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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越说越逗趣,贺鸿远无奈地笑开,剑眉随着她手指的抚摸变得平整,似乎周鸿飞以及他背后相关的周生强也不重要了,不需要他生气。

有自己媳妇儿在,他心里已经装不下那些惹人生厌的人和事了。

“不过周鸿飞跟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林湘这会儿提到周鸿飞,自然而然想起来那句仿佛诅咒般的话,“他说我们二厂过年前一定会倒霉,说得跟真的似的。”

贺鸿远低声怒斥:“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湘浅笑出声:“我也骂了他是狗,我们真是天生一对,不愧是两口子!”

贺鸿远瞧着媳妇儿言笑晏晏的可爱模样,刚刚的怒骂劲儿也散了,再也没法为谁生气,抬手将人拥进怀中。

林湘回抱着贺鸿远,双手不安分地作妖,一手环着他劲瘦的腰身,一手在他腹肌上按按戳戳,手感可好了。

“不过他们厂的虾酱罐头也要卖向全省了,看来我们一厂马上就要头疼了。对了,就连我们二厂的椰子汁也有三个新的竞争对手了,省城有汽水厂出了椰子汁,我和赵主任买来喝了,味道还行,另外河东和祥安的汽水厂有点远,不太方便买,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贺鸿远见媳妇儿苦恼不知道怎么尝尝另外两个汽水厂产的椰子汁,略一思考,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他也没多说,只是第二天就上通讯室打电话了。

在河东市和祥安市的战友接到贺鸿远电话,出于坚定的革命战友情,立即答应了他的请求。

当天下午,林湘在二厂门口就见到了贺鸿远托一名战士送来的两瓶椰子汁,分别是河东市和祥安市汽水厂新出的椰子汁。

赵主任啧啧称奇:“贺团长不愧是贺团长,出手就是快啊,这么会功夫都托人搞来了。”

林湘惊喜地起开两瓶不同厂的椰子汁,和自己厂里众人分食。

“河东市这瓶颜色味道都和我们的挺像。”林湘心中升起一阵危机感,河东市模仿得确实厉害,至于祥安的倒是问题不大,质量一般。

“要是他们以后能卖向全省,兴许老百姓都分不清谁是谁。”杨天不免担忧。

赵建军拍板:“所以咱们在原材料和全部工序上要把握上,抓好质量关,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不然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早晚被啃了!”

贺鸿远的帮忙让二厂早早分析上竞争对手,林湘下班回家后吃着大白兔奶糖在厨房做菜,直到听到门口动静忙挥着锅铲就跑了出去。

昨天她怎么就忘了自己男人可是人脉大王!幸好这男人一惯是少说多做的类型,默默就帮了大忙。

“那两瓶椰子汁收到了,你找的战友帮忙啊?”

贺鸿远正脱着军装外套,闻言回身点点头:“有战友在河东市和祥安市,托他们买了让列车员带到金边市,正好今儿我们团采购员外出采购,顺手去火车站拿回来了。”

她踮着脚尖往男人嘴上上亲了一口:“也是不容易!贺鸿远同志还是挺有用的嘛!”

贺鸿远感受到香香软软的唇贴了上来,伸手揽着女人的腰肢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林湘亲了一口就要撤离,却不料被男人宽大的手掌箍着,薄唇又贴了上来,胡作非为。

“怎么这么香?”贺鸿远只觉口中满是香甜气息。

林湘笑地略歪了歪脑袋:“我吃了大白兔奶糖啊!又香又甜,可好吃!”

一双红唇被亲得水光涟涟,贺鸿远又俯身亲了上去,含糊道:“嗯,这味道是不错。”

第56章鸡同鸭讲的夫妻夜话

跟贺鸿远胡闹一场,林湘忙推开男人,收拾着睡衣去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如今在海岛上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管是房间宽敞舒适度还是用水用电都比当初在西丰市林家上好太多,尤其是能痛痛快快地洗澡这一点格外重要。

以往想洗个澡只能去公共澡堂,每个月还得限制次数,不可谓不艰苦。

洗完热水澡,林湘只觉自己浑身毛孔都打开了,舒畅清爽,将轻柔的发丝挽成丸子头随意扎在脑后,穿着长袖长裤的格子睡衣裤,林湘坐在梳妆台前擦着雪花膏,自脸到脖颈,最后一点黏在手上的余量互相揉搓涂上手臂。

她洗澡喜欢享受,一般能慢慢悠悠搞个十来分钟,贺鸿远就不一样了,要是真洗战斗澡五分钟以内绝对搞定。

男人洗个澡上来,就见着媳妇儿正伏案写写画画,可认真。天花板上暖黄的光晕倾斜而下,笼在她的周身,将头发丝儿都照得金灿灿的。

“写什么呢?”贺鸿远端着搪瓷盅给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眸光自上而下瞥了一眼,依稀扫过红光汽水、椰子汁、优点、缺点等字眼。

林湘放下手中钢笔,捧着搪瓷盅小口小口啜饮,喝了一半将搪瓷盅放到一边,故意逗他道:“这是我们工厂机密,不给你看~”

贺鸿远轻笑一声,端起搪瓷盅,一口将林湘没喝完的热水饮尽,闷声笑道:“那我以后在这儿写报告也是军事机密,我们是不是还得划道三八线,互相防着?”

林湘冷不丁被贺鸿远的冷幽默惊到,没想到这男人还能开开玩笑了。

“那我们家真是不得了,全是机密。”林湘笑弯了眼。

桌上纸页中跃然出现的是林湘记录的三家竞争对手新出的椰子汁的优缺点,林湘分析记录得详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总得重视起来。

尤其是119的椰子汁也在起步探索阶段,后续还有优化进步空间,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心。

接下来几日,林湘在二厂和工人们探讨椰子汁的口味和口感情况,时刻收集意见,工人们收来由卡车运送而来的椰子,经过操作开口劈开倒椰子水取椰子肉,再操作着设备进行后续生产,二厂的订单量逐步增加,渐渐开始往金边市市外供应。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生产设备过于老旧,纯靠人工提高效率有限,林湘笑言:“这老设备的火星子都要被操作出来了,可累坏了。”

林湘没开玩笑,这几日订单量又迈上一个台阶,生产任务持续加重,老设备时不时就要嘎吱嘎吱响,邱红霞就笑话呢:“这玩意儿以前没吃过苦,现在给累得直叫唤了。”

赵建军搓搓手:“等着吧,新设备在路上了,就是不知道过年前能不能到!”

二厂众人都翘首以待,那崭新的斥巨资购买的新设备的到来!

——

林湘暂时还没等到新设备,可却在星期六下班回到家属院时碰见了严敏。

严敏穿着一身橄榄绿军装,两条短短的麻花辫翘在肩上,手里捧着个挺大的搪瓷盅,正眉飞色舞跟她打招呼。

“湘湘,华峰已经打了结婚报告了,我心想先来问问你们结婚准备了什么啊?”严敏这趟过来是找着林湘打听情况的。

林湘可算是过来人,虽然就比人早结婚几个月,也有些经验优势:“那可多了,你是不知道,不结婚都不知道要准备那么多东西,什么新衣裳裤子鞋子,床单被褥,搪瓷盅搪瓷盆毛巾”

两人说着话往家属院去,严敏听得可认真,最后发现这些东西哪里是能记下来的,当即道:“不行不行,太多了,我得写一份儿。”

林湘发笑,这都是自己走过的路:“我给你写一份儿吧,到时候你再问问你妈妈,长辈更清楚。”

林湘回到家默了一份结婚准备清单给严敏:“张政委是不是忙着?你今晚就在这儿吃饭吧,我准备炖椰子鸡。”

“不了不了,哪能成天在你这里打秋风啊!我还约了文工团的队员一起去食堂吃饭呢,这不是想着给你送个搪瓷盅嘛。”严敏将手里的崭新搪瓷盅送过去,“我每年文工团演出都能得奖,宿舍搪瓷盅都好几个了,这个是刚发的,送你了。”

严敏心里挺感激林湘和贺鸿远两口子,尤其是上回自己对象家里人过来找茬,更是多亏了他们帮忙,今天收到奖品搪瓷盅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送给林湘。

林湘瞧着这大容量的搪瓷盅,几乎比自家在供销社买的大了三倍,真是不得了,她也没跟人推拉,当即收下:“那谢谢你了,这盅大,都能装菜了!”

“是吧,你拿着用,我宿舍放着也是浪费。”严敏冲她挥手。

回到文工团的严敏先去宿舍找室友去吃饭,六人宿舍的屋里就江秀蓉和另外两个室友在,见严敏回来,两个室友端着铝皮饭盒准备出发:“严敏,江秀蓉,走去吃饭吧。”

严敏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饭盒,同时听到正在桌边奋笔疾书的江秀蓉道:“我等会儿,你们先去吧。”

“那你们先去,我等等她。”严敏把饭盒放回去,盯着江秀蓉密密麻麻的信纸好奇,“秀蓉,你写信还写上瘾了?”

江秀蓉回头嗔她一眼:“你懂什么,这是精神与思想的交流和碰撞。”

严敏:“”

“那你接着碰撞,我可是准备结婚了,你也抓紧谈个对象。”

江秀蓉打趣她:“哟,刚刚又去找张政委了?”

严敏笑着摇头:“不是,找林湘去了,就是贺团长媳妇儿。”

江秀蓉放下钢笔抿着唇,抬着下巴翻白眼儿:“得,你现在跟林湘关系还挺好,都要把我比下去了吧,真是嫁了什么人,就会跟人媳妇儿也越走越近呢。”

“你说什么呢,这不都是好朋友嘛。”严敏惊讶,“你不会还惦记贺团长吧?我跟你说,林湘人可好了,你要是认识她,你也会跟她做朋友。”

江秀蓉努努嘴,才不愿意:“我疯了吗?跟情敌做朋友?”

严敏依在桌边一本正经:“你们算情敌吗?贺团长又没跟你好过,不对,话都没跟你说过两句。”

“严敏!”江秀蓉没忍住要往她腰上掐,奈何严敏身姿灵活,左躲右闪愣是没让她得手。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这不是让你早点清醒过来嘛。”严敏一把拽起江秀蓉,将两人的饭盒拿在手上,“快去吃饭了,我好饿,吃完回来您在继续和那位不知道是谁的男同志写信交流思想觉悟。”

送走严敏后,林湘上冯姨家去了一趟,专程去拿鸡。

现如今,119二厂别的不多,就椰子最多,那么多椰子水椰子肉天天取出来,总有些剩余,尤其是椰子肉用不了那么多,经常给职工们当福利发下去,林湘前几天听说冯姨让周旅长找炊事班买只鸡,顺带着也起了喝鸡汤的性子,天气不如前几个月热了,总想吃些暖和的。

椰子鸡就是极好的。

“两只走地鸡,样儿还挺好,也喂足了的,我都给杀了,你拎一只回去就是。”冯丽知道林湘厨艺不错,但是不敢杀鸡,干脆就一起处理了。

这可太贴心,林湘从兜里拿出五块钱就要递过去:“冯姨,您想得太周到,可帮了我大忙!不然我还得等鸿远回来杀鸡。”

“拿什么钱啊?”冯丽可不收,实在是太见外了,尤其林湘对自己闺女都有恩的,“一只鸡的事儿别推推拉拉的不好看,你抓紧拿回去炖上。”

林湘无妨,只能收回钱,等着下回做些什么好吃的给送来。

“对了,鸡毛你要不?”冯丽杀鸡烫毛后拔毛,鸡毛全都留着,“我准备做鸡毛掸子,你要是要我就一块儿做了,给你一根。”

林湘拿着鸡毛自然没用,想想还能做鸡毛掸子,当即点头!“要!”

拎着杀好的走地鸡回家,一只三斤多的鸡还剩个三斤左右,砍成两半,一半炖椰子鸡,一半码盐腌好,留着过阵子吃。

今天新鲜取出的椰子水、椰子肉在锅中煮沸后放入切成小块的鸡肉,清汤熬煮,再添上些红枣枸杞和姜片,其他什么都不放,等贺鸿远回家时,灶上的椰子鸡正咕噜咕噜冒着小泡。

“回来啦?”听说119部队近来有一次冬训,连着好几日,贺鸿远回家时间都有些晚,这会儿天刚刚擦黑,林湘正捧着小碗尝尝椰子鸡咸淡,“快洗个手来喝汤,今天吃好的!”

贺鸿远今儿个忙得够呛,冬训的筹备工作如火如荼展开,可一身的疲累在回到家的刹那便烟消云散了。

厨房被暖黄的电灯照亮,又因为林湘进进出出的身影显得不再冷清。

“快点儿啊,等着你端汤呢,可烫了,正好需要你的无情铁手!”

贺鸿远忍俊不禁,薄唇往上一扬,不知道媳妇儿怎么总是有些奇奇怪怪又好似有些道理的比喻。

自己确实皮糙肉厚,可是这是铁手吗?还无情?

饭前,林湘让贺鸿远给冯姨一家端了一盆椰子鸡去,等人回来才正式开饭。

走地鸡鸡肉紧实,清炖最能体现食物的本味,加上清甜的椰子水和香甜的椰子肉炖煮,鸡肉中渗透进椰子的清香味道,而鸡汤与椰子水混合,汤底更是鲜美。

贺鸿远听指挥调了个蘸水,酱油、辣子、味精、芝麻油、香葱,蘸着鸡肉吃更是鲜辣味儿十足。

“你们冬训要去多久啊?”林湘咬着鲜嫩可口的鸡肉问道,“可得记得提前申请休探亲假哦,咱们说好了要回去陪娘过年。”

来到十二月,林湘最期盼的就是过年,工作都得靠边站了。

昏黄的灯光下,贺鸿远眉眼渐渐柔和下来:“要不了多久,拢共就四天时间,不会耽误回家过年,我提前跟杨旅说了,咱们一月中旬走正好。”

“好!”林湘笑眯了眼,又喝了一大碗清香的椰子汤,“剩下的你全部解决。”

贺鸿远常年训练,饭量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光盘行动也轻轻松松,汤碗都空了,他收拾着碗碟去厨房清洗时,家里大门口传来动静。

周月竹蹬蹬蹬跑进屋,一脸愁苦,仔细一看,眼眶都是红的。

“月竹,你这是怎么了?”林湘被周月竹这幅模样吓到,小姑娘可从没郁闷过。

“堂哥,堂嫂,我爸妈发现我跟沈建明谈恋爱了!”

哦豁!林湘脑海中立时浮现了一句话——早恋被抓包?

不过周月竹十八岁的年纪在这个年代完全不是早恋,挺多姑娘这个岁数都结婚生娃了,只是周叔和冯姨可能并不满意闺女的对象。

“你爸妈是生气了?觉得你悄悄谈恋爱没告诉他们,还是不同意你和沈建明同志啊?”林湘挽着周月竹坐下,问起具体情况。

原来今天沈建明同志出任务回来,周月竹借口外出去码头接人,结果人是接到了,却意外被父亲给撞见。

周生淮也是从年轻气盛时期过来的,看看两人的眼神就明白怎么回事。

周月竹被父亲一个眼神镇住,只能回家去,遭到父母的双重镇压。

尤其是周父,坚决反对两人谈对象,让闺女给人分了,以后再张罗个好对象。

“周叔这么反对吗?”林湘挺好奇,正巧贺鸿远从厨房忙完出来,她抬眸看向男人,“鸿远,沈建明同志在部队不是挺不错吗?难不成哪里得罪周叔了?”

贺鸿远甩甩手上水渍,走到客厅坐到自己媳妇儿和堂妹对面,略一沉思,接着摇头道:“没有,沈建明在军中名声挺好的,有点能力,为人应该也不错,我听他们团团长夸过他,应该也没机会得罪叔。”

周月竹气愤:“不是建明的问题,是是我爸跟他爸有问题!”

林湘震惊:“难不成你爸和他爸不对付?”

“就是!”周月竹有些泄气,刚刚她和父母拌了几句嘴就跑出来了,这会儿急需找人说话排解心中苦闷,“我以前就听我爸说沈家的没个好东西,有一次我们在路上走着,建明过来敬礼,我爸也不咸不淡的,我就看出他对人有意见,不过那时候我也不懂,还挺好奇那个军人同志怎么惹着我爸了。结果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是跟建明他爸关系不好,两人以前是战友,好像经常吵架,矛盾挺多的。”

林湘心中暗自惊讶,哎呀,这难不成是七十年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

不过月竹父亲脾气挺随和的,怎么也不至于因为上一辈的事情迁怒下一辈吧。

“我爸说了,让他跟沈利群当亲家绝对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周月竹眼眶泛红,真是给急的气的,怎么还能有这种事儿啊!

贺鸿远倒是冷静,语气淡淡地对堂妹道:“你背着他们谈对象,还谈上了你爸死对头的儿子,叔今天生着气就别惹他,让他冷静冷静,改天你再去说说。”

周月竹闷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林湘好奇:“不然你去打听打听以前是怎么回事?”

毕竟得对症下药才能说服月竹爸爸。

尤其是这种事,还得是在军区的贺鸿远最方便打听。

贺鸿远应下:“行,我找机会打听看看,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估摸得找部队里的老人才知道。”

只是当晚,周月竹非不愿意回家,要留在堂哥堂嫂家住,贺鸿远不置可否,反正家里客房空着。

不过,周月竹又道:“堂嫂,我们一块儿睡吧,我有好多话要说,反正你明天不上班,晚点起床也没事。”

贺鸿远:“”

男人脸色一变,看着堂妹那副小可怜样只咬了咬腮帮子:“周月竹,就这一晚啊,明儿必须回家去。”

周月竹点头:“知道啦。”

林湘笑着使唤贺鸿远去周家报个平安:“你跟冯姨说不用担心,月竹在我们家休息。”

当晚,贺鸿远一个人孤孤单单睡在楼上主卧,林湘陪着周月竹睡在隔壁客房,一直说话到深夜才睡去。

星期天睡到自然醒,林湘和周月竹打着哈欠起床,小姑娘痛痛快快发泄一通已经舒服多了,准备今天跟着堂嫂去买毛线。

天气慢慢降温,虽说岛上不会太冷,可昼夜温差大,备点薄毛衣还是值当的,林湘就琢磨着买点毛线回来织。

贺鸿远今天难得能好好休息,跟着两人出门帮着拎东西了。

林湘和周月竹走在前头,手挽手往家属院去,结果经过孙指导员家门口时,突然被冲出来的几个小孩儿横冲直撞地差点撞到。

幸好两人反应快,忙往旁边让了让些,这才避开了。

几个玩儿身上脏兮兮的男娃脚步未停,一溜烟直接跑了。

“这群小孩儿真是!”周月竹惊魂未定地躲避,偏偏孙家几个孩子半点差点撞到人的歉疚都没有,呼啦啦地就跑了,“也不知道怎么教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家属院里几乎是人人都烦这家的孩子,跟小霸王似的。

“怎么了这是?”贺鸿远落后两人几步,刚刚同院里一战友寒暄几句,转头就见到媳妇儿和堂妹停在原地。

林湘摇头:“没事,就是孙指导员家几个孩子也太皮了点。”

几人继续往外走,贺鸿远也感慨:“狠不下心收拾,惯的。”

迈入十二月,上供销社买毛线的人又多了些,除开部分早早就打毛线的,或是一部分压根儿不准备穿毛衣的,其他人还是等慢慢降温了才有所行动。

林湘挑了三种颜色的毛线,自己的是一斤红色毛线,给贺鸿远跳的是两斤半灰色毛线,另外给婆婆挑了一斤青色毛线,到时候织好了回去过年正好穿新衣服。

买好毛线再买了毛衣针,这就齐活了。

周月竹看向堂嫂一脸佩服,自己堂嫂会做椰子汁,会做很多好吃的饭菜,还会织毛衣,完蛋了,自己怎么是个小废物啊,什么都不会。

“堂嫂,你织好毛衣给我看看,肯定很厉害很好看。”

林湘杏眼中闪烁着几分心虚的微光:“月竹,我还不会织呢,还没开始学。”

周月竹:“?”

看你怎么好像很会的样子!

林湘确实不会织毛线,不过她可以学啊!自诩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但是相信学习使人进步,勤能补拙。

转头,她就带着一团毛线和两根棒针去办公室了,潜心向孔真真请教。

“这样再这样穿过去就是了很简单的。”孔真真手把手地教,林湘手把手地学,结果就是,没学会。

“小林哪,看你那么聪明一姑娘,怎么学不会织毛线啊?”孔真真别提有多惊讶。

林湘也想问问苍天问问大地,为什么眼睛看会了,手就是学不会,能织几针毛线,织着织着自己又要织乱了。

夜里回家,林湘像模像样地继续练习,没一会儿又织错位置了,她气鼓鼓着脸颊生气:“我还就不信了!”

贺鸿远看得发笑,尤其是自两人认识以来,媳妇儿几乎无所不能,样样都会,没想到现在遇着个棘手的事情竟然是织毛线。

偏偏她生起气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煞是可爱。

“实在不行就算了,有别的衣服穿,冻不着。”

林湘不死心,自己能有这么菜吗?“不行,我再试试!”

几分钟后,林湘放下棒针,沉默了。

“你试试呢,我教你,你能不能行?”林湘现在开始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人能没有天赋如斯。

说林湘没学会吧,她讲解怎么织毛线讲得头头是道,完全没问题,就是自己老是织错。

贺鸿远一个大老爷们,看着怼在自己面前的一团毛线和两根棒针,迟迟没法下手。

“我不适合搞这个。”

林湘看着男人健壮的手臂肌肉,再看看细细长长的棒针,好吧,是挺反差的。

“就让你家里试试,又没让你去部队战友面前织毛线!”林湘把两根棒针塞他手里,眼神示意,“快试试看,你能不能学会。”

男人宽大的手掌捏着棒针,几乎都将棒针衬托得小了两号,至于织毛线水平,贺鸿远学是学进去了,毕竟这件事不难,但是善于拿枪打仗的双手面对棒针实在太过笨拙,屡屡出错,一个不小心还差点把媳妇儿的毛线给扯断了。

“算了,咱们大哥不说二哥,一样菜。”林湘放弃了。

贺鸿远将媳妇儿买的黑色毛线收好,纠正道:“怎么成大哥二哥了?我们是夫妻。”

林湘:“”

不想跟没有幽默细胞的人说话。

最终林湘的织毛线师傅孔真真热情地接过了活计,要帮林湘织那三件毛线,作为回报,林湘给人买了一斤鸡蛋糕。

红色毛线外套织到一半的时候,119二厂的椰子汁送了两卡车的量去周边三个城市的百货大楼以及供销社,同时,119一厂也倍感压力,因为食味食品厂的虾酱罐头也运送到了海宁省另外几个城市,在各大城市的百货大楼的海鲜罐头柜台上与119虾酱罐头相邻售卖。

“这食味胃口不小啊。”119一厂虾酱车间内,发酵组组长何志刚痛斥,“真是摆明了要跟我们打擂台。”

上回两个厂的虾酱罐头还是在金边市打架,靠着林湘的主意压下了食味的气焰,这才消停下来。后来的日子,基本是119虾酱罐头占据龙头位置,食味虾酱罐头在老二的位置,双方就此僵持下来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人要布局全省,两个厂的擂台再次摆上,也更不可控,难以预料。

副主任刘青山手指点在桌上,也发愁:“看这架势不得了,不过幸好他们也没什么新招,顶多就是在全省拿个老二的位置,动不了我们的位子。”

虾酱车间主任秦阳波却不这么认为:“还是得提高警惕,食味不是闹着玩儿的,胃口大,动作也大,在全省打擂台比在咱们金边市打擂台难多了,得多关注情况。”

“秦主任,我多观察着,有什么不对劲肯定马上汇报。”

林湘的红色毛线外套快织好时,她正准备着一月中旬回西丰市过年的东西。

这一趟来回大概二十天,得做些特产带回去给婆婆还有当初在轧钢厂帮过自己忙的几个阿姨。

上回做过的鲅鱼酱味道鲜美,林湘抓紧时间又做了一盆鲅鱼酱和虾酱,全都是她自己前世学的法子,口味也按自己喜欢的来,和119的虾酱罐头味道倒有些不一样,减少了咸度,鲜美味更甚。两种酱发酵着,林湘上军区医院拿输液瓶去。

贺鸿远提前帮她打过招呼了,能要上一些输液瓶拿回家洗干净后来装酱,十分方便。

军区医院的医生护士也见怪不怪,毕竟大伙儿都爱这样,尤其是自家爱做西红柿酱的尤甚。

贺鸿远战友的爱人在军区医院担任护士长,给林湘腾了十个输液瓶,林湘给人抓了几颗糖表示感谢,这才心满意足准备离开。

可就从军区医院下二楼的时候,林湘却意外瞥见了在二楼走廊说话的孟菁与蒋正豪。

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吵起来了,声音越来越大,蒋正豪大步离开,孟菁追上来几步扬声质问:“蒋正豪,你是不是疯了吗?好端端地干嘛申请调防去东北军区?”

林湘心头一惊,蒋正豪要去东北军区?那这位原书中的男主以后和书中女主岂不是一个天南一个海北?

蒋正豪停下脚步,冷漠道:“你不是不愿意见到我吗?天天躲着我,我去东北军区正好还你个清净,也不用碍你的眼。”

孟菁显然是被男人一句话给哽住了,一时没再开口。

蒋正豪冷笑一声,径直离开。

林湘猫着腰在三楼下二楼的楼梯上,听着一旁蒋正豪离去的脚步声,实在是不好出去,这氛围她敢路过打扰吗?

那可是书中男女主的爱恨纠葛啊。

等蒋正豪走远了,孟菁在原地愣了会儿也转身离开,林湘这才寻到机会下楼。

现在想想,两人上回不是都强吻上了?现在竟然还没什么感情进展,甚至发展到了即将天南海北地不再往来?

真不愧是原书中能折腾十多年都没在一起的男女主,也太能反复纠缠了!

回到家将输液瓶仔细清洗晾晒干净,发酵好的虾酱和鲅鱼酱分别装入其中,渐渐染红了透明的瓶身。

林湘又在院子里收拾着这些天晾晒的虾皮和干贝,鱿鱼,这些海鲜晒干后能保存许久,方便携带食用,到时候装一袋子带回西丰市送礼也挺有特色。

仔细哈拉几下海鲜干,林湘再往院子里渐渐成熟的韭菜,茄子和豆角上浇浇水,这都是当初婆婆贺桂芳来的时候种的,老太太是个种菜高手,整地翻土再种菜苗,经营得可好,尤其是墙边一排水嫩的小葱新鲜极了,做菜吃面都能掐上点用上。

只是浇着水的林湘有些心不在焉,贺鸿远回家就见到媳妇儿拎着水壶愣神:“你再浇下去,韭菜就要被你给淹死了。”

“啊?”林湘恍然惊醒般忙低头一看,呀,真是浇太多水了,忙收回手悻悻道,“不至于,我们韭菜可坚强!”

“想什么呢?”贺鸿远帮着接过水壶问道。

“你知道蒋正豪要调去东北军区了吗?”林湘就是在八卦书中男女主愣神呢。

贺鸿远脸色一僵:“你提他干什么?他申请调去东北军区的事情你怎么都知道了?”

他算是发现了,一次两次的,自己媳妇儿很是关注蒋正豪啊。

再一回想,当初在联谊会上,林湘是不是也和蒋正豪说过几句话来着?

越想,贺鸿远脸越黑,直接出言诋毁道:“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少关注他。”

林湘哪能想到贺鸿远想岔了,忙邀请男人一起八卦:“我今天无意中听到的,他和孟菁还在折腾呢,竟然还没在一起。”

她明明都助攻了!

贺鸿远越听越不对劲,自己媳妇儿对蒋正豪的关注实在是过分地多,甚至操心他谈对象没有,为了他要调去东北军区的事情愣神到浇水都浇了一地。

“你觉得蒋正豪挺不错?”贺鸿远冷不丁出声。

林湘不清楚贺鸿远怎么这么问,可是蒋正豪毕竟是书里男主啊,那配置那条件能差吗?

“当然啊,蒋正豪家世好,样貌好,身材好,一表人才又有本事”这样的人,孟菁这个女主还在等什么呢?别再折腾了,抓紧时间在一起吧,“要是真去了东北军区多可惜啊。”

林湘心里想着蒋正豪和孟菁的事儿,由衷地感慨。

浪花岛和东北军区真是相隔千里,一南一北,真要一人一边,以后见一面都费劲,多可怕啊。她要是男女主cp粉都能气死!

贺鸿远脸色越来越黑,尤其是听到自己媳妇儿还可惜蒋正豪要离开119部队时,更是心头一哽。

难不成自己媳妇儿之前喜欢过蒋正豪!

当初自己坚持解除婚约,林湘确实动了和其他人相亲的心思,很有可能也看上了蒋正豪

贺鸿远很想给当时的自己一拳。

林湘压根儿不知道男人联想能力多么丰富,只是八卦的她又叮嘱了贺鸿远一句:“要是蒋正豪真的被批准通过去东北军区,一定告诉我一声啊。”

她着急吃瓜。

贺鸿远心在滴血:“”

就这么关心?

“我不打听这种事情。”贺鸿远冷冰冰回应,“他要滚快点滚,少在这里碍眼。”

林湘很想捂住自己男人的嘴,你还是少跟人家书中男主作对吧,我最爱的书中黑月光男二!

人家有男主光环,你可没有啊!

林湘将鲅鱼酱和虾酱准备好,晾晒好的虾皮,干贝,鱿鱼干都装袋,盼着下个月大包小包地回去过年,就是不知道西丰市原身林家如何了。

当时贺鸿远把林建新给扔回了知青办,从劳改所逃跑的罪名不轻,处罚肯定也不轻,林光明和邱爱英现在兴许正哭天嚎地呢,想想也是讽刺。

孔真真在十二月底的时候将林湘的三件毛衣都织好了,还得了林湘一瓶鲅鱼酱。

“你这酱那么香,我帮你织三件毛衣可是我赚了!”孔真真几乎是爱不释手。

“咱们都赚了。”林湘口述的毛衣样式,孔真真针法不错,最后出来的成品很是漂亮。

自己那件红色毛线薄外套针脚细密,织的是漂亮的波纹花样,肩线刚刚合身,里面配件白色衬衫,模样俏丽,很适合在浪花岛过冬。

贺鸿远的黑色毛线套头上衣织得简单大气,林湘第一时间回家让男人试穿,难得脱下军装的男人穿着毛衣,竟然是令人惊艳的别样气质,毛衣特有的温暖气息中和了贺鸿远身上的冷冽气质,柔和了他锋利的棱角与硬朗的眉眼。

“挺合身的。”贺鸿远属于有什么穿什么,从来不挑的,也不在意衣服好坏,不过这是媳妇儿送的毛衣,他还是准备过年的时候穿,“带着等下个月回家穿。”

“那要等那么久吗?现在也能穿啊。”林湘见贺鸿远迅速脱下毛衣,一转眼的功夫又是一身军装规整,不禁笑道:“咱们这里冬天最冷有多冷啊?”

“不是很冷,肯定比西丰市暖和太多了。”贺鸿远回想着这些年最冷的一次,“应该是五六年前,过年前后刮了台风,真的给冷了一阵,其他时候都还好。”

“台风?”是了,林湘差点忘了沿海城市真有这个风险,是会刮台风的!

前世林湘时常去沿海旅游,自然都是避开恶类天气的,只在偶尔的新闻上瞥见台风肆虐的情形。

“台风是不是很吓人?”她依稀记得台风过境,网上视频里的可怕景象。

“也没那么可怕。”贺鸿远安慰着林湘,宽她的心道,“咱们家属院修得结实,待在家里很安全的,你别害怕,只要不出门就是。台风要是真来了,收音机里会有通知的,提前备好粮食在家里待几天,撑过去就好了。”

贺鸿远想了想,又安慰着补充一句:“况且已经好几年没刮过台风,更不用担心这个。”

林湘点点头,想想也是,到时候待在屋里就是,尤其是部队里的房子真材实料建的,很有安全感,可不是什么茅草房,这种能直接被台风掀了。人只要别出门就行,就是可怜外头的花草树木要被吹得

花草树木,林湘心头一震,是了,这里是沿海有刮台风的危险,那椰子树这样的植物很可能被刮倒,椰子更容易被吹得七零八落。

不同于其他种类的水果汽水,原材料在全国很多省市都有,替代品多,椰子基本只在海宁省有,要是真有台风过境,椰子汁的生产岂不是要遭殃。

虽说台风好些年没出现,可林湘心头还是升起了危机感。

贺鸿远这两天一直惦记着蒋正豪的事情,憋在心里也烦闷,这会儿手里攥着媳妇儿给自己准备的毛衣,心里一阵暖,吸口气闷声问道:“你之前是不是看上过蒋正豪?”

正一门心思神游太空,担心椰子会不会被台风影响的林湘正喃喃自语:“是啊”要是真刮台风,怎么才能不影响椰子汁生产呢。

贺鸿远脸上一僵,攥着毛衣的手紧了紧,艰难得滚动喉结:“要是当初你和我没有定过娃娃亲,我和蒋正豪都在这儿,你会选谁?”

“这还真不好说。”林湘正在脑子里疯狂思考着台风对椰子的杀伤力,到底会不会有很大影响呢,不好说啊。

喃喃自语的林湘沉浸在台风的话题中,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男人突然默不作声。

第57章危!

林湘听贺鸿远提起台风才深觉自己忽略了这项沿海城市的巨大风险,进而担心起厂里椰子汁的原材料来。

要是台风过境真的对椰子树造成打击,对已经成熟的椰子造成毁灭,那还拿什么造椰子汁!

这件事确实得好好琢磨,虽说已经有许多年没刮过台风,可万一呢!尤其是后世也不乏年年都有台风相关的新闻,119二厂可赌不起。

只是这时候天色已晚,林湘将此事搁在心里,记着明天上班一定要和同事们讨论讨论,转头,却见着刚刚试穿了毛衣的男人一脸冷厉,就连刚刚明明柔和下来的剑眉也锋利起来似的。

这是怎么了?

林湘和贺鸿远婚后共同生活了好几个月,这男人说是原书中的偏执黑月光,本该是冷清冷性的,可林湘完全没感受到,似乎自己身边的男人并不是书中冷冰冰的配角。

可现在,林湘能敏锐地察觉到男人心情不好,周身散发着无形的闷气。

她刚要开口,却见男人猛地起身,往书柜去不知道捣鼓什么了。

待再回来时,贺鸿远手里拿着一沓东西,看着像是红色搭配黄色的纸页,有些像奖状。

“这是什么?”林湘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这是之前我执行任务立的功,三等功,二等功都有。”贺鸿远将奖章递过去,再展开一沓奖状,“还有这些年军区比武,我只要参加的项目都是第一,蒋正豪输给我三次。”

哇哦!

林湘还第一次见贺鸿远主动显摆起他过去的辉煌战绩,一枚枚军功章似乎在闪闪发光,那都是男人用血与汗换来的,一张张奖状上惹眼的第一名三个字更是频繁出现,是贺鸿远实力的象征。

林湘不明白贺鸿远怎么突然转性了,这样显摆战绩不是他的作风,可是林湘很欢喜,心中的崇拜自心底迸发,由漂亮的杏眼中漾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我男人真帅!

只是不知道怎么还特意提到蒋正豪,林湘有些担忧,希望自己男人可别作死跟人书中男主杠上,咱们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随蒋正豪和孟菁他们折腾去吧。

“嗯,蒋正豪才不如你!你是最厉害的!”林湘想着在自己家里夸夸自己丈夫,穿的这本书不至于计较吧。

贺鸿远见媳妇儿眼里像是淬着明亮动人的星星,一闪一闪地望着自己,眼中只有自己的身影,软糯的声音响在耳畔,甚至带着几分骄傲,他唇角一扬,收起那些奖章和奖状。

果然,男人还是得拼刺刀,拼硬实力!

“你不准惦记蒋正豪了。”贺鸿远低眉俯身靠近林湘,第一次略带狠劲地命令道,“他不如我,不管我们有没有娃娃亲,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得嫁给我。”

林湘从没见过贺鸿远这幅模样,冷厉的眉眼锋锐又霸道,通身满是张扬气势,对着自己说着仿佛下达命令的话语,可眼底深处又泛着柔情的波涛。

“我什么时候惦记过他了?”林湘大呼冤枉。

贺鸿远不依不饶,一张俊脸停在林湘面前,呼吸渐渐缠绕在一起:“你刚刚说的,还说真说不好会选我还是他。”

短短一句话,像是飘着什么酸味儿。

林湘猛然醒悟,刚刚她琢磨台风和椰子时,似乎隐约听到到身旁的男人在说话,可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完全没有听清贺鸿远在说什么。

感情他误会大了!

“贺团长。”林湘双手搂上男人的脖子,勾手使力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张口就往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笑盈盈道,“你难道还会吃醋啊?看不出来呀!”

贺鸿远眸光闪烁,眼中像是风暴聚集,下巴上濡湿的触感诱人,他声音低哑:“嗯,所以你惦记谁?喜欢谁?”

林湘无视贺鸿远的询问,虽说男人这架势跟审特务似的,可是林湘早就不怕他了,换上换做刚认识那会儿,必定是心中恐惧的,现在?

这男人哪里吓人?小小贺鸿远,还不是自己手拿把掐的!

“不告诉你~”林湘在心里小声骂了一句这男人真笨,怎么这种问题还要问的,面上却是笑盈盈的,毕竟贺鸿远犯蠢的时候可难得,她微低了低头往下,呼吸喷洒在男人脖颈处,喃喃低语道:“贺鸿远,你怎么还有这么傻的时候呀~”

嗓音又软又娇,直直钻进贺鸿远耳朵里,清浅的呼吸拂过他颈项,贺鸿远心中涌出酥酥麻麻的冲动,像是听懂了林湘的话,又

温润的触感袭上自己喉结,颈项的凸起被樱唇轻轻咬了一口,贺鸿远呼吸一窒,掌在林湘腰际的手掌紧了又紧。

林湘闹完退开来,决心不再逗这个难得犯蠢的男人:“我一直以来只喜欢一个男人,他叫唔”

剩下的话被男人吞进腹中,像是汹涌而至的惊涛骇浪,林湘只觉口中呼吸被夺,几乎难以喘息,浪潮一下下拍打在礁石上,猛烈震动。

“晚了。”贺鸿远含糊道。

——

次日,林湘去厂里上班时,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孔真真送了她几颗罗汉果:“这是怎么了?感冒啦?泡这个喝对嗓子好。”

最近天气降温,是容易感冒,孔真真家里几个崽子就有些流鼻涕咳嗽的,得注意。

林湘点点头:“谢谢啊。”

她再也不作死了,昨夜被折腾得够呛,嗓子都快哑了,贺鸿远这人真是撩拨不得。

罗汉果被滚烫的热水冲泡开,甘甜清嗓润肺,林湘捧着搪瓷盅喝了一大半,等赵主任夹着个公文包来到厂里,这便上前说起心中担忧。

“台风?”赵主任听林湘提起这个略显久远的名词一时愣住,岛上好些年没遇过台风,赵建军都快把这东西忘了,“以前是刮过,不过挺多年没见着了。”

提起台风,孔真真久远的记忆也被拉回,话匣子瞬间打开:“我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随军登岛,可被台风吓着了,以前老家哪有这种东西,风呼啦啦地吹,可吓人,碗粗的树都能给刮倒。”

办公室里几人全是在浪花岛上待了好些年的,对于台风都有印象,就连向来沉默寡言的马德发也感慨:“幸好这些年没怎么见过了。”

“咱们地理位置特殊,尤其是椰子这类原材料基本就在我们省能种植,要是真遇上台风,会不会椰子全没了,椰子树也倒了?”林湘没经历过台风,并不清楚其实际上的杀伤力,可是想想过去在网上看过的台风过境视频,绝对震撼可怕。

赵建军摆摆手,宽林湘的心:“那不至于,外头那么多种树,椰子树是最扛台风的,好家伙,那根儿抓得可紧,什么树倒了都轮不到椰子树倒。”

这话不假,毕竟是在特殊地方生长的植物,自然是在这样极端恶劣天气环境下优胜劣汰下来的。

林湘担忧:“那椰子呢?要是台风一大,刮不倒树,树上好不容易结了几个月的椰子这么刮下来”

孔真真一惊:“确实可能哎,要都给我们吹下来了,还拿什么产椰子汁?”

涉及椰子汁的原材料,虽说是平白的担忧,可也不无道理,几人上车间去打听一圈,工人中不乏有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提到台风那是侃侃而谈。

“以前还不知道叫什么嘞,就知道一年有几天那风刮得能把渔船都掀了,人都吹跑,可吓人,后来听说这玩意儿是台风。现在日子好了,要真来台风提前能通知,喇叭里都要报的。”

“咱们这儿好几年没刮过台风了,安心得很!”

“椰子刮也刮不了多少下来吧。”邱红霞见识过几次台风,不过都是好些年前了,她还以为小林这刚来岛上的小姑娘害怕,忙安慰她,“小林,你莫怕,台风来了待家里就是,不过瞧瞧你这小身板,得多攒点肉免得被刮跑哎。”

大伙儿笑起来,林湘也跟着弯了弯唇,笑容过后心中仍是担忧。

是好几年没有台风了,可要是哪天突然刮来,很容易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是气象台有预警也提前不了太多天。

“主任,我们是不是该考虑建个仓储提前储存原材料?”林湘琢磨片刻,想着生产链上一环接一环,仓储倒是能有效缓解原材料可能受损的问题。

二厂面积不大,主要是收缩过好多次,如今就一栋平房办公室和两间车间,赵建军没想到林湘突然提到这个:“一厂那边倒是有仓库储藏各种海鲜的,不过他们地儿大,制冰室也先进,条件好,咱们这儿有点难。”

厂里不是没有多余的椰子,不过基本都是备个一周左右的生产任务量,在车间里就能塞下,林湘想的是有单独的仓库储存,那个量就大了。

“不管有没有以后台风这件事,其实抓紧时间建好仓库都是必要的,毕竟咱们距离五道沟有些距离,如果没有应急预备方案,始终指望卡车每隔几天运送椰子过来,万一中途差点岔子,岂不是要开天窗?”林湘也渐渐理清思绪,想到岛上有遭遇台风的危险只是提了个醒,主要是二厂因为各方面条件限制,在生产链上着实有些不完备。

不像一厂,生产链完备齐全,就是现在断供原材料海鲜一个月子,也完全不会影响生产建设。

“小林说得有道理。”马德发听着也陷入沉思,“我记得以前是不是哪家汽水厂就是采购的橘子园那块儿遭了洪水,全给淹了,一时半会儿没找着合适的橘子采购生产橘子汽水,可耽误好一阵时间。”

原材料没了,那不就是整个工厂停摆嘛!

孔真真一拍大腿,也想起来这事儿:“是,想起来了,就新汉市的汽水厂,后来抓紧去隔壁川省买的橘子救急。”

林湘点头,继续说服众人:“橘子还好,全国各地都能种,真要长期采购的种植园出问题,想找到替代品不算太难,可椰子不一样,基本就咱们省有,要是真来点台风给刮了,这椰子汁一下就要停摆。”

最后一句话真是点到了赵建军心坎里,他抬手摸了一把光滑的脑门,念念有词:“确实是,之前倒没想到这一茬!咱们得抓紧准备上,不说有没有台风的风险,多一手准备总归是好的。”

林湘也不清楚岛上会不会刮台风,可是台风在后世都没停过,想来没有规律,可是并不会停止,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提前应对。

找工厂里一些土著多打听一阵,林湘这才了解,以浪花岛为分界线,整个海宁省以西遭台风的次数多些,以东倒是运气好,台风影响没那么大。

兴许和地震带类似,总有些地方容易遭受这类自然灾害,处于多发地带。

二厂这些时日生产建设步入正轨,椰子汁正慢慢供应到全省,赵建军找一厂批示要建仓储时只收到了几分质疑。

“怎么好端端地又要修仓库?”唐书记并不大满意二厂,尤其是前阵子让厂里批了大价钱购买新设备,现在又要请款修仓库,真是没个消停。不过碍于二厂近来的成绩,尤其还将椰子汁卖向全省了,质疑的语气倒是没有从前强烈。

“厂长,书记,这不是想着方便生产嘛,咱们二厂现在得给全省供应椰子汁,生产量大,椰子消耗量也大,旁边备个仓库也省得出现开天窗的情况。”赵建军也想自己直接修,可得找厂里要钱啊!

黄厂长听着这话琢磨一番,倒是有点道理,不过二厂最近动静确实太大,风头都快把虾酱车间盖过去,也是不得了:“你想得挺全面,不过事情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干脆等明年开春再说。”

到了年底,大家做什么都懈怠几分,许多事情都爱拖,拖到开春是惯用说辞,仿佛开春了才是一年的开始,适合大展拳脚。

“厂长,修个仓库要不了多久,这还要拖到明年开春啊?”赵建军说急也不是很急,毕竟这都是准备未雨绸缪准备的仓储,就是他听着一厂领导反对,就想跟人较较劲。

唐书记唬着脸,拔高嗓音道:“赵建军,你们二厂这阵子稍微有点成绩,是不是尾巴就要翘天上去了?看看人虾酱车间都没有你们能折腾,前阵子买新设备可是给你们批了大几万了,多少钱哪!现在又来,这事儿就听老黄的,明年开春再说。”

赵建军铩羽而归,心情也没太受影响,毕竟稍微再等两三个月,到明年开春来准备建个大型仓库也行。

林湘知道这是二厂的常态,毕竟经济大权掌握在一厂手中,行政级别和财务级别都要低一级,处处需要看人脸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现在仓库修不了了,林湘又提到:“那不然先借一厂那边空置的仓库?”

这倒是个好法子!钱你不批,空仓库总能借吧!

赵建军又上一厂去了两趟,烦得唐书记和黄厂长没边,两人松口答应,同意二厂借一厂空置的一间仓库用于仓储椰子,同时为了有个良好的保鲜环境,赵建军还盯上了厂里的制冷机。

低温才能延长保鲜条件,这个道理他懂!

只是现在制冷机都紧着虾酱车间再用,他们想分一杯羹也不容易。

“小林哪,你可是对虾酱车间有恩,去要债的时候到了。”赵建军不会放过任何能抓住的机会。

有恩就得报啊,哪能便宜了虾酱车间的人!

林湘当初是念着两个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加上虾酱车间又是厂里顶梁柱的想法,能帮着出出主意自然是要帮的,至于现在嘛,赵主任说得对!

虾酱车间最近是严阵以待,毕竟吃过食味食品厂的亏,这回面对食味虾酱罐头上全省柜台售卖,自然严加关注。

发酵组组长何志刚托人打听着消息,那是日日在车间播报:“听说食味虾酱罐头在省城卖得挺红火,很多人去尝鲜,在周边几个城市倒是一般。”

每个城市的老百姓对于各类食物的接受度都不一样,甚至可能只是接受速度也不一样,省城的居民生活条件富裕不少,对于上百货大楼售卖的新牌子虾酱罐头愿意试试新鲜味儿。

搅拌组组长方圆听到这个消息难免担忧:“何志刚,你门路广,没事儿多上粮油公司打听打听情况,食味卖全省的第一个月架势肯定足,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副主任刘青山同样愁眉不展:“可别把咱们在省城的位置比下去了。”

秦阳波刚检查了生产线上工人的操作情况,闻言沉声道:“那也得他们有这个本事!”

上回是被食味突然崛起打了个措手不及,秦阳波现在沉下心来仔细分析,食味的虾酱味道还是不如自己厂的,只要坚守住质量,哪里需要担心会被超过。

想起那回自己一时昏头,着急地想改良配方确实是下下策。

幸好

“哎,林湘同志,你怎么过来了?”搅拌组组长方圆刚说完话,一扭头就见到了上回帮过自己车间的林湘,“可真是稀客啊。”

方圆上次可是见识过林湘的本事的,一举改变了她对二厂里的人的原有印象,尤其人实实在在帮了虾酱车间,总是有恩的。

她热情地招呼一声,可一旁的何志刚面色就精彩了,林湘和方组长打个招呼,看见何组长脸部肌肉抽动,像是在纠结用什么态度对待自己,其实还挺滑稽的。

何志刚心里确实矛盾,林湘是帮了自己车间一把,可又结结实实地往自己车间脸上打了一巴掌,哪怕是他自己丢人也算了,可虾酱车间整个车间名声都丢了,要靠个小丫头片子帮忙,着实令他心情复杂。他没多说什么,只别过头没搭理人。

“林湘同志,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刘青山镇定许多,率先问明来意。

林湘也懒得和虾酱车间的老古板们客气,当即道:“秦主任,刘副主任,我是代表二厂过来想借一厂制冷机的,就是听说现在制冷机主要是虾酱车间用着,能不能大家商量好时间错开使用?”

何志刚听着这话反应就大了:“二厂用制冷机干吗?”

在他的印象里,二厂始终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厂子,怎么还能跟自己这个先进车间抢东西用啊。

“我们要借隔壁仓库储存椰子,制冷机能派上用场延长储藏时间,这事儿已经跟黄厂长和唐书记请示过了,两位领导都同意了。”

不过领导的原话时,让二厂有本事就自己去借。

“这”刘青山看向秦阳波,见车间老大绷着脸,似是心领神会般抿了抿唇对林湘道,“林湘同志,这事儿就不凑巧了,我们车间挪不开时间,不然你们想想其他法子。”

林湘来之前是打听过的,哪里至于挪不出来,虾酱车间这还是看不上二厂,不愿意配合。

当然了,一厂确实也没人敢强迫他们。

“秦主任,刘副主任,当初我怎么也是帮过虾酱车间的忙,都说投桃报李,虾酱车间就不能帮我们二厂一回?”

这话说得直白,刘青山脸一下就沉了下来,看着林湘这小丫头片子说话如此不客气,火气蹭地上来:“林湘同志,再帮忙也没有强要的道理”

尤其是一般人怎么可能这么直白地挟恩图报,就是装样子也要多说两句兄弟工厂,为人民服务的无私奉献的话才对。

可林湘偏偏直接开口了!

“里头那头制冷机给她们用。”秦阳波一脸严肃,梗着脖子道,“我们虾酱车间不欠人情!”

“秦主任!”刘青山惊呼出声,却只见秦阳波摆了摆手

林湘顺利借到了制冷机,无异于是在老虎口中夺食,二厂工人啧啧感叹:“小林你能从虾酱车间那一毛不拔的霸道地儿抢个设备出来,也是有本事。”

“毕竟秦主任可不愿意欠人情。”林湘心里清楚,秦阳波最受不了别人激他,一激一个准儿,简直百试百灵。

林湘跟着赵主任又去了一趟五道沟生产大队,和钱队长商量着提前采摘了一批果子成熟期到了八九个月的椰子送入一厂仓库存放,满满一仓库的椰子提前备好,算是有个应急预备。

“钱队长,你们大队往年遭台风吗?”毕竟五道沟生产大队和浪花岛很有些距离,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我们这儿挺安全。”钱队长提起这个可骄傲,“都说我们这儿风水好,以前别地儿遭台风,我们问题都不大,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反正就安全!”

那估摸真是没在台风容易过境的中心地带,林湘听到这话稍稍安心,和赵主任还是同钱队长商量一番如果以后真有台风来袭对椰子树的保护措施,和树上椰子的保护措施,这才离开。

椰子树算是扛台风最强的树种,轻易不至于损失惨重,在树干四周加上几根木头棒子支撑就不错,另外就是树上椰子也挺牢固,真要遇着超强台风,钱队长说了,那就往树上拴绳索袋子兜着,给椰子固定固定,左右应该没问题。

不过钱队长指挥着社员忙着摘椰子装上卡车的功夫还对二人道:“你们这想得太多了,咱们市多久没刮过台风了?用不着担心!”

几天功夫,林湘眼见着在一厂借用的大型低温仓库储满了椰子,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毕竟多个保障才能多份安心。

希望一切都是杞人忧天,最好什么都别发生才好。

忙碌了几天回到家,林湘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客厅沙发上,同贺鸿远说起厂里情况:“这事儿解决了,咱们下个月就能安心回去过年。”

不然心里搁着事儿,哪里能好好过年。

贺鸿远也觉得媳妇儿想多了:“台风多少年没见了,你少担心这个。”

尤其是那天提起台风还闹了误会,贺鸿远想想脸上表情都不自然,不过他向来面无表情,任谁都看不出来问题。

“对了,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林湘转而靠在男人肩头,好奇八卦。

“你还打听蒋正豪的事儿!”就算林湘没看上过蒋正豪,可是贺鸿远还是看不顺眼这人,尤其是媳妇儿越是好奇,他越是不愿意打听,“别管他跟孟菁。”

“谁问你这个了?”林湘伸手掐男人胳膊一把,笑道,“我是说上回让你打听月竹她爸到底为什么跟沈建明他爸不对付的事儿。”

这人是不是对蒋正豪有什么应激反应了,真是笑死个人。

贺鸿远:“”

难得再次闹了乌龙的贺鸿远面色一僵,脸上隐隐发烫,可麦色肌肤不显,只耳根微红,转瞬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严肃道:“这事儿还真没打听到,我问过杨旅,他只说两人当年当兵的时候似乎有过意见不一,拌过嘴,但是不像有深仇大恨的。”

“那真是奇了怪了。”林湘昨儿和月竹见面才听她说,她和她爸正打拉锯战呢,也没吵架,就互不相让。

周旅让她分开,月竹坚决不同意,冯姨目前是帮着丈夫劝闺女的。

“不然明天咱们请月竹一家人过来吃饭,你帮着劝劝。”林湘这身份顶多走冯姨的路子说说话,周旅那边怎么也得贺鸿远这个大侄子来,“或者你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解开心结,要是问题不大,也不至于葬送了月竹的感情嘛。”

贺鸿远以前自然是不稀得掺和任何家务事的,可现在媳妇儿开口了,他也就应下:“行,明天跟叔喝两杯问问看。”

“那开家里那瓶特曲,上回结婚谁送的来着”林湘起身去墙边斗柜翻找,找到当时结婚贺鸿远那位战友送的贺礼,一瓶白酒,她转身笑道,“你们叔侄难得喝一”

林湘一句话还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悠长响亮的号声,贺鸿远神色一凛,脸上淡淡笑意瞬间消失,起身时带起高大阴影就要离开:“部队有紧急任务,我先去集合,你早点睡。”

林湘还没见识过这么突然的任务,忙上前几步有些不舍地将贺鸿远送到门边,好些话在舌尖打转,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部队里有什么紧急任务,她没法问,也问不了,只能道:“那你忙完早点回来啊。”

“嗯。”贺鸿远回身抱了一下林湘,双臂结实有力,怀抱宽大温暖,片刻后松开,转身小跑着离开。

林湘盯着男人的背影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当天夜里九点,贺鸿远还没回来,林湘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怀里是一台红旗牌收音机,这台收音机是结婚时买的,算是这个年代难得的消息来源,能调着天线收听广播,林湘休息的时候就爱听听里头的新闻和样板戏,总是不一样的声音。

刺啦刺啦收音机常常信号不好,尤其是阴沉天气下,接收信号微弱,林湘低头摆弄天线,准备继续收听新闻呢,突然就听到自头顶传来的动静。

部队家属院的大喇叭里飘出家属院主任的声音:“各位军属同志请注意,各位军属同志请注意,根据气象台通知,一星期内,浪花岛会有台风经过”

林湘脑海中似是闪过一道精光,突然又听到怀中收音机接收到信号,气象预告播报着同样的消息:“五十三号台风即将经过金边市,请各单位做好准备”

119部队在这一夜热闹起来,多年未见的台风即将来袭,有些经历过台风的‘老人’沉稳许多,张罗着预防台风过境,部分这几年才来随军的军嫂好奇地四处询问台风有多厉害,一脸懵懂。

贺鸿远是当晚十点回到家的,只简单交待几句就准备出发:“这阵子我应该都不在家里,你上冯姨那边住去,你们三个在一块儿互相有个照应。”

因为多年没有台风过境,许多地方的防台风措施已经生疏,贺鸿远要随战友紧急支援周围村里的人身和财务安全,这种时候全是人民子弟兵冲锋在第一线。

林湘一颗心突然揪起来,见贺鸿远快速地从衣柜里找出几件自己的衣服,忙拿出行李藤箱装上,又追问道:“你们安全吗?这阵子都要在外面忙?”

“安全,不会有大问题,以前刮台风也是这么支援的。”贺鸿远想到林湘从西丰市过来,哪里见识过台风,但是自己身为她的丈夫却不能在这种时候陪在她身边,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湘湘,我没法陪着你,不过这台风没有想的那么可怕,你安心待在家里,冯姨和月竹有经验,听她们的就是。”

林湘上前两步扑进男人怀中,双手搂着他脖子,脸颊贴在温柔的颈窝处闷声道:“你放心,不用担心我,我就在家里安心等你回来!”

面对大自然的强大与无情,林湘淡淡道:“一定要平安回来!”

贺鸿远郑重点头,目光坚定。

林湘的行李不多,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常用的东西就和贺鸿远一道离开,周旅压根儿没回家,正坐镇旅部指挥,毕竟整个金边市乃至海宁省都在台风范围内,119部队全军都要支援。

“冯姨,月竹,湘湘过来跟你们一块儿住,这阵子你们互相照应着,尽量待在家里。”贺鸿远时间紧迫,交待两句就要离开,“周叔忙着暂时回不来,你们也别担心。”

冯丽经历这样的场面不是一次两次,明显镇定许多,只叮嘱侄子:“鸿远,你们万事小心啊,我们都在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周月竹眼里满是担忧,这会儿也顾不上这几天正和父亲打拉锯战了:“堂哥,你注意安全啊,还有要是见到我爸,跟他说小心点啊,我不跟他置气了,早点回来。”

贺鸿远眸光一闪,眼里漾出几分笑意:“嗯,你们放心。”

最后临走前,又深深看了媳妇儿一眼,千言万语化作简短的一句话:“等我回来。”

“好!”昏暗的夜色中,那抹高大的白色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林湘愣愣望着如墨夜空好一阵,没舍得挪眼。

——

应对台风天气的准备工作不少,林湘还是头一次体会到。

接下来的几天,工厂只维持了一半的工作量,大伙儿都忙着在家里加固门窗,修整房屋,囤积物资,就连工厂的各项设备也需要一再测试加固,势必要保护好众人的人身安全与财务安全。

台风来临前夕,一连几日,浪花岛上乌云压顶,天色阴沉,波云诡谲般搅乱了往日晴朗的日空,衬得深蓝的海面危险又诡异,平静的海面似乎正酝酿着可怖的风暴,随时准备掀翻这个世界。

“月竹,湘湘,张大娘那边就她和儿媳妇儿在家,咱们过去帮着钉窗户。”冯丽带着两个年轻小姑娘四处忙活,尤其是家属院里一些老弱妇孺家庭需要支援。

林湘应好,又道:“蒋嫂子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家里只有三个小的,待会儿也过去帮忙看看。”

家属院里负责管理所有军属各类事宜的主任袁玉珍组织着众人互帮互助,共同抵御台风,又带着几个干部挨家挨户检查门窗是否过关:“台风一刮不得了,窗户都能吹翻,必须用木板给护着,你这不行啊,得重新钉。”

袁玉珍连着熬了几个夜,又上广播站用大喇叭宣讲台风来袭的预防措施:“台风来了,大家也不要过于慌张。咱们是军属,得拿出军人亲属的本事来,亲人在前线奋斗,咱们也不能拖后腿,顾好自己,帮助邻居,家属院能安安稳稳度过台风就是最好的!”

林湘学习不少知识,忙得脚不沾地,不仅去食品厂帮着将各类卡车用铁链拴上几圈固定在墙边,以防被台风吹跑,还帮着将办公室和车间门窗也钉上木板条保护,等回到家属院,她想起姜卫军爱人宋晴雅估摸是一个人在家,忙去帮忙:“清雅,不然你跟我去冯姨家住,这屋子大,你一个人住着也不安心。”

宋晴雅感谢了林湘的好意,婉拒道:“要是我一个人就跟你过去了,不过我以前知青所的几个同伴想来投奔我待几天,你也知道下乡知青所条件差,房子还是土胚房不经刮,挺危险的。”

林湘恍然:“那确实太危险了,行,你们一群人待着也有个照应,有什么事儿你记得来周旅家说一声,我都在。”

“好。”

此时距离预警台风即将登陆已经过去了五天,天气越发阴沉,风大得呼呼作响,林湘快步离开,经过自家门前忍不住看了一眼,想起自己丈夫,心中不免担忧。

贺鸿远那么本事,可是台风是大自然的无情与强大,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渺小的,只盼着大家都别受伤,平平安安回来才好。

军人们忙着转移危险地区的居民,有些地势低洼地带已经有受灾迹象,台风还没真正登陆,部分茅草房已经扛不住大风刮过,房顶被吹翻在地,军人们淌过浑浊的泥水背着老百姓转移,或是帮着加固房屋加固老百姓最宝贝的牲口棚,共同铸造安全的避风港。

一道道白色军装的身影穿梭交织,没有丝毫停歇。

林湘路过隔壁邻居蒋文芳家时也去寒暄两句:“蒋嫂子,你和三个丫头在家行吗?要不要搬出来住?”

“行的,你们那天帮忙加固了门窗就够了。”蒋文芳身子骨还不错,虽说已经是八个月大的肚子,可并不算太难受,公婆本来将于月底登岛准备照顾儿媳妇生产,这下只能暂缓,“我现在每天也不怎么走动,待家里也好。玲玲她们也机灵,你别担心。”

“那行,有什么事儿及时通知。”

林湘心中越发不安,抬眼看一眼仿佛被撕裂开几道口子的天,白日宛如夜晚,深蓝的天空中裂出精光般的裂痕,狂风呼号而过,刮得周遭的棕榈树半弯了腰,椰子树树叶狂乱地摆动。

快步回到周家,冯丽忙关好门,加上两道锁,再推上斗柜抵在门边:“家里吃的都囤了不少,这阵子还是别出去了,我看那天儿太吓人,估摸过不了多久就要刮台风了。”

周月竹挽着林湘,两个年轻姑娘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心中不免担忧,山雨欲来风满楼。

睡到半夜,林湘是被吵醒的,狂风暴雨来袭,似鬼哭狼嚎的厉鬼一般狰狞嘶吼,玻璃窗户被拍打得啪啪作响。

这力道与强度是林湘从未见识过的,就连整栋房子都像是要被掀翻!

快速调试收音机——这个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的家伙,忙活一阵,林湘终于在微弱的信号中听到伴随着刺啦声的紧急新闻播报:“五十三嗞号台风来袭,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嗞嗞各单位注意,所有人员请勿外出”

第58章三更合一

时隔多年再次过境的台风威力不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湘是第一次切身经历台风,可冯丽和周月竹母女来岛上多年,半夜起床来到林湘房间,听着外头鬼哭狼嚎的风声,门窗被拍打作响,像是有人在猛烈拉拽,几乎要将这房子撕裂开。

“妈,这回台风是不是比之前的都吓人啊。”周月竹印象中之前的台风也没这么恐怖。

冯丽这个年纪见识广些,尤其是这种时候更要担起家里主心骨的职责,只管安慰两个小辈:“像是风要大些,不过也别太担心,就待家里,咱们安稳着。”

她们能安稳地在家中躲避台风,却不知道两个爷们在外面有没有事。

身为军属,屋里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一点,瞬间沉默下来。

半夜被吵醒,外头又是狂风暴雨的,哪里还能睡得着,林湘干脆让冯姨和月竹都躺床上来,三人盖着厚实的棉花被一块儿说说话。

“等台风过去了,他们都回来了,咱们出去转转,再进趟城吧,上国营饭店吃顿好的,看场电影,再去百货大楼买扯布做衣裳,准备过新年!”周月竹最近忙碌,年底部队的工作多,有许多需要核对的账目,加上自己偷摸谈对象被父母发现,还在打拉锯战,她都好些日子没进城享受享受舒坦的悠闲生活,日日忙碌又焦头烂额。

现在想想,在这样可怖的台风中,那些事儿都暂且排在身后,哪有什么重要的,能一家人平安健康的就是最好的。

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确实容易东想西想的,林湘此刻最想贺鸿远,外面打雷闪电,风起云涌,似是凶狠的魔鬼扑来,也不知道男人怎么样了,有没有躲好,军人将救死扶伤的职责刻在一身军装上,可是身为军属,却最为担心自己的亲人。

“等快点过去,到过年就好了。”过年就是大伙儿最美好的期盼。

夜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林湘再次醒来时,身边只有月竹在,冯姨已经不见踪影。

没吵醒月竹,林湘穿上薄棉袄起身下床,拉开窗帘悄悄看了一眼外头,难以通过天色分辨现在是早上还是下午,隔着玻璃窗户,只见一片灰败之色,在林湘记忆中灿烂美好的海岛此刻哪有往日的模样,拦腰吹断的棕榈树横亘在路面,周遭是不少椰子树叶散落,不少椰子果实从空中被吹落坠地,砸了个稀巴烂,家属院里一些家庭种的菜更是被连根拔起似的,泥土与韭菜叶混杂着飞开数十米远,一辆没来得及收进家中的自行车被吹飞在地,就连车轱辘都掉了一个。

一个军嫂正顶着暂时缓下来的台风艰难前行,把自行车架子和车轱辘捡回了家。

台风渐起,人差点都被吹跑咯,幸好她跑得快了两步回家关门。

外面惊心动魄,林湘放下窗帘,屋里则安静温暖。

楼下厨房,冯姨正煮着花生稀饭,锅中热水烧开,咕噜咕噜冒着泡,白白软软的米粒膨胀开,正在被煮开的花生染红的水中漂浮。

灶台旁,冯姨拌着萝卜丝,另外又拿出上回林湘做好送过来的鲅鱼酱,揭开锅盖看一眼差不多蒸好的玉米面馒头,香软金黄的玉米面馒头正散发着滚滚热气。

“冯姨,您多早就起啦?”林湘刚看了一眼手表,早上八点半。

“人上了年纪睡不了太久,不像月竹这丫头,要是不叫她能睡到中午去。”冯姨舀上两碗稀饭,笑道,“不管她,我们先吃着。”

“小姑娘是喜欢睡觉的。”林湘帮着把早饭端上桌,低头喝了一口香甜的花生稀饭,那股热乎劲儿瞬间从口中蔓延到四肢百骸,玉米面馒头暄软可口,蘸上些鲅鱼酱或是萝卜丝更是风味正盛,一口馒头一口稀饭,竟然是台风过境后难得的安宁。

饭后,冯姨将家里灶台下的大水缸给添满了水,用多少就及时补上多少,丝毫不敢怠慢:“以往台风来了很有可能会停水断电,得做足准备。”

林湘拉拽着厨房电线看一眼,头顶灯泡应声点亮,这会儿倒是还好。

周月竹一觉睡到快十点才醒来,吃了早饭后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狼狈不堪的景象发愁:“哎呀,大伙儿的菜园都遭了!”

菜园确实没办法,能收的菜都提前收了,剩下的也挡不住台风。

林湘想着婆婆当初精心打理的菜园可惜,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告诉她老人家,不然太糟心。

台风肆虐,众人待在家里还算安稳,毕竟是台风多发地带的房子,当初修建时用料扎实用心,扛台风能力强。

傍晚时分,昏暗得如同深夜的天际如黑云压顶,在狂风呼号中,家属院陷入一片黑暗。

断电了。

早做好准备的冯丽让闺女把蜡烛找出来点上,家里备着的军用手电筒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场。

“冯姨,您备得真齐全。”林湘觉着冯姨备了个百宝箱,什么都准备好了,能应对各种危急时刻。

“经历得多了就知道了。”蜡烛在桌上点着,聚起暖黄的微光,冯丽和两个小姑娘收拾好躺到床上,伴着窗外狂风大作,慢悠悠道,“以前条件艰苦,可没这么多东西备着,都是硬撑过去。”

提起过去,总是些艰难岁月在眼前,周月竹好奇:“妈,那以前爸和建明爸爸到底是怎么了?关系那么差?”

自己父亲和对象父亲是死对头,这上哪儿说理去。

尤其是父母也没说明白是怎么个事儿,搅得周月竹心里乱糟糟的,还好奇得不行。

林湘心知月竹左右为难,附和道:“冯姨,是很严重的事吗?没法和解了?不然让月竹和沈建明同志两个晚辈来承担这些多难受。”

冯丽在昏暗烛光下看一眼两人,轻声叹了口气,这才道:“你爸和沈建明的父亲沈利群早年是同一批新兵入伍的,共同参军打仗,认识了很多年,不过两人从年轻时候就不太对付,两人脾气都暴躁,经常爱对上,吵起来什么行军作战方案也互不相让,就这么吵吵闹闹好些年,直到后来沈利群调走了,两人也挺久没见面。直到前几年”

林湘和周月竹异口同声发问:“前几年怎么了?”

“前几年局势不好,带了他们数年,跟第二个父亲差不多的老领导被调查问话了,你爸在中间奔走想办法,想让沈利群在他那边军区也使使力。”冯丽言辞淡淡,简短话语中却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沈利群那时候没站出来,也可能是怕受牵连,想明哲保身,反正你爸那脾气不大高兴,说他没良心。那老领导最后被批。斗下放,你爸暗地里托关系让人尽量安排个不那么糟心的去处。”

原来如此。

周月竹听着母亲说起往事,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沈家人意见那么大,只是那个时期特殊,确实有许多人担心引火烧身。

“周叔惦念老领导,愿意多帮把手,也许沈建明同志父亲担心牵连自身和家里。”这种事情很难说对错,毕竟确实有帮一把在大运动期间被调查的人,结果将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案例,这不是小事,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会毁了。

沈利群无疑是选择了安稳的一条路,只是在周生淮看来,是没良心,是对不起老领导的,也在他心里落了下风,鄙夷又蔑视。

连带着,对沈利群的儿子也看不上眼,不愿意自己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

“那爸和建明爸爸是再也没见过面了?”周月竹弱弱地问道。

“后来去首都军区军演的时候碰过面,吹胡子瞪眼把人挖苦了一顿。”冯丽还想劝劝自己丈夫呢,不过对老领导,周生淮是真的快把人当第二个父亲。当年老领导尽心尽力带兵,尤其是对周生淮和沈利群这两个最为出色的新兵最好,知道他们都是从条件艰苦的农村出来的,生活上是各种照顾,说是当儿子也不为过。就算明白在那种危险时候躲避和撇清关系是权宜之计,可周生淮仍是怨念,“所以你这事儿难,你爸现在对沈家的可没有好脸色。”

周月竹叹口气,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林湘在被窝里捏了捏月竹的掌心,安慰她:“兴许以后两人说开了和解了?那老领导能撑过下放回来就好了。”

冯丽想到这事儿更觉头疼:“怕是难,都定性的思想路线出了问题,批过好几回,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也不说回军区复职,就是能安度晚年都是好的。”

林湘很想告诉她们,还有两年多时间,大运动就要结束了,估摸提前些时日,全国都会开始平反,希望那位老领导也能等到平反的一天。

——

家属院里断电后一天,水也停了,林湘时常摆弄收音机,却再没接收到任何信号,处处都遭到台风破坏,电线杆子都有被刮倒的,众人唯一能接收外界信息来源的便只剩大喇叭。

家属院主任秦玉珍在台风稍稍停歇的空档上广播站去播报过,鼓励大家艰苦奋斗,抵御台风,再通知一回家中有紧急需求的同志马上报备,请求支援。

周家囤积的物资不少,粮油米面肉菜都齐全,足够吃上大半个月,另外也备着蜡烛与一大水缸的清水,基本生活没有问题。

就这样在屋里困住,艰难地撑过了一个星期,台风式微,危机终于解除了。

台风过境后的家属院一片狼藉,众人走出家门重见天日时,只觉恍如隔世般不习惯。

军嫂们忙着收拾家里残局,再是防护妥当也有扛不住台风的,秦主任带人四处巡视修建,在驻守部队的部分战士的帮助下,尽快修复水电,争取早日恢复生产生活。

林湘同冯姨月竹先将周家收拾妥当,厨房窗户有一小块破损也敲了准备换新的。等忙活完这边,三人又回了林湘家里,好些日子没住人,屋里发闷,开门窗通风后,林湘四处检查,见着厕所的窗户被吹地碎了一地,忙用笤帚扫成堆,另外就是楼上次卧阳台飘进来些雨水,濡湿一片。

忙碌打扫了一天,各处房屋里总算是收拾好,大伙儿又帮其他家去,尤其是些老弱妇孺在家的,行动不便,自然更艰难。

“大家团结互助,能帮的就帮一把。”袁主任刚检视了部队战士在修的水管子回来,“水管快修好了,估摸今晚或者明天就能恢复通水,至于电线杆子得上报供电局,不过现在路通不了没法开车,水路也不安全,还得再等等,大家耐心等着,哪家缺蜡烛的来报备领取,但是也不要浪费。”

家属院里上千号人,军嫂们带着孩子四处忙碌,修整房屋的,补玻璃窗户的,门被吹歪了需要修缮的,互相都搭把手说着话,全在感叹这回的台风有多可怕。

“我来岛上好些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风。”

“总觉得房顶都要给我掀了。”

“幸好咱们院里房子修得结实,要是我老家那个茅草房,估计连房顶带屋子一起给吹跑了。”

林湘去看了看宋晴雅那边的情况,来借宿的几个知青帮着她复原家里,没什么大碍,两人说了会儿话,言语间又满是担忧。

“我们这边倒还是安全,我就担心卫军那头。”宋晴雅和林湘一样是新军嫂,结婚都没几个月,还是第一次面对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男人需要出任务,一颗心不免七上八下的。

“相信他们,一定会没事的!”林湘言语上如此安慰,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那可是无情的台风,刮过浪花岛时有摧枯拉朽的力量,军人也是肉身之躯,又怎么对抗,只盼大家都能平安。

回自家小楼的路上,沿途有不少被吹断的树木倒地,战士们帮着抬着断树离开,清理路面,个个忙得大汗淋漓,林湘也去帮着清理了路面。

恢复生产生活不容易,部队上派战士支援了家属院,军属们撸起袖子忙活,就这样也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才恢复基本生活。

期间,林湘回食品厂看了一遭,因为车间和办公楼都修建得结实,厂子受损情况不算严重,只有部分门窗被台风吹得变形,这两天都抓紧时间更换了。

“外头路还没恢复,暂时出不去,不过供电局派人过来先修复电路。”赵建军心头百感交集,尤其是见着一些被刮断的椰子树和落了不少的椰子,更是心痛,“幸好我们提前做了预防工作,真是躲过一劫!”

要不是林湘突然想到可能生产链有些漏洞,提早就借了一厂的仓库储存了一批椰子,这生产一时半会儿可恢复不了。

“咱们这边的椰子树都倒了好多,太吓人了。”邱红霞也没见识过这么厉害的台风,毕竟前面几年刮台风很少把椰子树刮断的,“比以前的更吓人,好多椰子都落地上砸烂了,看着就都心痛。”

以前还不觉得,反正树上野生的椰子和自己没关系,现在开始生产椰子汁了,心情便不一样,总觉得浪费了,心痛啊。

“桂花姐,遇到这种事也是没办法,幸好我们采购的种植园不在这边。”林湘刚刚过来的路上也听说了,“五道沟那边似乎受损不算严重?”

“对!我今天已经打电话过去问了情况。”赵建军一拍大腿,当即激动道,“咱们运气还行,正好找了五道沟那边的椰子,老钱还真没说错,台风刮我们这边来,只擦着刮了点儿他们那里,问题不大,加上咱们上回过去提前摘椰子打了招呼,当时收音机里通知台风要来,老钱这人也是实在,组织社员把各家各户的门窗加固,囤积物资后,又组织人手去加固椰子树和椰子了。刚在电话里,人还是特骄傲说,一点儿事儿没有,一个椰子都没掉,椰子树也好好的!”

听到这话,二厂工人们不禁松了一口气,好险是安然无恙!

部队这边算是各方面受损不太严重的,紧锣密鼓地恢复着生产建设,林湘算算日子,已经十来天没见过贺鸿远了。

帮着邻居们补了窗户,又被桂花姐扛着锄头来帮自己翻整土地的林湘见门前经过几个战士,忙上前打听:“军人同志,你们听说贺鸿远团长现在在哪儿没?”

“这个不清楚,贺团长应该是带团出去支援了。”被派留在岛上的战士消息总是比军属们灵通些,“台风后很多地方受灾,有地方还发洪水了,战友们都出去支援了,你们放心,等支援结束后就会回来。”

林湘听到这话更是提心吊胆,道了谢后继续去帮忙,可夜里睡觉时,就因为做噩梦惊醒。

台风后天气仍然不大好,夜色昏暗阴沉,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打湿了林湘的梦。

梦里,林湘见到台风引发的洪灾淹没村庄,军人们人力搬着沙袋抗洪,同时组织人手艰难地将洪水围困的村里社员们救出。

贺鸿远也在其中。

十来天不见的贺鸿远浑身狼狈,整个人像是在浑浊的洪水中泡了许久,正在参与救援。

林湘看见有村民漂浮在木板上被洪水卷翻,眼看就要混着水流飘远,生死难料,电光火石间,贺鸿远游了一个猛子,将人死死拽住,将身上绳索套在全身发软发冷的村民身上,大声呼喊战友拽动绳索,自己扒拉着绳索正要一同返回时,一个猛浪打过来,却是差点被卷翻

“鸿远!”林湘在梦里焦急地呼喊着男人,整个人醒来时汗涔涔湿了枕巾,梦里最后一幕便是贺鸿远差点被洪水卷走,危险重重

“堂嫂,你放心,堂哥肯定不会有事的。”次日见面,周月竹安慰着林湘,“梦都是反的,别信那个!”

林湘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对,梦都是反的,不可信,他们肯定都会没事的。”

林湘一颗心七上八下地难受,就盼着男人早日回来。以往没感觉到贺鸿远军人的危险属性,他们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遇到危险时刻总是第一个上去的,如今真真儿地面临自然灾害,又是用平凡身躯在抵抗,哪能不叫人担忧。

连着两天,林湘夜里都睡不好,偏偏如今也没法和外界联络到太多,她托冯姨和袁主任打听,又在厂里找瓜子大姐询问情况。

结果越听越担忧。

“是,听说这回就是咱们金边市受台风影响最大,有些村里就被淹了,直接发洪水了,好些人一下就被卷没了,尸体都找不回来。”邱红霞在岛上多年,跟谁都能唠上两句,打听消息的本事不小,“不仅是村民被卷,听说和平公社还有两个去救援的战士都被卷了,哎。”

哐当一声,搪瓷盅碎在地面四分五裂。

邱红霞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瞧见是小林过来了:“咋了这是?小林快过来坐着。”

如今119食品厂也陆续在恢复生产,不过比不了台风前,基本就恢复了一半,工人们也是轮班。

“桂花姐,真有军人也被洪水卷了?”林湘心头愈发担忧,尤其是想到那个可怕的梦。

“是有,听说是救回来了,马上送医院去了。”邱红霞瞧林湘脸色不好,瞬间明白她担心什么,“你放心,肯定不是贺团长,瞧你这吓的!我不说这个了,别把你吓出好歹。”

浪花岛通往外界的青石路面终于被驻岛战士们清理出来,能够顺利通车,码头也能正常通航,浪花岛与外界的联络路径再次被打开。

家属院里军属们翘首等待家人,参与救援的军人们一批接一批地回来,院里瞬间热闹起来,全是家庭团聚的喜悦。

林湘终于又在家属院里见到了许多道白色军装身影,疲惫的军人们回到家里终于是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阵,不少人在救援过程中受伤,也都上军区医院包扎去了。

林湘找回到院里的战士打听过贺鸿远的情况,有几名战士七八天前在救援线上见过贺鸿远,后来大家各自执行任务,便再也没见过。

问一句贺鸿远受伤没有,人是否平安,可也无人知晓,一片混乱中,难有人注意太多。

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

二厂用储存在一厂仓库的椰子恢复生产,一瓶瓶椰子汁装上卡车驶离浪花岛,供应至全省,这回台风没有影响他们的生产,一厂的虾酱罐头也整装待发,同样为全省供应开。

食味食品厂的虾酱生产也步入正轨,在台风后恢复生产,装载着食味虾酱罐头的卡车与119一厂的虾酱卡车并驾齐驱,在公路上驰骋。

“那119二厂的椰子汁竟然生产出来,今天就发车供应了?”邱秀萍早知道金边市这个月有台风登陆,早早在食味厂里提前做了准备,绝不会耽误生产,尤其是虾酱原材料冷藏方便,提前放上许久也不会坏,操作难度并不大。

可椰子汁就不一样了,那椰子是长在外头的,这不是就是给台风刮的嘛。

但是这会儿距离台风结束才多久,119二厂怎么可能就恢复生产了,金边市大大小小的椰子受损多严重啊。

“杨秘书,你没打听错吧?”邱秀萍不大相信,她原本以为这回台风会给119重击,他们刚张罗起来的椰子汁必定要停产许久,搞不好因此夭折。

“没错,今儿都装了两卡车出发。”杨秘书说着话,同时递给厂长一封信,“厂长,这是那边寄来的信。”

邱秀萍震惊地喃喃自语:“不应该啊,他们哪儿来的椰子产椰子汁?真是奇了怪了。”

“东西给他吧。”邱厂长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给秘书使个眼色的同时解答了侄女的疑惑,“那119二厂不知道怎么突然提前做了应对,说是在一厂借了个仓库备了很多椰子慢慢用,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好像不是收野生椰子了,像是在哪里找了个地方统一收。你是听老人说可能有大风让多注意,难不成119也知道?”

“统一收椰子?”邱秀萍蹙眉惊讶,“难不成他们搞了椰子种植园?不可能吧!”

种橘子那些水果倒是常见,哪里有统一种椰子的。

“具体怎么回事就不清楚了。”邱厂长其实不大关心什么椰子汁,他也就是顺嘴一提,“这回我们厂的虾酱罐头在全省供应,必须得一鼓作气把119虾酱罐头比下去!现在119也盯着我们,准备跟我们较劲,这事儿得重视起来”

邱秀萍心不在焉地听着大伯的话,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信封上,突然问道:“大伯,119的事儿您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邱厂长闷笑两声,“好了,咱们开个会商量商量虾酱罐头的事,一定要把119打倒!”

——

119食品厂。

林湘同样在轮班,毕竟119的生产并没有完全恢复,闲暇之余她老爱胡思乱想,又鼓励自己镇定下来,毕竟没人带来坏消息,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核对了最新两车发往省城的椰子汁,林湘勾上核对簿,收拾着下班回家。

这阵子,林湘基本都是在周家吃的饭,冯姨念着鸿远也还没回来,林湘一个人在家里吃饭孤单,让三人搭伙,本准备让她也住着这边的,不过林湘坚持回去住。

她担心要是住在周家,哪天夜里贺鸿远突然回来了,自己都不知道。

她必须第一眼就看到他。

吃过晚饭,林湘背着包从周家离开往自家小楼去,看着附近一些家中已经团圆,不由得心生羡慕。

自家的红砖小楼始终矗立前方,在林湘的视线中不动如山,可惜此刻黑漆漆一片,还是无人归来。

眼看着就要走到自家,林湘经过隔壁邻居蒋嫂子家时,大门突然开了,伴着几声似有若无的痛苦呻吟声,蒋嫂子家大闺女玲玲冲了出来,急急忙忙就要跑开。

“玲玲,怎么了?”林湘瞧着有些不对劲。

“林湘阿姨,我妈妈,我妈妈被何大宝撞了一下,这会儿说肚子痛,让我去找人来看看!”

林湘心头一惊,蒋嫂子这会儿已经是八九个月的肚子,哪里禁得起惊吓,怕不是要生了:“我去看看。”

屋里,蒋文芳正躺在床上,面色痛苦地攥着床单,冷汗涔涔低落,见林湘进来忙道:“小林,我这怕是要提前生了呃”

距离蒋文芳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这不是早产嘛!

林湘从未经历过这档子事,忙安慰两句:“蒋嫂子,你等着,我去找医生来。”

跑出屋子,林湘叮嘱屋里三个丫头:“玲玲跟我出去,英子和小芳在屋里看着你们妈妈,有什么事出来一个去找周旅长家冯姨,但是不能都走了,家里得留一个。”

“知道啦!”三个丫头年纪都小,本来就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儿林湘阿姨一来,终于是稍稍安心了。

林湘带着玲玲找上冯姨简单说明情况,又通知了热心肠的桂花姐过去帮忙,自己再上一趟军区医院。

桂花姐在家属院里就是爱四处唠嗑谁都认识的架势,听到蒋文芳提前一个多月就要生了,一拍大腿就道坏了,忙去找院里王副团的老娘,王大娘以前在农村接生过好些个年轻媳妇儿,有点本事,这会儿只能先找人过去看看情况。

林湘这头直奔军区医院,想请个医生上家里看看,蒋文芳的羊水似乎已经破了,更是疼得不好挪地儿。

可是为了支援台风受灾的地区,军区医院的医生护士也是倾巢出动,这会儿除了几个值班的,压根儿没什么人在。

“护士,现在没有医生在吗?我们院里有个军嫂要早产了。”

“医生都外出支援救灾去了,就”护士眼见着走廊出迎面而来才换班回来的孟医生,指了指她道,“孟医生在,可是孟医生不是产科的。”

孟菁随医院同事去灾区救治,来回换班下这才被撤了回来,刚上军区医院为战士们简单包扎完伤口,准备脱下白大褂回家歇会儿,就被林湘“抓壮丁”了。

“林湘同志,我不是产科的,我不会接生。”术业有专攻,孟菁确实没法。

“那医院里也没有产科医护在,孟医生你拿点消毒的器具过去帮忙看看行不?主要是蒋嫂子那肚子等不了人了。”

孟菁轻咬着嘴唇,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那你等会儿,我收拾收拾就来。”

收拾了个医药箱出发的孟菁随林湘来到蒋文芳家,屋里已经挤了几个军嫂在,王大娘正检查着胎位情况:“这像是要早产了,咋就受惊吓了?这可难啊。”

早产对产妇和胎儿都是遭罪的,可谁都阻止不了。

邱红霞忙活着要去烧水,林湘扯下蒋家的干净毛巾准备上,屋里主要是孟菁这个非产科的专业医生和以前在农村接生过的接生婆王大娘在。

林湘坐在凳子上吹风扇火,邱红霞烧了一大锅水,随时准备派上用场,两人都是一脸担忧:“这早产会有大的危险吗?”

要是搁在后世兴许都困难,更别提现在是医疗水平还在起步阶段的七十年代,林湘不免担忧,更可怕的是,孙指导员还在外救灾,压根儿不知道家里媳妇儿孩子正面临危险。

“这可说不好。”邱红霞这回没敢吓到林湘,她是见过的,以前村里真有年轻媳妇儿因为早产,人没了,多造孽哎,“不过小蒋身子骨还不错,应该不会有事。”

冯丽通知家属院主任袁玉珍过来,毕竟是院里军嫂出事,好巧不巧,这家男人还不在,真要出了岔子,可怎么跟孙指导员交待啊。

“孟医生,王大娘,你们看看好不好生?小蒋和孩子一定要平安啊。”

孟菁虽说不是产科医生,一些基本知识还是有,瞧蒋文芳早产,胎儿又有些过大,必然是艰难。

王大娘就要直白得多,走出屋子和袁主任道:“难啊,肯定难生!不过都这时候了,还能咋办,只能生了!”

烧好的热水和干净毛巾送进屋里,林湘在门口望了望,王大娘和孟菁在帮蒋嫂子开宫口。只见蒋嫂子痛苦地扭曲了平日和气温柔的脸,耳畔响起阵阵痛嚎声,听得人揪心。

家中老大和老三玲玲和小芳正陪在妈妈身边,眼泪汪汪,被邱红霞哄着要带出去的时候还依依不舍。

“玲玲,小芳,你们娘生弟弟呢,你们快出去待着。”这种场面自然不能让小孩子见着,不然高低被吓到。

“桂花婶儿,我妈妈能顺利生娃娃吗?”玲玲仰着小脸,脸上满是担心。

“肯定能,玲玲你是大姐,带着两个妹子在外头啊。”

林湘出门打听孙指导的情况,这种时候,家里正需要他这个主心骨。不过周遭归来的战士也不清楚孙指导员何时能回来,她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你这个坏蛋!”

就在林湘去隔壁打听情况之际,附近突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吵闹声,林湘回头一看,那不是蒋嫂子家的三闺女和何政委家的大儿子嘛。

比何大宝矮两个头的蒋嫂子家二闺女英子正一手抓着他胳膊,低头咬了上去。

何大宝可比英子大三岁,被小丫头咬得只喊疼,嘴里骂骂咧咧,手一甩,直接把人甩了出去。

“英子!”林湘冲过去半接住英子,小姑娘左腿擦在地上,膝盖瞬间就擦出血丝,仍是狠狠瞪着何大宝,“你这个大坏蛋,你撞了我妈!”

“你妈自己走路没长眼!还怪我?”何大宝今年七岁,养得人高马大的,是何政委家老大,也是何政委媳妇儿最疼的眼珠子,性子最是跋扈,平日里爱在家属院里横冲直撞。

林湘见何大宝还想过来打人,一把擒住他手腕,怒斥道:“何大宝,你撞了蒋阿姨害她早产还有理了?这会儿还想打英子?”

何大宝再横也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儿,他能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对成年人林湘总归是难以挣脱的。

“你放开我,你这个小贱人,还不撒手!”什么污言秽语都从这人口中出来,简直是震惊了林湘。

“你一天天的学些什么?”林湘一手揽着英子,一手擒着何大宝走到路边,正好碰上从蒋家出来的袁主任。

“这是怎么了?”袁主任还没见林湘如此生气过,尤其是还抓着何家那最皮的老大。

“袁主任,就是何大宝撞了蒋嫂子一下,才害她早产的,这人半点不知道犯错悔改,还准备打英子。”林湘将何大宝一把推到袁主任跟前,冷厉道,“虽说人只有七岁,可犯的事儿跟年龄没关系,必须得好好管管,好好罚!”

“谁敢罚我儿子!”何大宝亲娘严红梅听到动静骂骂咧咧冲了过来,叉着腰怒视,“大宝,快过来!”

将儿子拽到身边护着,严红梅轻笑一声:“蒋文芳自己没站稳差点摔了,回家要早产还能赖我儿子身上啊?我看孙指导员家真是想欺负人。”

“你瞎说!”英子快急死了,她结结巴巴道,“就是他撞地我妈妈,突然冲出来把我妈吓了一跳,差点就摔下去,结果,结果我们回家没多久,我妈就说肚子好痛”

现在妈妈在屋里生弟弟或者妹妹,英子刚刚偷偷听到婶子们说这是早产,很危险,她气得不行就要找何大宝报仇,结果何大宝还动手掐自己,骂自己和妈妈,英子抓着他胳膊就咬了下去,狠狠地咬,压根儿不松口。

“放你娘的狗屁!你们别以为我男人不在家就由得你们欺负,这事儿跟我们家大宝可没关系,蒋文芳自己早产不兴怪我们!”严红梅气势汹汹,瞧着比谁都蛮横,在她旁边站着的何大宝也气盛凌人,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

“就是,关我啥事!”何大宝这会儿底气更足了。

刚刚他被擒着手腕拽过来的时候当真是害怕了一瞬,可也只有那么一会儿。现在有娘在身边,自然不怕了。

秦主任被吵得头疼,她管理众多军属,大部分还是听号召听组织安排的,可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其中难免有些蛮横不讲理的,这何政委家里人就是。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是蛮横凶狠,其他讲理的要脸面的反而就吃亏,倒是这种人占够小便宜。

林湘见着这母子一个无理样儿,当即就被气笑了:“那就等何政委回来,让他评评理,相信何政委为人公道,必定是有错就罚。”

“你!”严红梅看不惯这妖里妖精的林湘,仗着长得漂亮倒是爱管闲事了,梗着脖子道,“要你管事儿?秦主任都没发话嘞。”

“严红梅!”秦主任真是被这母子俩震惊到,不说没有对邻居的关心与否,关键是里头正艰难生产的蒋文芳还是被何大宝惊着了才早产的,这两人竟然没一个愧疚的,“等生产结束再算你们的账!”

听着这话,严红梅心头一抖,可仍是僵直着身体安慰儿子:“大宝,没事儿,她们没法拿我们怎么样!生个孩子大惊小怪的,真是”

林湘不稀得搭理她们,去屋里借来孟菁带来的消毒药水,给英子摔倒在地上擦伤的膝盖,小腿和掌心手臂都擦了药。

“林湘阿姨,我妈妈不会有事吧?”英子眼泪包着泪,衬得眼珠子明亮清澈。

林湘安慰她:“不会的,一定不会!”

四岁的小姑娘又问:“那何大宝会被打屁股吗?”

这是英子知道的惩罚,小孩子犯错了就是打屁股的。

林湘对着这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不愿意让那眼里的光芒熄灭:“会,肯定会被罚,做错事就会有惩罚。”

“嗯!”英子吸了吸鼻子,觉得身上都不疼啦,“到时候我要和妈妈还有生出来的弟弟还是妹妹去看他被打屁股!”

林湘被童言童语逗笑,爱抚地摸了摸英子的脑袋,一颗心稍稍放松下来时,却听见卧室大门被拉开的嘎吱声。

“坏了,怕是有点难生,孙指导员在不在啊!”王大娘冲了出来就要找人,“要是真出岔子,也不知道能保住大的还是小的。”

林湘猛然一惊,蹭地站起身:“王大娘,这么危险吗?不能两个都”

“不好说。”王大娘忙让林湘去找人,“这种时候小蒋男人得在啊,不然家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孙指导员到底回来没有啊!”

“我再去问问。”林湘快要呼吸不过来,巨大的恐惧顷刻间袭来,蒋嫂子人那么好,对肚子的孩子更是期盼,要是真的出事了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人压垮,这种时候,谁能承受任何闪失,总不能让军人在外支援救灾的时候,家里人出事了吧,这多寒心哪。

冲出蒋家的林湘一时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林湘快速思考着,突然就想到119部队应当有紧急联络的法子,如今孙指导爱人和孩子命悬一线,必须得召他回来。

她可以去部队申请紧急联络!

一路奋力往外跑,寒风像是要吹进骨头缝里,浑身发冷的林湘跑着跑着突然在蒙蒙夜色下看见一抹白色身影,远远的一眼却分外熟悉似的,也就是这一眼,令她突然安心。

高大伟岸,又一身狼狈的男人正大步流星走来。

“鸿远!”林湘眼睛眼眸一亮,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人像是瞬间有了力量,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扑进男人怀中,“你回来了!”

贺鸿远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自己媳妇儿,左手紧紧拥着林湘一刹那,又立刻开口:“蒋嫂子在家不?”

“孙指导员在哪里?”林湘着急开口。

贺鸿远察觉出媳妇儿的不对劲,忙追问道:“怎么了?”

“蒋嫂子早产,现在情况很不好,快把孙指导员叫回来!”林湘着急地双手抓着男人手臂摇了摇。

“嘶”贺鸿远皱了皱眉,面色一沉,“孙哥受伤了正在医院,我本来是来找蒋嫂子的。”

“怎么会这样!”林湘心下一沉,听着男人转瞬即逝的一声低吟,见他面上眉头紧皱,右手始终搭在一旁,立刻松开手:“你受伤了?”

贺鸿远将右手往身后一藏:“我没事,先让孙哥看看蒋嫂子去!”

第59章大型玩具来了!

贺鸿远和林湘分别快半个月后终于团聚,确认贺鸿远至少是平安的,林湘那颗悬在天上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不过她确信男人的手一定受伤了,只是现在事态紧急,蒋嫂子那边有生命危险,林湘只仰头柔声确认了一句。

“你手伤真的不打紧?”

贺鸿远郑重点头:“放心,真的没什么事儿,这种小伤不算什么,还是快看看蒋嫂子去。”

“嗯。”林湘相信男人的话,既然他现在能如常地和自己对话,想来问题不大,“快把孙指导员送过去。”

指导员孙强因在洪水中救人险些被卷走,是一旁的贺鸿远眼疾手快奋力将人救回来,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孙强伤在右腿上,当时在指挥部简单包扎一番,此刻刚被送回军区医院,正由值班护士检查换药。

伤势不算轻,已经能见骨见肉了,少说也得休养几个月,孙强这会儿担心起大着肚子的爱人,伤必定是瞒不过去的,尤其是自己已经离家许久,爱人又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早点跟她说清楚,省得她担心才是正理儿。

孙强已经和护士串通好了,就说伤势不严重,休养休养就行,这才让贺鸿远回去报平安。

岂料,回到军区医院来的却是贺鸿远和他爱人林湘。

两人一脸严肃,急匆匆刚来时额前都渗出薄汗,贺鸿远沉稳开口:“孙哥,跟你说个事儿,不过你别着急。”

孙强一听这话,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难不成我家里出什么事了?”

“嫂子早产了,现在情况不算太好,你快回家看看。”贺鸿远言简意赅,转身半蹲就要背人,“医院里没找着拐杖,我背你过去。”

早产?情况不好?

孙强只觉脑子里炸了一声,炸得他快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孙指导员你镇定点。”林湘眼见这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手都在微微颤抖,忙劝慰他道,“相信蒋嫂子能撑过去,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主心骨,只有你好好的,蒋嫂子才有力量撑过去啊。”

听着这话,孙强又像是突然被点醒,瞬间回过神来:“对,你说得对,我要去看着文芳!快,鸿远,快送我过去!”

贺鸿远丝毫不像受了伤的样子,背着孙强仍旧是健步如飞,林湘紧跟着一旁,没多久三人就回到家属院,路上碰见其他军嫂,同样着急唤人:“快点去看看,孙指导员哎,你媳妇儿在生娃嘞。”

孙指导员家中。

蒋文芳此刻已经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浑身汗湿,怀孕后剪短的头发汗津津一片,正胡乱地黏连在耳后,因痛苦难耐,整张脸扭曲地皱在一块儿,眉头紧紧皱着,干燥的嘴唇忽而微张痛吟,忽而大张哀嚎,双手紧紧攥着身下床单,声嘶力竭般用力,她想生出这个孩子,可是太难了

早产生孩子的时机并不成熟,蒋文芳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力在流失,哪怕中途有人给自己喂了红糖鸡蛋水补充体力,可巨大的疼痛包围着她,撕裂着她,几乎要将她吞噬。

黑暗的深渊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她带走。

蒋文芳喃喃低语,对着模糊视线中的一抹白大褂医生道:“保住我的孩孩子要是老孙回来,记得跟他说”

蒋文芳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真要死在这里了,唯二放不下的就是孩子和丈夫,不论如何,她只想保住肚里的孩子,让他顺利降生。

孟菁听着蒋文芳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已经要绝望要放弃般在交待遗言,心头蓦地一紧:“蒋嫂子,你撑住,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真的!你们肯定母子平安!”

这样的谎话是必要的,一定要在这种时候给产妇即将胜利的希望。

可蒋文芳像是难以再提起力气,脸色苍白地嗫嚅着嘴唇

“文芳!”就在这时,卧室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唤回了蒋文芳半分神智。

孙强被贺鸿远带进家里,着急地恨不得用伤腿下地快步冲过去,可是腿上的伤痛袭来,残忍地提醒着他难以如往常那般行动自如的残酷事实。

贺鸿远将人放在卧室门口人墙外,正帮着催生孩子的几个军嫂见蒋文芳男人这模样都是一惊,立刻搀扶着孙指导员进屋。

孙强一声文芳带着几分颤抖与嘶哑,临近床边时猛地扑了过去,伤腿碰到床架子也毫无知觉,颤抖着拉上爱人的手,眼眶泛红:“文芳,我回来了!”

蒋文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听到丈夫熟悉的声音,疲惫地张合着眼皮,似乎真的看见了熟悉的脸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艰难开口:“你回来了?孩子,咱们的孩子要提前提前出来了,但是我生生不出来。”

“文芳,你撑住,你跟孩子肯定都能平平安安的!”

孙指导员一回来,屋里霎时热闹起来,孟菁和接生婆王大娘商量着胎儿情况,邱红霞和冯丽也是生过孩子有经验的,在屋里帮忙,周月竹听说蒋文芳早产的事情过来看看,被母亲赶出去待着,别碍事。

“幸好孙指导员回来了。”周月竹在人群中见到堂嫂,等几步过来又惊讶地发现堂哥也回来了,就是瞧着沧桑又疲惫,“堂哥,你回来啦?我爸回来没?”

贺鸿远正被媳妇儿拉着右手手掌想解开袖口看看手臂的伤,闻言回堂妹一句:“你爸回来了,不过这会儿正在部队开会,放心,什么事儿都没有。”

周月竹松了一口气,立刻回屋悄悄告诉母亲,好让母亲安心。

屋里又传来蒋文芳在使劲生孩子的声音,同时隐约伴着孙指导员的说话声,他正鼓励爱人,如今医疗水平远不如后世,遇到这种情况办法真是不多。

林湘听着揪心,挽上自己男人衣袖时,见那手臂上缠绕的纱布已经被渗透的血迹浸染,瞬间红了眼。

“是不是伤得很重?”林湘看不见纱布下的伤口,但是能预料伤口撕裂后鲜血再次渗出的疼痛。

“不重。”贺鸿远这回确实伤筋动骨,按理说为了尽早恢复应该吊着手臂的,只是救援的关键时刻,哪能让右手歇着,他只简单上药包扎后就继续投入救援工作。

更是救回了差点被洪水卷走的孙指导员,同样也加重了伤情。

“你别担心我,以前再重的伤都受过,这不算什么。”贺鸿远说得不假,以前上战场,子弹甚至擦着心脏过,如今的伤真算轻伤。

可是林湘哪里直面过最亲近的人如此受伤,当即没再说话,一片沉默下只是眼眶泛红,眼里包着一汪清泉般的泪珠,吸了吸鼻子,抬手想要对着那染得血红的纱布下手,又无从下手。

贺鸿远低眉瞥见媳妇儿眼眶泛红,心瞬间揪在了一起,似乎手臂的伤痛并不如此刻被林湘红着眼来得心口刺痛,就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针扎着,不是刀劈斧砍的巨痛,却更加难受。周遭闹哄哄一片,他低声哄着:“真不痛,你别担心”

向来无所不能的贺团长此刻只觉得束手无策,伤口再痛他都能忍,可瞥见媳妇儿的眼眶中打转的泪珠,生平第一次觉得心口被人揪着疼。

林湘吸了吸鼻子,紧闭一下双眼将眼泪给逼了回去,对着男人扯了个笑容道:“我不担心了,你好好回来了就好,你快坐着,我去屋里借点消毒的药水重新给你上药。”

孟菁带过来的医药箱里什么都有,林湘拿着消毒药水、棉签和纱布出来,拉着贺鸿远到一旁客厅凳子上,小心翼翼拆开纱布,一眼瞥见里头恐怖狰狞的伤口,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不过她没再表现出分毫,努力镇定地给男人擦药水,再徒手用力扯下一节纱布简单包扎上:“你这手不能再乱动了,等医生护士回来,一定要马上再去看看。”

如今条件有限,只能将就。

贺鸿远看着媳妇儿勾了勾唇,用健康的左手拉着她手掌轻轻捏了捏:“好,都听你的。”

屋里仍然忙忙碌碌,不时传来蒋文芳的痛苦吼叫声,生孩子时间长且痛苦,加上她是早产,格外的不容易,林湘帮不上什么忙,中途进去看了一眼,瞧见干净的水盆已经染红,心里到底难受,又接着出去。

林湘回到家中给贺鸿远煮了碗面,这些日子几乎没怎么好好吃过饭的男人狼吞虎咽地快速解决掉简单的汤面,这才问起隔壁情况。

“蒋嫂子怎么会早产?”贺鸿远也清楚怀胎十月,加上孙哥前阵子还提过再有一个多月才生孩子,这个时间自然不简单。

“是何政委家老大撞到了蒋嫂子,差点摔着才早产的。”林湘提起这事儿就来气,“那何大宝和底下三个弟弟在家属院里一向是横冲直撞的,大家都知道,这回竟然敢往孕妇大肚子上撞,要是蒋嫂子和孩子真有个好歹”

说到这里,林湘说不下去了,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心里难受。

“何政委也回来了,这事儿他必须好好管管。”贺鸿远一脸严肃,耳畔似乎又响起刚刚听见的蒋嫂子的痛苦哀嚎,撕心裂肺般,谁听了都不落忍,“他家孩子再惯下去,不定闹出什么事儿。”

天色渐渐昏暗,距离蒋嫂子生产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林湘和贺鸿远上蒋家待着,贺鸿远个大男人不方便进去,只将林湘蒸好的一盘玉米饼给蒋家三个小丫头吃了,这会儿乱糟糟的,林湘担心没人顾上她们吃饭。

玲玲领着二妹三妹谢了贺叔叔,这才抓着玉米饼吃起来,不时在门口张望,趴在门上偷偷听。

她们也进不去,大人都不要小孩子进去。

时间难熬,不少来关心的邻居都怕真的出岔子,可别保不住大的或小的,直到

夜里十点多,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接着是爆发出的激动言语。

“生了生了,文芳,生出来了!”

“你坚持住!快再给文芳吃点红糖水!”

孙强支着伤腿坐在床边,顿时老泪纵横,差点把掌心掐出血痕。终于是挺过来了!

林湘激动地从屋里跑出来,奔向自己男人:“蒋嫂子生了,母女平安!没有生命危险了!”

贺鸿远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幸好。

蒋家小楼里众人欢欣鼓舞,而另一边的何家却不平静。

此时,刚支援救灾回到部队的政委何大庆原本兴高采烈上家里和家人团聚,谁料却被哭哭啼啼的媳妇儿和大儿子告状了。

在媳妇儿严红梅口中,孙指导媳妇儿赖自己儿子大宝,可把他们委屈惨了,何大庆听得一头雾水。

“你才回来,你媳妇儿和儿子都要被人欺负死了!看着吧,待会儿还有人要来找你告状,你可不准帮外人啊!”严红梅一把鼻涕一把泪,护着大儿子声泪俱下。

前头还趾高气扬的何大宝这时候也哇哇哭着,说自己被欺负了,让亲爹帮自己。

何政委目光又扫过二宝三宝四宝,厉声道:“老二老三老四,你们说说是咋回事!”

他心里清楚自己媳妇儿和老大的性子,哪里有他们吃亏的时候。

老二老三看一眼娘和大哥,刚想张口就被亲娘一个眼神制住,紧抿着双唇没敢吱声,年纪最小的老四面上心虚,他刚刚听说了,那大着肚子的蒋嫂子怕是生不好就要没了,吓得四岁的娃也有些害怕,支支吾吾道:“大哥把人撞了,肚子要撞没了,可能要死了。”

“老四,你说啥胡话嘞!”严红梅上前就拧着老四的耳朵斥责,“你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胳膊肘还往外拐是不?”

“啊啊啊,痛痛痛。”老四捂着耳朵哀嚎。

何政委听到这话震住,忙一把拽开媳妇儿的手,救下老幺,扬声质问道:“严红梅,你说清楚,你们到底干了啥事儿!”

严红梅从没见过自己男人这幅凶模样,当下就被震住,厚厚的嘴唇嗫嚅两下,眼珠子乱转。

——

不多时,蒋家门口突然传来叫嚷声,是何大庆一手拽着自己媳妇儿,一手拽着大儿子何大宝来了。

两人被甩翻在地,孙指导员家中热闹忙碌,帮着抱着婴儿检查的,给蒋文芳喂了一碗红糖鸡蛋让她睡下的,孙强冷汗涔涔,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外头动静。

众人纷纷朝客厅看去,只见严红梅和何大宝狼狈地趴在地上,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

邱红霞第一个跳出来告状:“何政委,你是得好好管管屋里人哎,不然今儿都要闹出人命了!”

她开了头,其他军嫂也不停嘴,个个剜那母子一眼,愤恨道:“真是差点害死文芳,人一身两命,真是好险没挺过去。

何政委刚吼着小儿子得知了真相,竟然是自己大儿子撞着孙指导员爱人,害人早产,生命垂危!

“你这个兔崽子,平时跟你说了多少回不准横冲直撞的,这下还敢往你蒋阿姨身上撞,人大着肚子多危险?”何大庆抄起立在墙角的笤帚就往何大宝身上招呼。

孙强和何大庆虽说不在一个团部,可到底都是邻里邻居的,在部队也低头不见抬头见,自己儿子差点害孙强爱人出危险,他脸上臊得慌,简直快待不下去,真要出了什么好歹,真不知道怎么赔这条命给人家。

何大宝原本是个滑头的,哪里是能等着让人打的,可这回当爹的是铁了心教训他,打得他没地儿躲,一下下抽在身上,疼得吱哇乱叫。

林湘瞧着何政委倒是没留手,下了狠劲儿,一张脸憋得通红,像是真动怒了,就连扑上来想护着何大宝的严红梅都在推搡着挨了两下。

这动静可不小,家属院秦主任见何大宝被抽了好几下,这会儿也站出来说两句:“何政委,教训教训孩子是应该的,你们家何大宝这回差点就把小蒋母女害了,幸好现在是挺了过来,母女平安。不过你们家几个娃平时就皮,家里大人不能一直惯着,你工作再忙,该管还是得多管管。”

秦主任就差没指名道姓了,严红梅平日里带着孩子真是太惯,给养成了这幅性子。尤其是何大宝,最无法无天,真是人嫌狗憎。

孙强在屋里看着昏睡过去的爱人好一会儿,再三和孟医生跟王大娘确认人没事,已经脱离危险,这才安心,外头隐约有些动静传来,蹙眉起身,这才出去看看。

“大庆,你听到没有?都说了蒋文芳啥事儿没有,那你还打咱儿子干啥?”严红梅被发火的丈夫吓到了,没见过他这么生气打儿子的,自己拉都拉不住,可直到听说蒋文芳已经顺利生产,她腰板又直起来,“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嘛,你别打了!这可是你儿!”

“老子之前就是太惯着你了!”何大庆又狠抽了自己儿子几下,心下气难平。

孙强走出卧室就见着客厅的一幕,撞了自己媳妇儿导致早产的何大宝还在犟嘴,跟严红梅一起嚷嚷着又没啥事儿,怪何大庆小题大做。

心头火气上涌,孙强上前怒视着这一家子,多年的战友情谊也在此刻荡然无存:“你们一家人都给我滚出去!何大庆,你儿子干的好事!今儿幸亏是文芳跟孩子没事,不然老子这个兵不当了,都要给你们一家人拼了,以后你们一家人别跟我们面前现,都滚出去!”

要是媳妇儿和孩子真的出事了孙强只要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心绞痛,此刻看到何家一家子就难受。

“老孙,这事儿是我们家的错,弟妹和孩子还好吗?大宝做错了事,快点过来跪着给你孙叔道歉。”何大庆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收拾这个混小子,可是自家的态度必须摆出来。

何大宝身上血呼啦的,脸上都有几道笤帚扫出来的血丝,正嗷嗷哭着,哭得撕心裂肺,他才不道歉:“他们家又没啥事儿,我才惨嘞,还被打了一顿,我才不道歉!”

“何大庆,看看你教的好儿子!”孙强简直要被气笑了,要不是碍于这是个七岁的娃,他早一脚就踹过去了,“他撞的我媳妇儿,撞了人还不知道错,那你们呢?当爹当妈的怎么教的娃,老子也不要你们一家人搁这儿打人道歉的,都滚出去,看着就烦!”

孙强现在只惦记自己还昏睡的媳妇儿还刚出生,因为早产而身子虚弱的孩子,要回去守着媳妇儿孩子,暂时没功夫料理这些破事儿。

“老孙”何大庆被孙强当头一棒骂在心坎上,看着正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大儿子,身边声嘶力竭嚷嚷着又没出事儿的媳妇儿,心头一凉,自己这些年没怎么管教孩子,让严红梅把孩子教成啥样了。

再想想几个儿子成天皮,他也不是不知道,可也没心思多管,顶多说两句了事,何大庆抬不起头,自己也该挨两下抽。

“蒋嫂子刚生完孩子,大伙儿还是别在这里闹出动静吵着她。”林湘见客厅乱糟糟一团,容易吵到一楼卧房的产妇,忙劝了两句,“何政委,何大宝撞人在先不知道错,后头还要打英子,您抽空了还是多多管管孩子,这回是万幸没出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混小子还打英子?”何大庆怒目而视,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英子也不怕什么,当即扬声开口:“他要打我,还骂我和我妈妈,我手上腿上都是伤,还是林湘阿姨出来护着我,对了,他还骂林湘阿姨嘞!”

有机会告状,英子可不会错过。

听到后头半句,贺鸿远眼神倏然冷厉,目光狠狠剜了在地上的何大宝一眼,冷峻的神情直将这犯浑的小孩儿镇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何大宝可知道贺鸿远,这叔叔可凶,平日见着他,何大宝都要规矩一点,他再皮也知道谁不能惹。

“何政委,咱们军属院是给军人及家庭提供保障的,不是随便让什么东西都能在这里作威作福的。”贺鸿远说话可不留情面,尤其是这人还敢骂自己媳妇儿,要不是念着他是个小孩儿,贺鸿远都要动手了,“咱们军人在外头流血流汗的,难不成亲属在这里就是让这些玩意儿欺负的?秦主任,您是管家属院的,总不能任由这种事情发展下去。”

秦玉珍确实也是难办,管人是最难的,尤其是上千号人,个个都是军人家属,平日里她要协调工作,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这回真是棘手。

尤其这次,不仅牵扯到孙、何两家,其他军人家庭也站出来说话了。像贺团长哪里是爱掺和家长里短事情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严惩。

“严红梅和何大宝这事情确实不是小事,差点就造成了大问题,接下来就让严红梅带着何大宝上院里菜地义务劳动半年,每天干活,也算是知错为家属院做贡献。”

家属院里有开辟自己的菜地,种些蔬菜什么的,平日能给军嫂提供一点工作机会,等收成好还能给大伙儿发菜。

这要是去义务劳动自然不轻松,挑粪浇水,锄地拔草都得干。

林湘在人群中开口:“秦主任,要是干活不认真,把菜都弄坏了怎么办啊?”

林湘这话是问到众人心坎上了,可别给严红梅母子俩不好好干活给折腾坏了。

“那就让他们掏钱来赔,种坏了就赔钱!”这便气势汹汹,打定主意了。

严红梅当即不答应,她好不容易从乡下来随军,就是为了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做派,能做个城里人,现在要去地里干活半年,那当然不行。

“我们不去,凭啥让我们去啊!那蒋文芳不是没出事儿吗!”

何大宝更是不愿意干活的,哭着嚷嚷道:“我才不要下地!下地是农村人干的,我是城里人”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扇过,何大庆再次被大儿子惊到:“你这个混账玩意儿,老子就是农村出来的,你爷你奶,我们何家往上倒五六代都是农村人,你还嫌弃上了!”

周围人七嘴八舌埋汰着,毕竟家属院里大部分人都是农村出身,万万没想到这何大宝一个小孩儿还嫌弃上农村人了,真是反了教了。

“你根儿上还是我们农村的,还惦记当城里人嘞?小小年纪咋不学好!”

“我看这娃是没救了!”

贺鸿远则是对何政委道:“何哥,你家里几个孩子现在还小,再不掰正,以后长歪了可就没法改了。”

何大庆若有所思,耳畔还响着媳妇儿和儿子闹腾的声音,突然泄了力般,对地上二人道:“走吧。”

严红梅松了一口气,护着儿子起身跟着男人回家去,想着这事儿总算是揭过去了,必须得带儿子去医院上药,可心疼死她嘞。

等回到家里,刚要忙活的她却突然听男人道:“你收拾收拾,带着大宝回老家去。”

“啥?”严红梅愣在原地,疑心自己听错了,“我跟大宝回老家干啥?我们不回去!”

“这家属院是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成天找事,回乡下种地去,也好好反省反省。”何大庆真是累了,“想不明白哪里错了,就别回来!”

林湘还是在第二天听着家属院里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动静才知道严红梅和何大宝竟然被何政委赶走了。

准确地说是被何大庆强硬着押着走的,母子俩再挣扎都没用,何大庆一手拽着一个,背上还被着个大包袱,就这么出了家属院。

林湘在二楼张望片刻,忙叫自己男人来看热闹:“何政委把媳妇儿和大儿子赶回老家了!”

另外三个儿子本来也在考虑要不要扔回老家,不过他们三个明显没有亲妈与大哥横,为了不回去又是立保证又是哭着说一定改,这才让何政委同意了。

当然,主要也是想着三个小的还有的救,趁着年纪小,赶紧掰一掰。

贺鸿远的手臂重新换药包扎上,还应林湘的强烈要求,让护士给他把手臂吊了起来,这会儿就是一副养伤的架势,站在二楼阳台朝下头远远望一眼,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早该送回去,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林湘关心一番男人的伤势,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你昨天说让何政委掰一掰小孩儿,不会就是想着最好把人送走的吧?”

她确实很少见到贺鸿远主动去掺和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

贺鸿远扬起眉梢,那是自然,那对母子嘴里不干不净,滚了才好。

严红梅和何大宝被强制扔回老家,何政委再回到家属院已经是五天后,他再上孙家道歉,知道自己儿子差点害死孙强爱人和孩子,心里实在难受,买了些滋补身体的麦乳精和水果罐头鸡蛋糕,被孙强冷言冷语赶出去也不敢多说什么。

回到家里看着剩下的三个娃更是面容严肃。

这几天,家里三个小的他是托付给关系好的战友看着,平时挺皮的三个娃这几天竟然老实得不行,就担心被亲爹扔回去。

“我就说一次,以后你们要是再敢到处皮,到处横冲直撞惹事闹事,犯一次就直接给我滚回老家去。”何大庆唬着脸,哪有严红梅疼爱孩子的样子,可就是这样,三个平日里跟着大哥四处玩闹的小孩儿都蔫了,没人敢大口喘气,乖乖地点头应下。

他们不想回乡下去,乡下什么都没有,肉吃不上几回,糖吃不上几回,还是这里好,这里的日子太好了,他们不回去!

不回去就要听话,家属院里众人惊讶何家三个孩子竟然像是转性了,林湘在院里碰上几回,发现他们都不敢跑跑跳跳,见着人还避着走,就怕撞见谁,真是神奇了。

“看吧,大人真要管真要教,还是能管住孩子的,平日确实太放纵这些娃了。”等回到家,林湘照例检查一番贺鸿远的伤势,给他换药的功夫说起这事儿啧啧称奇,等包扎好纱布,又提起原本定好的回西丰市过年的计划,“不然今年就算了,你手都伤了,哪里能长途颠簸。”

贺鸿远勾了勾唇,一副被小瞧的不满模样:“我还不至于那么柔弱,这算什么啊?回去过年又不是去打仗,没什么大碍。咱们还是照原计划回去,不然娘得多失望。”

林湘再三同他确认后,这才同意。

贺鸿远的伤得养一养,正好部队上就让他有空去开个会,其他工作都转交给张华峰姜卫军他们干,贺鸿远竟然是难得地清闲下来。

饭后,两人带着炖好的海带排骨汤去了趟军区医院探望,因为早产亏了身子的蒋文芳住在医院住院部三楼,早产婴儿身子虚弱在产科保育室观察情况,因腿伤住院的孙强则在住院部四楼。

这一家三口都进了医院,着实是惨,邻居们都热心地来探望,秦主任更是组织了没有工作的军嫂每天轮流帮着打饭,照看,林湘和贺鸿远过来的时候,蒋文芳刚吃了晚饭,身边是拖着伤腿仍旧坚持拄拐过来的孙强。

“孙哥,蒋嫂子,身子好点没有?”林湘见两人气色不错,倒是安心不少,对着贺鸿远打趣道,“看看孙哥多惦记嫂子,受伤了也要过来守着吃饭。”

蒋文芳面上一红,羞涩地笑了笑,虽说心疼男人这么过来,可心里真是安心不少:“你们快坐,这些天事情太多,都没顾上感谢你们。要不是小林那天四处帮忙叫人,我和闺女估摸”

“哎,别说那种话。”孙强可听不得什么意外,扭头也道,“林湘同志,那天真是多亏你了,还有小贺,也救了我一条命。这事儿我们一家人记在心里,等出院后肯定要请你们好好吃一顿。”

林湘笑意爬上眼角眉梢,心情也愉悦起来:“那感情好,你们一家人早日康复,早日出院,我们可是等着这顿饭的。对了,孙哥,嫂子,我和鸿远今晚喝的汤多熬了些,正好你们伤员也需要补补,趁热喝了吧。”

孙强平日里还要推辞一番,这会儿想着媳妇儿身子大亏是得补补,当即接下:“麻烦你们两口子了。”

林湘和贺鸿远从军区医院出来,踏着倾泻一地的月光往家去,林湘问起前些日子抗台风和救灾的事情,贺鸿远语气淡淡,似乎多大的困难也没有多么惊险。

这便是军人的特性,担心家里人太过担忧,总喜欢大事化小。

“你知道嘛,刮台风那几天我做了噩梦,梦到你差点被洪水卷跑了。”林湘再次提起这个梦仍是心有余悸,幸好男人平安回来了,“我心里挺害怕的,又只能告诉自己梦肯定是反的。”

清幽月光照拂下,贺鸿远面色沉沉,想起那日受伤时的惊险,他确实差一点就要被洪水卷走,那一刻脑海中出现的就是自己最亲的人,驱使着他奋力求生,绝对不能死。

“当然是反的。”贺鸿远习惯性想用右手拉上媳妇儿的手掌,刚一动作就顿住,差点忘了,自己右手受伤了。

林湘被男人猛然顿住的动作逗笑,读懂他想法的林湘抬手将贺鸿远左手扒拉到身侧,又小心翼翼顾着他受伤后被吊起来的右手,整个人慢慢贴进他怀里:“好了,你受伤了别乱动,我可以自己来抱你~”

贺鸿远右手不便,只能用左手揽上媳妇儿,在月色下眉眼柔和,嘴角笑意点点:“那以后你得自觉点,我一个眼神能看明白不?”

林湘退出男人怀抱,趁着他受伤肆意‘欺负’他,往他腰上掐了一把,严肃道:“贺鸿远同志,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啊!哼~”

贺鸿远可不听警告,当兵的就得出手快准狠,得寸进尺自然更不在话下。

——

林湘向厂里请了半个月假,准备一星期后出发回西丰市过年。

家里行李收拾好,贺鸿远休养着也闲不下来,仍是麻利地装好要带回去的东西,倒是被林湘笑着奖励地亲了一口,夸他:“真是个不错的好同志。”

119生产已经恢复,台风几乎没有对119造成什么影响,二厂的椰子汁继续扩大生产,供应全省,反倒是省内另外三个汽水厂跟风推出售卖的椰子汁熄火了。

压根儿没有任何储备的三个厂如今难以寻找到合适的原材料,椰子汁的供应只能暂缓,省城及周边城市的百货大楼里,老百姓还是只见到119椰子汁,去买水的时候也只念叨着119椰子汁。

这一年临近过年,119椰子汁成了香饽饽,不少人年夜饭上的汽水都准备换成119椰子汁,图个新鲜,图个味道好。

只是椰子汁卖得越来越好,可苦了二厂工人们,手都快甩出重影了,老旧设备火星子欻欻的,累啊,负重前行的旧设备时不时就要罢工,必须请一厂冯师傅过来检修,大伙儿盼着新设备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尤其是黄厂长通知新设备已经抵达咱们国家境内,不定哪天就送过来了,这下可好,二厂工人们谁走到厂子门口都要望两眼,就盼着新设备来救命的!

林湘也被带起了习惯,这几天天天抻长脖子往外看,盼啊盼啊,盼着好不容易申请来的,斥巨资购置的崭新设备闪亮登场。

直达一月中旬,距离过年还有十来天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二厂一声吆喝:“二厂的,你们厂新设备到了,正卸船嘞!”

二厂车间沸腾了,工人们停工就要往外冲,新设备来啦!好家伙大几万的好东西!终于来了!

第60章天降横财!

通过海运漂洋过海而来的大型生产线设备在码头停靠到岸,期间经过了部队派人检查,确定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放行。

林湘慢了几步,等和孔真真冲出二厂时,码头已经站了不少张望的工人,大伙儿帮着推着板车将分散开的新设备推回来,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杨天还推着锃亮发光的设备特意在一厂门口转了一圈,腰板挺得可直了,引得一厂工人也望上两眼,眼里满是惊艳,毕竟那设备一看就值不少钱,可转头又撇撇嘴,觉得这二厂太显摆了,买个新设备看把他们能的。

二厂确实没过过这种好日子,守着苟延残喘,锈迹斑斑的旧设备过了这些年,一厂的工人哪里懂他们的苦啊,现在新设备来啦!

他们要翻身把歌唱了!

等大型设备全部被送进二厂空院里,工人齐刷刷将其围住,好奇地打量。

银灰色的新设备被拆分成五个部分,表面锃亮,尤其是在日光下像是在发光,一尘不染的钢材处处透着刚硬,一看就扎实得劲,流线型的弧度更是漂亮极了,柔和中透着锋锐,是几十年前的老设备完全没有的气质。

“啧啧,这花了大价钱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瞧着就漂亮。”

“你看你看,哎呀妈呀,这都在反光!太滑了,要是摸一把肯定很舒坦。”

说干就干,工人们小心翼翼地上手,触手便是光滑又冰凉的触感,揉搓两下,更是柔滑无痕,舒服极了,想想以前看着老设备身上的铁锈,谁愿意下手啊,这新设备就是不一样!

林湘也跟着伸手摸了摸,毕竟气氛都到这儿了,也不能不合群啊。

嗯,手感真好!细腻光滑,摸了两下忍不住还想摸。

工人们纷纷伸手,只见无数只手都往新设备上招呼,东摸摸西摸摸,赵主任也没忍住,嘴角都快咧到脑后了,闭着眼一脸陶醉地摸了两下新设备,等清醒过来忙制止众人:“行了,行了,摸两下差不多得了,一会儿新设备还没用上,就被你们给摸秃噜皮了!”

“哈哈哈哈哈哈。”

“那不能够吧,摸几下就摸掉几百块钱啊?”

“主任,咱们这是高兴!”

院子里欢声笑语,林湘去隔壁请来冯师傅帮忙组装设备。冯师傅看在林湘的面子上,也没磨蹭,麻溜就上二厂来了。

他见着斥巨资购置的新设备也是眼前一亮,毕竟是喜欢机械的,见着这这大家伙哪有不心动的。

接下来,冯师傅先指导着二厂工人把旧设备拆卸,全部搬到院子里腾出地儿来,林湘和一群工人抓紧清扫车间,将以往设备下方残存的灰尘脏污打扫,就见冯师傅又指导着工人们把新设备抬进车间来。

新设备的说明书照样是英文的,林湘有了经验,加上之前帮忙翻译积累的专业术语知识,和冯师傅一个问一个答,很快就摸清了设备。

组装过程还算顺利,一套完整的汽水生产线设备如威武霸气的长龙在二厂车间盘踞,数十米长的空间里,银灰色的新设备泛着金属的光泽,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

“冯师傅,前头这里还要整改下。”林湘上回就和冯师傅商量过整改设备,毕竟椰子的处理比一般水果都麻烦,节省人力势在必行。

“嗯,这设备好啊。”冯师傅眼里冒着精光,那是对于机械设备的喜爱,“我来改!肯定改得舒舒服服!”

冯师傅的两个徒弟在院子里拆着旧设备,毕竟这东西确实太老旧,留着也占地方,干脆把其中能用的零部件拆卸下来,其他废铜烂铁就拆了堆叠起来。

这一拆工作量不小,倒是倒腾出好些有用的零件,全是好东西。

“黄师傅,杨师傅,辛苦了,喝瓶椰子汁吧。”林湘看人忙得满头大汗,送了两瓶刚起开了盖子的椰子汁过去。

“谢谢啊。”黄师傅接过椰子汁,瓶身上瞬间沾上一圈黑色手印,仰头一口,椰子汁的醇厚香甜驱散了这一通忙碌的疲惫,他对着身旁的师兄道,“师兄,二厂这椰子汁味儿是真好啊。”

杨师傅点头:“二厂现在是真不一样了,不然能又是买这么贵设备,又往全省卖椰子汁去嘛。”

车间里,冯师傅在另一个徒弟的搭手下进行设备整改,出手间满是老把式的稳准狠。

忙碌大半个小时,漂洋过海而来的新设备整改完毕,最初的水果处理机器留有了适用于椰子开口和后续倒出椰子水后四面滚动敲击椰子壳破壳取肉的装置,从第一个环节开始便能大大提升生产效率,节省人力。

赵主任搓搓手,满脸写着兴奋,见一切准备就绪,见冯师傅一个眼神飘过来,便扬声道:“各就各位,准备新设备试运行!小林,你去敲一下锣。”

这是金边市工厂的传统,换新设备后第一次整体运行需要敲锣喊号,听说这是以前渔民的习惯,后来逐渐演变成这座临海城市各行各业的通用习惯。

只是这回,赵建军把敲锣这样的光荣的使命交给了林湘,毕竟这设备都是人申请回来的!

林湘敲得起这锣!

手中握上棒槌,林湘感受到车间里上百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只觉手里的东西似乎不轻。

噔的一声响,脆亮悦耳,林湘重重地敲了一下锣。

新设备启动,由二厂几个老人在各个环节操作运行,其他工人盯着瞧,压根儿舍不得挪眼,锋刃的迅速利落,操作椰子的时间大大缩短,榨汁效率更是提升了一半,水处理环节,冲瓶、灌口、封盖、杀菌肉眼可见的,所有环节都比之前快了许多!

这一次试运行下来,冯师傅和几个工人交流了操作过程中的问题,又进行了相应微调整,一直忙到了快下班的时间。

赵主任欣喜宣布:“明儿咱们就用新设备干活!”

这一天,二厂工人们下班回家的步伐都有些嘚瑟,一个个喜笑颜开,在路上兴奋地聊着新设备,听得隔壁一厂的工人耳朵痒。

“这二厂的换个设备怎么能激动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厂干啥大事儿了。”

“毕竟他们厂之前设备太差了,现在好不容易换个新的太高兴也正常。”

虾酱车间副主任刘青山和发酵组组长何志刚同样在下班的人群中,两人一个摇头,一个嗤笑:“真是没见过世面。”

二厂工人们抬头挺胸离开,那确实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世面呀,想着明天能操作那么值钱的新设备都觉得手痒。

林湘蹬着自行车回家,一路上哼着歌,身上的红色毛线外套衣摆随风摆动,在家属院门口正好赶上蒋文芳一家人出院。

“孙哥,蒋嫂子,你们出院啦?”她忙停下自行车,干脆用车帮人驼件大包袱,“安安瞧着也比刚出生那会儿好点了。”

安安是蒋文芳这次生的闺女,因为母女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蒋文芳是被吓到了,给闺女取了个寓意平安的名儿。小丫头因为是早产,格外地瘦小,才不到四斤的体重,真跟只小瘦猴似的,谁见了都心口软。

“在医院喂了营养水调了好些日子,现在说是可以回家养着,不过得当心,早产儿不好养。”蒋文芳脸色仍有些苍白,毕竟是亏了身子的,不过总归比生产当日看着好些。

“你们一家人这回是否极泰来,以后肯定平安健康。”林湘和袁主任安排的军嫂一起帮着蒋文芳一家人回家安顿好,听到蒋文芳担忧自己这回因为身体太差没什么奶而发愁,不由道。

“不然弄点奶粉?实在没有母乳的话,奶粉也能代替。”林湘琢磨着最近家属院里丝毫没其他人生孩子,不然还能去借点奶喂,这都是常规操作了。

“奶粉不好弄吧。”蒋文芳看向丈夫。

孙强以前还真没找过奶粉,只知道这种东西都是高档货,轻易买不到:“我找旅长打听看看,他们认识的人多。”

林湘在邻居家待了会儿,临走时被玲玲和英子塞了好几颗糖才离开,几个小丫头像是把她当自己人了,可舍不得。

等回到家,厨房里正叮叮咚咚地发出响声,烟囱冒出袅袅炊烟,贺鸿远吊着右手手臂,正在用左手炒菜。

“你瞎折腾什么啊?”林湘看着男人左手拿着锅铲炒菜就是眼皮一跳,“可别把伤弄复发了,我那好不容易养得好转的右手!”

贺鸿远噙着笑转头:“你的右手?”

林湘一把夺过锅铲,将人赶出厨房:“你的就是我的,没什么区别。”

刚下锅的白菜混着高温化开的猪油炒得喷香,贺鸿远在一旁也闲不下来,端碗摆筷,嘴里还念叨起来:“你可别把我当废物,我是那种受个伤什么事儿都干不了的吗?炒个菜没多大问题。”

林湘端着一盘猪油白菜上桌,坚决剥夺贺鸿远同志胡作非为的权利:“贺鸿远同志,请你服从组织的命令,给我老实点儿。”

一记漂亮且凌厉的眼刀飞了过去,眉眼动人,灿若玫瑰,惹得贺鸿远盯着林湘看了好一会儿,舍不得挪眼。

饭后,将装好各种做好的食材特产的麻布袋子再检查一遍,林湘上衣柜里挑要带回西丰市的衣裳。

西丰市的冬天可是接近零度的,虽说不至于下雪,可寒风一刮也刺骨,薄棉袄和特意做的一身厚棉袄以及两条棉裤都带上,再将毛衣衬衣装进行李藤箱中,林湘头也没回问男人:“你以前的棉袄也带上啊。”

贺鸿远轻装简行,直接祭出大招,左手拎出件宽大厚实的军大衣:“带这件就够了。”

一件军大衣能穿一个冬天,只需要带两身里头换洗的衣裳,还真是方便。

林湘一时有些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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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装待发的林湘在二厂完备了自己的工作,其实二厂办公室工作向来轻松,她又将各类需要核查的数据做好表格明细分类,基本就不用担心了:“真真姐,马哥,核查表都在这儿,就麻烦你们到时候多看看,请你们吃糖。”

往桌上撒了一把橘子糖,林湘笑眯眯道:“回来再给你们带好吃的。”

孔真真嘴上说着林湘太客气,吃糖的手可是没停,嘴里一天都有甜味儿。

车间里,用上新设备的二厂工人们个个摩拳擦掌,干活前都忍不住摸一摸新设备,脸都要笑烂了,林湘出发前最后一天上班去车间检查安全规范工作,就见着在传送带口等待椰子汁到来准备装箱的大姐眼睛直勾勾的,脱了手套抚摸了两把传送带,不住跟旁边工友道:“哎呀哎呀,看看这传送带速度,比咱们之前的快好多哟!”

“杨大姐,那可不是快嘛。”林湘走进车间提醒她带好手套,笑盈盈加入其中,“毕竟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那是。”杨大姐重新将手套戴好,忙着将汽水瓶装箱,又问上林湘,“小林,你明儿就不来啦?是不是等年后才能见着了。”

“是,我和鸿远回老家过年去,年后见啊。”林湘在这一天守好最后一班岗,下班后回家最后检查了全部行李,尤其是两人的户口簿、介绍信和提前换好的全国粮票。

贺鸿远和林湘每个月的工资份额里有金边市的粮票,提前将市粮票缩减比例托人换成全国粮票,便能上西丰市使用。

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林湘夜里没怎么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像是在摊煎饼,被男人健康的左手箍住:“想着要回去太兴奋了?”

从棉被里露出一双明亮眼眸的林湘眨眨眼:“不知道哎,可能是想着要出远门就挺激动的。”

在这个年代能出远门着实不容易,哪怕是坐着绿皮火车经过许多省市,见到不同风光就足够让人开心。

“快睡了,不然你明天起不来。”贺鸿远盯着媳妇儿水盈盈的眼睛看了看,没忍住俯身在林湘眼皮亲了一下,左手扒拉着挡住了林湘大半张脸的棉被想往下拉,却被女人勾着棉被不松手。

两人较上劲,林湘的力气自然敌不过贺鸿远,棉被失守,露出素白娇嫩的脸蛋,被男人倾身又亲了一下鼻尖,温热的薄唇流连往下,亲在林湘脸颊上,痒得她轻轻笑了一声,最后贺鸿远退开距离准备继续往下,即将贴上那一抹樱唇时,却被林湘推开。

“快睡了,不然明天起不来了!”林湘坚决推开男人,可不敢由着他胡闹。

而且你都受伤了,难不成还想身残志坚干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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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晨光熹微时,林湘被早早起来收拾好,还煮好了两碗面条的男人催起床。

“再不起来真要赶不上火车了。”贺鸿远一开始没催她,这会儿什么都收拾好了,只能来叫人。

林湘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个哈欠从被窝中伸出双手,被男人单手揽着借力坐了起来。

“早起赶路真是辛苦。”林湘还想睡觉,冬天就该冬眠啊。

贺鸿远笑她:“谁昨晚太兴奋一直不睡的。”

林湘:“”

天不见亮,两人吃了早饭从浪花岛登船离开进城,林湘拎着行李藤箱,贺鸿远左手拎着两个麻布袋子,两人一同进入金边市火车站,在站台上等到了回西丰市的火车。

月竹一家三口得晚些时候出发,直接来过年,贺鸿远和林湘这趟出发得早,两人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林湘用婆婆当初的法子眼疾手快抢到了两个位置,舒舒服服坐下。

贺鸿远右手受伤,仍旧吊着手臂,这回出行也就没穿军装,轻装简便,倒是别有一番英俊模样。

简单的黑色毛衣塑着劲瘦的身形,瞧着浑身气势冷厉又透着几分禁欲,林湘可满意自己给男人准备的衣服,赏心悦目。

将行李放在座椅下方,林湘靠窗坐好,转头盯着身旁的贺鸿远手臂看了看,食指轻轻往纱布上碰了碰:“刚刚上来没碰着手吧?”

“没有,你放心。”贺鸿远少有受伤后日日被人嘘寒问暖的经历,尤其是林湘每天都要关心一遍他的伤口恢复情况,漂亮杏眼四处打量时,溢出满满的关心,瞧着很是窝心。

这样的经历不差,甚至可以说特别又令人舒服。

绿皮火车轰隆隆地出发,自华国最南边一路向北,由温暖的地界渐渐驶向严寒。

临近过年,两人并没有买到卧铺票,硬座三天两夜勉强能承受,林湘琢磨着都是年轻人,怎么也能撑住。

正对的两条四人座座椅中间有搭台,能放上乘客随身携带的东西,林湘和贺鸿远旁边是两个结伴回乡探亲的知青,对座是一对夫妻以及一位老爷子和一个年轻人,据说是厂里出来办事的老领导和下属。

相聚是缘,尤其这么巧能坐到一处,大伙儿热情地说着话,没一会儿就混熟了,还能互相抓把瓜子花生吃。

林湘听着两位知青谈起在乡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生活,竟然是已经四年没回过家了,这回终于轮到一次探亲,可是不容易。

对座的老爷子姓刘,约摸五十来岁,头发灰白,面容和善,闻言不禁感慨:“知青下乡是为城市和农村做贡献,缓解城市工作岗位压力,建设农村发展农村,你们都是好样的啊,就是在下乡后遇到什么困难没有?”

两名知青本就是一片红心,听闻此言更是一时激动,和对座的老爷子聊起知青下乡的建设和艰苦奋斗过程,相谈甚欢。刘老爷子身边的年轻人用搪瓷盅泡好茶递过来,顺便提醒:“领导,陈姨可让我监督您不能抽烟了啊,那烟还是我管着吧。”

刘老爷子摆摆手,将一包大前门扔了过去:“我可不抽,你记得汇报回去。”

林湘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和对座的夫妻也加入话题,唯有贺鸿远最是沉默寡言,只时不时和林湘说两句话。

“林同志,你们结婚没多久吧?”对座的大姐笑着问道。

林湘惊讶:“是,不算久,洪姐,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结婚没多久的两口子都这样,一会儿就要看着说说话。”洪大姐揶揄两句,她哪能看不出来这小两口你看我我看着你的时候,眼神都冒着光,结婚久了的两口子绝对没有这个眼神。

林湘:“”

有这么明显吗?

三天两夜的火车之旅结束在林湘望向窗外,见证着一路郁郁葱葱的风变为雪花飘飘的景象中。

最后一个夜晚过去,明日一早就能抵达西丰市。

林湘这晚上又有些睡不着,周遭安安静静的,不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车厢里的乘客基本都进入梦乡。

贺鸿远好心提醒她:“快点睡,不然明天早上又起不来。”

林湘抿唇气哼:“睡了睡了,我肯定比你早起!”

夜已深,林湘脑袋歪在贺鸿远肩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迷迷糊糊睡着,周围偶有乘客起夜,窸窸窣窣的声音并不陌生,林湘下意识伸手护着自己衣兜,这是坐火车的条件反射,就怕招贼。

贼?

将睡未睡的林湘总觉得周遭有些什么,睁开迷蒙双眼时,竟真的看见对座有一高胖一矮瘦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在刘老爷子身边,像是要摸进他的行李中。

脑袋刚轻轻动了一下,林湘一个激动想叫醒贺鸿远,就突然被男人捏了一下手掌。

贺鸿远眉目清明地看来,眨一下眼令林湘安心。

两个小偷显然也发现对面一对年轻夫妻醒了,甚至还直勾勾看着自己偷东西,眼珠子都不带挪的。

高胖小偷不着痕迹地打量两人,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女人,加上个高壮男人,不过男人手臂受伤了,简直不足为惧。

嚣张的小偷恶狠狠地瞪他们一眼,贼眉鼠眼地射出精光,满是威胁,矮瘦小偷更是从身后亮出一把短匕首,锋利地泛着寒光。

林湘没想到两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被人发现偷东西还能威胁自己不准声张,不然就是刀子伺候。

要是搁以往,自己男人手臂没受伤,收拾这两人肯定是手拿把掐,不过现在林湘只琢磨着大声叫醒众人逮小偷会不会引发骚乱,逼得小偷狗急跳墙误伤其他乘客,还是保险起见,等人走了再报告给乘务员安全些。

就在林湘沉思之际,身旁的男人突然动了一下。

“你伤着呢。”林湘轻声劝阻贺鸿远。

贺鸿远剑眉微挑,薄唇扬起弧度:“太小看你男人了。”

对付这么两个玩意儿,一只手足够了。

林湘眼睁睁看着右手受伤的贺鸿远快速起身行至过道,一时将两个小偷都震住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两把刀亮着,这个受伤的男人怎么还敢站出来的,这不是找死嘛!

不过,显然找死的另有其人。

贺团长不是吃素的,哪怕是单手出手,左手擒上高胖小偷手腕,稍一用力便听见哀嚎声袭来,接着便是匕首落地的清脆声。

“小心旁边!”林湘看着那矮瘦小偷要偷袭贺鸿远,忙出声提醒。

贺鸿远反应更快,早已察觉,飞起一脚就直接将人踹倒在地。

两个小偷被制服移交给乘警,大半夜遭到乘客唾弃,隔壁车厢的乘客醒来发现有钱物不见了过来登记,真从小偷身上搜出来赃物。

好几个被偷的乘客向受伤了还见义勇为的贺鸿远道谢,等男人忙完回到座位上,对座的刘老爷子也早已醒来,打量着这个颇有本事的年轻人:“贺同志,刚刚谢谢你,不然我也遭贼了。”

贺鸿远点点头:“人人见到小偷小摸都会阻止,不用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当过兵?”刘老爷子瞧着对座的年轻人器宇不凡,挺拔刚毅,尤其是身手了得,即使一只手受伤了也能干净利落抓到小偷。

贺鸿远不妨这位老爷子目光如炬,当下也没藏着掖着:“是,现在正在当兵。”

不知为何,他打量着对面的老爷子同样觉得这人不太简单,从容平和,就是刚刚经历了被小偷偷盗也丝毫没有惊慌或是愤怒,像是压根儿不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联想到最开始这位老爷子身边的年轻下属的介绍,兴许人是厂里厂长或者书记的级别,早已是千帆看尽的从容。

小偷的事儿一时闹开,车厢里大半夜还热闹了一回,大伙儿激动痛骂偷盗行为,林湘也兴奋起来,想起刚刚贺鸿远出手的帅气模样,心潮澎湃地凑近男人耳边:“你刚刚打架的样子真帅!”

贺鸿远压了压嘴角弧度,试图纠正媳妇儿:“那不是打架,是抓小偷。”

林湘:“”

有区别吗?

说得兴起,口干舌燥的林湘拿起军用水壶才发现里头没水了,贺鸿远起身要去接水却被她一把拦下:“算了,这么晚懒得过去那边接水,包袱里还有椰子汁呢。”

俯身从座椅下方的麻布袋子里翻找出一瓶椰子汁,林湘在厂里学会了将瓶盖边缘压在桌沿一压,蹭的一声便起了盖子。

乳白色的椰子汁在玻璃瓶中晃晃悠悠,十分诱人。

“咦,这是什么汽水?”对面的刘老爷子好奇地盯着看了两眼。

“老爷子,这你都不知道啊?”洪大姐抢先开口,“119椰子汁啊!现在到处有卖的,可好喝!”

“椰子汁?”刘老爷子真是第一次听说,转头看一眼下属。

“好像是有这回事儿,听说省城的百货大楼里都有卖这个,不过我也没尝过。”

洪大姐热情介绍:“一毛五分钱一瓶,我都给家里大妞买过,孩子可喜欢了!”

林湘身为119二厂的人,听到对面乘客谈起椰子汁,尤其还都是夸赞,哪能不高兴,忙招呼大家把随身携带的搪瓷盅或是水壶拿出来:“洪大姐,这椰子汁就是我们厂生产的,大伙儿都尝尝吧,我们这一瓶分着喝。”

洪大姐没想到坐个火车还能碰见119厂的人,当即笑道:“那不是赶巧了,你们厂这椰子汁真不赖!好喝!我以前就听去金边市探亲的工友说过金边市有个什么椰子汁很好喝,可惜就是我们阳春市买不到,结果上个月吧,突然就卖过来了。”

林湘提起这件事更是骄傲:“没错,先前只能在金边市卖,后来卖得挺好,老百姓也喜欢这才申请卖向全省,我们厂都很高兴,铆足干劲生产呢。”

刘老爷子接了小半杯椰子汁回来,给下属一个眼神的同时,小王马上递来一盒金鸡饼干请大家吃。

林湘瞧着这一老一少,礼数也太周全了。

大半夜的,自己突然开始椰子汁配金鸡饼干,宵夜加餐,也是快活。

刘老爷子见搪瓷盅里乳白色的椰子汁颜色鲜亮,确实与常见的汽水模样不大相同,尤其是散发出的香甜气息清爽不腻,入口后更是丝滑馥郁,口感醇厚。

老迈的眼眸微亮,老爷子淡淡道:“确实不错。”

就着窗外清浅月光喝上一口椰子汁,倒是也别有生趣。

——

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终于抵达西丰市,林湘起身活动筋骨,和贺鸿远一块儿收拾着行李准备下车。这节车厢下车的乘客有一半,林湘对座的四人还要继续坐下去。

相处三天分外熟悉的洪大姐不忘同林湘再见:“小林,我过年也买你们椰子汁喝,你们厂可得好好干啊。”

林湘笑着朝她敬个礼:“那是必须的,肯定好好为人民服务!”

贺鸿远在过道等媳妇儿出来,瞧着林湘笑容灿烂,似春日阳光驱散着冬日严寒,能令冰雪消融,贺鸿远弯了弯唇,自己也没有察觉地浅浅一笑。

来到西丰市,天寒地冻的已经比在金边市冷上许多,林湘和贺鸿远下火车前就穿好了棉袄,全副武装准备迎接冬日。

小王盯着下车离开的两人看了看,喃喃道:“那男同志应当是个级别不低的军人,女同志是做汽水的工厂里的,倒是挺般配。”

刘老爷子见对面的空座被新上车的乘客占据,收回视线道:“没想到金边市还搞出了新汽水,味道不错。可以让招待所都放一些,回回都是橘子汽水,看着都腻了,来点新鲜的也不错。”

小王心中惊讶,没想到那椰子汁还有这造化:“好,等回去我就通知下去。”

省城招待所可不少,那119椰子汁订单又要多起来,更别提在政府部门的招待所放着,不仅仅是订单的问题,关键是有面儿,全是在大领导跟前露脸,底下人瞧着也要揣摩一番上政府招待所的新果汁有什么用意,后续跟进起来,不得了啊!

林湘哪里知道自己坐趟火车还稀里糊涂帮厂里椰子汁扩了门路,此刻她正挤下火车,站在站台上感受到萧瑟寒风。

久违了,这熟悉的冬日寒冷。

在金边市待久了都快忘了冬天其实如此寒冷,林湘裹紧棉袄,再围上提前准备好的围巾,同贺鸿远一道往火车站外去。

阔别西丰市许久,林湘再次来到这个当初自己一心逃离的城市,心中只有些许情怀飘荡,总归是穿越过来待的第一个地方,也算是自己在这个年代的家乡吧,时过境迁,如今的自己已经结婚,工作蒸蒸日上,看着西丰市也顺眼起来,哪怕是萧瑟凋零的冬日景象也颇为亲切。

两人没多耽搁,在西丰市客车站上车,闻着难闻的汽油味儿摇晃一路到了五星公社,再搭了老乡的驴车回贺鸿远老家永和大队。

赶驴车的老乡觉着这年轻小伙儿眼熟,多问两句这才想起来:“是贺桂芳那个当兵的儿哇!”

贺鸿远面露微笑:“是,杨大爷,我和媳妇儿休探亲假回来看看。”

“那感情好,你娘肯定惦记你。”五星公社人人都知道贺桂芳一个寡妇带大孩子不容易。

驴车赶了五里地终于到达永和大队,触目所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只是如今寒冬里,地里没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土地光秃秃一片,只有部分社员在挖水渠,为明年开春播种做准备。

“你家是哪座房子啊?”林湘迫不及待想要寻找男人从小生活的痕迹,直到望见不少茅草房,土胚房中有一栋规整漂亮的青石瓦房,立刻指了指那抹青色,“是那里吗?”

贺鸿远点头,左手握着林湘的手掌朝东偏了偏,直到指尖远远指向一个小黑点:“我们家以前住那儿,茅草房,刮风下雨要漏水的,要是风太大了,房顶都可能被掀走。后来我当兵攒了些钱,回来重新盖了房子。”

盖的是整个大队最漂亮最结实的房子。

林湘也喜欢房子,喜欢漂亮的大房子,视线中青石瓦房大气磅礴,平平整整地坐落在山水田野间,气派极了,她眉眼一眯,弯弯的月牙儿露了出来:“不错,贺鸿远同志很能干嘛。”

跟表扬小学生似的。

贺鸿远轻笑。

青石瓦房烟囱中炊烟袅袅,贺桂芳正忙碌准备着饭菜,家里老大老二媳妇儿也过来帮忙,连带着各自的孩子在厨房扇火。

当年贺桂芳收养了两个抗战时期成为孤儿的小子,如今两人都成家了,平时经常过来看看娘,这回听说贺鸿远要带着媳妇儿回来,两家人都拎着前阵子大队分年猪的猪肉过来,一定要好好招待。

“娘,我刚在门口远着望见队里来了人,瞧着挺不一样的,是不是鸿远和他媳妇儿啊?”老二媳妇也说不好哪里不一样,就那么模模糊糊地一看,男的高大挺拔,女的纤瘦漂亮,她当即就觉得肯定是鸿远和他媳妇儿。

贺桂芳往围裙上一擦手,快步往外去:“我瞅瞅去。”

等走到院子里,正巧赶上大门处传来动静,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不是自己儿子和儿媳,还能是谁!

只是儿子手臂明显吊着,吓得贺桂芳脸色突变:“这是咋啦?”

贺鸿远早有准备,忙开口:“娘,救人受了点伤,不打紧,湘湘非要我吊着手臂,就是看着唬人。”

林湘也知道不能吓着婆婆,帮丈夫打圆场:“娘,鸿远的伤休养休养就是,您别担心。”

“哎,那就好。”贺桂芳哪里不知道当兵的危险,遇上啥困难都要冲在最前头,受伤都成了家常便饭,可伤在儿身,自然是痛在娘心。

一转身,她忙叫大儿媳:“菊英,家里猪蹄还有一对,抓紧炖上,给鸿远补补。”

林湘听着这话一乐,抿唇偷笑望向男人:“以形补形哈哈哈哈。”

贺鸿远:“”

自己媳妇儿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

接风宴丰盛得堪比过年,等贺桂芳收养的两个儿子帮着挖水渠回来,林湘见到了面向挺老实憨厚的大哥二哥,大哥张坤在队里种地,每天干活能拿满工分,老大媳妇儿曹菊英当的记分员,活计轻省,是香饽饽,这是队里给军人亲属的优待。张坤和曹菊英育有一子,已经上小学了,最崇拜的人就是三叔贺鸿远,长大了也想当军人。

二哥魏广德在县城糖厂工作,也是当初贺鸿远战友帮忙安排的考试机会,魏广德自己考上了,成了一名临时工,经过三年勤勤恳恳的工作,如今已经成为正式工,连带着自己媳妇儿吕艳也进了厂,在食堂当临时工,一家子日子过得不错。魏广德和吕艳的闺女六岁大,明年就要上小学一年级,见着三叔三婶回来可高兴,就是怯生生的,叫了人就躲她娘身后去了。

军人亲属总有几分优待,老大和老二一家都念着贺桂芳和贺鸿远母子的好,这些年贺鸿远在外当兵,难以常年在母亲身边照顾,两家人顾着贺桂芳也尽心尽力,这回更是为了招待贺鸿远和林湘,把家里压箱底的荤腥都端上桌了。

“弟妹是第一回回来,快多吃点,你们住的屋子已经收拾干净了,床是新打的,床单被子也是新的,安心住着,好好过年啊。”曹菊英和吕艳热情招呼着林湘。

林湘见这一家子都好相处,心中越发欢喜:“大嫂,二嫂,你们辛苦了,这菜真是比过年都丰盛。”

“听说你们要回来,我们是抓紧去换肉,备的比往年都多,今年必须过个好年!”张坤给贺鸿远倒了队里打的白酒,三兄弟准备好好喝一回。“尤其是鸿远这回回来还带了媳妇儿,婚一结总算是宽了娘的心了。”

贺鸿远接过大哥手中的酒瓶,替张坤和魏广德添上,举起酒杯道:“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我这些年回来的时间少,多亏你们照顾着娘,这杯酒我敬你们。”

林湘听着这话也举起倒上了椰子汁的搪瓷盅跟上:“我也敬你们。”

老大老二两家人哪里受得住这个,忙道:“说这些好见外,真要算起来,没有娘哪里有我们两个,没有你帮衬,我们日子哪能过得好?”

贺桂芳瞧着这一大家子还让来让去的,笑得脸上褶子都现了出来,忙招呼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吃菜!”

土豆红烧肉飘香,黄豆猪蹄软糯,青椒肉丝清爽可口,再蒸了鸡蛋羹,炒了道白菜,包了饺子,蒸了一盘玉米面馒头,最后端上一盘贺鸿远最爱的咸鸭蛋,叙着旧吃饭,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

到最后,林湘看着贺鸿远同大哥二哥喝得兴起,在老家的贺鸿远更是难得地卸下所有防备与尖锐外壳,同人谈笑风生。

大家都没离席,说着话逗着两个小的,林湘提前准备了几颗奶糖和两盒草原小姐妹饼干给侄子侄女,有吃的一下就拉近和小孩儿的距离,两个小朋友围在三婶旁边说话,好奇地问她在岛上的生活,还抱着椰子汁咕噜咕噜喝,一个劲儿说好喝。

“三婶儿,咱们城里也有这个卖吗?”强子有压岁钱,以前爱攒着让娘给买橘子汽水,现在他想以后买椰子汁。

林湘笑:“现在我们的椰子汁还没卖过来,等着吧,以后肯定卖到西丰市来,卖去全国。”

八岁的强子和六岁的小梅虽然不太懂,但是狠狠点头:“好!”

二哥魏广德闻言同林湘交流一番工厂情况:“你们食品厂真挺厉害啊,这椰子汁好喝。我们糖厂产的糖你们快尝尝,今儿带了半斤过来。”

一阳县糖厂规模不算大,可也是老字号了,其中当家的高粱饴味道很不错,林湘尝了一颗夸赞道:“味儿真好,比我在供销社买的还好吃。”

“过几天我再内部买点其他糖回来,过年还是得多吃糖啊。”魏广德提起自己工作的地方那叫一个骄傲,滔滔不绝道,“要是以后我们厂能去糖酒会的话,搞不好也能卖向全国,不过不容易哈哈哈。”

林湘听到糖酒会三个字突然来了兴趣:“是展销会吗?”

“是,就前年开始大规模搞起来的,每年开春举办全国糖果和白酒啤酒展销会,去的都是大厂,我们这种县城小厂去不了,听说各个省去的领导不少,很多厂去一趟就能卖东西出去,要是真有本事,兴许真能卖向全国。”

林湘心念一动:“啤酒白酒能去,那卖汽水果汁的能去吗?”

反正都是水,大家区别也不大嘛!

要是二厂能去,兴许真能把椰子汁带出去。

不过去全国糖酒会不能只带椰子汁去,东西太少显得寒酸,得再开发些新口味的果汁。

——

此刻,二厂并不知道什么糖酒会的消息,赵建军正接着电话结巴着差点说不出话来。

等电话一挂,他脑子都是懵的。

省城粮油公司通知他给各大招待所供应椰子汁,其中不乏政府机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最后还提了一句,听说是省委某领导点名的119椰子汁供应,问赵建军哪来的关系。

赵建军摸了摸锃亮的脑门,不禁怀疑自己:“天上还能掉馅饼?还是说我有什么失散多年的亲戚在省委当领导?我怎么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