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守岁看了好久也不见人影朝他走来。
看着累了,打一个哈欠。
“请我入瓮,却不让我见到主人家,这是什么待客之道,”他说得不紧不慢,“从院子里的异香开始,目标就是我,可对否?”
人影死死的,如一尊雕像。
斐守岁再说:“不然站在妖的立场,要驱赶的怎么说也是同行的道士和除妖姑娘。”
老妖怪看着人影,他捞起一手掌黑水。
“若我猜得没错,你是故意用香引我去竹林的。目的是……看到薛谭偷情?”
第51章揽珠
“呵。”
斐守岁笑一句,“让我看到了又有何用,难不成叫我去棒打鸳鸯?”
人影不语。
老妖怪觉着无趣:“你既引我入梦,便知道我也会此法。异香这种把戏上当一次就够了。有话便早些说,不然我现在就施法乱了你的幻境,花越青。”
话落,人影一滞。
斐守岁挑眉笑道:“日月同行这样漏洞百出的幻术,一个大妖是不会做出来的。我猜你是知晓花越青,但……”
眼见人影慢慢低下头,斐守岁知晓自己说对了。
“异香来自北棠夫人屋里,而她内屋使唤的丫鬟婢女也不过六人,让我猜猜你是环儿姑娘,还是月星,或者别的小丫头。”
瞥一眼人影。
人影正哆嗦着小碎步一点点朝斐守岁靠近。因移动而翻起的涟漪早早地越过距离打在斐守岁身上。
黑水席卷。
老妖怪不屑于对他没有威胁的东西动手,就见着人影弓背低首阴森森地凑过来。
“难不成你是北棠夫人?”
话如重石,哐当坠入水面。
人影黯然。
斐守岁又道:“死而复生,不见尸骨,亦或者是‘狸猫换太子’……”
不过一切都是猜测。
斐守岁垂眸,指尖点在水面之上,他静候人影的回话。
天边明月缓缓降落,大如圆盘藏在黑水之间,皎洁的光冷冷地打在斐守岁的墨发上。
发梢浸泡在水中,漂浮起来。
而那红日渐渐消失,模糊的,与云混为一团。
老妖怪等的有些不耐烦,他看看淡日,叹息道:“不说我可走了,外面还有个小孩……”
“在等我”三字煞在斐守岁的嘴里,他嗤笑自己一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在意着无关紧要的人。
拧拧眉心,想起陆观道委屈巴巴拉着他的手不肯走的模样。眼下他又突然昏倒,不知那个小孩要如何拉他回屋子。
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斐守岁拿定主意,不愿久留。
他起身,水珠便随着轻微的动作一点点滴在水面上。
发梢揽珠,珠珠落玉盘。
月光是不吝啬的,本就白净的人儿被照得亮眼。
斐守岁举手用手背抹去脸颊的水,幻境潮湿,惹得他眼睫都挂起雾气。
笑一句:“千辛万苦的幻术也别浪费了。”
似乎是笃定了人影的来由,斐守岁站着拧干发中水。
约莫落子的瞬间,那人影扑通一声跪在黑水里。动作很大,翻起的涟漪卷动着浪过斐守岁的双腿。
“……”
人影默默地将手抬起,高过头顶。黑黢黢的手掌弓着朝上,上头托着一朵海棠花。
至于斐守岁怎么认出来的。
那朵海棠不新鲜,已有枯萎之象,与阿珍姑娘手中绣花鞋的海棠花一样。
斐守岁垂眸,想起小方园子里的另一只绣花鞋正藏在他的手中。
笑说:“有何蹊跷?”
人影是个哑巴,开不了口,只能僵着动作。
斐守岁无奈,变出一根发绳随意绑了长发,这才抬脚走动。
黑水黏人,每走一步就会拖着人往后拽。水珠溅起,挂在发尾。湿答答的黑发贴住脊背,衬托腰线。
老妖怪又变出折扇,不忘笑一句人影。
“哪有幻境能让被困者随意施法的。”
人影依旧不语,手却越举越高。
那朵干瘪的海棠花在黑夜里犹如腾空的星星,唯独的差别是它不会发光,或许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斐守岁努力朝人影走去,水面躁动。执扇一扇,水些许平静,但过一会又沸个不停。
老妖怪看着心烦,自言自语般:“水是何意……”
“这是你的心。”
声似古神低语,从水底透上来,顺着水珠渗入斐守岁的心识。
斐守岁不自知地打了个冷颤。
“我的心不长这样。”
人影弓得愈发谦卑,虽没有嘴,但能发出低沉闷顿的回应。
“一片死水。”人影说。
斐守岁抱胸而立,离着人影尚且有段距离。老妖怪眯了眯眼,他知道每个修行之人都有心识。心识乃修行人一生的缩影,每当修为突破之时,都需进心识修养。
而他斐守岁的心识,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中有一棵参天槐树,垂水落根。
与这黑水乃是天壤之别。
轻笑一声:“不必胡诌。”
人影缓缓抬头,没有五官的面貌端在眼前:“你的心本是这样的,不过是你忘了。”
声音悠悠然飘在日与月之间。
黑水浑浊不堪。
斐守岁未将人影的话放在心里,他只当他是蛊惑人心的手段,至于真假,也就更不想去考量。
“我与你初次见面不过几时,你却说我忘了什么,岂不可笑?”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