了。”
周鸿飞愣了两秒才反应过这人居然骂自己是大黄狗!
“你骂谁是狗?”周鸿飞气急败坏,这下他是明白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怪不得林湘能看上贺鸿远,敢情两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湘笑盈盈道:“谁是狗,我就骂谁。”
周鸿飞向来不跟女人动手,当即气得想要破口大骂,可又碍于人在省粮油公司谈申请,只能忍着怒气。
只突然想起昨日邱秀萍的一番话,面上骤然多云转晴,像是看好戏般道:“林湘,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毕竟你们厂要倒大霉了,我跟这种要倒大霉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林湘狐疑地看向周鸿飞,觉得这人真是脑子有问题,自己厂前途一片光明,能倒什么霉:“要是随便诅咒两句我们厂能让你心情愉悦,那就随你好了。”
“你!”周鸿飞听着林湘说话就来气,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针对自己,虽然他也不信邱秀萍的话,可这会儿装也要装得像真的,“等着瞧吧,过年前你们厂等着倒霉!”
林湘看周鸿飞言之凿凿,那认真的模样不像是说假话,心头渐渐浮起一丝疑虑。
就在林湘沉思之际,顾科长办公室有了动静,门一开,赵主任红光满面大步往外,扬声道:“小林,成了!”
赵建军手里紧紧捏着一份文件,白纸黑字上写着同意金边市119食品厂二厂向全省八市、三十六县、一百五十个公社的百货大楼和供销社供应椰子汁!
与此同时,一同出来的邱秀萍也同样喜不自胜,对着同行的周鸿飞道:“快回厂里,咱们的虾酱罐头可是要面向全省供应了。”
——
林湘和赵建军坐上火车再转客船回到岛上,回到119食品厂时,众人已经听说了消息。
有人欢喜有人忧。
119食品厂二厂的椰子汁竟然通过了考察,能供应全省,这是119全厂继五种海鲜罐头后第六样产品能登上全省柜台售卖!更是二厂历史性的突破!
二厂一时沸腾,一厂则是震惊。
赵主任和林湘进门后可是享受到好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大伙儿备了好些吃的喝的,庆祝二厂这一历史性时刻,庆祝二厂终于有个产品能卖到全省去!
邱红霞眼泪汪汪:“今儿就是让我加班我都认了!我的娘哎,没想到有一天我造的东西还能卖到别的地儿去!”
“那以后咱们要是去外地,就能上百货大楼见着我们自己造的椰子汁了!”不少工人激动,这是多大的本事啊!面上都有光!
一墙之隔的一厂,工人们上着工都能听见隔壁一阵阵声浪滔天,欢声笑语不断。
有人咋舌:“二厂这是疯了吗?不上工啦?”
有人倒是能体会那份心情:“要是我亲手制造的东西能卖到省城的百货大楼去,我也高兴,我也不上工就光庆祝了!”
那是多有面儿的事儿啊!还能指着省城百货大楼的罐头跟自己孩子说,看,这是你娘亲手造出来的。
何芬正在搅拌豆豉,身上像是已经被腌入味儿了,听着隔壁二厂欢呼声如雷鸣,又听到周围工友的窃窃私语讨论声,不禁低眉盯着一桶似乎深不见底的黑乎乎豆豉,心里发酸,就跟浸在苦水中似的。
二厂那样人人嫌弃的废物厂子都能把东西卖到全省去了?
她手脚发软,一时有些站不稳。
过往,一厂中五种能卖向全省的海鲜罐头每回拿到省粮油公司的全省指标都由厂里进行了通报表扬,这回也不例外。
黄厂长在唐书记面前挺直腰板,看似商量道:“老唐,这通报表扬的事儿你来还是我来?”
唐书记脸色一僵,哪里能想到二厂这种地方竟然真的把椰子汁搞起来了,不仅在金边市卖得红火,现在竟然卖到全省了!
上回自己带头反对椰子汁售卖,如今真是
“你去吧,我这事儿多。再说了,其他城市的不一定就买账,都说胜不骄败不馁,这二厂倒好,提前就骄傲起来了。”唐书记面上镇定,毕竟是老江湖了,总能面不改色地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可是有人不放过他啊。
书记办公室门外传来赵建军的声音:“唐书记,唐书记!我们二厂给你送椰子汁来了~感谢你的指导啊!”
唐书记:
这狗娘养的赵建军!
真是没完没了了是吧!
黄厂长差点憋不住笑,这赵建军真是贱嗖嗖的,丫的太不是人了!没见过这么追着领导嘲讽的!
林湘回到厂里吃了瓜子花生高粱饴橘子糖和酥心糖,最后干脆抱着椰子喝上了新鲜的椰子水,眼前的工人们暂时停工,个个都沉浸在喜悦中,恨不得走亲访友宣告二厂的历史性突破。
笑意爬上眼角眉梢,林湘只觉安心,成就感瞬间涌来,她想,这大概就是一些上班的意义,在枯燥乏味的工作中难得的能让人感到团结与成就的时刻。
当然了,她们二厂的工作好像挺不枯燥挺不乏味的,这里的画风着实不一样。
林湘和赵主任回来时已经临近下班时间,这时候耽误一阵,也差不多时间下班回家。
想着昨日自己男人打来的电话,她忙往家属院赶,就是不知道贺鸿远在部队忙完没有。
等走到家属院门口,林湘却遇上了休探亲假二十天,刚刚回到部队的张华峰与严敏。
两人大包小包地回来,正准备上林湘家送礼物。
“敏敏,张政委,你们刚回来吗?”林湘瞧着两人容光焕发的,忙帮着将行李先拎进屋,“喝点水歇歇,这一趟也是去得久哎。”
“是啊,都快一个月了。”严敏家在沪市,她和张华峰坐火车来回都是六天,确实不容易,“幸好把婚事定下来了,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林湘抓了一把酥心糖放到果盘上,又上客厅斗柜中拿出四块鸡蛋糕送过去:“你们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婚事定了吗?什么时候办酒?到时候我和鸿远要来帮忙的。”
张张华峰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扫前阵子因为家里带来的阴霾,咧嘴笑出大白牙道:“我们准备等过完年挑个开春的日子办,鸿远我可是要好好使唤他做事的,不会客气!”
林湘跟着笑,卖起丈夫来丝毫不心疼:“你随便使唤,别跟我客气。”
——“客气什么?”大门外传来贺鸿远的声音。
人未到,声先至,贺鸿远随后大步流星走进家中,目光率先落在出差一天才回来的媳妇儿身上,深深看了两眼这才扫过张华峰和严敏:“今儿刚回来?”
林湘忙上前报喜:“张政委和敏敏的婚事定了,明年开春办酒,我们正说呢,让你给人帮忙,张政委准备好好使唤你。”
贺鸿远扬起笑意:“行,到时候我也给你熨军装。”
屋里热热闹闹,林湘坚持留张华峰和严敏在家里吃了面,一人一碗二合面,用前天买回家的小虾米熬的汤底,鲜美可口,面条劲道,就适合入冬时节。
临走前,严敏和张华峰送给两人特意带回来的一袋大白兔奶糖、一盒金鸡饼干以及严敏在沪市百货大楼精心挑选的红色丝巾,全是好东西。
大白兔奶糖可难买,又是贵价,可谓是这个年代的奢侈品,其奶香味浓郁,特别吸引人。
林湘剥了一颗喂到男人嘴边,又给自己剥了颗,口中香香甜甜地说起这两日出差的情况。
贺鸿远看着媳妇儿回家后将行李藤箱中的衣服收拾出来放回衣柜,再将箱子擦拭干净放到衣柜底部的柜子里,这才觉得顺眼了。
这该死的行李藤箱就该好好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
“那你们这趟还是顺利。”贺鸿远喜欢听媳妇儿说起工作上的事,眉飞色舞得生动极了。
“还算顺利吧,就是省粮油公司的顾科长问话的时候跟老师似的,还挺有架势,果然省城的就是不一样,比咱们市的严格好多。”林湘意犹未尽地碎碎念着,从尝鲜买了红光汽水厂的椰子汁品鉴到碰上了食味的人都说了。
“你碰到周鸿飞了?”贺鸿远想到这人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周生强,便神情严肃,眉心微皱。
“嗯,这人真的讨厌还非要跟我说话,我懒得搭理他。”林湘见自己男人剑眉拧巴,抬手摸上给他舒展开,“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骂了他了,你别生气了,本来年纪就比我大,还天天皱眉,以后真成小老头了,看起来比我老很多可怎么办哎,到时候咱们六七十岁出门,别人以为你是我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