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拼尽全力的,用上了曾经他都未曾想象过的力量,环抱着小小的少女,挣扎着想要带着她一同回到海岸上。
她是那样柔软又易碎的存在,长时间的呛水和失温已经让少女的面色变的苍白到可怕,更别提她还浪费了大量的元素力去修补受损的船只,她的生命在那一刻,仿佛也变成了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潮水吞噬。
人类如果长时间呆在水中,就会无法呼吸,无法呼吸,最终就会死去。
死去的人们会被深深埋葬在地底,倾奇者来到踏鞴砂以后,见过两次这样的画面,那些是在晶化骨髓的开采作业过程中生病虚弱,到最后也睁不开眼的工人。
“大家把他们埋在土里,是因为这样,他们还有机会回来吗?”
丹羽揉了揉他的脑袋,发出了一声叹息:“不,他们再也不能回来了。”
那是倾奇者第一次认知到死亡,死亡代表着永恒的离别。
他并不想和怀中的女孩离别,他拼尽全力的将她托举出海面,身为人偶的自己哪怕肺叶全部灌满海水,都不会因此而失去意识。
他忘记了自己最后究竟是怎样将悠依带上的海岸,他只记得狼狈的他们很快的被岛民发现了,而那一天的丹羽对着他发了很大很大的火,那是在他的记忆中第一次,丹羽那样的生气。
倾奇者当然不会将过错推到愿意为他们提供船只的温和而又礼貌的埃舍尔先生身上,要知道那艘船只可是来源于枫丹的科技,绝无可能是那艘船的问题,他不停的道着歉,不会用恶意揣度他人的人偶少年,只会将一切过错归咎于他本身——
是他低估了大海的危险性,是他自作主张的要独自带着少女出海,也是他,让悠依面临了死亡的危险。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还有着微弱的鼻息,兴许是因为某些原因,船只的事故并没有让她溺水。
而如今岛上的草药紧缺,因为最近基本上有一些能对身体健康起作用的药,都被拿去给生病的工人们使用了,至少能减轻一些他们的痛苦。
丹羽拿起斗笠,他深深叹了口气,叮嘱少年好好留在家中照顾悠依以后,在雨夜去四处询问岛民们是否还有着能够治疗高热的草药能余出一部分给孩子使用。
而倾奇者在此前与岛民的相处中,也对草药有一定的辩识力,在丹羽离开以后,他看着病榻上呼吸微弱的女孩,几乎不带多少犹豫的,他抓起竹篮和锄头冲进了大雨之中,奔波在踏鞠砂的山壁与悬崖上,雨天使用锄头而不是药锄,容易伤及药草的根茎丢失药效,于是他直接用上了自己灵巧的双手,他的十指挖掘的泥泞而斑驳,全是细密的擦伤,可他最终成功赶在丹羽回来之前,为悠依带回来了满满一筐的草药。
悠依疲倦的睁开眼时,看到那个平时都像人偶娃娃一样一尘不染的纯白的少年,此时此刻像极了狼狈不堪的落水小猫,他暗紫色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两侧,甚至鼻翼上,额头边,处处都留有灰扑扑的泥沙痕迹。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紧张的看着她,几乎在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就无比紧张的冲了过来。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确认一下她额头的体温——但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因为挖掘药草而留有的斑驳伤痕,他紧张的在袖摆上擦拭着自己的双手,抿着唇,猫儿紧张的垂着耳朵,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悠依,对不起……”
雨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到脸颊侧落下,少年的声音哽咽:“我以为……我差点就要失去你了。”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
他的嘴巴被女孩抬起来的手捂住了,后者用一种无奈的,包容的眼神看着他,随后她又眉眼弯弯的对他笑。
——她似乎到了现在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他很喜欢看着她朝着自己笑的样子。
——可是,女孩的笑容在这一次却并没有让他开心,他只觉得胸口的地方,传来了丝丝缕缕酸涩的钝痛。
“没关系的,阿奇。”她擦掉了他脸上一边的泥沙,一边安慰他:“没关系的,我不会游泳,最后一定是你把我带回岸边的吧?谢谢你呀。”
她并没有出言责备是对方夸下海口,要带她一起出海,而是第一时间就表达了感谢。
随后她噗嗤一笑:“真是的,你怎么变的和小花猫一样。”
但是在看到身边空着的药碗,和吊炉里还在熬煮的草药以后,悠依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叹了口气,将少年藏在自己袖摆里面的双手拽了出来。
他原本拥有着一双白到过分的,纤细又修长的手,但是却因为挖掘草药变的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阿奇。”她蹙起眉头批评他:“你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个样子呀。”
温暖的力量从她的身上传递到他的双手,来不及制止,斑驳的伤口刹那间已经全然愈合。
倾奇者想,悠依不止没有责怪自己,她还在身体那样虚弱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给他治疗手上的伤。
呜……
他摆出了一副泪眼汪汪的,耷拉着耳朵的小猫会望着主人的神情。
“好啦。”悠依觉得有些无奈:“对了,阿奇,你之前说的那位好心为我们提供船只的工匠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乖乖巧巧,一字一句朝向她娓娓道来。
悠依听的频频点头,最后她温和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又轻轻来了一句自己有些饿了,在少年忙不迭的跑出门为她拿粥时,一瞬间收敛了笑容。
她在仔细的思考那位“好心”的工匠,带给踏鞴砂的能够加快晶化骨髓开采效率的机器,还有“好意”提供给阿奇的那艘枫丹科技的船只,这二者之间的联系。
悠依蹙眉盘腿坐起,决定有机会就与那位工匠先生好生聊聊天。
当然,在这之前,她需要在身体稍微养好一些以后,就虚心接受丹羽先生的严肃批评——并且保证了之后绝对不在不通知大人的情况下就去做危险的事情。
丹羽先生,明明有着那么温柔的眼神,凶起来的样子却也是格外有长辈的气场呢。
悠依和倾奇者一起耷拉着头接受批评教育,她在心里悄悄想着。
—
也许是因为海岛附近的雷暴,让悠依暂时打消了回归璃月念头的缘故,她开始更细心的观察着,最近踏鞴砂最近的变化。
几乎有二分之一的岛民,也就是进行晶化骨髓开采工作的工人们,还有他们的孩子,都在最近生了病,并且病的相当严重。
换作以往,开采晶化骨髓的工人们也偶尔会生病,却远远没有现在严重程度的百分之一。
也渐渐没有孩子能够与她和阿奇一起玩斗鬼兜虫了,她与倾奇者一起去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孩子家中探望,发现之前那个活泼到不行的小胖子,现在虚弱到甚至没有办法从床上坐起。
他开口喊了一句“悠依姐姐”,紧接着就是一声又一声的激烈咳嗽。
悠依拍了拍小胖子的额头,她尝试用自己的治疗能力去改善这孩子的身体状况,但是她的治疗速度甚至有些赶不上他的身体渐渐被不知名的病症侵蚀的速度,他只在悠依第一天予以治疗时,精气神好了许多,但是很快又衰败了下去。
如果不扼制病症的源头的话,哪怕她出手为整座岛屿的居民都提供治疗,恐怕都是杯水车薪。
悠依决定暂时放弃寻找回到璃月的方法,而是继续留在这里,寻找能够治疗大家这种怪病的办法。
她想,不止是她,如果换作璃月的哪一个仙人,都会不会对面前饱受痛苦的人们坐视不管的。
而在这期间,倾奇者非常乖巧的陪着她一起查阅医学典籍资料,上山下山开采草药,他无时无刻的跟在她的身后,如果说曾经是悠依喜欢黏着那位岩神,那位夜叉,现在就是少年无时无刻的黏着她。
他变的非常非常害怕她受伤,甚至在下山和上山时,都会无视她的反对意见,执意要将她背在背上,或者将她轻轻抱起行走。
在悠依尝试着和倾奇者一起手解决踏鞴砂居民的怪病时,他们独处的时间就变的比以前更多了。
有时候悠依会觉得,自己身边呆着的并不是一位漂亮的人偶少年,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大黑猫,它粘人到不行,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咕噜噜的撒着娇,趴在她的腿上,推也推不走,赶也赶不掉。
倾奇者会在她休息的空隙,突然开口询问一些让人若有所思的问题。
比方说,他会问她,悠依,你觉得,心是什么?
“心?”女孩抬手捂住了左边的胸口,她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遐思:“嗯……”
“如果一个像人类一样的存在,没有心,但是它又能像人类一样说话,吃饭,行动的话,那么他应该被称作人类吗?”
悠依盘起腿,她很认真的思考着少年这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回答他:“其实我觉得,评判一个人是否是人类,不应当用是否有心作为标准。”
“我就曾经遇到过,明明是人类,却能毫不犹豫的对自己面前无辜的小孩子下杀手的人,对自己的亲人予以最致命的攻击的人,把旁人骗进一堆魔兽堆的人……”
“如果换成我的标准来判定的话,我倒是觉得,那些家伙不应该被称作人。”
“至于阿奇的话……”
她放下书本,捧起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的面庞,他琉璃紫的眼眸倒映着她笑吟吟的神色,悠依想,这孩子实在是太笨啦,他的实际年纪说不定比自己还小,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懵懂,询问自己问题的时候甚至不会用我有一个朋友指代,实在是明确到不行。
“至于阿奇的话……”女孩子掐了掐他的面庞,她忽然噗的笑了,语调轻快的说道:“阿奇是猫猫。”
面前的少年的神色变的苦恼了起来:“可是,踏鞴砂的猫咪都是四只脚行走的,小小一只的……”
“我不管啦,猫猫很可爱,很乖,阿奇也很可爱,很乖呀。”她笑嘻嘻的:“所以,阿奇就是猫猫。”
“……”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忘记了想要追求能够被旁人认可他像个人类的执念,也忘记继续追问她,没有心的人偶也能够被称作人类吗。
他一直都在思考,是否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面前的女孩,要不要将他其实是人偶的事情告诉悠依,但是他刹那间仿佛理解了过来,与他朝夕共处的悠依还有大家,当真是没有发现他与人类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可是丹羽会微笑着说,你能够和我们一样的吃饭,说话,像孩子一样奔跑玩耍,我不觉得你与我们有什么不同,你就是人类呀。
悠依会捏着他的脸颊,笑着说,阿奇是猫猫呀~
其实她早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会运用面对人类的态度去面对他,也从未畏惧过他。
他抬起手,用双手轻轻覆住女孩没有拿开的手,缓缓的歪了一下头,将脸颊贴在她的手上。
他眨了眨眼,乖巧的回答:“嗯,阿奇是猫猫。”
“阿奇。”
女孩子的声音软软的传递过来,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我早已经把你当作自己的家人了。”
她温柔的说。
—
事实上,在医书上寻不出疾病的根源时,悠依也将目光投向了开采晶化骨髓的作业中央,那轰隆隆的钢铁怪物。
在那台巨大机器的炉心之中,日日夜夜无时无刻的往外喷涌着诡谲的黑色烟雾。
如果悠依没有记错的话,岛民们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似乎是从那台巨大的机器矗立在踏鞴砂时开始的。
——它一开始确实为踏鞴砂提供了更快更好的晶化骨髓开采效率,只不过,当真是有利无害么?
而不管是那台机器,还是那辆船只的提供者,都只有那一位。
来自枫丹的那位绅士工匠——埃舍尔先生。
—
是夜,踏鞴砂的一处偏僻居所处。
有一个娇小灵巧的身影,避开了在居所院落处的下人们的视线,她轻巧的几个纵跳,就成功的潜入了宅院的内屋长廊。
悠依环顾四周,屏息凝视,在心中暗暗感慨她在闲云师父身上学来的轻盈身法实在是帮上了大忙,随后悄悄朝着内宅移动去。
她想,如果是工匠的话,那么肯定就会在自己的居所存放仪器的资料。
在资料上,不可能没有相关的蛛丝马迹,比方说,开采的晶化骨髓机器会导致的副作用,以及,应该如何及时让它停止运作……
埃舍尔先生的住所并不是那么难以寻找,她在院子里那些因为夜晚有所懈怠的下属们的交流中推理了两下,就很快确定了他的房间位置。
悠依在门外听了俩耳朵,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她又戳开纸窗透过小洞看了一眼,水声是从房间的屏风后面出来的。
看来她来的时机更好,埃舍尔那家伙正在洗澡,还好那是一位很爱干净的老东西,不然她就只能趁其不备将其打晕了再去偷有利自己的资料了。
悠依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她迅速用留云师父传授的机关之术打开了门锁,溜进了房间,全程的动作比一片羽毛飘落在了地上的动静还轻。
正在悠依蹑手蹑脚在工作台前面扫描有没有关键讯息时,身后哗啦啦的水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悠依忽然听到了一声源自年轻男人的轻笑,他的语气轻佻。
“看来,外面有一只不礼貌的小老鼠。”
悠依心中一惊,她心想自己暴露的有点快,那个埃舍尔的直觉还挺敏锐的,她刚准备纵身跳上房梁找个他的视线死角将人打晕时,一个侧眸,那个浅蓝色头发,上半张脸还带着面具的年轻男人就已经映入眼帘。
在踏鞴砂小有名气的“埃舍尔”,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性。
这是悠依的第一个念头。
而且,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只见过璃月的仙人能拥有这样恐怖的速度。
“你好呀。”男人的半长发湿漉漉的挂在耳侧,细密的水珠顺着锁骨缓缓流淌到胸口围着的浴巾处,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的女孩,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小老鼠。”
悠依:哇塞,天啊,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戴着面具泡澡。!
第27章
在老不死的父亲续娶了之后,禅院甚尔有了一个妹妹。
在那个对亲情的概念相当淡薄的年纪,他只是在心里对于那个与自己一样,生来都是零咒力的女孩稍有怜悯,也许偶尔会在自己的能力允许范围之内为她的生存提供些许帮助,但也从未生起过在她的母亲去世后,接纳她,庇佑她的念头。
一方面,他觉得那个出落的宛如辉夜姬一般超凡脱俗的年幼女孩,不应该在未来都与他这种在禅院家受尽白眼,已经定死了未来的零咒力废物捆绑在一起。
另一方面,其实他并未发自内心的接纳那个妹妹,仅限于些许怜悯罢了。
直到那一晚。
他觉得自己大抵要因为族人们卑劣的暗算而彻底死去的那晚,有双温暖的小手轻轻的触碰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的为他喂药,他睁开眼,看到年幼的女孩的眼瞳里面布满了泪光,她在他的身边,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哥哥,哥哥,不要死掉。
他熬了过来,他也发自内心的接纳了那个幼小的,笨拙的妹妹的存在。
而她却在那一晚,为了拯救他,被族人迁怒而死。
——起初他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对罪魁祸首复了仇,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好一段时日,孔时雨将有关禅院悠依的消息带给他时,禅院甚尔早已经沉寂已久的内心,在霎那间又鲜活的跳动了起来。
与悠依重逢的那一日,大概是甚尔从出生到如今,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命运的眷顾的一日,他深深的抱住失而复得的幼妹,却不敢使用太大的力气怕弄疼她,那个在咒术界已经小有名气的天与暴君,术式杀手,第一次展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模样。
然而,谁曾想,命运又与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自己要陪着她回到如今的居所途中之时,听着妹妹在自己的耳畔开开心心的如同小鸟一般叽叽喳喳着,甚尔的唇角也随之缓缓扬起。
她开心的说她有朋友了——那位整个咒术界都为之轰动的,他亲眼见过的少年神子便是她妹妹的朋友,确实如此,像他的妹妹这样善良又纯粹的孩童,无论是拥有怎样身份尊贵的朋友都不为过,她值得最好的。
他又重新将心里丢掉的那些,关于应该怎么养妹妹的想法,一点一点的拾了起来。
他轻轻婆娑着悠依的小脑袋,任由她枕在自己的胸口,语气软嗒嗒的说道:“哥哥,我困啦,我睡一会儿。”
“啊。”
他记得他微笑着答应了悠依的话,只是下一秒,他的脚步骤然停顿,心跳也在那一瞬间停滞了跳动,就宛如生物生来就有察觉到食物链顶端的霸者目光的本能,在那个时候,甚尔察觉到了来自某个“不可名状”之物的窥探。
不可名状,不可直视,不可回应。
与自己之前第一次与“六眼”的会面体验到力量的参差截然不同的是,那眼神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纬度的强大存在,即便没有察觉到实体,但是源于天与咒缚的至强肉身,仍旧感受到了那存在的视线。
而怀中方才真切拥抱着的女孩,也早已经在自己无从察觉之间失去了踪迹。
“……”
与妹妹的重逢就犹如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拥有着银白色长发与甘美笑容的少女,在霎那间化作小美人鱼的泡沫,生生的消散在了他的面前。
禅院甚尔有一个妹妹。
她个头小小,声音甜甜,在如何恶劣的环境中成长,却始终都能拥有着如同小太阳一般的微笑。
他决定揪出带走悠依,幕后搞鬼的那些混蛋,他要让所有不知死活的东西付诸代价。
禅院甚尔有了一个疼爱的妹妹,大概是为了惩罚他曾经对妹妹不够用心的缘故,所以,在重逢的那日,她又与自己走丢了。
现在,他要重新将她找回来。
几l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天与暴君的目光就再度指向了那个曾经将他们双双逼向绝路的肮脏家族,他再度将禅院家搅和的天翻地覆。
“你们究竟把悠依藏去了哪里?”
他问道。
—
而此时此刻,面对强大的敌人,悠依本能的生起了些许畏惧。
男人凌冽的目光就像危险的眼镜王蛇,仿佛下一秒就要对她发动袭击。
大概是因为紧张过头的缘故,所以她已经将此刻心里所想的那句话脱口而出:“世界上居然有人泡澡还带着面具……”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青年仿佛没有听见她方才吐槽的那句话似的,面具虽然挡住了上半张面孔,但他的目光仿佛极有穿透力的定格在她的身上,唇角扬起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有意思。”他这样说道:“起初我以为那个人偶是我在稻妻此行时遇到过的最有趣的存在,但是你——”
“你,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精密的仪器还要有趣。”
他的声音带着仿佛大提琴伴奏的咏叹调,他缓缓的抬起手伸向了面前的女孩,微笑着说道:“我改变主意了,幸运的小老鼠,你——”
她的速度很快,出乎意料的,居然是源自风系神之眼的力量,面前的女孩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个精密的仪器在自己的面前被拆解构造的模样。
看着女孩已经准确无误的抓到了桌上的文件藏至袖口,并且一脸警惕的避开了他朝向自己伸出的手,男人只觉得有趣,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到极致的缘故,所以,他只当这是一场简单的猫捉老鼠游戏。
“你不是埃舍尔。”已经取得资料的悠依,缓缓后退了几l步,她蹙起眉头:“或者说,你平时作为埃舍尔在稻妻露面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现在的这副模样。”
“哦。”他低低的笑了笑:“实在是精妙绝伦的推理,你比那个愚笨的人偶和刀匠都要聪慧许多,要知道,他们还在被我玩弄在鼓掌之中,觉得我是好心的枫丹工匠。”
“至于你——”男人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走向逐渐退至角落的幼小女孩,他仿佛颇为享受这种看着弱者的目光由紧张颤抖到逐步濒临绝望的过程:“自作主张的璃月小女孩,你确实拥有一些不符合年龄段的小聪明,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不许你……那么说阿奇和丹羽!”
“哦?”男人的眸色逐渐变的深邃:“居然将那个好险害死你的人偶看的如此重要,也许你并没有现在展现出来的聪明呢?”
“他从来没有想要害死我。”悠依表情倔强:“他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是你欺骗了他。”
“是么。”他咧齿一笑,周身力量骤然暴起,然而完全处在意料之外的是,力量足矣靠拢魔神的自己,在需要将她一击致晕之时,触及到了面前坚不可摧的玉障护盾。
居然能够防住自己的攻击……
原来如此,眼前这种特殊的力量,居然是源自神明么?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居然能够接受源自神明的力量?
这让他对于让她成为自己的实验品的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了。
没错,男人并非来自枫丹的好心工匠埃舍尔,他的真实身份是源自愚人众的执行官多托雷,代号博士。
眼下,博士带着将稻妻掀起风浪,方便后续愚人众潜入稻妻的指令而来,从来没有多少正确的三观的他,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以整个踏鞴砂的岛民的生命为代价的做法——
他提供的开采晶化骨髓的仪器,确实是大大提升了作业效率,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提升效率的同时,机械的炉心将晶化骨髓的污染物百倍的扩大,溢散到整个岛屿之中,也导致了半数以上的岛民深陷怪病的困扰。
他傲慢,狂妄,将人类与生命都视为随时可以被自己操控与使用的棋子,眼下这个豆丁一般大的特殊小女孩,他也早已经安排好了她的结局,那就是被他作为实验品带去至冬。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实验成功,多活一些时日。
即便她有一些垂死挣扎的小伎俩,在他的手上也必定无处可逃。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让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骤然出现在面前的金黄色护盾霎那间发出了震天撼地的跌宕,岩元素嗡鸣不止,这致使他不得不抬起手臂催动力量去应对这一击,然而下一秒,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孩把他预备换洗的衣服一把抓起,全部丢进了燃烧的壁炉,然后像一只飞鸟一般灵巧的冲出了房门。
博士:“……”
很好,她用出的这一招倒是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
在悠依在这边与博士周旋的同时,倾奇者一脸无措的看着在他的面前深深跪下的长正大人,他手足无措的想要将长正大人扶起,后者却态度坚决,声音带着颤音。
“大人,拜托你,算我拜托你……”
“你的身上拥有着源自雷电将军的尊贵凭证,那枚金色的羽毛,这是桂木一早发现你的时候,就告诉我的事情。”
“如今踏鞴砂居民们的命运,只能交于你了。”
长正又是深深的叩拜了下来:“我们尝试过在雷暴中艰难的派人去稻妻主城请求将军的援助,却全被天守阁的守城者阻挡了下来,拜托你,也许只有拥有凭证的你,将军宁愿去见了,倘若你带着凭证去请求将军的话,岛上的所有人,也许就有救了……”
“长正大人,您不必如此。”
少年垂下眼眸,女孩在这段时间为踏鞴砂的人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他在这座宛如大家庭一般和谐的村庄生活的时光,都一一闪过他的面前,历历在目。
“我会去的。”他的目光坚定:“我一定会请来援兵,救下大家。”
—
悠依成功的从“埃舍尔”的居所逃了出来,她料想那个讲究的家伙应该会稍微注意一点外在形象,不会光着腚跑出来追她。
在悠依带着资料赶回来的时候,倾奇者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她成功逮到了一脸严肃的丹羽先生。
“丹羽先生!”
她焦急着挥舞着文件冲了过来:“我现在知道了,岛上最近的怪病都和开采晶化骨髓的那个仪器有关系,全部都是那个自称枫丹工匠的埃舍尔搞的鬼,他其实——”
“我明白,他其实并非枫丹的工匠。”丹羽接过她手中的文件,轻轻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早在他来拜访我的那几l日,我就已经派了人去打听枫丹有关埃舍尔此人的消息,结果是一无所获,只是枫丹离稻妻路途遥远,近期又因为雷暴耽误了不少时日,我在今天才得到答案。”
悠依:唔,唔,原来丹羽先生已经很早就发现了嘛,她还以为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说服岛上的大人相信她呢。
“总而言之,我现在要去找那家伙对峙,不管他究竟是不是埃舍尔,我都需要从他的口中问出能够停止那个仪器的方式。”丹羽的表情沉重而又痛心:“岛民们的病……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最初的轻信那个工匠,而造就了这样惨痛的后果。”
随后,丹羽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孩。
“所以,这文件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唔……”
丹羽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已经去过了那边吧?”
“罢了。”眼见面前的女孩瘪着嘴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这段时间,你与倾奇者对岛民们病症的努力,我全都看在眼里,十分感谢你,你明明是个孩子,就拥有了这样超乎常人的成熟懂事,原来璃月的孩子都像你这样么?”
“等到这一段麻烦事情了了,我一定会与倾奇者一同送你回到璃月,到时候,我也想亲眼看看那个广袤的国度……”
悠依:丹羽先生,你现在浑身上下简直都布满了fg啊!
“总之,现在就把一切交给我们好了。”他温和的说道:“这些危险,并不是小孩子应该涉及的领域,我会去和桂木打个招呼,让他把你放在房间,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要放你出来。”
“不行,不可以!”丹羽刚准备动身离开,他的右腿就被身后的女孩子紧紧的抱住了,一时间有些寸步难行,她非常大声又紧张的劝道:“那个,那个埃舍尔,总之他就是个非常非常危险的坏人,丹羽先生你不能去和他对峙或者独处!”
“……”
大概是因为女孩的语气太过坚决的缘故,丹羽的表情怔愣了一下,他还从未见过悠依这孩子如此倔强的模样。
“好吧。”见她如此坚持,丹羽妥协了,他翻看了一番手中的文件:“……与我猜想的一致,上面提到了埃舍尔将能够停止炉心运作的装置存放的位置,但是必须要由人亲手拿着那个装置去停止炉心的运转。”
“我去吧。”他神色坚决:“其实我已经决定好了,既然一切的起因与我脱不了关联,倾奇者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前去了天守阁请求将军的援助,我没有理由在这里无所事事的等待。”
“我要承担起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但是谁都明白,人类的身体直接去接触仅仅是溢散的黑烟,都会感染致命疾病的炉心,最终面临的会是怎样的后果。
“不行!”悠依又是坚决的抱住了丹羽的左腿:“丹羽先生不能去!”
她想到自己拥有着玉障护盾,同时又能治疗自己,大概率可以在身体受到影响之前就关停装置。
“还是我去吧。”她说。
“胡闹。”丹羽蹙起眉头,但是他很快又换成了哄小孩子的语气,他俯下身,温和的劝慰道:“悠依,听话,这太危险了,并不是小孩子应该做的事情,你只需要交给更可靠的大人就好。”
“放心,我会平安无事的,我不是和你说好了,未来要一起去璃月么?”
温柔的丹羽先生收留了她,巧妙的和长正大人他们遮掩了她的过去,就像照料自己的孩子一般,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她与阿奇。
甚至关于她的身体与正常的孩子不同,几l乎没有生长变化的这件事情,丹羽先生也会帮忙掩饰说,她曾经没能吃饱饭,所以才会发育不好。
丹羽先生会给他们做美味的料理,在教授他们锻刀时给他们带上手套和防具,生怕他们被火星溅伤,他还会在她生病的时候,跑到海岛的另一头去寻找在紧急时刻能够有空闲的医生。
但是此时此刻,悠依的潜意识浮现出了假想中相当残酷的未来。
如果她同意了丹羽先生的话,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的话,那个拥有着温柔的眼睛,很照顾他们的丹羽先生,恐怕就再也回不回来了。
这样的话,岛上的大家会很难过,她会很难过,阿奇也会很难过。
不行……
——不可以!
在丹羽先生即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他的脖颈正中一击,而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打晕了他的女孩,已经在身后等好了将软软倒下的他精准无误的接住,并且迅速将他拖向了房间里放好。
“请等着我的好消息,丹羽先生。”
她为他盖上了被褥:“阿奇现在在很努力的去救下大家,我也要救下阿奇最重要的人。”
她仰起头,望向了那个不分昼夜轰隆隆作响的机械怪物的位置,神情坚决。
—
少年乘坐着一叶扁舟,克服着对大海的恐惧,在海浪中艰难的沉浮着。
他紧紧的将身体贴近船面保持平衡,身体因为曾经海浪带给他的恐惧而稍显颤抖,只是此刻在脑海中回忆起的,却是那个时候的女孩坐在船上,温柔着望着他,展露笑颜的模样。
他最终克服了恐惧,内心平静了下来。
少年在夜色中维持着航行的方向,成功的提前抵达了稻妻主城,他死死的握住手上的金羽,上岸以后脚步一刻不停,狂奔去天守阁请求雷电将军的援助。
悠依在破晓之时,成功的在一处偏僻的山洞,找到了能够停止机械运转的装置。
她并没有忙着高兴。
她是留云借风真君亲自带过的孩子,自然会在机关之术方面跟着师父有些钻研,她很快就发现了面前这个装置的阴谋究竟出在哪里——仅仅是凭借这样的装置,是根本无法运作并且关停那个机器的。
“哦?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吗?”
已经不再伪装的埃舍尔,似笑非笑以自己真实的容貌出现洞口处,他一步一步缓缓前进:“我很欣赏你这种垂死挣扎的态度,小悠依,实在是显得格外富有生命力。”
他对女孩的称呼,已经从最初的小老鼠,到了看似亲切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这并不是在将女孩当作人类对待的意思,更像在喊实验品的编号——他喜欢能够挣扎的,富有生命力的实验品,因为这样的实验品,代表着在未来可以配合他完成更多的实验。
“咦,你这回穿着衣服呀。”悠依正在忙着研究面前的装置,她一边提防着身边那个老阴比的偷袭,一边对着光仔细思考着留云借风真君之前讲过的知识,只是头也不抬的给他甩了一句吐槽。
“……”
被怼了一嘴的博士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是他很快便咧齿一笑,像恶魔一般的开口诱导面前的女孩。
“知道吗?可怜的小女孩,想要让这个停止炉心的装置运转,缺少着一个极其重要的零件,那就是——属于人类的心脏。而且还必须是,在绝对的绝望与恐慌的刺激之下,逝去的人类心脏。”
“哪怕着你现在便带着它去往机械的炉心,除去毫无成效牺牲自己造成悲惨的结局以外,也没有其他的奇迹会发生。”
“除非,你能往这枚装置的中心,安放一枚这样的心脏。”
博士故意用了重音去强调这句话,随即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如何?勇敢的璃月女孩,你是否要用一个人的性命,换取全岛人的性命?我想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火车轨道难题——不过好在这题现在有了较优解,那些生了病的可怜岛民们,不就恰好满足了这枚心脏的条件么?不如在他们濒死时,择取一位物尽其用?”博士将面具下拉,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亦或者你与你的人偶朋友的暂时监护人也不错。我想,拥有着属于稻妻人的武士精神的他,一定会很乐意为了大局而牺牲自己的生命,换得旁人的平安。不过,那可真让我意外,我还以为来到这里取得装置的,会是那位叫丹羽的刀匠呢?他居然会放心你一个孩子前来,这可真是……”
博士是一位擅长运用言语煽动人心的家伙,而眼下,面前的女孩却对他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她从自己的袖摆里面取出来了一件又一件充满奇异气息的,多托雷从未见过的机关仪器,乒乒乓乓的用力敲打个不停,又使用自己的岩元素力粘合着零散的零件,将博士的仪器逐渐改造成了面目全非的花里胡哨模样。
这放在旁人的眼里,可能会当作小孩子因为濒临绝望时胡闹一气,朝着手中的东西泄愤,但是博士看着面前女孩的目光,却渐渐变了。
“……那是谁教导你的?”他阴沉的询问。
那些花里胡哨的机关,居然成功将他的装置,改造成了能够即刻使用的样子,他虽然没能看明白过程,却一眼就看出了成果。
至于她从袖口里面取出来的那些精巧之物,那些复杂的机关可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稚童能够钻研出来的东西。
博士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当真放任这个小女孩去往炉心关停仪器——如果当真这么做的话,她恐怕会在今日,成为最影响自己的谋划,乃至整个愚人众关键计划的一部分。
于是,不同于昨夜的猫捉老鼠小打小闹,多托雷毫不迟疑的朝向面前的少女释放出了自己的力量,不带一丝放水的猛烈攻击,他猜到了对方会运用自己的护盾来扛,但是他也发现了,幼小的女孩体内的元素力并不足矣支撑她释放出太过消耗力量的元素技能太久。
这算是一场消耗战。
即便她能够运用那勉强看的过去的风元素力对自己发起反击,但是一面开启着极其消耗力量的护盾提防她的攻击,一面又主动对他发动袭击的过程,无异是加快了女孩体力损耗的进程。
多托雷逐渐勾起唇角,动作也变得游刃有余,他在想之后要用怎样的做法来进行后续的计划更好,先是让面前的小老鼠失去意识,带走这个女孩方便后续实验,再去杀掉丹羽,取出丹羽的心脏,最后对从主城归来的人偶声称,是丹羽畏罪潜逃,并且慌乱之余误杀了那个试图阻止自己的女孩,自己已经力挽狂澜,将她废物利用,用她的心脏制作成了装置?
啊,一切可真是太有趣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只人偶未来的神情——
多托雷狂妄的笑容忽然间僵住了,因为面前的女孩在一击落空之后,她并未像自己料想的一般继续使用对于他根本不起作用的风元素力。
他暗道不好,刚准备拉开自己与她的距离,但是根本没有给予他闪避的机会,下一秒,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光芒让他几l乎失明,一个愣神期间,从半空中坠落而下的巨大星陨已经近在咫尺,根本没有予以他反应过来的机会。
意识消失之前,
多托雷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疯了吧,岩神怎么会将这种力量都馈赠于她?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岩神的后代不成?
—
少年手握着雷电将军的凭证,可是,当他独身一人站在偌大的天守阁外,满怀期望的焦急等待时,最终只得到了一个“您还是请回吧,现在的将军不想见任何人”的答案。
一瞬间,如坠深渊。
“请您,请诸位让我去见一眼将军吧!”人偶如同纸一般的面色在此时此刻更显得苍白,他的身体颤抖着,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颤音:“拜托了!踏鞴砂的人民已经经不起等待了,请让我亲自对将军说——”
回应他的,是侍卫门已经出鞘的刀刃,闪着寒光的刀刃铁面无私的横在倾奇者的面前,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
倾奇者怔愣的望着侍卫门出鞘的刀刃,他仰望着面前高大宏伟的建筑——传闻中雷电的神明,就居住在这座天守阁内,而此时此刻的他,离那位神明不过一隅之隔。
他费尽了气力,称作一叶扁舟艰难的漂泊过大海,从踏鞴砂来到了稻妻主城,满怀希望的为岛屿的人民们寻求一线生机,可是到了最后,他所得到的,却是雷电将军不允进谏的答案。
在很早很早之前,桂木在借景之馆的门口发现他时,有些惊讶的望向了他胸口的金色羽毛。
他笑着对他说:“这是属于神明的尊贵凭证,也许你是神明身边重要的存在呢?那位雷神大人才会将如此重要的凭证放在你的胸口。”
神明大人,重要的……存在?
再后来,他在踏鞴砂生活了很久,他发现这里奔跑嬉戏打闹的孩子们,他们几l乎都拥有着“父亲”和“母亲”,在那些孩童开心的奔向父母的怀抱时,人偶从他几l乎一片空白的最初记忆中,一点一点的描摹出了一位美艳而威严的女子的面庞,她拥有着与自己的色彩相似的眼睛。
那么身为人偶的自己,其实是被神明创造出来的,重要的存在,所以她才会予以自己如此尊贵的凭证么?
其实稻妻的神明,是创造出他的造物主,他的……母亲?
他在心中暗暗怀揣着这样的憧憬,事实上在今日,他除了想为踏鞴砂的人民寻求一线生机之外,还想亲眼去见见那位曾经出现在自己初生记忆中的神明。
可是,她不愿意见到自己。
雷电将军现在拒绝会面所有人,包括他。
【也许自己并不是被抛弃的人偶?也许他是被神明所珍视的造物?】
——在那一刻,他将自己曾经在心中描摹出的憧憬悉数埋葬。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少年狼狈的站在雨中,他还想说些什么话语恳求面前的侍卫,张了张口,却再也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想,自己实在是一只不合格的愚钝人偶,并没有学会与人交流,就连请求他人网开一面,都能做的如此笨拙和狼狈。
桂木,丹羽,悠依,踏鞴砂的那样多人,还在等着他回去。
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兴许是看到少年淋雨的样子太过狼狈,其中某个侍卫实在看不过去,开口为他另指了一条明路。
那就是前往鸣神大社,去拜托神社的大巫女,如今在稻妻有着一定的管辖权的巫女提供帮助。
事实上,此刻在倾奇者的心中,他已经觉得踏鞴砂已经是被神明彻底抛弃的地方了。
无论是他还是踏鞴砂,都一齐被他的创造者抛弃了。
但是,哪怕只剩下百分之零的希望,他也会做完之后才回去。
“你怎么会有她的信物?”
鸣神大社的大巫女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女子,她有着樱粉色的长发,和巧妙的与发尾的反翘融为一体的一对狐耳,这位狐狸巫女在看到倾奇者手中的凭证时,她怔愣了一下,接过了少年手中的金色羽毛,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中的神色变的百感交集。
“有关你说的踏鞴砂发生的惨剧,我会即刻派人一同前去查明和确认。”巫女收敛了她日常玩世不恭的笑容,她认真的向少年保证。
可是倾奇者并没有表现出万分的欣喜,被雨水打湿的发覆过他的眼眸,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他深深的朝向面前的大巫女深鞠一躬,随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
狐狸巫女望着少年离去的萧瑟背影,她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将他叫住。
“影啊。”她喃喃道:“你为了追寻永恒,第一个尝试制作的那个人偶,似乎已经不知何时从沉眠中醒来了呢。”
—
在博士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的四肢与手脚,早已经被岩元素力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倘若那是属于常人的元素力,那是绝对不可能困住他的,毕竟现在的他,拥有着几l乎能够比肩魔神的力量。
可那偏偏就是源自岩神的元素力,因此他在此时此刻只能费劲全力的挣扎,却无奈只能被这个像豆丁一样的小女孩,催动风元素力往前推,任人摆布。
她想对自己做什么?
罢了,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尤其是她这样性格看着便内敛胆怯的小孩,最多也只能想出遇到事情要将坏人送给天领奉行的这个念头。
而他在如今踏鞴砂那寥寥俩个天领奉行的手中脱身,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多托雷心想,他一定会记住这一天,记住这个名为悠依的小女孩所带给他的耻辱,在此之后,再寻找机会对她加倍奉还。
他说到做到。
“你醒了?”悠依抬起手轻轻一挥,被岩元素力镶成了粽子形状的多托雷便漂浮到了她的面前。
“醒了。”多托雷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他尝试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意识到现在的他,至少骨折了七根以上的骨头。
无妨,他会想办法从她的身上剥离出七根完好无损的骨头,加倍奉还。
“所以呢?”即使内心的想法如同淬着毒液,他明面上依旧表现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要带我去哪?”
“你没有看出来吗?”女孩的面庞恬静温和,她淡淡的说着,语气好像是在说她今天要去吃什么一般简单:“我要带你去机械运作的中心,把你丢到炉心里,用你自己作恶的方式去惩罚你呀。”
“……?”
刚刚还以为面前的小丫头要带他去见天领奉行的多托雷赫然瞪大了眼睛,他用力挣扎了一番手脚,却发现无济于事。
喂,开玩笑的吧,这是这个年纪的幼童应该拥有的价值观么?还是说他们璃月人,生来就这样狠厉?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呀,叔叔。”悠依很认真的说道:“你制造的机械害死了岛上的这么多人,而且你很明显就是故意这样做的,你甚至还想诱导我去取无辜之人的心脏去完善停止炉心运作的装置……我在想,叔叔,你做过的恶,应该远远不止这些吧。”
“我想要阻止你作恶,所以,我就只能带你去你创造的炉心,用你过去的恶,去终止你未来的恶。”
她粲然一笑:“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叔叔骗了丹羽先生,骗了阿奇,骗了那么那么多的人,悠依觉得让叔叔接受食岩之罚还是有些残忍,所以——”
在说着话的同时,她已经带着博士来到了机械运转的核心,扑面而来的黑烟瞬间笼罩了二人。
“所以,我选择把叔叔你,带到这里。”
在这一刻,她的做法冥冥之中与那位天与暴君拎着族人丢进忌库的身影达成了一致,应当说不愧是兄妹,在处理事物时使用的手段都那样的相似。
“你很好。”即使现况已经是强弩之末,面前的男人也依旧没有对她发出半个字的恳求,就算被她相当过段的亲手投掷进入炉心的那一刻,在蔓延着污秽黑烟的火焰吞噬掉他罪恶的躯体时,他仍旧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女,扬唇一笑。
“我们,来日方长。”
“禅院悠依。”
“……?!”
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全名的?
悠依的心脏突突一跳,她忽然萌生出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虽然早先料想到能够拥有那样残忍计谋,手上那么多人命的家伙一定会留有后手,但是她的内心还是忽然间变的相当不安起来。
算了,当前更加重要的任务,还是需要快点使用师父教给她的机关之术重组的装置,去停止这个破机器。
……欸?
在少女的指尖触及机关的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高光与神采,变得迷茫了起来。
“悠依!”
身后似乎有人正在嘶声力竭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太远了,那声音远到她听不清晰,也根本传递不到她的心里。
“悠依!不可以,悠依,你不能再继续往前了,悠依——”
人偶少年几l乎要将自己的嗓子嘶吼出血来,他伸出双手,十指霎那间被绯色的火焰灼伤,可他根本来不及捕捉到女孩子衣炔纷飞的裙角。
抓不到,触不及。
在极致的高温之中,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的轻盈身影,已经在霎那间坠落炉心,被火焰吞噬殆尽,在他的面前化作了泡影。
“悠依!!!”!
第28章
痛,好痛,刻入骨髓,渗透肺腑的痛。
疼痛在胸口的空洞处源源不断的传递而来,少年正颓然的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发愣。
“悠依……”
他缓缓呢喃着女孩的名字,一句又一句。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用轻快的语调去回应他说:“阿奇,我在哦。”
回过头时,恰巧发现了她最后掉落在地上的装置。
那鲜艳又明亮的颜色,一看就是出于她手中的成品。
原来是这样啊,悠依在他狼狈的跑到稻妻城恳求神明,做无用功的期间,就已经努力的制作出来了能够停止炉心的装置,可是她的身体太孱弱,太幼小,一定是,在最后一刻……遭受了那黑烟的影响与蛊惑,才会坠入炉心。
他缓缓俯身,拾起地上的装置,随后猛地欺身迈步上前,寓意如何不言而喻。
但是,人偶的腰部被身后冲上来的人紧紧的环抱而住,男人的力气极大,制止了他紧随女孩其后跃入炉心的动作。
“对不起。”
丹羽死死的制止着他的动作,他颤抖的声音在倾奇者的头顶响起。
“我来晚了。”
“但是,别这么做。”他看着面露悲戚神情的人偶少年,一字一句道:“……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做。”
人偶无心。
可是人偶却在那一刻,声嘶力竭的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同时落下了眼泪,他几乎泄愤一般的将女孩遗留的装置扣在了炉心中央,完全不顾自己此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十指,但是身后的丹羽死死的抓住了少年的手,丹羽用自己的手掌为他隔绝了大部分的伤害,制止了倾奇者继续自毁的动作。
少年颓然平静了下来——因为他不愿意丹羽也继续为了他而受伤。
经由改造的仙家机关迅速发挥了脱离那个邪恶装置的应有效力,炉心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逐渐暗淡,而晶化骨髓开采作业造成的黑烟也一点点的弥散,直至消失殆尽。
倾奇者在灰烬的深处翻找了很久,找到了数以万计残余的晶化骨髓,却没有找到他想象中的人体残骸。
她离开的悄无声息,就像她在那一天,忽然间出现在踏鞴砂的沙滩上一样,无声无息,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她安静的沉睡在那里,就像一具精致又漂亮的人偶,又像是一条刚刚搁浅上岸的人鱼,她的眼睛像琉璃,她的长发像水晶,她的皮肤像珍珠。
在最后的最后,小人鱼在火光的映照下化作了泡影。
……
在来自神樱大社的大巫女带领的一众天理奉行与医师乘坐着船只抵达了踏鞴砂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冶炼晶化骨髓的机械装置被成功关停,病重的岛民们被随行的军医们提供紧急救助,而晶化骨髓污染的停止,也成功的制止了疾病的持续蔓延。
而提议创造冶炼晶化骨髓机器的那位罪魁祸首枫丹工匠“埃舍尔”,则已经不知所踪,其部下也已在风云突变时,就已经裹挟着大部分资料,乘坐着他们的船只及时逃离,就算他们现在朝向他们逃跑的方向发动全力追捕,恐怕也已经无济于事。
负责维护晶化骨髓开采作业的丹羽,原本需要为岛民们的牺牲付诸相应的责任,但是神社的大巫女念在他主动前往核心停止机械运转,身体遭遇侵蚀,并且提供了有关“埃舍尔”的部分阴谋以及对方伪装身份的关键证据等,便是将功赎罪,不做惩罚,只是他自动请缨,降级了他的身份。
而至于那位与丹羽一齐关停装置,并且在危难时刻向主城求援的少年“倾奇者”。
大巫女原本是想同他说些话的,但是面色苍白的丹羽还是艰难的起身,对那位名为八重神子的尊贵大巫女抱歉道:“巫女大人,实不相瞒,他方才亲眼见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朋友的离世。”
“我想……现在还是不要多做打扰更好。”
丹羽望着少年落寞的身影,轻轻叹息。
“十分重要的朋友?”
“那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女孩,没有她的话,我们恐怕会面临更加艰难惨烈的后果,她已经牺牲在了机械的炉心……我想,也许在倾奇者的心中,她甚至已经超越了他生命的比重。”
因此,少年此时此刻,一定正面临着刀绞一般的疼痛。
“……我明白了,那就麻烦丹羽先生,将信物重新交给他。”
尊贵的大巫女并没有多去打扰那个少年,她远远的望了一眼那个少年,事实上,在救助岛民之余,从借景之馆传达回来的消息,已经予以了她答案。
……
须弥,一座地处偏僻的实验室之内。
“咳,咳,咳……”
在一人高的培养皿中漂浮着的一具“尸体”,忽然间睁开了眼睛,他抬手打破了培养皿,液体泼洒而出,他也几乎同时滑落到了地面。
那是个面色苍白如同死尸一般的男人,浅蓝色的长发湿漉漉的贴敷着脊背。
也许有几道玻璃渣刺入掌心与足底,但是男人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痛楚那般,他缓缓抬起头,随手拿起身边的面具,用力扣在了自己的上半张面庞上。
玻璃碎片中倒映出的,那赫然正是本该在炉心的火焰中燃尽的博士,多托雷的面孔。
他捂住自己的嘴唇,大抵是因为这副“备用躯体”泡水太久的缘故,苍白到可怕,瘦削的肩胛骨颤抖着,他竭力的忍耐着,还是没有抑制住从自己的唇角漏出来的,几乎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悠依,禅院悠依小姐……”他一字一句的呢喃着她的名字,宛如恶魔的呓语:“你还真是予以了我一个相当宏大的惊喜呢。”
她毫不犹豫的,果决的将他投掷进了炉心的模样,还真与传说中,岩神在征战中显现的无边杀伐之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只是,不知道尊贵的悠依小姐,是否喜欢他最后留给她的那份大礼?
至于她的身躯能否扛过炉心的侵蚀与灼烧,她是否会在神明的协助下化险为夷,这些后续发展对于多托雷而言并不重要,他自然明白那个女孩是不会那么容易消逝的。
“只不过,这次还真是危险至极啊。”他抬手看了看这副有些弱不禁风的备用身体,颇有嫌弃的蹙了蹙眉:“因为她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一切都发生在我的意料之外。”
“看来,我需要从凯瑞亚遗留下来的人偶科技里,去寻找能够为我的生存提供更多保障的方案。”
他停顿了片刻,随后咧齿一笑。
“原来如此……那不是恰巧有个现成的人偶么?”
—
璃月,绝云间。
恒古的岩神蓦然睁开眼,他的眼尾的红晕此刻胜似即将流淌出的鲜血,抬起手臂捂住额心时,隐约可以看出龙鳞乍现,他头顶的龙角缓缓消逝,逐渐收敛了自己的原型。
在刚刚那一刻,他动用自己的魔神之力与岩神的权柄,阻隔了一次来自天空岛的注视。
至于那位想要注视的对象,冥冥之中他也早已经有所察觉。
“祂”用冰冷的视线扫过摩拉克斯,似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多事,而早已经决定了之后要慢慢不问尘世的眼神,却在那一刻并未展现出丝毫的退让,也没有凯瑞亚战争之时的妥协。
最终,那道视线还是收了回去。
……
时光过的很快。
丹羽已经忘了,距离他的那位小小的友人,离开踏鞴砂的土地,孤身一人去流浪的那日,已经过去了多久。
他并没有出言制止与挽留,只是在那一天的最后,予以了倾奇者一个深深的拥抱。
“从始至终,在我们的眼里,你都与我们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缺失了一颗心,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孩子,谢谢你为踏鞴砂,为我们付诸的一切。”
“疲惫的时候,也随时可以回来。”
“你大可以将这里当作归处。”
人偶少年缓缓的摇了摇头,他的笑容苦涩。
“丹羽,也许这里曾经是我的归处。”
可是,自从那日之后,他就仿佛觉得胸口的空洞缺失了最重要的那份情感。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拥有归处。
人偶与丹羽告别,独自踏上了漂泊的旅途。
但是,在丹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并且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枫原家之后的某一天,他又回到了踏鞴砂,回到了曾经与少年还有少女曾经一同相处过的宅院,像是为了去做一次道别。
【“阿奇,烧木柴不能这样烧啦,你的脸变的和小花猫似的。”
“噗,你用手去揉的话,脸上的灰尘会越来越多的啦!丹羽先生,你看他……”
“抱,抱歉……”】
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耳畔回响,还伴随着人偶少年温柔又腼腆的声音。
如若那个女孩现在还活着的话,现在一定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吧。
丹羽在暮色的庭院中缓缓坐下,他闭上了眼睛,如同他预想的一般,头戴着斗笠,面容全部被飘纱遮住的少年,也不知何时来到了这个荒废掉的庭院,并且坐在了他的身侧。
“还好吗,你的旅途?”
“……嗯。”虽然样貌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人偶少年的声音,比起曾经的青涩懵懂,增添了一丝成熟的意味,他轻轻的笑了一声:“璃月是个不错的国度。”
丹羽问他:“在接下来,你会拥有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漫长的时光,你想好了自己要去做些什么了么?”
“我大概,会继续在这趟旅途中寻找心的意义吧。”
人偶少年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说谎,他早已习惯了运用虚伪厚重的壳去自我保护胸口缺失的空洞。他没有告诉丹羽的是,事实上,他周游各国流浪的时候,一直在竭力的寻找能够逆转死亡,扭转时间的方式。
人偶是想要追寻什么曾经失去的可贵之物么?
“这样么。”丹羽轻轻的笑了笑,与此同时,他更加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样的话,我也能稍微放心一些了。”
“你累了,休息一会吧。”人偶少年主动坐过去了一些,好方便友人能依靠着自己。
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发自内心温和的语气对人说话了。
丹羽阖上了眼,他笑着说:“晚安,阿奇。”
“晚安,丹羽。”
最后一次回应了友人之后,他压低声音,轻轻说道:
“……晚安,悠依。”
夕阳被地平线吞没,随之而来的还有长久而寂静的夜。
无人相陪。
—
那人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这是所有禅院家的人,在天与暴君大张旗鼓的重新归来,并且揪着他们的脑袋就往地上撞时,脑子里面蹦出来的第一想法。
天知道他的妹妹到底去了哪里?禅院悠依至今还被五条家把握在手中呢,别来问他们啊,去问五条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老家主觉得他已经是时候退位让贤了,再多来这样几次他的寿命都得少上几年,简直岂有此理!这人怎能在禅院家横行霸道,如此猖狂,然而更气人的是,当家族现有的三四个一级术式一起上,都摆平不过他。
“甚尔。”
最终,还是关系相对而言,与禅院甚尔没有那么水火不容的禅院直毘人开了口。
甚尔止住了揪着亲哥的脑袋往地上撞击的动作,他血红的眼睛瞪了过去,很明显现在正处于一个无差别攻击的狂战士形态,想与现在的他去讲道理,怕是三言两语都说不清。
但是禅院直毘人,早已经看出了这位侄子不可触碰的逆鳞究竟是什么,他也已经从方才甚尔一边揍人,一边从嘴里蹦出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
“如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妹妹禅院悠依,也正是在所有人以为她被门口的咒灵吞噬,尸骨无存的三日之后,又全须全尾的出现在大门口的。”
“我猜想……她突然之间的消失,是否会与她新生的咒力有所关联?至少我可以做出担保,近期禅院本家,并没有做出为害禅院悠依的谋划。”
听到这里,甚尔松开了手,对着地上还在吐魂的禅院甚一啐了一口,之后便大踏步转身离开了禅院,他就这样凭借着绝对的实力,在这个早已经脱离的封建腐朽大家族来去自如,更加气人的是,甚至无人敢上去拦住他。
旁人可能会欺骗他,禅院直毘人却不是那种人,他已经算是这个该死的家族里面唯一的遮羞布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因为绝对的实力被他多次照拂。
所以甚尔决定听一次直毘人予以他的提示,回到悠依失踪的那条街道静静等待。
其实原本他是不抱着希望的,可是等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看到正静静的躺在人行道中央的女孩时,甚尔却是第一时间就冲上了前去,他颤抖抬手去试探妹妹的脉搏,她的手腕还带着温热的体温,旋即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找回了他的妹妹。
他想。
女孩在他的怀中轻的像一片羽毛,她颤了颤眼睫,泪水凝结在眼角,她哽咽着声音,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句:“哥哥?”
“我在。”
“甚尔哥哥?”
“……我在。”
她张开小嘴深呼吸了几口气,像是渴水濒死的鱼,而在这期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女孩小小的脸颊涨的通红。
妹妹的眼泪像接连不断的巨石一样深深的砸中了他的心脏。
“究竟是谁让你这样难受的?谁欺负了你?是禅院家的那些混账么?”
曾经没有得到过爱的青年并不会用温和的方式去安慰人,他望着缩在自己怀中像小猫一样抽泣的小家伙,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将惹哭妹妹的破烂垃圾们统统杀光才好。
身材高大的青年佝偻着脊背,他用一种轻的不可思议的动作轻轻拍抚着妹妹的肩膀。
悠依一边流着眼泪摇着头,一边打了个哭嗝,她抬起手,第一反应并不是诉诸自己险些被烈火吞噬的恐惧,而是帮禅院甚尔擦拭掉他的面颊处沾染的血迹。
“哥哥……你流血了。”
“那不是我的血。”禅院甚尔神色淡然的回答了一句,随即他补充道:“可能是禅院家的那些老东西的血,也可能是我们那个初生大哥的血,那些废物没那个伤到我的本事。”
看着妹妹忘记了哭泣,逐渐睁大的惊讶的眼睛,禅院甚尔顿了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我以为你的消失,这回又是他们搞的鬼,所以我又去了一趟禅院家。”
他压低声线,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忽然有种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心虚,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
怎么办?他的做法对于悠依而言还是太残暴了吗?她不过是一个刚刚拥有术式没多久的小女孩,自己却将以牙还牙,打打杀杀这些词句,无时无刻的挂在妹妹的面前。
他这种身为亲生兄长的教养方式,对于悠依而言……真的对么?
然而悠依却听明白了,哥哥在目睹了她的“失踪”以后,第一时间就去追寻她的踪迹,并且帮她出头。
悠依并没有表现出如甚尔想象中的畏惧他的做法,相反她直起身来,抬起双臂轻轻环住了哥哥的脖颈,将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谢谢你,甚尔哥哥。”
她的声音软软的,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在意识到自己即使是在原本的世界她都已经拥有了能够守护她的人时,她忽然之间又有些想哭了。
甚尔抬手揉了一把女孩小动物似的脑袋,毛茸茸的。
他的嗓音沙哑:“傻瓜,和哥哥道什么谢。”
“哥哥。”
“嗯?”
“我有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很乖,很听话,就像小猫一样。”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可是,我不知道下一次能够和那个朋友见面,到底会是什么时候了。”
“……”
一只飞蛾落在了灯泡处,路灯的灯光闪烁了两下。
禅院甚尔停止了正在揉妹妹脑袋的动作,那一瞬间,禅院甚尔仿佛化作了宇宙猫猫思考。jpg的表情包,他的脑海中闪现过了无数种可能的猜想,最后定格在了那个最可信的猜想之上。
——好你个五条家的小子,对外表面是个高冷强大到不行的立足于咒术界之巅的神子,实际上却把我的幼妹骗的团团转,甚至还让她觉得你是一只乖巧的小猫?
有机会爷要把你打成猫!
—
五条家的神子,今日无心吃饭。
在挂了禅院悠依的那通电话之后,他便坐立难安。
听看门的侍从和路过的侍女八卦说,五条悟少爷在短短的十分钟之内就在院落和门口来回往返了不下二十次,直到看门的侍从拍着胸脯对五条悟少爷义正言辞的保证了十次以上的,绝对会在看到悠依小姐的第一时间就禀报回消息,并且被自家老妈邦邦两下敲了脑袋以后,五条悟少爷才终于消停。
于是,五条悟又换成时不时的扭头去看玄关的不远处挂着的时钟现在究竟几点了,一眼又一眼。
【她怎么还不回来。】
五条悟少爷忽然站起。
【不过她与兄长久别重逢,今日一起逛逛商场叙叙旧,倒也有那个可能。】
五条悟少爷叹了口气,随即坐下。
【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五条悟少爷抬手拍了一下桌面。
【也不对,按照她的兄长能打翻整个禅院家的实力,他们能有什么意外?更不用说他早就暗中安排五条家注意,把胆敢接下禅院悠依悬赏令的存在处理干净了。】
五条悟少爷托腮说服自己。
【难不成是有什么该死的诅咒师胆敢冒充她的兄长,欺骗并且绑架了她?】
五条悟的六眼一瞪,术式蓄势待发。
【不不不,按照那个丫头的敏锐程度,她绝无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五条悟收回了术式。
【又或许……】
【她,其实不打算回到五条家了么?】
“……”
时针指到七时,五条悟望着已经消逝的太阳,和灰暗的庭院,内心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是这样的,她已经拥有了强大的,能够保护她的家人,在禅院甚尔身边的她不会再被多少人为难,她似乎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五条家。
他是身居高位的神子,而禅院与五条世代不合,也许他力排众议将她带到家族的决策,本身就违背了她的本意,不算尊重他的想法呢?
苍蓝的眼眸之中,高光渐渐消逝。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了庭院门口传来的声音。
“悟——”
女孩大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她的身姿轻盈,速度快到难以置信,几个蹦跳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飞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他没有使用无下限去防备,而是猝不及防的被她的动作扑中往后仰倒。
六眼的神子愣愣的睁着眼睛,他看到了女孩含着泪光的笑颜,明明只是分开了几个小时,可是她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和自己多年未见一般激动,她有些委屈巴巴的叹息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五条悟有些无奈的扶额,这句话应该由他来说才对吧。
不过,算了。
他刚准备抬手习惯性的摸摸女孩的脑袋,就感受到了一道锥子一般锐利的目光戳向了自己。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他可能现在已经全身上下都是窟窿了。
五条悟和双手环胸,逆着光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的禅院甚尔对视了一眼。
那是堪比自己母亲大人的食物链顶端生物的压迫感。
他缓缓的将刚刚抬起来的手收了回去。!
第29章
“好吃——”
悠依将一块炸鸡送到了自己口中,她捧着脸颊左右摇晃,脸上浮现了幸福的笑容,背后也随之飘起了小花。
在踏鞴砂的这段时间,虽然可以靠海吃海,却很难遇到高热量的料理,顿顿烤堇瓜茶泡饭,因此,这块炸鸡当真是打开了她的味蕾,美食当前,让她感动的泪眼汪汪,就连心中的忧愁都冲淡了几分。
“悟,这个很好吃的,你尝一尝呀。”悠依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将炸鸡夹到了身边少年的碗里。
五条悟:“……”
察觉到源自禅院甚尔的激光扫射一般的视线后,他默默擦了把汗,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面前这个身材极其扎实,大概一拳可以打死一个禅院家的大撒比的青年,狠狠的洗刷了五条悟有关悠依哥哥是性转版本长大的她的刻板印象。
这,这是亲兄妹啊。
一,一看就很亲呢。
那悠依之后在哥哥的保护下应该会很安全吧,啊哈,啊哈哈。
“感谢你对她之前的照顾。”禅院甚尔的忽然出声,让五条悟下意识的抖了一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抖:“在来这里之前悠依已经和我提过了,多亏了你,那时的她才能在禅院家得以脱身。”
“……没关系。”五条悟随即回道:“我只是对那群混账的做法看不下眼。”
一群成年咒术师,一齐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这句回应倒是让禅院甚尔微微挑了挑眉,让他对面前这小子无限趋近于零的好感度提高了一点,连带着看着他都顺眼了不少。
嗯,有品,还知道把那群禅院家的喊成混账。
就在这个时候,悠依又亲昵的把一块炸鸡送到了甚尔的嘴边:“哥哥,啊——”
“……唔。”
看着面前举着筷子巧笑嫣然的妹妹,那一刻甚尔的心都快化了。
于是,在小太阳的照耀下,晚餐在意外的有些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在最后一口味增汤下肚以后,悠依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她乖乖的把碗筷摆放好,抬起头来,望向了自己现在在此世最信任的二人。
“哥哥,悟君。”
她轻声说:“我想告诉你们一个故事。”
二人一听,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回复她道:“悠依,你说。”
女孩轻轻咬紧了嘴唇,对于她而言,多托雷的那张面孔的出现还是数小时之前的事情,与阿奇的不告而别也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稍作调整心态之后,半晌,她艰难的从面庞中挤出一缕笑容。
“这个故事有些长,需要……从那天晚上开始说起。”
她简单的掠过了那个难以回首的雪夜,重在描述自己来到禅院家的大门时,名为提瓦特的大陆是如何在那一瞬间接纳了她,她又是如何被大家救下了性命的。
虽然她已经将那个雪夜的遭遇简略到了不能再简略,禅院甚尔的拳头却暴起了青筋,他在想是否自己今天的下手还是太轻了一些,而六眼的神子的神色,也在此刻变得格外凌冽。
再后来,故事就变的轻快了许多,她的面庞浮现了更多的笑容。
一个名为璃月的国度也缓缓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而五条悟也总算明白了,那一日亲自前来守护她的,确实是一位神明——她口中的岩神“摩拉克斯”先生,她在濒临死亡之后,不幸中的万幸是,得到了神明与仙人们的出手相助,她终于得以像正常的孩童一般度过一段被悉心照料的时光。
“再后来……”在璃月的过去讲述完毕之后,就轮到了稻妻。
即便踏鞴砂并不似璃月一般,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但是她依旧幸运的在那里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拥有了不可磨灭的羁绊。
甚尔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忍耐着。
尤其是在她提及那个假扮成工匠的面具男时,他已经攥紧了拳头,在意识到妹妹在最后是拜他所赐才坠入炉心,倘若不是那一瞬间世界就发生了变化,她此刻恐怕真的已经被灼烧到尸骨无存时,他更是一拳凿进了地面。
“……是我的错。”
将妹妹环抱入怀,甚尔的声音嘶哑,因为方才到现在为止接受的信息量太多,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但是还是第一时间向她道歉。
他颤抖着说:“都是因为做哥哥的没能保护好妹妹,哪怕我在那天晚上就护住你……不,倘若我能更早一些……”
她也就不必再遭遇那些。
比起她现在能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在整个咒术界都闻所未闻的能力,甚尔倒是更愿意妹妹从头到尾都没有濒死的体验过。
而身为五条家年轻少主的五条悟,则会通过那些传达到自己耳中的讯息,想到更多。
“悠依。”他严肃的说道:“有关你能力的一切秘密,从今往后,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和任何不可相信的人提起,尤其是咒术界的高层,和你本家的那群家伙。”
倘若被那些疯子们知道了她的能力并不止是“召唤神明”那样简单,她的本身甚至就是链接另一个广袤无垠的丰饶世界的通道——那里物产丰富,还有一种全新的力量体系,那么所有人怕是都会疯掉。
运气好的话,他们会抓住她,洗脑她,抓住她的软肋,逼迫她为了咒术界做出相对的贡献,美其名曰为了全人类。
运气不好的话,他们说不定会运用某种方法,想方设法的将她打造成真正的“通道”,方便他们也在俩个世界之间来回穿梭,要知道这些年来,咒术界收容的特级咒物,单是他知道的早已经数不胜数,其中就包括各种拥有诡谲能力的。
年少的五条悟,就早已经学会了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某些该死的老橘子,他天生就比同龄人敏锐一些,善于发现那些藏污纳垢的事物肮脏面。
因此,悠依的真正能力,是无论如何也永远也不能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中的。
而他也在这一刻发誓了,未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一定要保护好她。
他无法不去细想在那个雪夜,她究竟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在她独自一人应对强大的敌人,背负起整个岛屿的人们的生命时,被迫坠入炉心的那一刻,又是否会害怕。
女孩子望着他频频点头,表情很乖很乖。
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结结巴巴道。
“而且……”五条悟说道:“这种事情,其实你和自己的亲生哥哥说就好了,你不应该告诉我的。”
“你要知道,我是五条家板上钉钉的未来家主,倘若我之后为了家族利益把你的秘密卖给高层,背刺了你的话……”
“不会的。”回应他的,是悠依摇的像拨浪鼓的小脑袋,和像小河豚似的鼓起来的脸颊:“悟是一定不会的,我知道悟绝对不可能是这样子的人。”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因为悟是悠依值得信任的人呀!而且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答应过她的?
五条悟微微怔愣了一刻,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为了将她连哄带骗的带出禅院家时,像开玩笑一样说过的话语。
“那我就试着成为悠依你重要的人好了。”
“……是吗。”
高居于天上的神子,曾经对于一切人或者事物都不以为意的神子,在霎那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加速。
“啊,真是没办法啊,那我就勉为其难的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吧。”
他微微仰着头,恰到好处的遮掩了自己泛红的耳尖。
“好诶,谢谢你,悟——”
女孩正要顺势像小糖豆一样biu的跳进神子的怀抱里贴贴蹭蹭,就半路被一条胳膊截胡,被甚尔一把背对着自己揽进了怀中。
被完全钳制在哥哥怀里的悠依:“嘤。”
“虽然在这个年纪多与朋友交流没错,但是你今日经历了太多,身心疲惫,也是时候该休息了。”甚尔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悠依的脑袋,作势不以为意的问道:“她的房间呢?我送她回去。”
“在那边临近的宅院,我已经把你们的住所安排在一起了。”五条悟耳廓的红晕散去,他强壮镇定的回答道。
禅院甚尔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原本他觉得悠依口中的与面前的神子关系良好不过是说说,更没有想过五条家当真会接纳从禅院家分割出来的,他这个天与暴君,烫手山芋。
没想到啊……
这少年不止是接纳了他的妹妹,也在尝试着去接纳他。
甚尔不由得回忆起了他第一次的与六眼神子的会面,那时的五条悟被侍者们簇拥着,几乎一瞬间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毫无咒力甚至特意收敛了气息的禅院甚尔,他看起来就像是神祇一般,不可触及,充满了神性。
而现在这个小鬼……
倒是变的更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小鬼了一些。
是拜他的妹妹所赐么?
果然如此吧。
禅院甚尔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将正在不安分的像萨卡班甲鱼一样扑腾的妹妹轻轻转了个圈,好让她以舒服的姿势趴在自己的怀里,又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小脑袋。
“好了,乖,去睡觉。”
悠依埋在哥哥宽阔的胸怀里面只露了上半张脸,她艰难的对哥哥的爱之抱抱发出了细微的抗议:“欧尼酱,咕,这样,好,好闷……喘不过气了……”
五条悟听闻此言,下意识的将目光瞄了过去,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是从他现在所在的这个角度去看,甚尔先生他的凶显得更大了。
甚尔:“……”
五条悟:“……”
—
对于禅院甚尔和五条悟而言,今日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对于悠依而言,她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是此刻的精神却实在是无法入眠。
她会控制不住的想很多。
阿奇还有丹羽他们,还好吗?
踏鞴砂的人们,现在是否已经平安无事了呢?开采晶化骨髓的罪恶装饰,这个时候是否已经停止运转了呢?
她好像在坠入炉心的最后一刻,清晰的听到了身后传来了阿奇他的声音。
他……在自己离开以后,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吧,阿奇会不会误会成她已经死掉了,就和之前的哥哥一样?
可是阿奇的性格那么绵软,和棉花糖一样,他就算萌生起为自己报仇的心态,也肯定会在这个过程里面受到坏人的欺负,怎么办啊……
悠依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埃舍尔”的那张脸,她想如果再单纯不过的阿奇碰到那个混蛋,肯定还是会被他骗,骗的骨头渣都不剩。
呜。
很担心,可是担心也无用。
至于自己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开始在内心仔细的复盘了起来,她心想,似乎有两次的世界转移,都与她的生命安全有关联。
在她的性命遇到危机的时候,就像一种防护措施一般,强行跳转了她那个时候所在的世界。
——而将摩拉克斯先生召唤到现世的那一次,也是她遭遇了咒灵的袭击,避无可避之时,下意识的呼唤了先生的名字。
这是一种能为生命提供保障的力量……不,远远不止如此。
她对提瓦特的元素力仿佛具有天生的亲和力,在她去往提瓦特时,身体就会停止成长变化。
悠依明白,自己的这份能力,就像悟对自己说的那样,倘若现在就出现在咒术界众人的眼中,怕是会引起巨大的动荡。
可是,她现在也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拥有能够将这份力量控制自如的能力,譬如穿越俩个世界,又譬如能呼唤大家在自己的身边。
——她并不想变成什么立于咒术世界顶端的强者,她只不过是想与自己的朋友们能够时时刻刻的见面罢了。
“阿奇……”
“摩拉克斯先生……”
“留云师父……”
困意席卷而来,悠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在心中轻轻呢喃了一句。
“魈哥哥。”
—
甚尔来到院落外踱步的时候,诧异的发现,五条家的小鬼也在。
……哦,现在寄人篱下,他应该在心里默默的尊称一句五条悟少爷。
在心中默默的腹诽了一句,他便假装无谓的走上前,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五条少爷,好巧啊,是放心不下我家的那个幼妹,特意趁着夜深人静来看看她的情况吗?”
“甚尔先生,您说笑了。”五条悟双手揣在浴衣的广袖里,纤长的白色睫毛阖起,眼眸轻轻弯了弯:“我只是在借着月色,赏薄荷。”
禅院甚尔眼角抽搐。
不是,你说你这大晚上的赏薄荷,谁信啊,能不能用个别的借口,比方说赏月什么的?
五条悟微微一个侧身,身后的花坛里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花盆便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在这其中有一株像树立起来的莹蓝色狗尾巴草的神奇植物正在开放,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亮芒。
“这是悠依之前给我的种子,我们一起播种出的成果,所有的花里面,也就这株薄荷它的生命力最顽强,成长的速度最快。”五条悟若有所思的感慨:“之前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这薄荷和我想象中的薄荷并不一样,现在想来,兴许也是她从那个世界带回来的花种吧。”
禅院甚尔垂眸看了一眼面前奇特的植物,他忽然间开口道:“如果她之后再突然去往那个世界,遇到了危险人物,而最后却没能及时回来,应该怎么做?”
他的妹妹和小笨蛋似的性格,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可以把母亲留给她的救命药物在那日夜晚送给自己,她也可以为了全岛人的性命独自应对上一个危险的疯狂科学家。
如今知道了她拥有着这样的能力,禅院甚尔其实并不放心。
在咒术界,无论是怎样的存在胆敢触碰她,染指她,伤害她,他都绝对会保护她,将那些混蛋追杀到天涯海角,物理意义上将他们祓除。
那个埃什么舍尔的,如果真敢出现在他的面前,以天与暴君的名义发誓,扔进炉心这个做法已经是妹妹的仁慈了,他绝不会让对方那么轻松。
可是,隔着一个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五条悟没有回答。
但是五条悟沉默了许久,他突然开口说道:“如果说,她能够将那个世界的朋友带到这边的话……”
“也许,我是说也许,在这之后,她也许也能够将我们带到那边。”
“等到那个时候……”
少年神子忽然抬眸浅笑,他的容貌生的极其精致,更衬托出他的笑容如沐春风,纯粹无暇,但是他口中所说的却是:
“倘若那个叫埃舍尔的还能留有后手,或者再继续来千千万万个埃舍尔,那我也一定会将他挫骨扬灰……”
禅院甚尔:“……”
呵,虽然这个小鬼说的就是他此刻的心中所想,但是他最好不要在悠依的面前提到这些打打杀杀的话语,他的妹妹性格乖巧,温柔腼腆,可听不得这些。
不过就在此刻,感官比平常人要灵敏许多的“六眼”,与五感超脱常人的“天与束缚”,几乎同时听到了悠依房间内传来的一声惊呼。
他们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一齐以急速冲上前去,生怕悠依妹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
悠依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璃月,还恰好是海灯节伊始的那日。
天上是缓缓升起的宵灯与纸鸢,悠依走在木桥边看着天空的万千灯火,她下意识的牵住了周身有熟悉气息那人的手。
后者的身躯一颤。
他的手有些凉,常年的业障伴身早已经导致少年夜叉的体温不似常人,他被自己牵住的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蓦然蹲下,身后那双无意识展露的翅膀由延展到收敛,飞羽纷纷扬扬了漫天,他将女孩紧紧的抱住,墨绿渐变的双翅收敛,像是禽鸟将自己的珍宝死死护住。
“悠依……”不苟言笑的上仙抬手,他在此刻全然失去了临危不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颤抖着用手指去描摹此刻女孩的面容:“你……是你回来了吗?”
他低声问道。
悠依睁开眼,眼角仍有泪痕。
在踏鞴砂的时候,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梦境的内容绝大多数都是哥哥,璃月,修习,杏仁豆腐,海灯节。
她在雷暴停滞的时候,确实曾有机会回到璃月,可是最后为了能力所能及的帮助踏鞴砂的人们,还是选择了留在那里做些什么,没有经历漫长的航行回去璃月。
就像璃月港的说书先生,曾经说过的话语。
“帝君出征时,曾言道……我虽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
她是摩拉克斯先生带过的孩子,也许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学会了一些先生的性格,不忍见到发生在自己面前的苦难。
悠依还以为这次又是一场美丽却带着遗憾的幻梦,只是她有些奇怪,为什么梦里的魈哥哥能够生得一双遮天蔽日的帅气翅膀——虽然留云师父之前与她提过,魈哥哥的本体是金翅大鹏,可是她可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也没有好意思开口提过自己想看。
悠依转了个身,她下意识的往正环住自己的怀抱里面拱了拱,近在咫尺的熟悉的气息,带着清心的香气,沉醉的,冰凉的,让她非常非常安心。
被她无意识当作抱枕的对象浑身一颤,从喉咙里发出了欲言又止的细微声音,但是还是收敛了下来,甚至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安抚。
……不对。
“魈?!”
她愣愣的仰起头,与缓缓睁开金瞳的夜叉面面相觑,那双漂亮的像流淌着金珀的眼眸近在咫尺,惊呼声已经先思想一步,从唇齿间遗漏而出,而几乎下一秒,悠依便听到了一大一小两道疾驰到房间门口的脚步,甚尔更是急吼吼的哗啦一声拉开房门——他生怕再晚一步,妹妹又会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而悠依则是眼疾手快的对魈摆了一个嘘的手势,迅速蹬开被子团成团将自己身边的少年仙人完全覆盖进其中。
“哥,哥哥?还有悟君?”悠依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摆出一副刚刚被吵醒的模样:“你们怎么在这里,唔……出什么事情了吗?”
房间内一切安好,夜叉少年更是在刚刚瞬间理解了女孩的意思,收敛屏蔽了自己身为仙人的气息,业障也早就被她自身跌宕净化。
就连五条悟的那双六眼都没看出什么异样——当然,在他见到女孩睡眼惺忪的模样,和粉粉嫩嫩的卡通连体睡衣时,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赶紧避开目光,也没敢乱看。
“我们刚刚听到了你的声音,还以为你在求救。”甚尔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无妨,可能是因为最近你身上危险的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多,我今日有些紧张过头了。”
悠依的余光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乖巧的团在被子里面的夜叉少年——她确实很想把魈介绍给哥哥还有悟君,但是今天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大对劲,她还是想给魈哥哥留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第一印象的,比方说和摩拉克斯先生一样帅气又可靠……总之现在不能暴露出来。
于是她轻声换了一个话题:“那个,所以,哥哥和悟君,为什么这么晚了,你们还一起在外面呀?”
五条悟:“……”
禅院甚尔抢答道:“是这样的,我们在赏薄荷。”
闻听此言,魈和悠依的大脑同时启机了一下。
五条悟咳嗽两声,他只能硬着头皮顺着甚尔先生的话茬往下说去:“是,是啊,这薄荷可真薄荷。”!
第30章
在房门关上后不久,悠依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小脑袋覆上门框闭眼倾听,眨了眨眼睛,确认二人的脚步已经远远的消失在了长廊尽头以后,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呼,危机解除。
哥哥和悟,他们现在实在是太担心她了,所以才会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无比的紧张,生怕她再次遇到危险。
“魈——”
回过头时,她看到方才还缩在被子里的少年夜叉已然探出头来,少年墨绿渐变的发丝有些许凌乱,这时的他甚至比悠依初见他时更加的局促不安,手足无措。
看到刚刚身上覆盖着的属于女孩子的粉粉嫩嫩的床单与棉被,他的面颊一瞬间变得通红,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刚准备从床上使用风轮两立遁到墙角,下一秒就被像树袋熊一样弹到他身上的女孩紧紧环抱住了。
“魈……”悠依的脸颊抵到了少年颈间的珠链挂饰,冰冷的体温和清心的气息近在咫尺,她的鼻翼一酸,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哥哥。”
曾经的悠依,根本不敢轻易的哭泣,因为她身处恶劣的环境中,那时的她啊,哪怕是多掉下一滴眼泪,都会成为他人变本加厉对她施虐的借口。
可是现在,明明获得了比那个时候更多的,成百上千倍的,根本不敢想象的幸福,可是她在与面前的少年仙人重逢时,仍然会控制不住的流泪。
“我好想你。”她颤抖着声音,轻声说。
少年的紧张与无措在那一瞬间尽数消失,他抬手抚住女孩的长发,从后脑勺一路捋到脊背,感受到她像雪兔一般打了个哆嗦。
“嗯,我也是。”他回答道。
在世人的眼中,他是不近人间烟火的冰冷仙人。
在他自身的眼中,他是曾经因魔神的桎梏,背负过太多罪恶的夜叉。
可是在她的眼中——
自己永远都是属于璃月的英雄,能够守护她的家人。
久别重逢,他并没有提及自己曾经周游各国寻找她踪迹的时光,也没有提及前不久刚刚平息的凯瑞亚战争,年少的仙人似乎一直都是这般的沉默寡言,他不想让女孩担忧,他只是静静的拍抚着女孩的脊背,抬手拭去她的眼角挂上的泪花,就像曾经的女孩时常拽着他的衣摆不安的缩在他的身后,对外界怀揣着憧憬兼并畏惧,在夜晚时常身居梦魇时,耐心所做的一般。
顺带,在环抱之余,感受了一下她现在的体型体重,想着她离开之后是否有吃饱穿暖,心道为何她身为本该生长迅速的人类幼崽,还是与其他人类不同,至今如此纤瘦娇小。
等到悠依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以后,他才终于有时间抽出心神,环顾四周,思量现况。
这个时候的魈,意识到怀中的女孩正穿着他从未见过形制的卡通连体衣,大抵是出于好奇,他尝试将女孩背后的连衣帽抚起来,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帽子噗的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此刻的魈上仙,望着怀中毛茸茸的小兔子一样的女孩,他停止了思考,脑袋里只回荡着一个想法。
【好,好可爱。】
悠依揉着红彤彤的眼角,她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真是的,魈哥哥,你在干什么啦。”
“……”魈微微抿了抿嘴唇,唇角大概上扬了三个像素点,而与魈相处了很长的时间,对他再了解不过的悠依,一眼就看出来他正在忍笑。
“真是的。”女孩像小河豚一样鼓起了脸颊:“对了,魈哥哥,你是突然来到这里的吗?我记得我做梦的时候见到了你,下一秒你就出现了,你最近还好吗?璃月还是有魔兽出没吗?摩拉克斯先生还有师父他们……”
“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缘何来到这里,只是……我想我们大概做了同一个梦。”他隔着帽子轻轻揉着女孩的脑袋,金珀色的瞳孔温和无波澜:“原本我还以为你呼唤我的意思,是与帝君上次那般,你遇到了能够左右自己生命的危机,因此,我甚至已经做好了上来就替你除妖祓魔的准备。”
结果,在世界跨越的那一刻,全身上下都无比紧绷之时,他忽然仰躺在了一个柔软舒适宛如棉花的床上,有个小生物像小猪崽……小团子一样咕噜咕噜拱进了他的怀中。
这些年来累积的业障,就在那一瞬间被跌宕弭散,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终于又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帝君大人与留云真君他们一切都好,而且大家都相当挂念你。”
“如今璃月的周边,妖魔的动荡倒是比以往小了不少,也有留云真君所建造的仙法机关提供帮助,因此我也不许像之前一样,日日夜夜保持警惕。”
魈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一字一句的对悠依方才的问题予以了回应,而少年仙人其实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了,他在这之前,已经沉默寡言了很久。
他抬起眼眸,询问道:“这里是——”
“这里就是悠依出生的世界。”
魈:“果然如此。”
她松开了环住少年仙人的手,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开口说了一句“等等”,就吭哧吭哧的跳下床,转过身跑向了房间的冰箱。
魈上仙望着女孩穿着白色毛茸茸连体睡衣,小小一只摇摇摆摆的背影发呆,在心里想到:……还有兔子尾巴。
五条家并没有禅院家那般的迂腐,禅院家觉得非术师的那些发明都是麻瓜,瞧不起现代的一切科技,但是五条家早已经在他们少主的竭力倡导下,推广了电子设备,通了电,连了网。
就比方说悠依现在所待的房间,其中的环境其实并不是复古的那种,虽从建筑外看起来比较古色古香,内里却是精心布置与装修过的,颇为适合女生的套房,而且简单的电器,也配置的一应俱全。
悠依打开冰箱寻找,魈的眼神跟随着她摇摇晃晃的耳朵,和背后的那一小团尾巴左右摇晃。
至于那个打开就会散发出光芒和些许冷气的仙法机关……
一定是悠依这个世界的产物吧,换成留云真君怕是会对此相当感兴趣,但是此时的魈只是乖乖巧巧的正襟危坐在她的床沿,没有经过允许绝不乱碰任何一样东西,就连和璞鸢都靠着墙角,规规矩矩的放好。
“这个,铛铛~魈哥哥你看,是杏仁豆腐!”有了现代的厨具与食材配料加成,再加上她跟着望舒客栈的大厨学过的技术,制作杏仁豆腐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经过冰箱冷藏恰到好处的保鲜,杏仁豆腐口感绵密如云,几乎入口计划。
再度将她亲手制作的杏仁豆腐送到口中时,魈习惯性冷硬的目光放的柔软了一些,又柔软了一些。
“很好吃。”他说。
“是吧是吧~”她拖着自己的脸颊,左右来回摇摆摇摆,笑容像阳光一样璀璨夺目:“你再试试这个呢?”
“这个?”
魈用勺子轻轻戳了戳面前盒子里雪白的食物,入口时微凉,却很快就化作蜂蜜牛乳一般的液体融入口中,甜入肺腑。
是一种从未接触过的食物类型。
“这个算是我们世界的甜食吧,叫冰淇淋……之前璃月的时候,其实拜托甘雨师姐一起帮忙做过,但是最后都冻的和冰块一样,没能做出成品。”悠依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他:“如果魈喜欢的话,我可以经常做给魈哥哥吃,所以……”
“所以,就算在冬天的话,也不要再吃积起来的雪了呀。”
她很认真的说道。
“我们吃冰淇淋。”
“魈哥哥喜欢的话,我可以做牛奶味的冰淇淋,还有甜甜花味的,清心味的,甚至杏仁豆腐味的,所以……”
下一秒,她又被紧紧的抱住了。
他感觉到了魈哥哥的身体在这时有些颤抖,他终于呈现出了些许失态。
悠依听到了他近在咫尺的呢喃,一句又一句。
“……悠依,幸好。”他说:“幸好……能够再度与你相见。”
幸好,没有在那一日真的失去你。
—
禅院甚尔很明显的发现了,今日的妹妹不太对劲。
她在早餐的时候,会很自然的黏着自己,在他和五条家的那小子的劝导下也会吃上不少餐食,可是最后却会端着一整盘各式各样的早餐点心,说了一句自己还饿,想去房间接着吃,就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悠依她……”禅院甚尔眼眸深邃。
“悠依她,今天不太对劲。”五条悟一脸羁定的说道。
禅院甚尔扫了一眼身侧的六眼小鬼,即便他将自己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想说出来了,他也不甚愉悦。
“这话怎么说?”甚尔挑眉问道。
“我之前偷偷在房间里面养宠物的时候,也会这样连吃带拿的,最后坚持了两天就被我老妈发现了,揪着我的耳朵好好训了一顿,宠物也被处理掉了。”
甚尔微微一愣:“什么,堂堂五条家的少爷,也会不被家人允许养宠物?
那可是六眼的神子,站在咒术界顶峰,能够一己之力改变世界现况的男人啊……虽然他现在出于私心觉得能够改变世界格局的人应当属于自己的妹妹才是。
可是为何这样的神子,不被允许养育宠物?
莫非……是因为他强大到出类拔萃的力量,害怕会危害到小生命么?还是说身为强大到神子,从小就被训诫不能沉溺于这些会让人变软弱的情感之中……但是这样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不是实在有些决绝与残忍了?
“是啊。”五条悟耸了耸肩:“要知道,老妈那个时候可是发了很大的火,就算是神子,也会有神子的老妈来克他嘛。”
禅院甚尔在这个时候忽然觉得,那个传闻中的六眼,其实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他放下碗筷,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哦,顺带一提,你之前不被允许养过的是什么动物?流浪猫?柴犬?花枝鼠?”
“一只丑的很可爱的小咒灵。”年少的神子想起了年纪更小时的悲伤往事,他仰头,一边回忆一边回答道。
禅院甚尔:“……”
收回前言,如果他是神子的老妈的话,应该不止揪着耳朵训一顿那么简单。
“欸——干嘛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啦,因为那只咒灵确实很有特色长的蛮可爱啦,我是在一趟任务里面把它带回来的,它像小鼻涕虫史莱姆似的,还有很卡通的两只眼睛,不管我喂什么食物它都会叽叽呱呱的吃下去,我就养着玩了。”
“那后来呢?”
“后来老妈对它甩了一个咒术,它还没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小的身体像无底洞一样yue的吐出来了一堆马赛克淹没了半个房间,里面好像还夹杂了一些人体骨骼和骷髅头,我就只好把它人道毁灭了。”五条悟抬手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在那天,我与我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朋友完成了诀别。”
“你不要用这种看似青春疼痛悲伤的语气说着像恐怖片场景一样的话,说到底那天的情况是你一手造成的吧!”
“人类与咒灵的和平共处,果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夙愿么。”
“揍你哦。”
戏精附体释放完毕的五条悟恢复了神色淡然的神子状态,他不紧不慢的提出自己的结论:“总而言之,我举了自己的例子,只是在类比分析出结果。”
“嗯,你说。”
“悠依她……”五条悟蹙起眉头:“应当是在房间里面养了个什么吧?”
“推理的不错,但是我想我的妹妹应该不至于像你一样神经大条的养吃人的鼻涕虫咒灵。”
“呀讨厌,甚尔先生说的好直白。”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但是就在昨日,她才刚刚对我们说过那么多有关她的经历。”
他也已经在昨日,与甚尔一齐出手,通过家族与里世界的各种渠道,四处发掘着时空咒术的术师消息,很遗憾,暂时一无所获。
“今日她不愿意说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多加询问,毕竟女孩子总会有自己的小秘密的,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应该用自己的方式放松她的心防,让她对我们敞开心扉。”
“……谁跟你是我们做家长的。”
甚尔的额角蹦上了井字符号,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这位五条少爷并不是自己擅长应付的对象。
“嘛,总而言之,我们兴许可以试试这样做……”
五条悟示意禅院甚尔侧耳过来,跟他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趟,后者微微挑眉,疑惑问道:“你确定这个方式可行?”
五条家的少爷介绍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解决方案——英雄救美,先由人来假扮接到悬赏来袭击她的术师,随后他们出手相助,在她的情绪松弛时套出口中答案,再为她解决烦恼。
虽然听起来不是很靠谱,但是仔细琢磨一下,却又确实可行。
尤其是他们如今听风就觉会有雨,在她的身边有风吹草低时就害怕她会再度面临自己能力本身的危险,还是想搞清楚她如今的一反常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悠依在房间里藏了个咒灵在养事小。”禅院甚尔眉头拧紧:“倘若她遭受了什么异世界的胃口变大的诅咒,恶灵附身一类,那就不好了。”
五条悟表示,悠依她哥哥的脑洞实在真大,但是这也恰恰是他心中所担忧的。
那么,计划筹谋好了,谁来当那个假扮坏人的咒术师呢?
换成他们俩的任意一个,就算是通过术式怎么伪装,恐怕都会被女孩耿直的询问:“悟,哥哥,你们在玩cospy吗。”
那样场面就会变的十分尴尬。
正在对视思考之际,门外响起了侍者的汇报。
“少主,禅院家的那位直哉少爷又来了,他说无论如何也想再见一眼悠依小姐,有些话想要当面对她说。”侍者顿了顿:“他甚至把姿态放的很低,说,想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直哉少爷?
甚尔费力的从脑袋里面扒拉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小堂弟的面孔,是有这么个人的印象,那小子之前经常缩在树丛和墙角偷偷看他,只是眼里并不是那种术师对非术师的鄙夷,而是一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狂热视线,看的甚尔直发毛,他不想多事,只当没见过。
如今那小少爷,究竟有什么话想与悠依说?
没想到五条悟展颜一笑,他意味深长的摩挲着下巴:“原来如此……什么都愿意做呀。”
他招手示意侍者:“去吧,把那位直哉少爷先带到我们这边,记住,切莫声张,我们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直哉少爷商议。”
禅院甚尔与神子相处了短短的一日,却也能通过他的脑回路推测出了他想做什么,顿时瞪大了些眼睛。
门口正在徘徊等待着的禅院直哉,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
“虽然五条家这边的生活用品很齐全,不过我想先带魈哥哥一起去买一些日常能够用的到的东西。”
就比方说契合这个世界,能够方便出行的衣服。
魈哥哥现在这身降魔大圣的打扮可太酷了,周身都是华丽的挂饰,甚至还有夜叉傩面,在与仙人同行的璃月,仙人做这身打扮其实算得上低调,可是换作现世,就实在是引人注目了些。
魈哥哥一向是不喜欢引人注目的性格,所以悠依想先同他一起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再想个理由,将魈与悟君还有哥哥介绍,比方说路遇危险,魈上仙从天而降,这位就是在璃月照顾了我很久的好心仙人哥哥……
“这,不必如此,这实在是太耗你心神……”少年仙人望着掰着手指认真为他规划着的女孩,他赶紧连连摆手:“就像你说的,下一次我能够回到璃月,也不知道会是何时,也许是一周后,也也许是今日。你甚至不必为我准备房间,我无需睡眠,最多只在树上歇息即可……我只要能够在这期间足矣守护你平安无事就好。”
悠依鼓成了包子脸。
“魈。”她用有些不开心的语气,柔柔的,糯糯的喊了一句。
“我初到璃月,不习惯那边的民俗民风,是魈哥哥努力的照顾着我,一边守卫着璃月港,一边还仔细的准备了我的饮食起居,还教了我防身之法。”
“我怎么可能放心你呆在树上风餐露宿,只是守护我的平安呀。”
她双手叉腰:“而且,我,我现在已经不是最初那个小孩子啦,我已经有所成长啦,现在在我的世界,我也要试着照顾你!”
这句话从一个穿着毛绒卡通睡衣的小豆丁口中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
但是魈没有笑,他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柔和的回答:
“好。”
“如,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有机会的话,悠依也想好好照顾大家,就像曾经大家努力的照顾我一样。”
“……好。”
—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独自踏足御三家以外的广袤世界,但是这一次的出行对于悠依来说,实在是意义非凡。
因为她可是能牵着魈哥哥的手,一齐走在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呀!
而魈安静的站在女孩的身侧,他望着车上来来往往行驶过的四轮机械,察觉到这座城市某种意义上,似乎与枫丹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一座看起来十分和平的城市。
只是,在和平的表象之余,似有暗潮涌动。
在牵着女孩的手时,魈还能平静的观察她生活的世界,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他便察觉到了越来越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驻足,并且本体就是金鹏夜叉的他的听力极佳,可以清晰的听到那些女性的窃窃私语。
周边是趁着周末一齐出来玩的女高中生,她们的目光频频落向前面那对引人注目的“兄妹”,第一反应是少年牵着小小的女孩,二人看起来气氛无比和谐,第二反应是——
那位少年的打扮奇异但好看,模样更是十万分的精致,甚至画风都与周身割裂开来,有一种不染凡尘之感,叫人频频侧目。
“快,快看那个男生。”
“欸,欸?cospy?没见过的角色呢。”
“不止是这样,快看他的脸,简直就是帅气与可爱于一身还非常的具有少年感对吧!”
“不知道能不能上去要个合影呢。”
“旁边那个是妹妹吗?天啊,他们站在一起实在是赏心悦目……”
魈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第一反应就是想逃跑。
即便是在须弥的沙漠地带那样热情的地区,他也没有遇到过会用如此夸张说法,直白的夸奖他的样貌的人类,这实在是……
是……有些不敬仙师……可是她们的话语又分明是赞赏。
“是害羞了吗?”
“总觉得更可爱了。”
身后的话语让少年仙人的耳廓瞬间变的微红,而悠依抬起头,很明显她也完全将那些话听在耳中,她开口就是不遗余力的继续夸奖:“可是,我觉得那些姐姐说的没错,魈哥哥确实非常非常的好看呀。”
“……”
回应她的,是少年更红的耳廓。
在下一个街道的转角,魈说了一句“我在暗处继续守着你”,就一个风轮两立的瞬身,趁所有人没有防备时一瞬间离开。
从马路另一头追过来的女高中生们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身影,只好遗憾作罢合影计划。
但是她们临走前,一人rua了一把小妹妹的脑袋瓜。
悠依:“咕。”
终究是悠依为了哥哥扛下了一切。jpg
好叭,差点忘记了,用现在的话来说,魈哥哥他就是个究极i人。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去商场给他挑衣服,买到了适合他的尺寸的衣服并且换上以后,就算是用强来的也不能让他动不动就用风轮两立逃走啦。
思至此,悠依就干脆抄了近路想要快些去往商城,可是,在横穿一条小巷时,她被一个瞬身过来的黑衣人半路拦截。
只见对方蒙着面,一身黑衣,靴子高的有些像踩高跷,说话时的语调结结巴巴,带着些颤抖:“你,你就是,禅院悠依?”
“我是。”她有些疑惑,同时觉得对方虽然遮的严严实实,但是看起来分外眼熟。
“咳,我,我是接到悬赏,来活捉你的诅咒师。”
悠依有些担心的问道:“可是,这位小哥,你没关系吗?我觉得你抖的有些厉害。”
他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诅咒师吧?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不熟练。
“……住口!”对面的“诅咒师”兴许是因为恼羞成怒,导致了有些破音,声音险些没有夹住,透露出端倪:“觉,觉悟吧!禅院悠依!”
悠依深吸了一口气。
她仰头,笑吟吟的朗声道:“莫要出手,让我来就好。”
脚踩路灯上隐着身形的夜叉收回了自己的动作,他当然看出了面前抖得和骰子一样,自称诅咒师的黑衣人少年,此刻的威胁程度可能连刚入门的盗宝团都够不到。
也好,正好可以看到这孩子现在的身法状态,进步如何。
只是,此刻,在另一头,缩在道路尽头墙后的五条悟和禅院甚尔对视一眼。
五条悟做出口型:……她发现我们了?这么敏锐,什么时候?
禅院甚尔一脸骄傲: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五条悟:……先别你的妹妹了,我觉得我们再不出手阻拦,你家小堂弟要被从禅院直哉打成禅院横哉了。
二人视线一齐望向那边的少女,只见她从袖里乾坤里凭空抽出了一把快一人高的重剑,就那么轻飘飘的往地上一放,一砸一个窟窿。
禅院直哉的眼泪滋儿的一下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