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斐守岁松开眉结。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小孩特殊式的关心,总是一句一句回应。
漆黑的夜,游廊之下不见人影,一大一小站在烛火远离的地方,连月光都隐在云层后,照不清两人的面容。
斐守岁蹲下。身,伸手撩开陆观道眼前的碎发,不知是什么时候,小孩越长越高了。
他传言道:“那是你的事,由你来决定。”
“可是……”小孩蹭蹭斐守岁将要离开的手背,“我要是唤什么都行,你不开心怎么办。”
老妖怪垂眼,是否开心这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了。
叹出一气,扯一个常人不在意的假笑。
“我有嘴,不开心自会与你说,不必担忧这个。”
陆观道歪歪脑袋:“当真?”
“当真。”
斐守岁起身掸掸溅到雨水的衣袖,他仍未将小孩的话放在心里,总当那些疑问是小孩随口一说。
手牵起来,步入雨中。
幽暗的庭院。
为避开巡夜的老婆子,两人绕在草丛之间,一脚踩在湿滑的泥土里,粘上秋的落叶。
陆观道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斐守岁的衣角。就算是黑夜,斐守岁不低头,都能想象到陆观道现在的表情。
定是在卖乖了。
雨丝飞旋在视线里,斐守岁投去无奈的目光。
“作甚?”
陆观道小手指向竹林之后:“有人。”
竟不是叫他抱。
斐守岁朝那个方向看去。
影绰绰的竹丛,时不时随风晃荡,仿佛溺死在深黑的人,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可惜了,老妖怪什么都看不到。
转头传音:“是竹子。”
陆观道摇摇头,他靠近斐守岁,缩在斐守岁的腰后小声说悄悄话:“有人在,我看到了。是白天跟在我们身后的人。”
“……”
斐守岁沉默。
若是白天,除去薛家少爷就只有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此时深更半夜,连农户都落门休息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多半是懒在屋中推牌九唠闲话。
那又会是谁。
换作以前,老妖怪并不会全信陆观道的话,但今非昔比,身侧的小孩已确认和天上的仙有关系。一个仙的话,还是要听进去些。
两人传音。
“只有一人吗?”
“嗯,我看看……”陆观道小手扒拉着斐守岁,不停地凑上前眯眼打量竹林,“好像是两人,但是叠在一块,看不大清。”
斐守岁被刺挠着痒,转身抱起陆观道。
嗖的一下,冷风凉雨拂在陆观道的额前,与梦里差不多高的视线。
不知哪儿来的心喜,小孩咯咯笑出了声。还好与人影相隔很远,又兼雨声,无人在意。
小孩极轻极轻地耳边细语:“遇见你的梦里,我也有这般高。”
梦。
又是梦。
斐守岁心里鲠着,总有一天他要用幻术去小孩的梦中一探究竟,去看看那个梦中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应和道:“高了能看到吗。”
小孩立马收下笑脸,去见黑夜。
偶尔有老婆子打牌吆喝的声音。一两只小灯笼从身旁游廊走过,大抵是巡夜的小丫头急匆匆的步伐。
方院竹林后的人影重重合合,虽有移动却不过一两步距离。
陆观道还是看不明白,他拍拍斐守岁的手,示意放下他。
双脚沾地,小孩子下意识拉住斐守岁的衣服,扇坠撩过肩头。
须臾,小孩道:
“他们抱在一起,看上去是两个人。”
“抱在一起?”
“是。”
陆观道绕着斐守岁走两步,到斐守岁面前。伸手一揽,他的双手环住老妖怪的腰。抱得不是很吃劲,像是浮了一片羽毛,在鼻尖喘气。
“就这样抱。”
“嗯……”
很奇怪。
斐守岁不禁去看他望不到的远方,还是一片夜色该有的模样。幻出妖身的瞳,多出来的无非是一两个飘过的小鬼,再无其他。
俯身启唇,说着只有彼此能听到的话:“我们绕过去。”
说不准是方墙隔了视线,也说不定那些个丫鬟姑娘家把谢义山给的符纸给贴上了,才看不清来者。
客居不大,走完也用不了多久。
一开始还是并排走的,后来走着走着陆观道就如一条泥鳅缠着斐守岁抱他。
斐守岁折腾不过,每每遂了陆观道的心意。
手一颠,小孩子长得又与昨日不一样,是高了一截。仿佛斐守岁怀里的不是小娃娃,而是一只钻出土地的春笋。
笋一旦触到春雨,就会发了疯一样长大。
陆观道比那笋更疯狂。
秋雨里头。
小孩贴着斐守岁的肩,开始碎碎念:“那两个人一会儿抱,一会儿又松开。”
“嗯。”斐守岁百无聊赖地应。
“高高身影的把矮矮的抱起来,就像你抱我一样。他们好似是坐在石头上的。这么黑的夜,下着雨,也不知他们冷不冷呢。他们还不好好穿衣裳,我看那个高高的把外衣丢在地上,都沾了泥水。还有……”陆观道倏地坐起,他冲着斐守岁笑笑,“我把看到的给你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