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的命。”
斐守岁不解,他无法把人影和断手联系在一起,他唯独能猜想到的是,人影先前的话或许与断手有关。
断手是谁,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斐径缘微微凝眉:“您应是天上的仙,与薛宅只是萍水之缘。”
断手飘飘然:“你可曾想过,我与你身边小娃娃的关系?”
话毕。
断手变成一道亮光,一瞬息的白刺住了斐守岁的视线。
明晃晃之间,斐守岁想起池钗花的幻境,那个威压着让他站不起身的神仙。
人影的幻术被白光吞噬,斐守岁双脚离地,浮在茫然的白中。
断手消失了。
没有寒意与春风。
只留下一句:“快些开悟吧,快些团圆吧,我已尽力,你们可别再流浪了……”
斐守岁想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但在他眼前,在他方寸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
咬着后槽牙,斐守岁念诀唤出画笔。
画笔好像一点在白纸中央的芝麻。
斐守岁握住它,笔端的墨水,丝带般变成巨手托住他往上升。
升得越高,周遭的白越发刺眼。
斐守岁能感受到出口就在他的头顶,那一轮圆月。
第52章偷情
睁眼时,是大雨倾盆。
但并非那个薛宅。
斐守岁站在一棵参天的梧桐树下,黑影将他没在任何人见不着的地方。
入眼是青阶,还有三两撑伞而过的香客。
高香的温暾在雨水里慢慢游过。
偶尔的鸟叫,混杂妇人低声的交谈。
此处是寺庙,常点香祈福,也是斐守岁不敢打量的禁地。
梧桐叶很大,穿透斐守岁的身体,飘飘然在地上,被雨水黏湿。
老妖怪执扇一扇,梧桐叶依旧躺在原地,动弹不得。
想来这儿还是在幻境里。若不找出幻境的节点,斐守岁怕是要困在如此的大雨里一辈子。
老妖怪捏了捏眉心,幻境他并不担忧,只不过眼前的不是平常地方,而是神佛接受香火的寺庙。他一个妖怪堂而皇之地踏入,实在是有点不舒服。
打量三两梧桐。
红墙延伸在视线的尽头围合而抱,来来往往的马车,撩开帘子的也无非是妇人携着稚童。
道一句平平安安,再念叨远在他乡的夫君早日归家。
老妖怪觉着无趣,他下意识掸掸衣袖,淋着雨同香客一块儿踏上前往寺庙的石板路。
细听。
“听闻此庙求姻缘是最准不过的,不知老夫人是替家中哪位姑娘寻觅良缘?”是个佝偻脊背的老婆子,走得低眉顺眼。
而她身边的妇人衣着不凡,身侧各有两个丫鬟。
一个丫鬟执伞,一个拎着香烛篮子。
站在其中的妇人捂嘴笑道:“哪盼什么姻缘,只求我孙儿高中,能求取一官半职,替我阮家长长脸。”
阮家……
斐守岁看了眼妇人。
那老婆子恭维道:“哎哟,老夫人说笑了。我们这镇子哪户人家不知道阮家大公子是做状元郎的命,未来能娶公主嘞。再说了,老夫人家里还有四个未出阁的姑娘。老生有幸都见过,怕是去天子脚下都寻不到这样标志的。老夫人又何必刻意点高香呢,这本就是该是命里头带的富贵。”
“你呀,说的话真真好听,”阮老夫人握帕客气地笑了几声,“要是我家那几个姑娘真将婚姻大事放在心里头记着,我也不至这般年纪了,还替她们操心。”
老婆子一听话中话,笑呵呵地搓手:“老夫人又在说胡话了。前些日子北家书院开赏花会邀公子小姐写诗。阮家二姑娘写的一首绝句,把一众公子哥们狠狠地压了一头。听闻薛谭薛家公子不服,阮二姑娘就又写,直到把薛公子写服气了,才就此作罢。这事都在妯娌间传遍了,老夫人难道不知?”
“我家与薛家本就是世交,写一两首诗罢了。更何况薛谭那孩子已有了娃娃亲,我们阮家的姑娘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抢别人的夫君。”
说着,阮老夫人加快了步子,将那老婆子甩在身后。
老婆子连忙赶上去,正正好被身侧提篮的丫鬟挡住。
执伞那位年长的丫鬟瞪了眼:“说错话了还敢觍着脸,你不害臊没脸没皮,我们家清白的姑娘可羞不起这人。”
她立马抓住丫鬟的袖子,沾了水的手在衣袖上留下两个手指印。
“哎哟哎哟,姑娘你看看我的嘴,哎哎阮老夫人别走啊……”
斐守岁慢慢放下脚步,妇人吵闹的声音渐渐地淡出他的耳识,他远远地送走了大雨里的阮老夫人。
香灰盈盈,在一旁梧桐树荫下斐守岁见到了一个熟人。
站在石板路正中央,身边穿过许许多多的香客,斐守岁半透明的躯壳印出地面的水洼。
见熟人着华衣,马车停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小厮掀开帘子打着伞,马车里探出脑袋的是薛家薛谭。
那个在雨夜与阮家姑娘厮混的有妇之夫。
斐守岁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会儿的薛谭意气风发,一身衣裳衬得他风华正茂,高鼻梁又兼好相貌,确实称得上如意郎君。
可惜这位相貌堂堂的郎君却在自家院子里,背着正房夫人吃腥。
老妖怪心里头笑了声,他抛下已经走远的阮老夫人,转身就跟上了薛谭。
心里念叨方才听到的话,不知不觉间从大路走到了小径上。
红墙越来越高,雨珠一点点落下来,前头走着的薛谭身边只跟了一个掌马的小厮。
小厮一边撑伞一边东张西望,将贼眉鼠眼这四字刻在了脸上。
薛谭看不下去,一把抢过油纸伞,啐道:“你仰着脑袋,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
小厮歉起脸,挠挠头:“不是公子说看着点人吗……”
“也不是叫你现在看!蠢货!”